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榻侧,许忍冬小心地将榻上的戚世隐搀扶起来,叫他虚靠上一侧的木制床围。 “兄长, ”戚白商在原地顿了下, 便更快步走过去, 在床侧屈膝弯下腰, “你此刻觉着如何了?可有什么地方难受得厉害?” 戚世隐面色苍白,见了戚白商却是薄唇一颤,急声道:“白商?你怎么竟也来——咳咳咳……” 大约是情绪过激, 一句话尚未说完,戚世隐就咳嗽起来。 戚白商连忙去桌侧拿来茶盏, 将斟好的水递给扶着戚世隐的许忍冬,叫他小口啜饮下去, 这才慢慢平复了气息。 “兄长,我没事。” 戚白商安慰道:“前些日子你的信停了,我在上京寝食难安,能够到兆南来,陪在你身边,总好过什么也不知晓,还要在上京担惊受怕。” “你向来,最会谬辩。” 戚世隐气虚息弱,话声也低缓,他一边责怪,一边有些忧心又无奈地望戚白商。 只是如今她人已在这儿了,覆水难收,他也只能接受。 戚白商见戚世隐不怪她了,也稍松口气,她一边讲起自己如何来的兆南,一边给戚世隐作脉诊。 “连翘,”戚白商切过脉后,对听见动静后也进来了的连翘道,“按照我昨日写的那个方子,再煮一剂药来。” “好,姑娘,我这就去。” 连翘连忙应声,转身出了内屋。 戚白商又检查过戚世隐腿伤敷药的情况,重新换药包扎,一边做着这些,她一边问道:“兄长,是谁的人伤你至此?安家死士么?” “不。” 望着戚白商的柔和褪去,戚世隐眼神沉了下来,“是兆南节度使陈恒的府兵。” 戚白商微惊:“陈恒竟带人亲自出马了?” “若非是我掌握了他……” 戚世隐的话声忽停住。 他有些迟疑地侧眸,望向一旁站着的许忍冬:“这位是?” 戚白商知晓这是兄长不放心外人在,她轻言道:“兄长,这儿是大石村,南安县前任县令许志平的家中。而他是许大人的独孙,许忍冬。” “——” 戚世隐神色一变,不顾伤势便急着要直起身,“你就是许忍冬?你竟还活着?” 许忍冬转正身,朝戚世隐作礼一拜:“戚大人为家祖洗冤,不惜己身安危,忍冬铭感五内。今后戚大人但凡有言,忍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商,快……快替我扶他起身。” 戚世隐急声说着,又咳嗽了几声,被戚白商半强制地按回榻旁倚着休息,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他薄唇抿得锋锐,望着这座清廉至极的屋舍内,眼神难抑痛惜。 “许老任职县令时,两袖清风,克己奉公,励精图治,南安县及周边的几次水患治理中,政绩显著……如此良才,却只因安萱一己贪欲、百两黄金,便被诬告罢官、狱中枉死!” 戚白商眼睫微颤了下。 安萱,正是当朝贵妃、三皇子之母、安家次女的闺名。 来不及细想,戚白商便见身侧少年死死低着头,攥拳垂在腿旁,青筋从他手背上绽起,一直没入粗布麻衣中。 她轻叹了声,走过去,很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背。 许忍冬一栗,醒过神,用力一抹眼泪,哑声看向戚世隐:“我不明白,我祖父一生与人为善,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们,让他们下如此毒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戚世隐眼神却更冷了,“从最开始,他们盯上的便是有实绩而无背景靠山的低阶官员。我大胤律法所定,非科考或武举进第,不得任正七品之上官职。想要破格擢迁,唯有一途——便是靠地方实绩。” 即便在京中便有所猜测,戚白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冤死许大人,就为了让薛宏忠顶功冒替?” “不错。