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样子,大抵就是如此。” 至此,时安心撺掇黄思凝吊死在夏时院这事,已是板上钉钉,毫无存疑。 至于她是不是想害死黄思凝……黄家人不想听下去。 因为再听下去,就得找时家理论了。 他们黄家有什么脸跟人家理论吗? 没有。 是以黄万千和黄皓清就站起来告别,带着黄思凝灰头土脸地出了侯府。 就在时安心以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听时安夏道,“今日咱们把前后的账都算一下吧,省得你在背后说我捅刀子。” 时安心眼皮一跳,闻到一种山呼海啸般的风浪气息即将袭来。 时安夏道,“大伯父,有件事大伯母不愿意告状,但我是要说的。” 只因恶奴不除,家宅难安。 但见府卫抬进来一个人,赫然就是黄嬷嬷。 黄嬷嬷被打了板子伤了身子,现在还没好,一看见世子爷就挣扎着爬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世子爷!老奴可算见到您了!再见不到您,老奴这条老命都要没了。” 时成逸自救灾回府,整日都在外面忙,很难有时间待在府里。 黄嬷嬷早就想见一见,可就是逮不着机会。 现在见到了,那心头的委屈就如滔滔江水,恨不得把世子爷小时候的事都翻出来说一遍,以唤起他对她这半个娘的一点温情。 她在这个府里倚仗的是什么? 那不就是世子爷吗? 时安夏还没让北茴把黄嬷嬷的恶劣行径说出来,就见于素君站起身,向着时成逸福了一福,“世子爷,妾身在您离府之际,杖责了这个乱嚼舌根,祸害主子的狗奴才。妾身一直留着这狗奴才等您回来亲自处理。” 此话一落,时成逸便是知道,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于素君能把黄嬷嬷打死。 且,于素君一口一个狗奴才,已经完全是把立场摆得明明白白。 黄嬷嬷一听此话,便是向着时安心跪着求去,“姑娘,老奴一心为您,求姑娘为老奴证明……” 时安心如今自身难保,身上还绑着一件撺掇人去夏时院寻死的破事儿,哪里敢为她求半点情,只低着头不言语。 时安夏便是唤,“东蓠进来。” 东蓠进来将初六那日黄嬷嬷如何毁安心姑娘清誉之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省略个中细节。 时成逸听得一肚子火,看向黄嬷嬷的目光里已全是阴沉。 更是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东蓠机敏,恐怕他女儿时安心如今毁的不是她一个人的清誉,而是整个时族女儿的风评。 黄嬷嬷见势不妙,咕噜着眼珠子,眼泪水直流,反复嚷嚷着几句话,“老奴只为姑娘好,老奴一心为姑娘好啊。老奴这颗心,全是向着姑娘和世子爷。” 于素君此时心里已不起丝毫波澜,将陆永华与容姑娘私会之事述了一遍,“妾身以为,陆公子非是良配。但这恶奴一直怂恿心儿,也不知她从中拿了多少好处。” 北茴便是上前回道,“奴婢已让人查实,黄嬷嬷收了陆夫人三十两银子,两件冬衣,三床新被,以及十石粮食。她答应陆夫人为安心姑娘与陆公子牵线搭桥,配合陆夫人坐实两人私会,以此促成安心姑娘和陆公子的亲事。” 黄嬷嬷闻言立时磕头,“世子爷明鉴,老奴收的这些东西,不过是陆夫人见老奴行事妥帖的赏赐,并非买通老奴的明证。姑娘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若非见那陆公子的确一表人才,而姑娘也是一见倾心,老奴又何必操这闲心?” 时成逸掀眸看着黄嬷嬷,“所以你使那等手段把姑娘骗出去,欲让我时家蒙羞,不得已之下,将心儿嫁去陆府?” 第220章 黄嬷嬷一听世子爷的语气,就知要糟。 果然,时成逸下一句便是,“看来身契退还予你,还是退早了。我敬你一场,你却要来害我。既是如此,主仆情谊也就到此为止。” 黄嬷嬷大惊失色,“世子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时成逸向来不是个圆滑之人,行事直来直去,说话从不拐弯,“原本我念你年迈,准备送个庄子给你养老,以谢你这些年所做的贡献。” 