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咱们两个姑娘偷偷跑掉,父亲一定会让渊哥哥来找咱们。无论是他本人来,还是他手下的人来,只要让他们看到咱们受了欺负,定会救下咱们,送到渊哥哥跟前去。 陈梦苒一听就明白了,“你是想找人做场戏?让大哥哥知道我们是为他受的苦,他总不至于扔下咱们不管。” 陈梦娇沉下眉眼道,“就是这意思。现在渊哥哥马上要跟侯府那嫡小姐成亲,咱们再不想办法,真就来不及了。” 陈梦苒道,“可上哪儿找人来陪咱们做戏?” 陈梦娇掏出身上的银票和玉佩晃了晃,“有钱能使鬼推磨。” 果然,两人碰到了一群在渡口附近乱窜的流民。 陈梦娇和对方谈妥了价,先付了一半的银子。 谁知,当夜没等到岑鸢的人找过来,却先等来了那帮流民背信弃义,见色起意。 那帮流民竟然对她们两个给钱的弱女子下了手。 无论两人如何苦苦哀求,好话说尽,引来的都是一顿残暴对待。 事完之后,那帮流民抢了她们身上的银子和财物,扬长而去。 陈梦苒万分后悔听姐姐的话,如今是真正想死的心都有,“都怪你!都怪你!” 陈梦娇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卖弄风骚,那帮人压根就不会打咱们主意!” 陈梦苒这下可不干了,“到底是谁卖弄风骚,谁出的馊主意!要不是你这妇人在男人面前又是骚首弄姿,又是……” 陈梦娇扑上来,狂捶妹子,“我那是在设计桥段!” 陈楚苒也不甘示弱,揪着姐姐的头发使劲扯,“你个蠢货,你把我们自己设计进去了。” 这时,陈济康猛地推开房门。 房里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姐妹俩愕然停下来,姚氏也是一脸慌张。 陈济康冷冷道:“原来,这竟是你们自找的!” 第292章 陈济康原本悲痛女儿在外遭遇不测。刚才又听到下人说两个女儿纷纷自尽,这才急急赶过来关心一下。 谁知竟让他听到两个女儿失身的真相,一时只觉无比讽刺。他转过身,大步而去。 冷静下来之后,陈济康当晚找来妻子姚氏商量了一宿。决定……让姚氏去找时安夏好好谈谈。 他深知养子的固执,为了女儿只能剑走偏锋。 姚氏也忽然觉得,时安夏应该是个性子柔软好说话且知书达理的人。 只有淋过雨的人,才知大雨的森冷。 时姑娘自小流落在外,总该是受尽了人情冷暖,自是知道人间险恶。 她若是把自家女儿的遭遇说得惨一些,想必能勾起时安夏对两个女儿的同情。 陈济康道,“你一定要说清楚,不是真的让岑鸢纳妾,只是名义上的妾。” 这一点,姚氏已经跟两个女儿沟通好。 两个女儿一致点头表示会听话,会乖,不会再闹事。以后夹着尾巴做人,只要能做岑鸢名义上的妾就行。 如此陈家上下达成了共识,觉得这个办法万无一失。 只要时姑娘能点头,岑鸢也说不出来什么。不过是占个位置嘛,又不是叫他真的纳妾。 当然,以后日子久了,万一岑鸢想通了想透了,回心转意了呢? 次日,姚氏打好了腹稿,酝酿了情绪,带着厚礼来到建安侯府,准备好好和贵女推心置腹谈一谈。 总之,软磨硬磨,都得求动侯府这位贵女点头才好。她相信,贵女还小,应该想不到太长远的日子。 漫花厅里头,姚氏红着双眼,坐在椅上。 时安夏进来之前,便是在门外打量了一会儿才入的厅。 眼前妇人与画像上年长的那位有几分相似,但因保养得当,长得珠圆玉润,反而比那位看起来还要美上几分。 只是气质上,和京城大部分贵夫人相比,还是差了很大一截。 不过因着是岑鸢名义上的养母,时安夏还是娓娓行了个晚辈礼才入座。 这也是姚氏第一次见时安夏。 这位侯府嫡小姐通身贵气自不必说,尤胜在行走和端坐的体态上。 她举手投足间的从容,甚至吐字分明是谦让和礼遇,却无端给人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姚氏起先打好的腹稿,愣是一个字儿没想起来。她结结巴巴,急得一脑门汗,那些长袖善舞的开场白,真就一个没用上。 倒是时安夏十分淡然,“陈夫人有事但说无妨。” 姚氏红着眼眶,努力挤了个笑容在脸上,“夏儿别叫‘陈夫人’,这般生疏。你可以跟着渊儿叫‘婶儿’。” 时安夏微微一笑,“礼不可废,还是叫陈夫人吧。” 言下之意,对方唤她“夏儿”,也是十分突兀。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只打一眼,就知道能不能亲近。显然,她和眼前这位陈夫人,那是一点都亲近不了。 