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的头颅应声落地,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又被旁侧谢尘吾带着怒气踹至别处去了。 “至少比昨日的弱了些。”严卿序转了转手中焚痕剑,换了个姿势,握紧剑柄便突地刺入了瘫倒在地的尸鬼脏腑中,继而一抽,浓血霎时间便在半空画了道紫黑色的圆弧。 吊死之人的亡魂自悬梁上坠下,匍匐在地又仰首嘶叫;溺死之人的魂灵攀上干涸的枯井沿,青灰的手颤悠悠地将泡得肿胀不堪的身子撑起;以剑自刎的、服毒自尽的、断头台上死的……千奇百怪的鬼魂群涌而出,皆朝三个无关之人索命来,像是他们有罪似的。 谢尘吾沉默着用刀刺入吊死鬼的身子,长剑一甩,吊死鬼便被抛至半空,如谢尘吾所想无差,那玩意下落时恰压在欲爬出井的溺死鬼身上,于是俩人一并坠入深井。罹难剑周遭微光再一闪,枯井便炸开来,尘灰同井下积雪化开的冰水搅和在一块,齐齐往外冒,谢尘吾依旧避开得很及时。 尸鬼亡魂虽多,但因三人剑术超群加之以术法猛攻,密密麻麻的鬼魂很快便只剩稀稀散散几个了。 三人面上都沾了脏污,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又接着抬手挥剑,纵敌少且弱,也万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昨日狼狈历历在目,尚且没碰上那难缠的怪物也并不意味着今夜就绝对碰不上了。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长廊里已经没有不断到来的怪物了。只是,死去的亡魂尸鬼不似以往那般化作血水亦或尘烟散去,空旷的长廊内满是沾满血的残肢断臂。 顾於眠顾不得一地狼藉,脚一软便瘫坐在地,严卿序见状也默默过去在他身侧坐下了,独谢尘吾手里拿一帕子拭面,还强撑着靠在一木柱上喘气。寻常时候,他连柱子都不倚,这会他实在太累了。 其实三人心里头都并不踏实,也并不觉得一切已然平息,只觉宅中阴气愈来愈重。 谢尘吾口中骂骂咧咧,甩了甩剑上血便要将罹难剑收入鞘,谁知还不等长剑入鞘便听得几声清晰的素舆滚地之声。 谢尘吾闻声挡至二人面前,又将长剑抽出,身后严卿序也忙将顾於眠拉起,三人屏息而立。 跛脚的老头自昏黑阴影里蹒跚走来,手中推着个机关椅,椅上坐着阖目的费澄川。 “费……澄川?”谢尘吾模糊吐出费澄川的名字,手中剑握得更紧。 “几位公子可是遇着麻烦了?”费澄川抬起眼来,语声温润,神色平静。 “你怎么进来的?”谢尘吾并不回答,反质问来人。 费澄川轻轻笑了笑,微微垂了垂目,长而软的眼睫扇动如蝶轻动薄翼:“门口的廖公子放我进来的。” “你撒谎!我分明嘱咐他不要放人进来!你究竟把他怎么了?!” “是他放我进来的啊……我让他同您说吧。”费澄川无奈地摊开手,倏忽间有什么焦黑的东西面朝三人爬来。 直到那玩意近前,他们才真正看清了它的面貌。是廖钲的脸没错,只是乌黑的长发几乎掉光了,露出裸|露的头皮,几根残余的黑发或软软趴在肉上,或垂下挡在向外凸出的双目前。他的身子萎缩成十几岁孩童的大小,打一眼看去比起常人的躯身,要更像野物的身子,双手双脚皆变作利爪,浑身覆盖着浅色的毛发。 一言以蔽之,人不人鬼不鬼。 在三人瞠目结舌之时,那怪物已经爬到费澄川身边,它用光秃的头皮蹭着费澄川的手背,口中不时发出细碎的怪叫。 “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谢尘吾压着胸膛怒火,罹难剑因他极力扼制而微微发颤。 费澄川摇头:“仅遵其意,非我无由所致。” 不过眨眼间,谢尘吾的罹难剑便冲费澄川飞来,澎湃戾气似江海翻涌。只是,费澄川并不躲,他抬眸,那双眼中不露寒光,干干净净,罹难剑却被无形的气场给凌空挡开。 “几位公子请回吧,这是我的府邸,里边住客并不欢迎你们。” 顾於眠抬手,纷纷而至的飞雪便拦住了被击回的罹难剑,他漠然从谢尘吾身后走出,冷冷道:“那你说说怎么个‘遵其意’法?” “我问他想不想活着,他说想,我便给了他一条命。” “这般活着和死了有何分别?!” “这……”费澄川似乎还在琢磨,只是他再抬眼时,罹难剑已经抵在他脖颈上了。 “把他变回去!否则你也别想活!” 