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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 但他眼底已经完全映不出师兄的身影了。 那一双幽深似水的眸子里,只剩下无边的妒意,以及……刻骨的痛楚。 “师弟?” 陆景喘了喘气,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沈若水却仍不理会,只继续往前,一点点逼近躲在床角的柳姑娘。 柳姑娘被他这骇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再次尖叫起来,但才刚刚出声,就被沈若水点住了穴道。 “师兄是我的,谁都不许抢。”他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后,便再没有望床上的女子一眼,仅是弯下腰去冲着陆景笑,软软的问,“师兄,我说得对不对?” 陆景呆了呆,隐约觉得沈若水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只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开口说道:“师弟,你误会了,其实我跟柳姑娘根本没有……” “嘘。”沈若水却打断了他话,竖起一根手指来抵在唇边,双眼直勾勾的望住他看,又问,“师兄你是我的,对不对?” “……嗯。” “你只会宠着我一个人,是不是?” “当然。” “太好了。” 沈若水一听这话,便即勾起唇来,嫣然浅笑。 陆景心头一跳,顿时有些痴了,正恍惚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时,自己已被沈若水压在了地上。 “师弟,你干什么?” “我要证明给那个女人看,你是我的。”沈若水吃吃笑了笑,神色愈发古怪了几分,一边说,一边动手撕扯陆景的衣衫。 陆景呆了好一会儿,方才明白他的用意,立刻猛烈挣扎了起来。但他的一身武艺此刻却完全施展不出来,手脚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劲道。 沈若水这时早已神智不清了,因而并未发现陆景的异样,仅是死死压住他不放,双手四处游走着,不断地在那熟悉的身体上落下亲吻。 陆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想到柳姑娘虽然动弹不得,却肯定清楚的瞧见了他的丑态,顿觉手脚迅速的冰冷了下去,竭力喊道:“师弟,住手!” 沈若水却不理他,继续埋头啃咬,手上的动作亦加快了许多。 没过多久,陆景便感觉下身传来一阵冷意,修长的双腿被强行分开了。 师弟真的打算当着柳姑娘的面……? 不行! 陆景咬了咬牙,使劲挣扎,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沈若水,快停手!” 闻言,沈若水全身一震,动作略滞了一滞,瞬也不瞬的盯住他看。 陆景以为师弟终于清醒过来,刚松一口气,就觉下身传来剧痛,炽热的□已然狠狠冲进了他的身体。 “啊……住手……”声音低低哑哑的,带了哀求的味道。 沈若水却仿佛听而未闻,只是猛力撞击着陆景的身体,将温热的薄唇凑至他的耳边,一遍遍重复那句话:“你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 陆景的小腿抽搐了一下,慢慢屈起手指,低声喃道:“师弟,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 “闭嘴!”沈若水一个劲的在陆景身上肆虐着,恶狠狠的嚷,“当初若不是我求爹收你为徒,你怎么可能练得成绝世武功、报得了血海深仇?你是我的,谁也不许抢,一辈子都别想逃!” 他是随口说出这句话的,陆景却听得全身大震,一下停止了反抗。 ……不过是消磨时光的玩物罢了……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沈若水真正的心意。 身体被迫承受着□的煎熬,一片火热。 心却冷到了极点。 十年前,他在大雪中跪了三天三夜,全身冻得失去知觉,却也远远及不上此刻的寒冷。 茫然的睁大双眸,眼前是沈若水意乱情迷的面孔,陆景想起的,却是许多年前笑盈盈的朝他伸出手来的少年。 然后,他抓住了那一只手。 再然后呢? ……一片黑暗。 第十五章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朝他伸出手来? 陆景闭了闭眼睛,任凭自己沉入那黑暗之中,终于不再挣扎了。 沈若水正在兴头上,因而完全没有察觉师兄的异样,只继续在他身上冲刺着,待折腾得差不多了,方才在他体内爆发了出来。 发泄过后,沈若水微微喘了喘气,总算逐渐恢复了神智,同时也发现了陆景的古怪之处。 平常总是笑吟吟的师兄,便是在欢爱之时,也会用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他这会儿却面容惨白,双眸紧闭,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师兄?”沈若水呆了呆,伸手,小心翼翼的抚上陆景的脸颊。 陆景听见这声轻唤后,身体微震,慢腾腾的睁开了眼睛。那一双总是温柔含笑的黑眸,此刻却是幽幽暗暗的,空洞无神,完全映不出沈若水的身影。 沈若水吓了一跳,连忙大喊起来:“师兄!” 陆景动也不动,只这么茫茫然然的大睁着双眸,面上毫无表情。 沈若水从未见过师兄这副模样。他身体上的热意一点点退了下去,整个人清醒许多,手指却开始发起抖来。 他刚才……究竟干了些什么? 师兄明明说了住手,他却依然不管不顾的压上去,当着外人的面干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简直就像个疯子!