时安夏可不管陈家对谁有恩,反正不是对她有恩,那就别想她违背自己心意。 姚氏的笑容僵在脸上,渐渐就变了样子。她眉眼便是红了又红,终落下泪来,“好孩子,你那些年失踪在外受苦了……” 时安夏:“……” 忽然来这么一茬,想必画像上的两姐妹出了事吧?是要引起她的同情心? 她不动声色,“还好,没受什么苦。” 那怎么行?你苦!你必须苦才有共鸣!姚氏的泪涌得更热烈,“不不不,好孩子,你不必在我面前掩饰。那外头哪里有好的?你肯定苦,你苦得很……我这心啊,可疼可疼了……” 时安夏挑了挑眉,“所以陈夫人是盼着本姑娘在外吃尽苦头,受尽折磨?” “啊?”姚氏想到女儿,心里头酸得不行,但这会子也忘记哭了,“不不不,不是!我自然是盼着你好。” 时安夏微微一笑,“那就是了。我说了没受什么苦,那自然就是没受苦。陈夫人不必挂怀。” 姚氏只感觉跟时安夏说话好累,怎的一点不按常理出牌? 没办法了,只能孤注一掷。她便是起身走到时安夏跟前,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时姑娘,我没办法了。你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好不好?” 时安夏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疏离道,“陈夫人有事说事吧。且,如今陈夫人在外头行事,举手投足都代表着富国男爵陈府。我瞧着,陈夫人还是要注意一下言行。” 姚氏摇摇头,只顾着哭,“好姑娘,你是不知道我那两个女儿昨日在外头的遭遇。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要一想起来,就万分悔恨……要不是我女儿惹了渊儿不快,老爷也不会连夜把两个女儿送上去往肃州的船。谁知,谁知……” 她这抽抽泣泣,断断续续,算是把这口锅盖到了岑鸢头上。 时安夏听懂了。 画像上陈家那两个姑娘,因为喜欢岑鸢被拒,被送上了去往肃州的船。 结果两个姑娘跑了,然后出事了。 两个姑娘能出什么事呢?最惨莫过于被劫财又劫色。 所以这是准备把两个姑娘出事的原因强按在岑鸢头上,让岑鸢为两个姑娘善后呢。 时安夏点头,“嗯,的确值得同情。所以陈夫人来这趟的目的是……” 话都递到嘴边了,姚氏顺势就把话头接过去,“时姑娘,你也知道,一个姑娘家遭遇这些有多凄惨。爵爷又是个要脸的人,生怕这事传出去。我们想来想去,就想着,要不让渊儿把她们俩纳了做妾吧。” 时安夏用茶盖刮着茶沫子,笑不达眼底,“我这还没成亲,你们陈家就惦记着塞人过来。不太好吧?一个不够,还塞两个。呵呵……” 姚氏见时安夏有些生气,忙解释道,“不不不,时姑娘你误会了。名义上的妾!不是真的妾。只要给她俩一个安身立命的地儿,不至于辱没了我们男爵府的名声就成。” 时安夏将茶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语气仍是很淡,“陈夫人,这大白天的,是没睡醒说胡话呢?想什么美事!” 第293章 姚氏先是被茶碗的闷响惊得一跳,后又被时安夏那句“想什么美事”吓了一跳。 她分明站着,却觉得需要仰望座上贵女。 在她想来,贵女还未及笄,什么都不懂。对于夫家的养父母应该主动亲近,都说养恩大于生恩呢。 且,她都明明白白说了,只是“名义上的妾”,不会影响他们夫妻感情分毫。这难道还不行吗?也就是帮忙粉饰一下太平而已。 姚氏觉得一定是自己没表达清楚,便是更加大方退了一步,“时姑娘要是看不顺眼,大不了让她俩回娘家住也行,我们陈家又不是养不起。” 他们陈家现在可是有爵位有银子的京城新贵!也不差的。 时安夏看着自说自话的姚氏,“这主意是陈夫人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爵爷也知情?” 姚氏这会子就挺起了腰杆,“我家老爷自然也是知道的啊!还是他千叮万嘱要我一定和你说清楚,省得生出误会。就是个名义上的妾,对时姑娘你没有任何损失,真的,没有任何损失。” 时安夏点点头,“这样啊……那陈夫人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姚氏听着这问话,也把不准贵女的心思,自然是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时姑娘你自然是人美心善,胸怀大度,不斤斤计较的人。”