费澄川闻言摇摇头,依旧平静道:“变不回去了。” “我再说一遍,把他变回去!” “谢公子,同样的戏法我可再变一次,但万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谢尘吾忍无可忍,罹难剑向前一推,那锋刃便在少年喉口留下道血淋淋的印子。 “第一次这般死呢……”费澄川苦笑,他如触薄纸般轻轻推开本被谢尘吾死锁在他脖颈处的罹难剑,继而用手捂住不断外淌的鲜血。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谢尘吾却又复一剑砍上去,他于是彻底倒在地上化作了细碎粉尘,风来,皆不见影了。 空荡的长廊内惟余他的声音绕梁不散。 “我死在熟人手中,那身着梧枝袍的公子将长剑捅入我的体内时,我并无留恋,因而没有挣扎。谁知,我又活过来了,只是不再是人了。第一次有人在山顶碰见我时,已是深夜,他将我误认作寻命的恶鬼,拿起手里的斧子便将我砍死了。但他不知道我会再活过来,于是死而复生后,我将那屠户的命夺了去,不让他告诉别人。再一次活过来后,我第一个遇上的人是那梧枝袍的公子,他笑着看我,却不动手,单往我身上贴了几个符,我第一次感受到术法灼肤之痛,我没死,却不敢再说话,将自己藏得好好的。” “几月前,恩人来了,他救我,给了我一块兵符,那许是你们找的墨家兵符罢?没有那兵符我或许早该在这世间烟消云散的。我并不愿将兵符给你们,但我其实不怕死,只是,我突然想起心中还留有遗憾,便只好守在这猎滕山,也不得不杀了每一个碰见我的人。” “为何对这猎滕山有执念!?” “我生在这猎滕山,亦死在这猎滕山。生前阿姊伴我,从来不离不弃,但自我生病起,阿姊便离我愈来愈远……几月几年的苦等没等来熟悉的乡音,阿姊已死的消息却长了腿似的入了我的耳。” 平静的语声陡然掀起波澜,三人似是听到了他的哽咽与呜咽。 不过片刻间,团团黑气又聚作人形,费澄川苍白的面上带着无力的笑,他抱歉地理了理发皱的长袍,哑着声道:“我带你们去看吧?” 第80章 澄川 可惜,可惜,素舆坐,一生了。…… 纯净少年嗜血刀, 天真无邪杀人剑。 “明月照猎滕,笑语绕槐桑……” 睁眼时,周遭皆浸在一片朦胧中, 迷蒙云烟间似乎掩着枯荣几许,恍惚见得花开花亦败,叶盛叶犹残。 “阿川~”轻轻唤他的阿姊同他一齐倚着猎滕山顶的老桑坐下, 柔软的青草挠得他手心发痒, “待你大些了, 咱们就离开这猎滕山好不好呀?” 费澄川点点头:“阿姊去哪, 我便去哪!” 那桑树边斜斜立着的是俩人的破茅草屋, 他自懂事起便没见过爹娘, 阿姊不提, 他也不问。每年清明时,二人单叩拜那猎滕山神,猎滕山是她们的父母。 猎滕山上,天真烂漫的女子就那样牵着少年的手, 自朝曦走到晚暮,由春风走到冬雪。一年复一年,一岁逢一岁。 直到他十二岁那年,万物风尘改。 无由而来的风寒废了他的腿,至此落下一生的病根。 他过去最爱奔跑山涧, 最贪拂面过的轻风,最喜淌过他双足的细流,他会攀岩摘花,会上树拾果,而后将一切都赠给温柔入骨的阿姊,她是他眼中的神仙, 比佛珍,比鬼奇。 可惜,可惜,素舆坐,一生了。 那素舆是阿姊让人造的,他却不知阿姊如何有钱去造车。他细细去想,这才忆起,十二岁那年,家中来了不少人,他们在屋中和阿姊谈了好久好久。 禮间来的善人们给他药,却不收阿姊的钱。他们甚至送给他个府邸,让俩人从山顶破茅屋搬至半山腰去。只是,自某一日的月圆夜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阿姊了。 猎滕山上有棵桑树,树底埋着一死人,那死人是他,而非他的阿姊。 费澄川本想砍下那棵桑树,为阿姊造一口棺,可他寻不到阿姊的尸身,白白砍下那桑树也太过可惜。于是他将那桑树作了姐姐,跪在那桑树前,也死在那桑树前。 他是自己爬上的猎滕山,用那双再也走不了的腿,在地上匍匐着,攀上山去。 好心的屠户依他所愿,把他埋在了桑树下。 无人为他造长棺,无人为他泣别离。 他本以为姐姐是病逝的,直到恶鬼告诉他,他姐姐被人炼作杀人的怪物,投至西北,成了安晏刀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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