黄嬷嬷:“!!!” 庄子! 养老! “现在想来,你这些年有什么贡献呢?除了被我母亲聘来做我乳母,那也是给了银子的。后来你在我时家,难道不是处处养尊处优?别说重活儿没让你干,就连轻活儿也没让你干过。” 黄嬷嬷耳边嗡嗡的,除了那句“准备送个庄子给你养老”,其余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悔死了啊。 庄子!庄子! 原本世子爷要送她个庄子啊啊啊啊! 她她她,她竟然为了三十两银子就把时安心给卖了!然后弄丢了个庄子! 她捡了芝麻,扔了个西瓜! 这记重锤比于素君的杖责疼多了,疼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时成逸冷厉的眼神扫过黄嬷嬷贪婪的嘴脸,“口口声声看着安心长大,但凡你为她着想一点,都不会让她处于那样难堪的境地。且,凡事越过主母自作主张,你一个老奴才哪来的胆子?” 黄嬷嬷慌了,“世子爷,老奴错了!老奴知道错了!” 时成逸这一晚上听“错了”两个字都听腻了。一个个做事的时候不计后果,事后才来幡然悔悟。 这悟不悟的,也就不值钱了。 时成逸道,“既然你身契不在我手上,我也发卖不了你,那就立刻给我滚出去!不得带走侯府一针一线!” 黄嬷嬷万万没想到世子爷是真的一点情面都不讲啊!她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这么狠呢? 不,不是没看出来。 是她忘记了。 她现在想起来!世子爷原就是厉害的啊! 当年世子爷亲生母亲的娘家找上门来,差点被时老夫人撵出门去,是世子爷一力护住了他外祖家人,让他们得以顺利在京中落脚; 也是世子爷力排众议,驳了时老夫人,接受了外祖家的安排,娶了时安心的亲生母亲。 后来更是他不顾老侯爷和时老夫人的反对,坚持娶了现在的当家主母于素君。 他只是很多事懒得去计较,不愿意多生事端而已。怎么她就觉得世子爷好糊弄,会容忍她这些行为呢? 黄嬷嬷悔得肝肠寸断。 她这次的眼泪绝对是真情流露,脑袋往地上砰砰磕下去,直磕出了血。然而还是没能叫世子爷再看她一眼。 当府卫将她拖到门口时,时成逸又叫住了她。 这让她燃起了希望,一双昏浊的眼睛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那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世子爷啊!自然不可能真的就这么将她撵出府去。 可惜,她想多了。 她竟然听世子爷说,“本世子发卖不了你,但能发卖你女儿和你儿子!你出府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否则你女儿会沦落到什么地方,你儿子会遭遇什么祸事,全看你怎么做。” 黄嬷嬷这会子方想起,她原本打算将孙女儿送到世子爷床上去的! 成为世子爷的妾室,也能享尽荣华富贵。一步错,步步错! 她这会子恨死陆家那点子芝麻了! 黄嬷嬷就在这晚被扔出了府去。与她交好的所有下人,都被于素君全部清理,一夜之间,大房发卖出去十二个人之多。 这是后话。因为黄嬷嬷退场后,还有个人也被抬上了场。 那个人一样是受了杖刑,遍体鳞伤。但因受过好的治疗,用过上好的药,他恢复得很快。 他虽是被人抬着上场,但他挣扎着下地了。 并且他穿得十分干净利落,装扮也非常得体,身上透着满满的书卷气。 这个人一上场,时安心就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人啊! 难不成这还能往她身上扯? 直到这个人自报家门后,时安心才傻了眼。 那人向着时成逸夫妇以及时安夏和岑鸢一一行礼后,才道,“学子吴乘风,乃肃州人氏。今年原本进京考科举,谁知忽闻云起书院舞弊,便脑子一热去敲了登闻鼓,致使整个斗试基础试作废,重新开启基础试。” 时安心再次瞳孔骤然放大。 这一次,是真正的恐惧。 这已非女儿家那点子闺阁之事,而是关乎整个侯府荣辱兴衰的大事。 她去看玉柳的时候,玉柳也吓得瑟瑟发抖。