说到后来,就有些酸了,“要不然渊儿也不会不惜入赘,都要与时姑娘成亲呢。” 时安夏温温道,“我怎么听陈夫人所说的这种人是个蠢的?” 姚氏一愣。人美心善,胸怀大度,这哪个词不是赞美之辞? 她虽没读过几本书,也知道夸人要怎么夸。难不成京城还有什么不同的说法? 又听时安夏道,“看来陈夫人对我确实是有天大的误会。我这个人呢,自来睚眦必报。且,有条件当场就报,没条件创造条件也得报。如果我拖着没报,那肯定是留着还有用。所以心善这种事,不必与我挨边。” 姚氏目瞪口呆。不是都说贵女重名声吗?怎有人把自己形容得这般不堪? 时安夏美眸一转,继续道,“至于胸怀大度嘛……对了,我父亲的小妾有个姐妹,来京城投奔亲戚。我瞧着这女子模样不错,且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与夫家和离了。要不陈夫人带回去给爵爷做个通房小妾?” 姚氏听侯府要往陈家塞人,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不由露出抵触的情绪,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时安夏的眸色就那么冷下去,嘴角毫不掩饰漫出一抹讥笑,“那怎么行!你都觉得不行的事情,凭什么觉得到我这就行了?” 姚氏这才发现被将了一军,脸色顿时如猪肝色。 又听贵女陡然沉了声音,“你们陈家又怎么有脸,把和离过且遭人污了清白的女子往我后宅里塞?真当我们家是收破烂的吗?” 姚氏虽是富贾之女,但这些年作为陈家的当家主母也是从未受过气的。 她娇养着的女儿刚遭受如此惨烈的境遇,眼前贵女不止不同情,还说她的女儿是“破烂”! 天哪,渊儿到底找了个怎样的毒妇?这种胸襟哪里够资格嫁给渊儿?哪里够资格做幽州洛家的少主夫人? 她义愤填膺,怒目而视,“那,那怎么能一样?我女儿可是同渊儿一起长大的,自小的情谊又如何能比?” 时安夏淡漠的视线凌虐着姚氏,“你们也配谈情谊?你们陈家想得是真好啊。名义上的妾!名着名着,你女儿生出几个孽种来,就成了岑鸢名义上的孩子。到时从年纪上来看,他们还成了我们家的长子长女,是不是还想着来分一分幽州洛家的财产?是不是还想着继承个少主头衔?” 姚氏一听,眼神闪躲了一下。 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幽州洛家的名誉和财富,都是她馋了许久的东西。 在昨夜陈济康一再强调要说清楚“名义上的妾”时,姚氏就打定了主意。 一旦岑鸢纳了她两个女儿为名义上的妾后,她就是重新找男人都要先把两个女儿的肚子养起来。 为何?因为时安夏未及笄,且还在孝期。即使先成了亲,也是不能圆房的。 待她两个女儿的孩子出生,那就是岑鸢名义上的孩子。名着名着,就能名成真正的孩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亲近久了,岑鸢哪怕是看在他们陈家的面子上,也不会在外头戳穿孩子不是他洛家的。 如此一来,她的外孙女或者外孙子们就成了洛家一份子。 这心思,她可是连两个女儿都瞒得死死的,一点没透露。她甚至连孩子父亲的人选都想好了,就等着今天成事,回去就安排上。 可眼前这个未及笄的少女,就这么明晃晃戳穿了她的心思,令她背脊生寒,额上冒了一层冷汗。 可嘴上怎么都是不能承认的,“你当我们陈家是什么人!哪能做出这等狼心狗肺的事来?” 时安夏很瞧不起眼前的夫人,分明那一脸遮不住的心思,却还当别人都是蠢的。 她不过是顺嘴假设了一下,就见对方神情满满写着“我就是这般想的”。 这样的人,若长期留在她和岑鸢身边,绝对会坏事。时安夏如此思虑的时候,便是抬眸看向前方,淡淡启唇,“这般亲戚,我看是不能要了。你觉得呢?” 姚氏闻言,猛扭转头,便见岑鸢双手抱胸倚靠着门框站立,“渊,渊儿……” 岑鸢眼里一片凉色,摇摇头,“陈家如今是真不讲究,我看也不能要了。”他站直身子,冷冷道,“还有,陈夫人,以后别再叫我‘渊儿’,听着反胃。” 姚氏一时羞恼,一时伤心,“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你毕竟也在我们陈家……” “我在你们陈家总共住过的日子,加起来不超过三个月。”岑鸢不耐烦道,“请陈夫人回去转告爵爷,我欠的,早已千万倍奉还。