而且,师兄的武功这么好,方才怎么会敌不过他? 沈若水望了望躺在地上的陆景,再看一看僵坐在床角的柳姑娘,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难道,师兄被那女人下了药? 如此想着,心头寒意更盛,耳边一下下的轰鸣起来,全身剧痛。 分明是喜欢着陆景的,却为什么……总是做出伤害他的事? 沈若水咬咬牙,艰难万分的调回视线来与陆景对视,低头亲吻那一对略微失神的如墨眼眸,挣扎的开口唤道:“师兄……” 刚说了两个字,他便觉一阵天旋地转,软软的倒在了陆景身上。 眼前一片漆黑。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沈若水发现自己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身旁既没有衣衫凌乱的柳姑娘,也不见神情恍惚的陆景,好似一切的一切,都仅是他的一场噩梦。 若当真是梦就好了。 他微微呆了一下,首先想起的便是陆景那无悲无喜的古怪表情,连忙翻身下床,大步往门外冲去。 谁知打开房门后,却见外头立了个容貌俊美的男子,正摇着折扇冲自己笑。锦衣玉冠,眉目风流,正是他最讨厌的李凤来。 “怎么又是你?让开,别挡我的路!”沈若水一心急着去找陆景,因而也懒得跟他斗嘴,直接抬脚踢了个过去。 李凤来折扇一转,轻轻巧巧的避了开去,笑道:“怎么?一大早就去见你师兄?” “与你无关。” “啧啧,我可是好心来报信的。你大概还不晓得吧?今天天未亮,陆少侠便独自一人离开了秋水庄。” “什么?” “他还特意留了一封信给沈庄主,说什么感谢师父多年来的养育之恩,瞧那口气,倒像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不……不可能!”沈若水全身发抖,立刻嚷了起来。但他嘴里虽这样喊着,心中却清楚知道,师兄确实已经走了。 被他……气走的。 不,不对!他昨天会干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完全是因为被人设计了。 想着,伸手朝李凤来一指,恶狠狠的说:“全是你的错!是你陷害我的!” 沈若水因为心神混乱,所以将责任全都推给了别人,怎料李凤来听后,竟完全没有反驳,反而眯起眼来笑笑,爽快的应:“没错,全是我算计好的。我昨天是故意说出那番话来引你上当的。除此之外,你猜我还干过哪些坏事?” “……哎?” “你师兄跟柳姑娘关在房里,怎么偏偏就给你撞见了?因为我往房门口扔了颗石子。你师兄的武功这么好,怎么会被柳姑娘压在床上?因为……我特意送了她一味迷香。” 沈若水做梦也料不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头脑里晕晕乎乎的,一片混乱,呆呆的问:“为什么?” “我早说过了,”李凤来拿扇柄挑起沈若水的下巴,极轻佻的笑,“我这一回是为了美人而来的。” “混蛋!”沈若水瞪大眼睛,一下就扑了上去,当场便想跟他拼命。 李凤来只侧了侧身,就轻易化解了他的攻势,还顺便将他的双手制住了,低声耳语道:“急什么?我又不会欺负你。你相貌虽然生得不错,可惜却一点都不合我的胃口呢。” “啊?” “我想要的,”薄唇轻抿,一字一顿的念,“从头到尾都只有陆景一人。” 闻言,沈若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只能怔怔的盯住李凤来看。 他原是觉得万分惊讶的,但转念一想,却又感到此事正常得很。他的师兄容颜俊美、武功高强,自是有一大堆人追着喜欢。 可笑他全然不知别人的心思,反而傻乎乎的踏进圈踏,亲手将心爱之人越推越远。现在,师兄果然抛下他离开了。 哈!哈哈! 沈若水脚下一软,整个人缓缓跌坐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得疼,只以手遮脸,放声大笑起来。 越笑声音就越哑,到了后来,几乎已带了哭腔。 李凤来见了他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好似极为满意,折扇一展,笑道:“我原以为你跟陆景青梅竹马,要离间你们的关系得费上好些功夫,没想到尚未耍什么手段,就已经成功了。我的目的既已达成,也差不多该去追着美人跑了,后会有期。” 说罢,潇潇洒洒的转个身,飘然离去。 沈若水觉得李凤来说的话就像一把利刃,字字句句都刺在他心上,将胸口的位置割得血肉模糊。 嘴里酸酸涩涩的,尽是苦味。 他却好似仍觉得不够痛,死死的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弥漫开来,方才张了口,无声的吐出那两个字。 师兄。 第十六章 沈若水在房里呆坐了一天,眼看着白天变成黑夜,陆景果然没有出现。 那个人若是不在的话,自己便连吃饭也记不得。 师兄怎么忍心……丢下他一个人离开? 夜里起了风。 桌上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压在案头的一叠纸亦随风飘散开来,偶有几张落在沈若水的脚边。 沈若水调转视线,茫茫然然的望过去,借着月光瞧清了纸上歪歪扭扭的字。 ……分明是他的笔迹。 但却并非他亲手所写,而是陆景模仿他的字迹,一笔一划的抄写出来的。 从小到大,沈若水每次挨罚,都有师兄在旁护着。替他受罚、给他送饭、哄他入睡,一觉醒来,甚至连该抄的书都已经全数完成了,他根本什么也不必操心。 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却从来不曾想过,陆景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怀抱着怎样的心情抄完这一遍又一遍的《道德经》的。 师兄这么宠他,他却偏偏任性妄为,毫不犹豫的大叫讨厌,毫不留情的伤害心爱之人。