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时,都感觉到了大祸临头。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这次躲不过去了! 吴乘风忍着腰伤臀伤腿伤,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却仍然站得笔直,“事实证明,是吴某错了!” 他这个“错了”,不止不让人感到腻,反而让人听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决心,一种真正的幡然悔悟。 他清朗之声响起,“云起书院个个真才实学,吴某佩服。黄老夫子和方老夫子也非我辈随口能诋毁。只是那时,吴某以为自己是以一己之力扫清北翼污秽,却不料成了某些小人手中的污水,去泼那些真正的清流。” 吴乘风单手负在身后,眸色中染上了一层雾气。 他停了半晌,都无人打扰他的沉寂,似被他的忏悔震慑。 他坦诚如月光,“吴某悔之晚矣!还好,吴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皇上禁考十年。吴某罪有应得,怨不得谁!” 时成逸和于素君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眼前这个人长篇大论说这些的用意何在。 但夫妻俩都不约而同去看女儿,方发现女儿已经抖成了筛子。 说实话,他俩都不觉得这事儿能跟时安心有关。 毕竟,这是大事。 事关侯府荣辱兴衰,且一不小心有可能招来杀头之罪的大事。 时安心一个闺阁女儿家,你说她会点后宅手段害人气人,甚至就刚才想让黄思凝死,都有可能。 但你要说她跟斗试舞弊案有关,他们不太信。 不是别的,主要是觉得她没那本事。 就在两人疑惑之时,只见吴乘风准确无误地指了一下地上跪着的玉柳,“是她!是她说云起书院买题!她说亲耳听到黄老夫子和方老夫子说找了关系给云起书院买题!” 时成逸缓缓从座位上站起…… 第221章 此事非同小可!时成逸站起身,无比严肃,“玉柳!” 被点到名的玉柳全身一震,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牙齿格格打颤,“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 时成逸被气得不轻,指了指女儿,一时脑子乱得很,竟不知从何问起。 这可是要砍头的罪! 时安夏问吴乘风,“你确定是玉柳说的?” 吴乘风答,“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但当时的情景是吴某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除了她,还有一个女子也在场。” 时安夏指着时安心,“可是她?” 吴乘风摇摇头,“不是。那也是个作丫环打扮的姑娘。我当时因基础试落榜而气闷,就听那姑娘说,云起书院全员晋级,肯定买题了。不然怎么可能都进了,连时云起这种没怎么读过书的人都进了。” 他又指着玉柳继续道,“这个姑娘就说,你别跟其他人说哦,我亲耳听见黄老夫子和方老夫子说找了关系给云起书院买题了,到时考试绝对没问题。” 吴乘风顿了一下,见众人听得入神,表情认真严肃,忽然真正意识到,这才是舞弊案真相的源头。 这可是要杀头的! 弄不好祸及满门! 这不是要害他恩人?这么想着就抬眼去望时安夏。 时安夏安抚地给了他个眼神,“你把你知道的说清楚就好,别的不用顾及。” 吴乘风定了定神,只觉那小姑娘的眼神有种莫名的力量,令他惶恐的心安定下来。 他继续说道,“那人就问,你怎么听到的?这个玉柳回答说,‘我那天正好路过,无意间听到他们这么说’。” 吴乘风无比羞愧,“我那时落榜气晕头了,听风就是雨,没多想,就去敲响了登闻鼓。” 时安夏便是淡淡看向玉柳,“所以,那另一位姑娘是谁?玉柳,你是准备一个人扛下这要被杀头的祸事儿?” 玉柳吓得直摇头,跪着去抱时安夏的腿,“安夏姑娘救命!救命啊!