从此以后,大家不必再来往。” 姚氏今日敢来此,仗着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一份口头上的养育之恩吗? 如今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岑鸢就要和陈家一刀两断? 怎么可能!想得美! 姚氏怒目而视,“你当真要做那等狼心狗肺之人?” 第294章 时安夏淡漠应道,“狼心狗肺,总好过行事无耻。北茴,送客!” 她原本觉得这件事不太好解决得彻底,毕竟牵扯了岑鸢养父母家。就算拒绝了妾室这个提议,多多少少总得有些牵扯。 如今单看岑鸢对陈家这个态度……那就好办多了。 北茴进来送客,“陈夫人,请吧。” 姚氏以为有八成胜算的大事没办成,又被养子那句“大家不必再来往”伤到了。 一时间,就感觉一颗真心喂了狗。 她恼羞成怒,便又重打亲情牌,“渊儿,我看你是完全忘记了当日我是怎么对待你的!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躺在床上下不来,是我!是我亲手煮糖水蛋给你吃!你都忘记了!” 岑鸢听得气笑了,悠悠道,“陈夫人每年都要提好几遍糖水蛋。” “难道我不该提?”姚氏只觉这颗心碎成了好几瓣。 岑鸢收摄了笑容,“我吃不了蛋,会起风疹。所以那蛋最后进了谁的肚子,陈夫人不如好好回忆一下。” 姚氏:“……”好,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岑鸢又道,“那碗糖水蛋是刘姨娘煮来给她女儿吃的,被你抢过来卖好,就成了你亲手煮的,然后吃进了你自己的肚子。结果一碗糖水蛋,被你说了好些年。” 时安夏听得没忍住,笑开。 同时,也很心疼她这未来夫婿。 姚氏被北茴送走时,还一步一回头,觉得她嘴里的“渊儿”定是被邪鬼附体,才说得出“不必再来往”这样的话。 她回去后将今日在侯府与贵女的交锋添油加醋说了,陈济康是彻底慌了。 他后悔不迭,方想起已经不知不觉消耗完他原以为深厚的父子情。 这父子情如今薄如纸片。 今日之事,算是彻底戳穿了这张纸片。 陈济康心里十分难受。 他对岑鸢是用了真心的。他感觉得出,岑鸢对自己一家也是非常上心。 尤其是近三年来,岑鸢可说是帮助他积累了无数财富。他陈家原先那点本钱,在这些财富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正因为如此,他大意了。 他以为凭自己和岑鸢的关系,叫他帮忙为两个刚遭了难的女儿粉饰太平,应该就是小事一桩。 毕竟他女儿们这事,多多少少跟岑鸢还是沾了些边。 他疑心姚氏没说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强调,是名义上的,只是名义上的!” 姚氏也急得直哭,“说了!说了啊!说得清清楚楚!时姑娘还问我,这是我的主意,还是你也知道这件事。我就说你当然知道……” 陈济康听不下去了,重重叹口气,“蠢!你蠢死了!你就不能说我不知道?这件事若我不知道,还有转圜余地。现在,是退无可退!” 姚氏咬牙,“我就不信渊儿真不念旧!” 另一头,时安夏问,“你真能与这门亲戚彻底断?真不念旧?” 岑鸢默了默,心道念什么旧?我只是欠命而已。 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事说,“夏夏,关于我的身份,你要听一听吗?” 时安夏立刻就来了兴趣,“你不是一直说要成亲后才告诉我?” 岑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明德帝不允,他要我在成亲前就告诉你。还说没准你听完了,就不想嫁我了。”他掀眸看她,“你能答应我,听完不改变心意吗?” 时安夏挑眉,“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岑鸢执拗的,“你先答应,我就说。” “你先说了,我再考虑。”时安夏托着腮,眨着长睫忽闪的美眸。 “成亲以后,我天天给你剥栗子吃。”岑鸢最喜欢看小姑娘似笑非笑的样子 “天天吃栗子,我都吃烦了。就不能换个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岑鸢好脾气的,又从袖中拿出个精致的盒子来哄她,“这个也送你。” 