所以,昨天夜里,陆景才会现出那种心灰意冷的眼神吧? 想着,沈若水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一阵阵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流窜而起,他喘得厉害,连站起身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只挣扎着挪动身体,将那叠四散的纸拾了回来,一张一张的翻看。 看着看着,忽的怔了一怔,扯动嘴角,无声浅笑。 而后面容一僵,笑意一点点沉下去,黑眸流转间,眼角逐渐湿润。 想不到,他那素来完美无暇的师兄……竟然也会出错。 好好的一句话里头,突兀得夹杂着“沈若水”三个字。陆景模仿他的笔迹抄书的时候,定然是心不在焉的。而他一心一意想着的人,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师兄心底秘密早已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这里,可惜他却从来不曾发现。 哈! 沈若水仰了头,又一次放声大笑起来,却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一直一直往下滑。低头再看时,纸上的字迹都已变得模糊不清,歪歪扭扭的,尽数幻成了陆景温柔含笑的眼。 他于是颤抖着吻上去,自言自语的唤出陆景的名字来。 每一寸骨血都在隐隐作痛。 沈若水却似浑然不觉。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若是觉得疼了,师兄一定……痛得比他更加厉害。 ############### 第二天一早,沈若水便收拾东西离开了秋水庄。 他这回可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要去将师兄追回来。他早已打定主意,即使大吵大嚷、痛哭流涕、拔剑自砍,也非要逼得陆景回心转意不可。 然而,沈若水出了门之后四处打听,却怎么也寻不着师兄的踪迹,好似那笑颜温和的白衣男子突然消失了一般,谁都不曾见过。反倒那李凤来却招摇得很,又是华贵马车又是美艳侍婢的,一路上惹出了许多风流韵事。 沈若水疑心陆景的失踪跟他有关,因而握了拳,紧追不舍。他以前总觉得闯荡江湖很好玩儿,如今师兄不在身边,方才晓得自己什么也干不成。 动不动就迷路,一不小心便遇上山贼,饿了啃馒头,渴了喝凉水,风餐露宿、受尽折磨。他夜里展转难眠的时候,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陆景来,有时甚至委屈得想掉眼泪。师兄从前这么宠着他,若晓得他如今吃了这些苦头,可不知会有多心疼。 又或者,师兄心里已经没有沈若水这个人了。 这一路上虽然困难重重,沈若水却仍是咬牙坚持了下来,花了半个多月的功夫,才跟着李凤来到了扬州。 他的双手变粗了许多,面孔也晒黑了一些,双眸却仍是明亮如水的,配上那一副精致的五官,实在俊俏得很。 因而刚一入城,就被快刀门的人发现了。 沈若水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完全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只一心想着打探陆景的消息,丝毫不晓得自己早已被仇家给盯上了。等到回过神来时,早已被快刀门的人堵在了一条暗巷内。 “臭小子,咱们又见面了。” “哎?”沈若水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挡住自己去路的人,明知道不该冲动的,却仍是抬了抬下巴,冷冷的应,“原来是破刀门的人啊,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既傲慢又无礼的态度,自是立刻惹怒了敌人,几条手持利刃的人影马上跳了出来,挥手就砍。 沈若水当然只好拔剑应战。 他虽然跋山涉水了半个月,吃了不少苦头,功夫却还是跟从前一样糟糕,一招一势完全不像样子,没过多久便陷入了困境。 快刀门的首领双手抱臂,冷眼在旁观战,时不时出言嘲讽几句:“臭小子,这回怎么不找你师兄来帮忙了?” 沈若水本就手忙脚乱,疲于应付,听了这句话后,更是气得差点吐血。他当然知道,就算自己遇上危险,就算再怎么大喊救命,陆景也绝不会出现了。 是他亲手……将师兄气走的。 如此想着,胸口愈加发起闷来,只听“嗤”的一声,手臂已中了剑。 沈若水这回却并不叫痛,只紧咬着牙关,继续挺剑冲杀。到最后,连眼睛也变得血红血红的,也不知是杀出了性子,还是又觉得委屈了。但他毕竟寡不敌众,不过片刻功夫,手中的长剑就被打落在地,整个人更是被包围了起来。 “臭小子,去死吧!” 眼见那明晃晃的刀子直砍下来,沈若水竟并不觉得害怕,仅是闭了闭眼睛,张嘴,依然只唤出那两个字来:“师兄――” 第十七章 沈若水这一声刚叫出口,耳边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刀剑撞击之声,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师兄果然来救他了?! 他心中一动,自是大喜过望,连忙睁开了眼睛来,抬头望去。结果却并未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反而看见一个黑衣人负手而立,快刀门的人则躺了一地,“哎哟哎哟”的哀叫不止。 那黑衣人的脸上蒙着快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身形伛偻,背微微有些驼,瞧来似乎年纪不轻了。 ……不是师兄。 即使遇上这样的危险,陆景也不现身,自己确实已被彻底抛弃了吧? 