那日奴婢和我们院的丫环樱桃去了贡院外的出榜处,随便挑了个落榜的考生。” 她指着吴乘风,“就是他!奴婢们故意走近他,然后压低声音说了那番话。那些话都是我们姑娘教的,也是她叫奴婢们把云起书院作弊的事宣扬出去。” 只是玉柳和时安心都没想到,随便挑个落榜学子,竟然挑了个猛的,直接去敲登闻鼓,惊动了皇帝。 时安夏吩咐道,“东蓠,去把那个叫樱桃的丫环带过来。” 很快,樱桃来了。 樱桃一见这阵势,膝盖先就软了。 待主子们问到那日之事,她哪还敢隐瞒分毫,“是玉柳姐姐找到我。她给了我一两银子,叫我陪她去贡院门口说几句话。词儿也是她先教我的……” 时成逸已经懒得看女儿了,一只手握成拳头抵在额上,搁在扶手上的手肘都在微微颤抖。 糟心透了!他在外面用命为侯府铺前程,他女儿就在后院要一把火烧了这侯府! 时安夏使了个眼神,让北茴将吴乘风和两个丫环全都带下去。 空旷的屋子里,冷硬冰凉,连个熏笼都没点。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时安心身上。 时安心今晚被一波又一波巨浪拍得已经麻木,发现自己不经意的一个行为,却是把天都捅破了。 恐惧席卷而来,卷到最后就是麻木。 麻木的直接表现就是嘴硬,来个一连串的打死不承认,“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根本从来没叫玉柳去干过这事儿!” “就算杀头,也杀不到我头上!把玉柳杀了吧,她才是罪魁祸首!反正吴乘风指认的,本来也是玉柳!” “瞧,樱桃也说了,是玉柳!是玉柳一个人干的!跟别人没关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杀她!砍她的头!哈哈哈,砍她脑袋……” 屋子里的人看着时安心一个人自说自话,眼里闪着癫狂,嘴里喋喋不休,一脸的兴奋劲儿。 时成逸忍无可忍,上前又是一巴掌打在女儿的脸上。 时安心捂着脸仍旧吃吃笑,“父亲,您为什么总打我这边脸!您今晚第二次打我这边脸了!”她把另一边脸伸过去,“您打这边吧!哈哈哈……” 时成逸便是遂了她的意,反手一耳光打在她另一边脸上。 那一耳光把时安心打得怔住了,那个“哈”字卡在喉头,诡异的笑容凝在脸上。 骤然她泪如雨下,尖叫着双腿跪在地上,仰头凄凄喊一声,“母亲……” 于素君的心脏和眼皮同时跳了一下,却深知那不是在叫她。 那夹杂着悲沧又凄惶的一声呐喊,令她有种切肤之痛。就好似她这个继母对时安心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一样。 她分明用尽全力,那样真心真意对待,将时安心当成一个宝贝捧在手心里。 她自己亲生的女儿经常私底下嘟囔,说她偏心,偏的是时安心。 于素君自问还做到了不对这个女儿捧杀;该严厉的时候是严厉的,该教导的时候是认真教导;该讲道理的时候,也是耐心引经据典,把道理掰碎揉烂讲给她听。 甚至她罚时安心在祠堂抄经书,都是亲力亲为陪罚的啊! 她连自己的儿女都没来得及管,却管天管地管出个恨她入骨的女儿! 她真的不明白为何会把女儿教成了这样! 直到于素君听到时安心指着她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好?哈哈哈!还不是利用我讨好我父亲!” “没有我,他正眼看你一下吗?我父亲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你!我父亲爱的是……哈哈哈,是时安夏的母亲!是我那高贵的二叔母啊!” “你拿什么跟护国公府嫡女比?长相?嫁妆?家世?你哪一样比得过我二叔母?哈哈哈哈……你自知比不过,所以就整天跟在她身后,是指望她从指缝漏点银子给你吗?” “你不知道吧,时安夏也是我父亲的女儿!” “而你,蠢死了!蠢死了!你还当人家是手帕交!人家当你是个笑话!哈哈哈!” 她癫狂的口不择言,不管不顾,把所有人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悯和亲情,全部作践得粉碎。 如果语言能杀人,她要用锋利的话语狠狠刺死他们! 