时安夏接过盒子,来了兴趣,“是什么?” 她说话间,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个木质雕刻的小姑娘,大眼睛,小嘴,脸圆圆的,梳的是花苞头。 时安夏笑着仰头问,“这是我吗?你亲手雕刻的?” 岑鸢唇角微微翘起,“那当然。你看看有什么特别?” “有什么特别?特别之处就是好看啊,雕刻得像真的一样。”时安夏伸手把那木娃娃拿起来,感觉还挺沉,“咦,为什么还有点重?” “你再看看?”岑鸢黑亮的眼睛里,闪着细碎又宠溺的光。 上一世,他在边关刻了许许多多这样的木娃娃,终究没能送到她手里。 那时候,他一直珍藏着,想在大婚之夜送给她。 因着那是他一刀一刀刻出心中她的模样,倾注着全心的隽永和柔情。 可最终…… 这一世,他迫不及待要送到她手上。 如此时一样,看她捧着木娃娃时欣喜的眉眼。她爱不释手抚摸那小人儿的脸,那样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把娃娃摸坏了。 他鼓励着,“你好好看看,这娃娃有什么特别之处?” 时安夏终于在娃娃的脚底,找到了机关,“咦,鞋子是可拧的呢。” 她一拧,娃娃就转了一下。 似乎是转松动了底座。 她惊讶又欣喜地喊出声,“呀,这里面还有一个娃娃。” 原来,那娃娃可以拿起来,里面还装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木娃娃。 一样的大眼睛,小嘴儿,圆圆脸,花苞头。唯独不同的,是那小人儿的表情和颜色。 上一个娃娃,是微笑着的,穿着红裙子。这一个噘着嘴,像在生气,穿着蓝裙子。 把里面的娃娃拿起来,里面的里面又还有一个表情不同、颜色也不同的木娃娃。 里面的里面的里面,一共有十二个一模一样的木质娃娃。 一个比一个小,颜色各式各样,花花绿绿,浓墨重彩。这得花多少心思啊。 时安夏将一大堆娃娃抱在怀里,仰头笑,“全是我的。” “可喜欢?” “喜欢。” “那成亲后,我还给你雕刻别的?” “好。”时安夏脸红红的。明知入了对方的套,可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些木娃娃啊。 甚至她还期待成亲后,他能给她雕刻更多不一样发饰不一样服饰的木娃娃呢。 她将木娃娃们由大到小排好站在桌上,才抬起黑亮的眸子,轻声道,“说吧,我做好了受惊吓的准备。” 岑鸢吸了口气,不敢看她,“夏夏,我是西岑梁国被逼宫的恒帝岑鸢……” 第295章 我是西岑梁国被逼宫的恒帝岑鸢……随着这句话钻入耳鼓,时安夏正抚着木娃娃的手顿住了。 但她并未受到太多惊吓。 竟然是梁国恒帝!他是岑鸢,不是陈渊。 看来她只猜对了一半。 从她发现时安柔在看介绍列国历史及君王的书,就隐隐猜到这也许和岑鸢的身份有关。 她原以为岑鸢是梁国墉帝流落在外的儿子,却不料竟是被墉帝逼宫下台的恒帝。 史书记载这位恒帝,只有寥寥几笔。 恒帝八岁继位,在位三月,被摄政王秦历以清君侧之名带人攻入宫午门。史称“宫午门之变”。 恒帝,崩。 史上的恒帝既无庙号,也无谥号,更无生平。 时安夏问,“秦历就是发动‘宫午门之变’的摄政王?也就是梁国如今的墉帝?” 岑鸢点点头,“其实,墉帝还是……我的亲生父亲。” 这会子时安夏才是真正惊了,“啊?” 合着她蒙对了一大半哪!岑鸢真的是梁国当今圣上的儿子。 岑鸢没瞒着,便是开诚布公从他曾祖父宣帝开始讲起。 梁国宣帝原本也有一堆儿子,但都早逝,只剩下两个儿子。 一个是英太子,一个隆皇子。 后来英太子被隆皇子构陷用童子入药炼长生丹,残暴不仁。 宣帝大怒,废除英太子,改立隆皇子为储。 后来,隆皇子顺利登基,成为隆帝。 隆帝上位后,迫不及待将英太子一党连根铲除,连几个月大的婴儿都没放过。 隆帝自以为从此安稳,却没想到英太子还有一个九岁大的儿子养在民间。 那个儿子便是秦历,随母姓。 秦历天资卓绝,考取功名,混入朝堂,八面玲珑,卧薪尝胆,成为隆帝手下得力权臣。 隆帝奢靡成风,贪嗜女色。在位期间,但凡是他看上的女子,管你是臣妻还是臣女,甚至是臣母,他都从未放过。 更遑论民间女子,又或是儿子的妻子,以及其叔母舅母,只要是被隆帝瞧上眼的,都没有一个逃得出魔爪。 秦历就是利用这一点,设计了隆帝,让他偶遇了一个叫“罗姬”的女子。 隆帝一见罗姬的美貌,就如饿狗扑食。 一个是淫帝,一个是被刻意送来的女子,两人一拍即合,痴缠忘我。 