沈若水的心渐渐沉下去,很有些伤心欲绝的意思,但总算还记得礼节,朝那黑衣人拱了拱手,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他面容苍白如纸,说起话来更是有气无力的,一副消沉至极的模样。 那黑衣人左手握剑,右手则始终背在身后,淡淡扫他一眼,冷哼道:“瞧你这样子,倒好像并不希望我救你?” 那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沉,实在是嘶哑难闻到了极至,简直就像故意毁过嗓子一般,听得人毛骨悚然。 沈若水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怔怔的答不上话来。 黑衣人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又是一声冷笑:“就凭你这没出息的傻小子,恐怕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你师兄了。” 沈若水闻言大惊,眼里几乎放出光来,立刻就冲了上去,嚷道:“你见过我师兄?你知道他如今人在哪里?他……” 话还未说完,那黑衣人已经身形一转,飞快地掠出暗巷。非但轻功卓绝,步法更是诡异至极,见所未见。 沈若水瞧得呆了一下,等回过神再追上去时,早已是望尘莫及了。但他不肯死心,仍旧咬了牙,一直一直往前跑。 “前辈,你一定知道我师兄在哪里,对不对?前辈!” 他一心一意的记挂着陆景,也不管自己会不会遇上危险,只没头没脑的四处乱跑。甚至不曾仔细想过,那神秘的黑衣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何要出手相助? 等他将那大街小巷转了个遍之后,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整个人又渴又累,甚至连步子也迈不动了。于是只好缓下劲来,垂头丧气的沿着河岸慢慢往前走。 片刻后,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悠扬动听的琴声。 幽怨婉转,情意绵绵。 沈若水心头跳了跳,连忙循声望去。 半明半暗的霞光里,只见一袭青衣的男子端坐桥边,黑发及腰、背影修长,正低了头,专心致志的弹着琴。 沈若水微微恍惚了一下,胸口立刻狂跳起来,冲上前去抱住了那个人的腰,大叫:“师兄!” 琴声马上就停住了。 那弹琴的男子身体僵了僵,缓缓转过头来。 清秀的五官,略带几分薄愁的黑眸,却并非……沈若水朝思暮想的那张面孔。 “你、你是谁?”沈若水呆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问出一句话来。 那人倒并不怪他唐突,只轻轻笑一笑,反问:“小兄弟,你又是谁?” 沈若水不答话,仅是皱着眉瞪他一会儿,猛得松开双手,气呼呼的嚷:“你不是我师兄!” “嗯,的确如此。”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坐在这地方弹琴?”沈若水空欢喜了一场,心中气得要命,只好迁怒他人。 “抱歉,”那人勾了勾嘴角,虽然在笑,黑眸却仍是幽幽暗暗的,道,“我跟你师兄生得很像?” “只是背影像而已,我师兄可比你俊多了!” 沈若水这句话说得毫不客气,那青衣男子却并不动怒,依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道:“在下姓林,单名一个沉字,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沈若水见面前之人与陆景有些相似,便无端端的多了几分好感,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对方,随随便便的将姓名家世合盘托出,连自己正急着找师兄的事情也毫不隐瞒。 林沉听罢,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悠悠叹道:“我虽然不认识你师兄,但是却晓得李凤来此刻人在何处。” “哎?你知道你那采花贼的行踪?我自从进了扬州城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采花贼?”林沉怔了怔,慢慢扯出笑容来,眼底却蒙上一层薄雾,自言自语的喃喃道,“这称呼倒真适合他。” 沈若水隐约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但也无心细究,只急急问道:“那家伙到底在哪里?” 林沉站起身,抬手朝河对面的花街柳巷指了指,轻轻吐字:“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正在醉春楼里喝花酒。” 因为天色已暗的关系,沈若水瞧不清林沉面上的表情,只感到那说话的语气怪异得很,似带了几分苦涩之意。 不过他一心扑在陆景身上,倒也顾不了这么多,随口道了声谢之后,便急急忙忙的过了桥,一路朝醉春楼冲去。 李凤来果然在里头――依旧是锦衣玉冠、眉目风流,身旁围了一群美艳女子,怀中更是左拥右抱,实在快活得很。 沈若水想起自己为了师兄四处奔波,而这所谓的情敌却在此处饮酒作乐,怎不气得咬牙切齿?当下大步上前,劈头就问:“姓李的,你将我师兄藏去哪里了?快点把他还给我!” 李凤来好似早料到沈若水会出现,因此见到他时,竟丝毫也不惊讶,反而就着花娘的手喝了一口酒,笑吟吟的反问:“陆少侠又不是你的,凭什么让我还给你?” “……”沈若水窒了窒,一时无言以对。 李凤来便不急不缓的展开来手中的扇子来,继续笑道:“何况,我只不过请陆少侠过府小住几天罢了,可没有将人藏起来的意思。是他自己说……不想见你这个师弟的。” 第十八章 闻言,沈若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骗人!