都死吧!都死了吧!全部都带着恨死去! 整个屋子里,除了她癫狂的吼叫和狂笑,再没有任何声响。 大家不约而同没有拦下她。 让她说,让她敞开了说。就想听听她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辞,还有什么更让人心寒的想法。 时安心以为的慌乱,难堪,质问,一样都没出现。 第222章 屋中在场之人都安静地看着时安心发狂。 出奇的平静。 因为他们心中都有一种东西,叫羁绊,叫信任,叫理解。 时成逸内心深处对唐楚君是有着羁绊的,那是曾经岁月的惊鸿一瞥。 可他错过了。 当年唐楚君出事的时候,他去了淮州帮外祖家处理事情。等他回到京城时,大局已定。 他也不是没偷偷找过唐楚君,可唐楚君不见他。 那时,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唐楚君就成了他的二弟妹。 他痛苦吗? 痛苦!可痛苦也要继续生活下去。 他也想离经叛道,想带着唐楚君远走高飞。 可唐楚君的骄傲被碾碎了,根本不见他,常年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见人。 况且什么远走高飞都是不负责任的轻狂念头,他身上还有许多责任。他还有女儿要养,他不止是他自己,他还是父亲,还是许多无法挣脱的角色。 他向命运低了头。 他娶了于素君。 起初他们的确是假成亲,没有圆房。但也绝不是时安心口中因为于素君对他女儿好,讨好他,他才对她正眼相看。 人在一起久了,你惦着我,我也念着你,互相成就,互相取暖。 他和于素君没有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爱情,却相濡以沫,天长地久。 许是人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反而向往那种一日三餐平淡的生活。 他们在一起生儿育女。他感到满足,她感到温暖。 这难道不是爱情的一种? 况且,于素君从不忌讳他心里藏着的那一缕羁绊。因为于素君自己心里也有着对唐楚君的羁绊。 而于素君对时成逸,是经年累月的依赖,是毫无道理的信任。 就算他被时老夫人和外面的人抹黑得有多不堪,有多浪荡,她却是从来不信的。 正如她绝对不信时成逸和唐楚君暗地里在一起,还生儿育女。 她可以不信自己,却不能不信那个在少时就给过她温暖的姐姐唐楚君;她可以不信自己,却不能不信那个在她即将堕入泥泞拉她一把的夫君时成逸。 这两个人,都是她生命里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缺一不可。 时安夏也并不因为时安心这丧心病狂的话而有半分波动。 她从前世就常感叹,大伯父那么好,只可惜不是她的父亲。 如今,依然是这想法。 感叹归感叹,但她清楚知道自己母亲是个怎样的女子。 骄傲又敏感,还特别怕成为别人的负担。就连某日她顺口问母亲是否心里还有大伯父,母亲都生怕给人带来伤害,连忙捂她嘴,不让她乱说。 这样的女子,你要叫她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她是真不会,因为要脸。 其实真正让时安夏感到惊讶的,倒不是别人,是时安心。 一个人是为什么会从让人看起来善良无害,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分明时安心前世也没有这么不堪,从来都温温婉婉,看起来文文静静,说话细声细气,行事也小心谨慎。 想来想去,那人性的分水岭便是她时安夏啊。 当时她是想要改变时安心的命运,不叫她再落入陆永华的魔爪。所以才会请大伯母把时安心相看的事缓一缓。 缓一缓的意思其实是换个人相看,而不是要阻拦她议嫁。 就从那里开始,加上黄嬷嬷从中怂恿……对了,上一世因着于素君也钟意陆永华,便是叫时安心满意这个继母,是以一直都母慈女孝。 黄嬷嬷更是不需要使下作手段,便能让时安心和陆永华成亲。 