隆帝二话不说,就把罗姬收入了宫中。 其实那时的罗姬,已身怀着秦历的孩子。 她在秦历的操作下,愣是躲过了入宫的一系列检查,顺利成了隆帝的宠妃。 罗姬凭着美貌和手段,外头又有秦历筹谋,很快就踩着皇后上位,又生下皇子岑鸢,成了后宫之首。 而这时的梁国,百姓悲苦,边境战乱,朝堂动荡。其下官员多是自私自利,敛财成风之辈。 皇子们更是结党营私,争斗不断,相继死去。最后就只剩下岑鸢一个。这里面自然有秦历推波助澜,但也有梁国特有的“神灵诅咒”原因。 到了隆帝身体被酒色掏空之时,只有八岁的岑鸢一个皇子可以传位。 隆帝亡后,岑鸢顺利登基,史称恒帝。而罗姬也成了皇太后,一个民女完成了华丽蜕变。 时安夏听到这里,便是不解地问,“你既是秦历的儿子,为何他还要逼宫反你?” 岑鸢答,“因为秦历与皇太后反目成仇。而皇太后也早有了自己的男宠。” 罗姬是恋着秦历不假,但一个女子站到一定的高度后想法就不同了。 她迷恋权势,更迷恋权势所带来的荣耀和光环。 她有了权势,什么样的男子找不着? 秦历将她如货物般送给隆帝。她也曾苦苦哀求,也曾痛哭流涕,但没用。 秦历只会跟她画饼,然后与别的女子恩爱生子,什么也不耽误。 罗姬恨过,后来就不在意了。因为她已经成为在人前秦历必须跪在她面前的存在了。 两人积怨已久,加上中途出来个长得翩翩风采的表哥入了她的罗帐。 秦历便是更加怀疑岑鸢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如此,就有了宫午门之变。 秦历更名为岑历,将当年隆帝构陷英太子的罪证尽数揭露。更以英太子之子的名义,登上皇位,是为墉帝。 只是这里头,出了个岔子。 岑鸢有个伴读,叫秦勉,乃秦历第四子。 两人一般大,长相有几分相似,性情也相投,从小感情就好。 兵变当晚,秦勉偷听到父亲逼宫的计划,匆匆穿着小厮的衣服,走捷径去救恒帝。 秦勉将消息带到。谁知太后罗姬杀心大起,顺手操起烛台砸在秦勉头上。 到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就那么倒在血泊之中。 恒帝岑鸢眼睁睁看着亲如手足的小伙伴死在自己面前,简直恨透了罗姬。 罗姬是个狠人,揪着哭泣的岑鸢道,“他要杀我儿子!我就杀他儿子!鸢儿,你记住平日哀家教你的一切!” 说完,她果断让岑鸢穿上秦勉的衣服逃了出去。继而在秦历围宫时,一把火把宫殿烧了。 烧死的尸骸里,明面上就有太后,恒帝,以及一群太监。 岑鸢惶恐之下,以秦勉的身份苟活下来,成为当今四皇子岑勉。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很快岑鸢就被墉帝发现端睨。 岑鸢只得逃亡,保护他的死士死伤无数。 岑鸢道,“其实墉帝分明知道我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只是找了个借口,狠下心来逼宫而已。” “他后来告诉你了?”时安夏问出这句话时,岑鸢便是知道,他的小姑娘虽然没了关于他的记忆,但到底还是推测出他后来死遁回了梁国。 时安夏见他怔愣,叹息一声,解释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梁国忽然就退兵了。如果梁国不退兵,我就算代替瑜庆帝御驾亲征,也是无用的。这里面……定是你回去夺位了。” 原来,北翼能坚持到最后,是因为有岑鸢啊! 他是真正的卫北大将军! 北翼的百姓因为有了他,才没有成为亡国奴;北翼的山河因为有了他,才没有最终破碎。 他才是她生命里最夺目的光!他也是真正的北翼之光。 暮色落下,时安夏缓缓站起,红了眼眶。 她两手平措至左胸前,向着岑鸢行了个万福大礼。 千言万语道不尽,只余感恩在心头。 第296章 时安夏蓦然明白。原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是岑鸢在回梁国前留下的誓言。 前路茫茫多崎岖,夺权九死一生。时安夏心里疼得抽了一下。 她掩着泪意,起身将桌上的烛台点亮。 烛光深处,是男子高大的身影。 他的眼睛那样明亮,闪烁着热烈的光芒。 她不敢想象,出发去梁国前的那一夜,她是怎样泪湿了满枕;她更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才舍得离开她的身旁。 