师兄绝不可能说这种话!” “信不信随你。” “骗人……”他又重复一遍,声音却发起抖来,显然是有些相信了。 “哎呀呀,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没关系,就算你师兄不要你了,我也是可以陪你玩玩的。”说着,笑嘻嘻的摇一摇扇子,态度甚是轻佻。 沈若水气得差点吐血,腰间佩剑立刻出了鞘,直直朝李凤来刺去。但他那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李凤来甚至没有站起身,仅是将怀中的两个女子推了开去,折扇一勾一展间,已轻轻巧巧的挡住了沈若水的剑。 沈若水蹙了眉,咬牙用劲,长剑却再无法往前挪动半分。他一时动弹不得,只好破口大骂起来:“混蛋王八蛋!不要脸的死淫贼……” 污言秽语尚未说完,就见李凤来嫣然一笑,毫无预兆的收回了手。 沈若水大吃一惊,因为用力过猛的关系,整个人立刻失了重心,直直往前倒去。最后竟不偏不斜的扑进了李凤来的怀里。 那姓李的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敲,毫不费力的打落了他手中的长剑,哈哈笑道:“又有美人投怀送抱啦?我的艳福还真是不浅呢。” 一边说,一边笑眯眯的低下头去,作势便要轻薄。 沈若水自是浑身大震,使劲挣扎起来,做好了一决生死的打算。哪知对方仅是在他额上重重敲了一记,眉眼微扬,低笑出声。 “怕什么?我不过逗你玩玩罢了。”李凤来眨了眨眼睛,眸光流转间,神采动人,“我就算真的要亲,也只亲你师兄一个人。” “……” 沈若水听见这话,真是比自己被调戏了还要生气,也不管自己的本事比人家差了多少,就这么一头撞了过去。 结果,李凤来自然是万分轻松的躲了开去,反倒是他自己被一掌拍中胸口,“砰”的摔在了地上。 “好痛!” 沈若水哀哀的叫了几声,刚想挣扎着爬起身,李凤来就一脚踩了过来,恰好点住他的穴道,目光朝四下里望了望,扬声道:“陆景,你若再不现身,我可当真不客气了。” 那笑容依旧,眉眼间却多了几分邪气,手中折扇一转,直直对准了沈若水的颈子。 沈若水呆了呆,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原来师兄根本就没同这姓李的在一起,他不过是想利用自己引出师兄罢了。 啧!真是该死! 沈若水暗骂自己愚蠢,但眼瞧着李凤来的扇子渐渐逼近,却又全无脱身之法。一天之内接连两次遇险,他究竟是倒了什么霉啊?而师兄……又在哪里? 这样想着的时候,耳旁忽然响起了似有若无的轻叹声。 他微微一怔,心头立刻狂跳起来。 这无比熟悉的声音,自己应当不会认错才是。 是师兄! 他的师兄终于现身了! 下一瞬,果见一道白影从窗外飞掠进来,长身玉立,剑气如虹。 “师兄!” “陆景!” 沈若水与李凤来几乎同时叫出了声来。 陆景却只淡淡扫了沈若水一眼,便飞快地转开了头去,开口说道:“陆某人已在此,李兄可以放开我师弟了吧?” 那声音虽然轻轻柔柔的,语气却坚定得很。 李凤来听得笑起来,果然抬了抬脚,再不理会躺在地上的沈若水,只瞬也不瞬的盯住陆景看,道:“当然可以。只要你肯跟我回毒龙堡,我保证你师弟能够平安无事的离开扬州城。” “若我不答应呢?” 李凤来眯了眯眼睛,眸中一下寒意大盛,一字一顿的说:“那我就先杀了他,然后再带你走。” 闻言,陆景的手指一抖,白玉剑立刻提了起来,遥遥指住李凤来。他面上始终是那副温柔无害的表情,意思却再明确不过了,要想伤害沈若水,便得先杀了他才成。 “怎么?陆少侠是打算跟我比剑吗?”李凤来偏了偏头,冷冷笑一声,道,“你的武功虽然高强,但若想从我手中救下师弟,恐怕没这么容易呢。” “谁输谁赢,要比过了才知道。” 说话间,陆景手中的白玉剑一扬,竟率先出了手。 李凤来虽然气他一心只顾着师弟,却到底怀着怜香惜玉的念头,不愿意真正动手,因而只不断变换脚步,凭着那一柄扇子与陆景游斗了起来。 饶是如此,陆景依然没能占着上风,剑光到处,竟然伤不着李凤来分毫。 沈若水在旁瞧得心急如焚,苦于身体动弹不得,只得一遍遍的大叫“师兄。” 李凤来听见他的声音后,自是面色微沉,忽的身形一转,不动声色的朝他袭了过去。陆景吃了一惊,连忙挥剑阻挡,手上剑招越使越快。 但李凤来好似当真动了杀机,出手甚是刁钻狠毒,逼得陆景几乎招架不住了。 两个人就这么绕着沈若水打斗了起来,一时间剑影千重,惊心动魄。 没过多久,陆景额上就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一不留神,竟给李凤来钻着了空子,以扇为剑,直直朝沈若水的咽喉刺了过去。 陆景阻拦不及,干脆将心一横,弃剑不用,直接拿自己的手臂挡住了李凤来的扇子。只听“嗤”的一声,他的袖子立刻被割下了一幅,胳膊上现出长长的红痕,鲜血直流。 “师兄!”沈若水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李凤来亦是错愕不已,盯住那伤口瞧了好一会儿,方道:“陆景,你究竟发什么疯?刚才若不是我及时手收,你这只右臂可就废了。” “是吗?多谢李兄手下留情。”陆景好似全然不觉得疼,反而扯动嘴角,微微笑起来,柔声道,“只要能护得师弟周全,区区一条手臂又算得了什么?” 从头到尾,他连望也不望沈若水一眼,那目光却是脉脉含情的。 柔肠百转,不言自明。 李凤来瞧得呆了呆,面色越变越难看,直直瞪住陆景看了片刻之后,突然长叹一声,道:“你舍得,我却舍不得。” “罢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暂且饶你师弟一次吧。”顿了顿,嗓音又低又哑,“反正……你早晚会回来找我的。” 陆景震了震,却只默默站着,并不应声。 李凤来亦不再多言,深深望他几眼后,手中折扇一展,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他刚一离开,陆景便立刻蹲下去解开了沈若水的穴道。 “师兄……” “别怕,”陆景的手臂一直在流血,他却好像浑然不觉,只冲着沈若水笑一笑,声音温柔似水,“我在这里。” 