那薛宏忠原任南安县主簿,家中三代经商,是当地殷实富户,到他这一辈,靠乡里关系各路举荐才上了主簿之位,本已是尽头。偏他不甘于此,另起歪门邪道心思,搭上了兆南节度使陈恒这条线,又借他向宫中安贵妃进贡家中全部资余的百两黄金与三颗南湖明珠,以求刺史之位!” 戚世隐愈说着,苍白面色愈起了压抑恨怒的薄红。 单薄里衣下,他拳握如箭,清癯身形紧绷如弓,双眼沉沉盯着上京所在的北向。 “靠破格提拔之例,行谋害忠良、李代桃僵、卖官鬻爵之举,如此行径,在朝中竟非一处——好一个安贵妃!好一个吏部尚书!好一座贵妃当门便目无律法的皇亲府第!” 戚世隐厉声说着,脖颈前经络绽起。 攥得颤栗的拳重重压在床榻上。 “他们这是在挖我大胤的根、断我大胤的命!” “……” 戚白商心情更加复杂。 与他们不同,她更深知,安家是母亲安望舒生身立命之所,是她幼时也曾待过四年的“家”中。甚至在她依稀残留的记忆里,犹有祖父祖母与舅父们的身影。 这样的一群人,不仅可能害死了她的母亲,竟还如此丧尽天良、为祸深远么…… 戚白商轻掐了下手心,迫得自己回过神来。 眼下不是想这些私情的时候。 她伏了伏身,问道:“即便如此,陈恒为何会不顾败露风险,直接带府兵要将兄长你置于死地呢?” “因我在查访旧案时,得到了最重要的物证——前任南安县县丞,大石村里正家二郎乔钟言,在受赈灾银案牵涉、被作替罪羊下狱之时……” 戚世隐有些目光复杂地望向了许忍冬。 “死前,留下了他藏匿三年的安氏伙同陈恒栽赃许老、鬻官于薛宏忠的罪证,以及他知情未禀的自白血书。” “——” 许忍冬顿时急了,追问:“那罪证现在何处?!” 戚世隐思及昏迷前被追杀之事,冷声:“落入了陈恒手中。” “陈、恒!”许忍冬咬牙切齿,转身就要往外走。 戚白商连忙侧身,将他一拦:“你做什么去?” “我要杀进节度使府,擒了陈恒那无耻之徒!叫他交出能为我祖父洗冤的罪证!”许忍冬恨得额头青筋绽起。 “且不说那罪证是否还在他手中,”戚白商轻声规劝,“陈恒任兆南节度使,便是节制兆南一方,麾下亲兵不计其数,你要破重重围禁、杀入他府中?” “那就和他拼了这条命!” “许老只剩你一个独孙,若事未成、冤未洗,你便为一腔莽撞孤勇,无谓牺牲、先赴黄泉,届时可有颜面对他?” “……” 少年忍得周身战栗,终究还是慢慢卸了力,他抬袖一抹眼泪,负气走到墙角,蹲了下去。 戚白商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地看向戚世隐:“兄长。” “我知你要说什么。” 戚世隐少有地对她也神色肃冷,“可是白商,这一次我不会答应你——你想要我先回上京,求得一时安危,再从长计议,是吗?” 戚白商顿住。 戚世隐道:“若此事只关系我一人性命,我是会答应,可此案岂止我一人?单是那份血书上,便牵连了至少三条无辜人命!” 他不忍地偏过头,看向角落里那个埋首膝间的少年,声音也低了下去,“许老冤死狱中后,其夫人钱氏,为鸣冤情,撞棺而亡……” 戚白商一惊,下意识扭头,看向了许忍冬。 “更何况兆南之外,这样的冤案、这样的家破人亡,还不知发生过多少次、还要再发生多少次!” 戚世隐望着上京方向,眼神里近乎蚀骨之痛之恨:“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从陈恒那儿拿回罪证,要叫兆南之事、叫许老之冤、叫安家之苟且大白于世!我大胤朝中,绝不容这等肮脏蛀虫肆虐妄为、侵蚀国栋!” “……” 戚白商轻屏息,她眉心微蹙,眼神忧愁地望着面色苍白而不掩愤慨的戚世隐,欲劝而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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