这一刻,她虽依然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可她却推理出了比记忆更深刻的难舍难分。 同时,时安夏也忽然想通了一点,为什么岑鸢敢让万千人“以吾之名”挑战帝王心思。 他定是在考验明德帝的心性。因为很快,就会有人揭露他梁国人的身份。 一旦坐实,岑鸢隐藏在北翼,就会被怀疑是奸细。 到那时,不止他危,幽州洛家危,还有他们建安侯府以及护国公府也危。甚至有可能连黄万千等人,都难逃厄运。 如此一想,时安夏全身都打了个冷颤。 这是重生回来的第一次,她感觉自己掌控无力。 还好,有岑鸢在。 但凡明德帝表现出丝毫犹豫和不满,岑鸢就会以其他方式粉碎谣言,先将一切怀疑和苗头掐灭。 时安夏吸了一口气,心有余悸,“明德帝很好,很好很好。” 岑鸢心道,明德帝要知道你说他“很好很好”,估计能乐一晚上睡不着觉。 但他得承认,“明德帝确实很好。” 北翼山河有明君,只有这明君活得足够长久,他和时安夏才可能过得安稳。 时安夏将桌上的木娃娃一个一个套进去,“所以明德帝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不然岑鸢就不会说明德帝“不允”他成亲后才吐露真相。 果然,岑鸢笑道,“让他知道了也好,省得他害怕我用他的西影卫。” 时安夏眉眼弯了一下,“你在他的西影卫里安插了人?” 岑鸢点点头。 时安夏有点同情明德帝,“我要是他,我也害怕……” 暮色更暗了一层,两人正说着话,北茴来禀,“府卫长,陈爵爷来访,奴婢安排在正厅里了。” 岑鸢起身,“我去看看,有些话,总是要说明白的。” 时安夏想了想,试探着问,“是不是……你欠着陈家什么东西,才这么纵容他们?” “欠命。”岑鸢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但该还的也还完了。我不会跟陈家再来往。不过……陈三叔是个不错的,你见着就知道了。” 末了,他又补充道,“陈三叔的儿女都不错,很有分寸。” 时安夏从不会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就如护国公府,她的外祖父不好,但舅舅和舅母以及表哥表弟都很好。 她便是笑,“知道啦。” 正厅里,陈济康坐立不安。 远远的,瞧着岑鸢行来,不由心头一喜。 他就知道,渊儿不会不要他这养父的。 尽管他也没真养他,但父子情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 陈济康站起身,迎上来,满脸笑意,“渊儿!” 岑鸢眸色很淡,“坐吧,陈叔。” 一切都像是和往常无异,却又有那么些微妙的生分。 陈济康主动提起,“今日你婶儿这事儿办得不好,她没考虑到你的立场。” 岑鸢沉着眉眼,听他说。 “其实我是不赞同你婶儿的作法,你知道,我一向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陈济康说着说着,眼睛微微泛了红,“渊儿,你……” 岑鸢打断他,“陈叔,我要成亲了。” “成,成亲!是啊,你要成亲了,我知道啊!”陈济康忙应和道。 岑鸢淡淡道,“我需要银子。” 陈济康:“!!!” 刚酝酿好的情绪毁得干干净净。 谈什么都行,就是谈银子伤感情。 这个养子可从来不跟他谈钱的,每次都生怕他们陈家吃亏,总把一些好的行商路线分给他。 还从来不看账目,总说银子先放陈家。 放着放着,他们就把岑鸢那一份混到了自家库房册子里。这哪还有岑鸢的银子? 就连早前侯府许亲,因着洛家那边抬了几十抬见面礼进侯府,他们陈家也不甘落后,备了许多抬见面礼充面子。 后来岑鸢又将他们给出去的东西,都以白银黄金的方式补回给了陈家。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真就是从不爱银子的养子,忽然开口问银子,这就非常惊悚了。 陈济康一颗心狂跳,脸色是肉眼可见变得难看。 岑鸢无视,只道,“三年前,我们说好的,肃沧海运的分成,我要占六成。当时是陈叔你提出来的。” 陈济康:“!!!” 六成!六六六!当时是我提出来的,但是但是但是,你不也没说要嘛。 陈济康挤了个笑脸,“是!” 他不敢得罪养子,这就是个财神爷啊!他这些年已经养成了听财神爷的话。 指哪打哪,绝不拐弯,绝不啰嗦。就好比财神爷说京城权贵多如牛毛,规矩繁多,叫他不要擅自做主。 他就事无巨细向财神爷报告。