第十九章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师兄!”沈若水大吃一惊,急急扑过去抱住了陆景的腰,连声叫唤起来。但怀中之人面容苍白、双眸紧闭,始终没有丝毫反应。 他顿时慌得六神无主,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陆景的胳膊还在流血,连忙抱着人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 此时天色已晚,沈若水费了许多功夫才寻到一家医馆,找大夫替陆景包扎了伤口。经过一番诊断后,方知陆景只是因为疲劳过度才晕倒的,身体并无大碍。 沈若水这才松一口气,又去寻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他虽然也已经倦得很了,却怎么都不肯随便入睡,硬是一动不动的守在陆景床头,直勾勾的望住那朝思暮想的俊美容颜。 半个多月不见,他的师兄似乎消瘦了许多,面容苍白如纸,薄唇不再含笑,即使在睡梦之中,双眉亦是紧蹙着的。 全部都是……因了他的缘故吧? 沈若水伸出手去,慢慢抚平陆景眉间的褶皱,很轻很轻的叹一口气。 他一路跑到扬州来,自以为吃了许多苦头,直到当真见了师兄的面,才知道那些根本什么都不算。师兄为了救他,什么样的刀山火海都敢去闯。而他呢?就只会任性妄为、到处惹祸而已。 ……他跟陆景实在差得太远。 不过没关系,即使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光景,他也一定要追上师兄的脚步。 这样想这,忽见陆景动了动嘴角,似乎正在说梦话。 沈若水连忙俯下身去,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听清他反反复复念着的两个字:“若水……” 不是惯常称呼的师弟,而是他的名字――沈若水。 由此可见,陆景确实是将自己当成情人来喜欢的。 沈若水感觉面上红了红,心口怦怦乱跳起来,情不自禁的低下头,轻轻靠在陆景的胸口上,自言自语的喃:“师兄,我现在可什么都明白啦。我从前不该这么任性,更不该惹你生气,你原谅我好不好?” “好啊。” 温温软软的嗓音突然在耳旁响起。 沈若水吓了一跳,抬头看时,才发现陆景竟已清醒了过来,正笑盈盈的盯着自己看。 “师兄,你醒了?” “嗯。” “你当真不生我的气?” “笨蛋,”陆景笑一笑,有些艰难的挪动右手,轻轻抚了抚沈若水的头发,柔声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对你生气。” 沈若水听得心头大震,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扑上去牢牢搂住了陆景。 这一下正压中陆景的伤口。 他微微皱了皱眉,却并不唤痛,反而轻笑着将沈若水搂得更紧,低声道:“你刚才说自己全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沈若水不答话,只红着脸反问:“师兄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闻言,陆景略略呆了一下,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别开了头去,模样十分狼狈。但很快便又转回了眼来,有些为难的朝沈若水望一望,轻轻点头。 “是,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又轻又软,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那一双黑眸明明灭灭的,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沈若水虽然早已知道了这个答案,但听见陆景亲口说出来时,心头还是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他素来知道自家师兄容颜俊秀,却好似从未见过他这般动人的模样――眉目若画,风情万种。 一时间,如在梦中。 “师兄,师兄,我也喜欢你。”沈若水一边说,一边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撕咬啃噬着陆景的唇。 他反反复复的说着喜欢这两个字,好像除此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陆景却一言不发。 他眨了眨眼睛,身体僵硬的躺在床上,任凭沈若水胡乱亲吻着,始终没有应声。 他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喜欢上沈若水的,更不晓得自己等待喜欢这两个字等了多久。仿佛很久很久,久到他几乎失去了耐心。 如今,想要的终于到手了,可是…… 他慢慢阖上双眸,感觉胸口处传来一阵奇异的痛楚,然后便开始咳嗽了起来。 “师兄?”沈若水微微抬起头,仍是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 陆景爱极他此刻的表情,因而强压下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勾唇浅笑。 “我没事。” 嗓音空空荡荡的,哑得厉害。 身体的异样越来越明显,陆景却全不理会,反而无比投入的回应沈若水的亲吻。 沈若水自然吻得愈加卖力起来,喘着气喃:“师兄,从今往后,咱们可再不会分开了。” 再不分离。 陆景将这四个字低低重复一遍,感觉耳边嗡得响了起来,震得他全身发麻。 他这样喜欢沈若水。 光是见师弟受一点小伤便要心疼,又怎么舍得跟他分开? 当然不会。 想着,再次挪动右手,摸索着寻到了沈若水的手,十指紧扣。 “师兄,我喜欢你。”沈若水迷迷茫茫的,还在不断说着同一句话。 陆景于是扯动嘴角,轻轻柔柔的笑起来。 那笑颜温和无害。 那目光深情款款,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 只是那眼底……却并无笑意。 第二十章 沈若水只顾着与心上人温柔缠绵,完全没注意到陆景的怪异表情,直到吻得差不多了,方才慢慢退开去,道:“师兄你身上有伤,还多休息一会儿比较好,我不吵你啦。” 嘴里虽然这样说着,整个人却依旧压在陆景身上,一双黑眸转了又转,直勾勾的盯住他瞧。 陆景便又笑起来,抬手揉一揉他的脸颊,问:“那你呢?” 沈若水依依不舍的挪动身子,重新在床头坐下了,道:“我在这儿守着你。” “你不睡觉了?” “嗯。” 沈若水重重点一下头,视线始终纠缠在陆景脸上,片刻不离。深怕自己眨一眨眼睛,他的师兄就会消失不见了。 陆景只觉他这模样实在可爱得很,嘴角微扬,眼底终于染上了浅浅笑意,柔声道:“一起睡吧。” 沈若水蹙眉想了想,依言在陆景身边躺下了,一双眼睛却仍旧睁得老大,黑黑亮亮的,有趣至极。 陆景知他心思,便也不再开口多言,只闭上双眸,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陆景抬眼一扫,并不见沈若水的踪影,直到听见外头“砰砰磅磅”的怪响声,才知道他是去帮自己煎药了,并且很不幸的把药洒在了半路上。 原来沈若水虽然吃了半个多月的苦头,却毕竟是被娇宠惯了的大少爷,根本不晓得如何照顾人,来来回回的出了不知多少错,等他将药碗端到陆景面前时,碗里的药早已经凉透了。 陆景倒是毫不在意,一口气将药喝了进去,倚在床头冲着沈若水笑。“师弟,你这回是一个人跑来扬州的?路上想必遇上了不少危险吧?” 沈若水原是有千言万语要对陆景说的,但当真听他问起来,却只委委屈屈的摇一摇头,哑着嗓子应:“只要能把师兄找回去,我什么也不怕。” 一面说,一面伸出手去握住了陆景的右手,将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还特别提及了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但陆景却似乎对那黑衣人全无兴趣,双眼茫茫然然的直视前方,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 沈若水的眼皮跳了跳,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从前跟师兄在一起的时候,他目光总是流连在自己身上,好像永远也瞧不够似的,绝对没有分心的时候,如今却…… 难道是因为那个姓李的? 他手指微微抖一下,隐约觉得害怕起来,忍不住又扑过去抱住了陆景的腰,道:“师兄,你离开秋水庄之后,是自己一个人走的,还是跟那姓李的在一起?” “我倒是很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可惜总是被李凤来缠住不放。” “那他有没有对你……?”顿了顿,后面的话却是问不出口了。 陆景只望沈若水一眼,便知他要问的是什么,因而轻轻笑起来,答:“放心,那家伙想逼我就范,可没这么容易。” “没事就好。”沈若水大大的松一口气,但随即又想起某件事来,忙问,“姓李的昨天临走之时,为何这么肯定你还会回去找他?” 陆景面容一僵,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异色,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眯眯的反问:“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师兄!”沈若水被他气得脸也红了,拖长了声音嚷,“是我先问你的!” 陆景这才清了清嗓子,摆出副一本正经的神色来,将沈若水揽进怀里,附在他耳边软软的念:“李凤来不过痴心妄想罢了,不必理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沈若水听得耳根都发烫了,面孔红得愈加厉害起来,低头埋在陆景的胸口,讷讷的出不了声。 屋里安安静静,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沈若水感觉自己的心头怦怦乱跳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他此刻正跟心上人搂在一起。 他干了这么多任性的蠢事,师兄却一点也不生气,始终轻轻柔柔的笑着,温言软语的安慰自己。 两情相悦,海誓山盟。 一切的一切,当真如梦似幻。 沈若水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曾如此幸福。 但是下一瞬,他却听见了陆景的咳嗽声。 刚开始是压抑的细微声响,好似不想被他察觉,后来却变成了不受控制的剧烈咳嗽,吓得人心惊肉跳。 “师兄?你怎么了?” “没事,”陆景的右手不能动弹,只得用左手捂住了嘴巴,一边摇头一边含糊不清的应,“大概是受了点风寒,不要紧。” “风寒怎么会咳成这样?”沈若水可不信他,只略微犹豫片刻,就一把扯下了陆景掩在唇上的左手。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嫣红的血渍。 不只嘴角正流下血来,就连陆景的掌心里,也是一片绯红。 “师兄……”沈若水顿时呆住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别怕,”即使在这种时候,陆景也依然那样温柔的微笑着,软声道,“很快就过去了,我没事的。” 沈若水愣愣的望住那熟悉的笑颜,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隔了许久,李凤来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才猛然窜上心头:反正,你早晚会回来找我的。 