于素君送女出嫁,不止将时安心亲生母亲留下的嫁妆尽数都给了,还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给女儿添妆,生怕女儿过去受苦。 是以一切的机缘下,没有触碰到时安心内心中藏着的“恶”,她就还能做个清清白白的人。 反而是时安夏的重生,改变了一切轨迹,将时安心的“恶”赤裸裸勾出来,然后使她变得面目全非。 长久又可怕的安静之后,是时成逸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把时安心先押下去关起来,我这就进宫面圣。” 进宫面圣!时安心愣住了,一时脑子没转过来,“父亲……” 时成逸冷冷道,“从此以后,你不要叫我父亲!” 时安心仿佛又从癫狂中回到了现实,哭泣不止,“父亲,为什么要面圣?你要自告?你要把我送去衙门?” “是!” 随着时成逸这个字落下,时安心如雷电击。 时成逸那一个坚定的“是”字出口,人已经走到门边。 在跨出门槛的一瞬,他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沉沉道,“素君,委屈你了。” 他说完就消失在凄冷的黑夜中。 于素君刚才被时安心指着鼻子骂没有哭,现在却拿着帕子捂紧了嘴,哭得无比伤心。 她知道这个“委屈你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舞弊案将会给整个侯府带来杀身之祸。 她和她的亲生孩子们,是时成逸最亲近的人,也是跟舞弊案关联最近的人。 一旦触怒龙颜,祸之将至。 时成逸是准备由他们大房一力承担,以自告的方式将除大房以外的所有人全部摘出去。 所以时成逸才会说那句“委屈你了”。于素君却哭得心碎又幸福,因为他迎接风雨时是算上了她的。 她以这样一种悲壮的方式,莫名感受到了爱情。 她曾经不确定他爱不爱她,但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他心里也有她。 感觉到她不止是他儿女的母亲,更是他珍之重之的妻子。 她泪流满面,低低道,“也好。” 时安夏让东蓠等人将木呆呆的时安心押下去了。 押走的时候,时安心没反抗,也没喊“母亲”。 她知道完了。 她被父亲放弃了。 父亲要拿她去自告保全家了。 时安心在想,本来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 就在不久前,她和于素君都还好好的。 她偎在于素君怀里喊“母亲”;于素君刮着她的鼻子喊“心儿”。 像梦一场。 她忽然想起来了,“是你!” 她扭过头恨着时安夏,“都是你!” 时安夏淡淡一勾唇,温温道,“大伯父说得真没错,一个人最可悲的,是无论出了任何事,都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再不想和她废话,多说一句都觉得浪费。 时安心也不声不响地消失在夜色中。 时安夏这才平静地安抚于素君,“大伯母,事情不会是你想得那么糟糕。当今圣上是明君,他应该已有决断。” 被点了名的明德帝这会子耳朵有点热…… 第223章 御书房内。 明德帝两耳发热,感觉被谁念叨了。他刚批阅完奏折,尔后拿起裴钰和肖长河舞弊案的结案奏章来看。 看完以后,他又拿起一份未经东羽卫手的绝秘呈折。 这份呈折他近几日已看了不下十次。 又是建安侯府! 这个建安侯府要么不声不响几十年,跟不存在一样;要么天天爆出大事,每次大事还不一样,每件大事都足以惊心动魄。 比如手头这桩,明德帝派出西影卫去查登闻鼓事件,所查结果,令人瞠目结舌。 登闻鼓事件原本针对的就是建安侯府主办的云起书院,而源头竟然同样也出自建安侯府。 这就很有意思了。 要知重启一次斗试基础试,耗费掉的人力财力物力不计其数。 结果竟只是一个后宅女子因妒生出的风波。 这要如何处理? 建安侯府既是受害者,同时又是始作俑者。 处理轻了,怕以后大家都效仿;处理重了……他又觉得下不去手。 明德帝对云起书院的印象非常好,觉得这才是北翼兴盛的庞大后备力量。 如果这一处理下去,建安侯府势必元气大伤,云起书院也元气大伤。 终究伤的,还是他北翼的元气啊。 另外,因着建安侯府涉及了登闻鼓案。