真就是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现在,陈济康感觉到财神爷在向他告别了。 就,很心惊! 岑鸢点点头,继续道,“今年织锦绫罗以及棉花的价格,肯定是不能按往年那样给你们陈家了。江南商会那边,会和你直接对接。这生意,就是你们自己做了,我以后不插手。” 陈济康这次是真绷不住了,“那,那怎么行!渊儿!你若不插手,我们,我们这生意怎么做得下去?” 他们陈家做得最大的生意就是织锦绫罗,绸缎布匹,棉花更是有大用。 能做大这盘生意,少不了成本低的原因。 他们陈家拿到的价格向来比同行要低上许多,有绝对优势。 其实价格还是表面上的,再深一层的意思更可怕。 岑鸢只要撒手不管陈家的生意,不止价格高,新出的雪缎贡缎还有贵女们最喜欢的各种软纱,他们根本就拿不到货了。 有钱都拿不到货,这才是商人最害怕的事情。 陈济康并不蠢,立刻还联想起就算拿到了货,那些各条货运路线,水的陆的,全是岑鸢的关系。 岑鸢道,“我成亲后,会把重心放在家里,不会再操持这些事了。陈叔,以后你自己要多多辛苦啊。” 陈济康脑门子都在胀疼,“渊儿,你别开玩笑了。” 岑鸢淡淡道,“我那如意街九号的宅子,如今还差着尾款。陈叔,你什么时候把我那六成先给我,咱们再谈接下来的事吧。” 第297章 岑鸢已经说得非常清楚明白。 如意街九号是他成亲用的宅子,里面修葺置办不会差,就这尾款都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只是这点银子,和早前他放在陈家的银子比起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若是陈济康爽快利落应下,在财物方面,他是不打算再行纠缠。 毕竟他前世欠着陈家的命!欠陈家几十口人的性命! 能用钱财还掉的债,就算不得债。往后不再来往,再无瓜葛。 可现在岑鸢从陈济康眼里看到的是满满的贪婪,以及挟恩图报的算计。 他便是改了主意。 而此刻的陈济康十万分后悔来建安侯府这一遭。 当初那些银子进他们陈家私库的时候,有多惊喜有多感激,此时就有多愤懑,多憋屈,多无奈。 他回到家就倒下了,风平浪静歇了几日,才叫账房先生来理账目。 这一理,便是理得心窝子疼。 姚氏凑到他跟前问,“渊儿不至于真跟咱计较这点银子吧?” 陈济康怏怏的,一张脸黑得发紫,“要不是你那两个女儿作,事情能到这个地步吗?再说了,渊儿当时也只是说把银子先放咱们这,你怎的就把银子让人入了私账?” 姚氏不敢惹丈夫,“我原就以为他是咱们家的人,他的银子不就是咱们家的吗?” 当初她打算把陈梦苒嫁给陈渊,自然认为他们的是他们的,岑鸢的也是他们的。 她心疼得很,“那这银子……真的要还给他?” 陈济康一手捂着腰子,一手拨弄着算盘,“他的东西,自然是要还给他的。” 不还银子,他们陈家就拿不到低价和抢手的货物,那样损失更大。 况且,有的东西不是说想不还就能不还的。岑鸢现在虽无功名,也无地位,但陈济康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富贵气。 甚至绝不仅仅是洛家少主这么简单。就说现在,有几个平头百姓能面见天子? 岑鸢可是有大富贵在身的人。 当初陈济康救岑鸢且一直不让他走的原因,其实也有一半是来自于此。 事实证明,陈家能走到今天,全靠他眼光好。 正当他想着要还银子,但掂量着还多少的时候,岑鸢亲自上门来了。 门房最喜欢这个少爷了,看到岑鸢便又是请安,又是讨好。 岑鸢出手阔绰,随手赏了十两银子给门房。 毕竟,今后也不必再登这门。 门房忙摆手,不敢接,“不用不用,您平时就赏得太多了。” 今次十两银子,这是他一年都赚不到的工钱。他哪敢伸手接? 岑鸢道,“拿着吧,以后也未必有机会再见。”说完将银子塞进门房手中,径直进去了。 他今日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着一群人来的。 他身后这群人里,有几个是陈济康早前就见过。 其中一个是洛二伯洛风,还有一个是洛四叔洛晨。 其余的人,有的是掌柜,有的是账房。 这些人里,有气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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