一字一顿,言犹在耳。 原来如此! 那姓李的会如此自信,原来竟是为了这个缘故。 沈若水感觉全身发凉,背后腾起阵阵寒意,手脚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他望了望陆景唇边的血迹,万分艰难的吐字:“师兄,你中毒了?” 第二十一章 陆景垂了眸,慢吞吞的抹去唇边的血痕,笑道:“怎么会?我的武功虽然不济,却还不至于轻易就着了人家的道。” 他的语气平平静静的,面上笑容如常,好似自己当真只是染上了风寒而已。 沈若水却再不肯信他了,咬一咬牙,颤声道:“平常当然不要紧,可你离开秋水庄的时候,根本就是神智不清,随便什么人都能趁虚而入!” “……”陆景窒了窒,很轻很轻的叹一口气,没有反驳。 沈若水一见他这模样,便知自己猜得没错,李凤来果然是在那个时候下的毒。而追跟究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他沈若水。 若非他当初任性妄为,师兄又怎么会变得失魂落魄,轻易给人下了毒? ……全部都是他的错! 伤心痛苦的人应该是他。 中毒受苦的人更加应该是他。 这样想着,忍不住脱口说道:“那姓李的这么喜欢你,怎么就舍得对你下毒?他原该毒死我才是。” “他倒确实这么打算过,可惜不敢下手。” “哎?” “因为我说,他若是敢对你下毒的话,我马上陪着你一起死。” 沈若水心中一动,忙问:“真的?” “当然是骗他的。”陆景眨眨眼睛,倾身在沈若水颊边亲了一口,笑道,“今日中毒的人如果是你,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只好答应了。” 陆景说话的调子又轻又快,好像有意要哄师弟开心,但沈若水却哪里笑得出来? 他吸了吸鼻子,感觉嘴里酸酸涩涩的,眼角一片湿润。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只死死攥住陆景的衣角,问:“你中的是什么毒?” 陆景又叹一口气,若无其事的吐字:“幻梦。” 沈若水虽然早有准备,刚听见这两个字时,却还是惊得面容惨白,错愕不已。 这种毒要不了人的性命。 但是发作起来的时候,痛楚一次比一次强烈,中毒之人多数是被活活折磨至死的。这味毒乃是毒龙堡秘制之物,除了堡主之外,无人能解。 沈若水实在料不到,那姓李的竟会如此狠毒。早在片刻之前,他还当自己是这天下间最幸福的人,可是如今…… 如今才晓得,不过幻梦一场。 他手脚冰凉冰凉的,心底一片茫然,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问道:“师兄,你身上的毒发作过几回了?” “记不清了。”陆景伸手轻抚沈若水的背,软言软语的安慰道,“其实也不是很严重。” 谁料话才说完,他就面色一变,软软的倒回了床上。 “师兄?” “没事,”陆景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应,“我觉得有些倦了,想再睡一会儿。” 说话间,嘴角又淌下血来。 他抬了手想去抹,但连试几次,都使不上劲来。 沈若水看得心惊,连忙扑过去抓紧了他的手,这才发现师兄的身体冰凉至极,指尖甚至还微微发着抖。他从来不曾遇上过这种事,一时慌了心神,只扯着嗓子嚷:“师兄,你的毒又发作了?” 陆景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但很快又竭力睁了开来,悠悠的望住沈若水看,一味摇头。“没关系,我不要紧。” 他的声音沙哑至极,短短几个字,就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注视着沈若水的目光却永远那么脉脉含情、温柔似水。 沈若水顿觉胸口也跟着抽痛一下,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只一遍遍的唤:“师兄师兄师兄师兄……” 他不晓得“幻梦”发作起来有多可怕,但光看陆景那微微扭曲的面孔,就知他此刻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为什么……中毒的人偏偏是师兄? 如果可以的话,沈若水恨不得以身相替。 他从小娇生惯养,挨一点点疼便要哇哇大叫,但此刻却觉得,只要师兄平安无事,自己随便怎样都无所谓。 一边想,一边就缓缓掉下了泪来。 陆景抬了抬手,却怎么也无法触及他的脸,只得轻轻叹道:“乖,别哭。我只是有些倦而已,死不了的。” “骗人!你明明疼得厉害!” “是啊。”陆景点点头,这回倒是爽快的承认了,面上却依然带笑,“不过,只要你亲我一口就不疼了。” “真的?” “嗯。” 沈若水受了那温柔笑颜的蛊惑,果然俯下身去,依言吻上了陆景的唇。 那熟悉的薄唇湿湿软软的,隐约带一丝血腥味。 沈若水越吻下去,眼泪就掉得越急,断断续续的喃:“师兄你又骗我!我以后可再也不信你的话了。” 陆景此时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只动了动唇,无声的吐出两个字来:“……抱歉。” 而后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但即使如此也睡不安稳,时不时咳嗽几声,唇边落下点点红痕。 沈若水呆呆望住陆景苍白如纸的面容,感觉心头冰凉彻骨。他终于止住了哭声,动作僵硬的在师兄身边躺下了,茫然的睁大双眸。 师兄从来这么宠着他,舍不得他吃一点苦。 现在,他又如何能眼看着心上人受此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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