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未有侥幸存活的。” 白裴趋原想冷笑一声,骂那顾於眠傻得可以,怎料竟没能说得出口,只反而讷讷道:“原来他费尽心思请天虚道出山,是早已做好了用唤魂术同归于尽的准备……” 那走在最后的晏老道长晏峥平路过二人身边,狠踹了盛昶一脚,道:“白氏小儿,借那蠢货给老朽一用。” 天虚道排开阵势,从旁帮衬的是许辞闲、李临焉、白裴趋以及一众懂术法的豪杰。 “天虚道在此,魔物皆避退!” “八仙显神通——” 光焰朗,金云熠耀,天有龙凤驱阴,倏忽墨色尽褪,万籁重归岑寂,隐有雀鸟啁啾声。 流光裹缠的顾於眠忽上升至半空,顷刻又枯叶般轻飘飘落入雪地。 百丈危楼苦撑数百日,而今终于卸去了一身的担子。法阵解,几乎所有人都扑了过去。 喧嚷中,夹杂着千百声哭嚎。 顾於眠蜷曲犹茧中蚕,不知是何人握了他的手,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魂魄碎尽了,和那些被他挂在嘴边的残魂一起离开了。 清显城中十余盏黄泉长明灯碎尽。 “敛骨吹魂……” 仅剩一口气时,他略动指尖将严、谢、萧、柳四人的散魂送了去。多亏了陆氏秘术,这才能勉强回天。 他唇峰微动,却好像是不愿再给任何人留下念想一般,又默默闭上了。 咚—— 禮间顾氏族人跪下了。 起先跪下的仅有顾氏,而后是禮间四族,继而是十四族,最后是募兵。 天渐渐明,千余人在血海中下跪。叩首拜天,求请仙人神佛开恩。 仙人听不见,佛祖也充耳未闻。 顾於眠枕在雪里,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尚灰蒙的穹顶。 晨光曙,天心明。 兵戈抢壤近三载,而今烽火止。 天下,终太平。 ------------------------------------- 魏氏乱后,一如当初墨门之变,改元作“清無”。 寻無十九年季冬,这是寻無年的最后一月。仅有不至十日便至新春了。许昭安抱着酒坛子立于一热闹酒肆的角落,人群熙攘,正有一着灰道袍的老头在说书。 “苍面道人穿过震风陵雨,手捋长须。他将手颤巍巍朝北面一指,遂叹出一口长气!” 说书人将碗一敲,铛的一声。 “煞星三颗,足湮灭此玄黄天地!” “生生死死,自有天命,那孤星吃人呐!” 说书人引长筷叩桌,颈子一抻,烈酒下肚。 “然,鬼哭神嚎,尚不足动十五族之天。” “此乃——福星高照难改死水平波,天煞孤星不动大槐安国!” 许昭安兴味索然,那戏本子乃他战后解愁的苦闷之作,没成想随手往酒肆一扔,竟给搬上了台面。 又听了半炷香的工夫,许昭安抱着酒坛子走了。 他照旧去坟冢前摆上一坛酒,两只小碗,一只端正放在碑前,一只拿在他手里。 痛痛快快喝上几碗,说了好些掏心窝子话,这才拍拍一屁股的土灰,道一句“改日再来看你”。 禮城四府并立,来往方便,他不急着回家,先至顾家府门前转一转。也不进去,单是在外头绕圈子。 长靿靴踩着白花花的纸铜钱在石地上摩擦,扑哧哧地响。残霞下的许家三公子形单影只,身后瘦长的影子晕着点灰红,可在许昭安眼里,一切都是更寂寞的黑白。 距离那场乱事已有数月,每夜却依旧能听见千家万户传来的恸哭声。 相较于头一月,已经弱去不少了。 无妨,总会淡忘的。 不论死了多少人,死得多么惨烈,日子一晃,也再难有几人惦记着,涔涔泪眼终将此间不归人与落拓客一并模糊去。 许昭安仰看顾氏錾刻草木的牌匾,恭恭敬敬地点了头,腰跟着弯下去,两手撑着双膝,像是狂奔后直不起身子,喘不过气那般。 泪又啪嗒啪嗒湿了脚下地,一滴接一滴,起先是分散的圈状,片晌湿痕聚作大片的黑。 他果然还是没能长大。 于是蹲下身去,捂住湿润的脸,道—— “阿眠,你该回来了。” 又一年。 星移物换,时过境迁。 ------------------------------------- 天边混沌,其间有阴风裹挟几缕破碎的魂灵于天地飘荡,那之中有一顾氏子的碎魂。 