他下了暗谕让西影卫顺便查一下唐楚君。 西影卫的影卫长龙江办事这么些年,对明德帝下的指令几乎是听一耳朵就能抓住精髓。 可这一次,龙江愣是半天没领悟明德帝的意思。 当时硬着头皮多问了一句,“皇上,属下需要去查时二夫人哪方面的信息?” 明德帝回答他,“各方面。” 龙江一直知道明德帝不是那种重女色的昏庸皇帝,就真的不太明白他到底要查一个妇人的“各方面”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他就从“各方面”入手查了一下去交差,其中包括唐氏从前性格懦弱,容易伤感,不太爱出屋;现在性格变得开朗,行事利落;以及还查到这位护国公府嫡长女与其夫长年分居,感情不和…… 明德帝便是知道,哦,原来那个笑起来像朵花一样的年轻妇人,竟然与夫君感情不和。也难怪,她夫君竟然后宅养了八个妾室加通房,这感情能好才怪。 继而又联想到自己,其实八个妾室加通房也算不上多啊,瞅瞅他自己那后宫……唉,脑仁儿疼。 他是没资格说谁女人多的,谁多能多得过他? 说出来没人信,后宫于他而言是个天大的负担。 便是在这样天马行空的思绪里,听得齐公公来报,“皇上,宫外侍卫传信儿进来,说刑部侍郎时成逸赤足跪在宫门口向皇上请罪。” “赤足?”明德帝微微挑了一下眉。 齐公公弯腰回话,“是,皇上。时大人赤足请罪来了。” 明德帝的手放在那封绝秘呈折上,微动了一下手指,淡淡道,“那就赤足跪着吧。” 女不教,父之过。他不跪谁跪? 齐公公退下传话去,“皇上说了,让他跪着吧。” 一层一层传到宫门外,守宫门的侍卫只得对时成逸道,“时大人,皇上让你继续跪着。” 时成逸便是知道,明德帝早就查到登闻鼓案的源头,一直在给他机会自告。 否则就是直接上门抓人,抄家,株连九族……实在是这案子影响太大了。不管是哪朝哪代的皇帝,都对科举尤为重视。 因妒生事,扰乱的是整个科举的秩序。 时安心!真是该死! 时成逸心惊肉跳地跪在宫门前,手脚冰凉,全身僵硬。可他心是热的,因为他知道,如侄女时安夏所料,只要相信明德帝,建安侯府就不会大厦将倾。 他想起时安夏找他来后院时跟他说,“今晚大伯父需要赤足跪于宫门前,跪得越久,建安侯府便是越安全。”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女儿时安心惹下那么大的祸。 如今想来,时安夏也是早就清楚明德帝已经查到了源头。 在这种情形下,她还有心思许亲,可见这侄女的心真不是一般大。 其实早在登闻鼓案发生之时,岑鸢便已查到时安心就是始作俑者。 刚知道的时候,时安夏也很惊讶。 时安心真是不声不响搞大事啊,一搞就是倾灭侯府的那种。 时安夏一直按兵不动,便是在等时机成熟。 一是要等云起书院出尽风头,大放异彩,在明德帝心中留下一个极难磨灭的印象。 要让明德帝感觉到,动了建安侯府,就是在动云起书院;动了云起书院就是在动北翼的后备力量。 所以明德帝一旦要如前朝那样处理类似案子,就得掂量掂量伤了建安侯府的元气,是否伤的其实是北翼的元气。 她曾经坐过那位置,知道坐在那位置上的人但凡心有社稷江山,为了北翼好,就应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维模式。 二是在等时成逸救灾回来,带着功勋傍身,能功过相抵。 他毕竟是时安心的父亲,女儿犯错,父亲是无法脱身的。 如今正是天时地利人和。几日前,岑鸢发现西影卫在暗查侯府。两人便知,明德帝已经查过来了。 是时候去自告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会子唐楚君一点都没察觉到异样,只得知女儿和未来女婿搞大事不带她玩,老大个不高兴,“是喽,现在你有了大伯母,有了未婚夫婿,也不用在意我这个母亲了,哼哼!” 时安夏哑然失笑,心道刚才你要听到时安心说的那些话,你怕是要气出毛病来,还是不带你的好。 但话得这么说,“好好好,下回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拖着母亲一起去。” 唐楚君佯作嗔怒,却掩不住嘴角那噙不住的笑意,“小狗东西,你就敷衍母亲吧!” 