将死之际,顾於眠忆起了无数为自己所不堪忍受而忘却之事。他其实早就知道虚妄山乱事或许有诈,可他不愿给自己开脱。 作茧自缚也好,愚不自知也罢,他心甘情愿忍受那一切,只要能为陆倾行赎罪便无妨。 “阿眠,替我好好活着。” 本还有后几句—— “你们仨不必总来看我,忌日更不要来,只在我生辰来陪我喝酒就好。” “你太浮躁,望你日后能有所爱人,有所爱事。也望你一如既往,恣意随性。” “阿眠,做你自己,不要总念着我。” “容我九泉下安息吧?” “阿眠。”身前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陆倾行,那少年郎向前一步抱住他,比他要矮上一个头了。 “放我走吧?” “我早就说了要让我利利索索地离开的不是吗?为何非要自我折磨呢?” 顾於眠搂住陆倾行的手不知怎么松开来,或许他至今才终于明白,自己不该将陆倾行困于这须臾天地。 陆倾行含笑消失在他面前时,他忽觉身轻如鸿羽。他想,他终于也要死了吗? 归去穷泉朽壤,无牵亦无挂。 一切都如他所料,他痛快吗?算如愿以偿了吗? 他应该点头,可他忽然有些犹豫。 无端有些舍不得了。 执念作祟,足尖先点了地,而后实实在在地踩在长街之上。有无数人擦肩而过,可他们就那么走了,并不回头看他,也并不在乎他的呼唤。 顾於眠知道,他没能救下许许多多人。 当初只道是天命无情,而今想来,或许他再将牙关咬得更紧,许多人就不会因此死去。 高的矮的,笑着的哭着的,年少的年老的…… 传书铃碰着银甲铛啷一轻响,折扇展又余兰芷香。他嗅到了安晏被烤烫的黄沙的气味,闻得陌成药草的苦香…… 善人与恶人,黄泉下还能有所分别么? 当初笑立虚妄山顶,恣意少年郎俯瞰山川,未尝有忧。他潇洒天下走一遭,去时天地亦招摇。 他曾跨越四地艰险,险关亦不可阻。生死海几度浮沉,未尝生畏。 数载乱事磋磨,终于得以撒手,月白袍染尽猩红。朝云落地,铛啷清声。 物是人非乃寻常。 他眼尾落下一滴泪来,清泪里泛着这数载苦痛。 世间人不是非得为了什么赴汤蹈火,但阴差阳错也好,自甘沉沦也罢,大抵终有一日会心甘情愿地走一遭生死劫、鬼门关。 他想要一人,只此一人。 他是第一次这般渴盼能活下去,也是第一次不可自拔地身陷红尘。 卿序…… 他在那郎君不可闻处暗暗念着他的名字。 我好想你。 皮肉下可见骨的手在虚空中描摹出了严卿序的身姿,他是头一回对一人起了贪念,也是头一回宁可放弃一切,也要投入一人的怀抱。 冥冥中,自有天意。 恰他与严卿序在密林重逢,恰兰灯节严卿序直抒情意,恰他应允,恰他二人交心缠绵…… 恰这会儿他窥见严卿序朝他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恰听他道—— “阿眠,我已死过一遭,为你所救,往后死生皆归你。” “望谅我辜负,今后,朝朝暮暮,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阿眠,与我同归罢?” 清光明煦,照亮了一身雪白。 顾於眠微抬眼,朦胧间看见了严卿序哭得不像样的脸。 冰凉的手抚上那郎君的面颊。 “卿序,别哭……” 顾於眠嗓音沙哑。 “我回来了,再不走了。” 顾於眠握住严卿序筋脉鼓凸的手,顺着腕子摸上手臂,将自己投入他温热的怀抱间。 体温相接的刹那,他瞧着泪流满面的严卿序笑起来,继而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哭出声来。 朽木生花。 生生不息。 纵为蚍蜉亦可撼树,身化飞鸿犹踏雪泥,足迹浅显亦曾有之。 吾等皆为世间客,雪虐风饕,苦海飘摇。 然,沉浮终有时。 生死由己,再不由人。 仰首终窥山雪尽,顾盼早春来。 “阿眠,春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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