时安夏见母亲那快乐样儿,都不忍心告诉她接下来恐有暴风雨袭来。 虽然都在她和岑鸢的掌控之中,但接下来侯府的变动几乎是山崩地裂的。 她多少得垫个底儿,“母亲,我怀疑大伯母准备分家。” “为什么?”唐楚君不解。 时安夏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便见大房那边的丫环木蓝匆匆来通知,当家主母传令各房紧急入厚德堂集合。 豁!大伯母动作够快的啊! 第224章 今日因着时安夏许亲,大家吃完了宴席才刚刚散去不久,就重新被召集,都不由奇怪起来。 众人虽纳闷,倒也知于素君从来不是无聊人,也不做无聊事,便都三三两两来了。 中途来得慢的,于素君又派了丫环去催促。 原本大家嬉笑聊着天,就忽然被冷凝的气氛弄得六神无主。 很快,人就到齐了大半。 于素君瞧着各房能当家作主的都到了,也就不墨迹。 她朗声道,“各位,请大家来此,是有重要事情宣布。因为事出突然,我来不及跟侯爷和世子爷商量,便私自做了以下决定。那就是,分家!” 不是商议,是宣布。 此言一出,各房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但还没议论开,便被于素君打断了。 她道,“做出分家的决定,实属无奈之举。因时安心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责,恐会祸及各位。如此先分家,做好一切准备。” 仿佛一场暴风雨,说来就来。 众人都慌了。 只有时安夏微笑又淡然地看着于素君的一举一动。 早猜到于素君会有此一招,但没想到她这么迅速。 是个干事儿的人! 时安夏想,分家也好。 如此各房矛盾说不得越变越小,能凝聚成新的力量。 如今的建安侯府就像一辆老旧的马车,根本驮不动如此的负重了。 正在这时,建安老侯爷闻风而来,气急败坏,“于氏!是谁允许你分家!啊!你问过本侯的意见吗?” 于素君垂下眼睑,“父亲,儿媳没有时间征求您的意见。” “胡闹!胡闹啊!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就要拆家!”老侯爷这辈子的高光时刻全集中在这段时间,怎么能允许分家。 于素君将老侯爷扶上首座,才以极平静的声音强调,“父亲,今日这家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老侯爷气得拿起手里的拐杖想打人,“有本侯在,你就分不了家!” 于素君淡定地看着老侯爷,“父亲,您会同意的。” 老侯爷只觉天旋地转,要被这个儿媳气死。 他跺了跺手杖,“逸儿呢!逸儿哪去了!” 于素君仍旧是无比平静的声音,“回父亲,世子爷进宫请罪去了。” 老侯爷一惊,腰板都直了起来,再软了下去,“请什么罪?” 他又无力了,感觉想睡觉,想躺着,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现在有点后悔来发威了。 只要自己不知道,就当事情没发生。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偏偏于素君不让他如意,以极度平淡的口吻诉说了这件事的始末。 她说给老侯爷听的时候,同时也是说给其他人听。 原来登闻鼓案受害方是他们建安侯府,施害方也是他们建安侯府。 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啊!老侯爷听完就晕倒了。 来的时候拄着拐杖来的,走的时候是被人抬着走的。 真就是,指望不上。哪怕是做个样子呢?于素君摇摇头,对老侯爷失望透顶。 她沉声道,“分家事宜,我会按照规制让人办好。事急从权,有疏漏之处还请大家谅解。”说完风风火火走人了。 她还有许多事要交代下去,没有时间在这安抚人心。 她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按夫君的意思,他们大房一力承担。想必以夫君救灾的功勋,能如愿吧。唉……于素君看着自己一双未成年的儿女,泪如雨下。 时云舟已是有了风华少年应有的样子,“母亲别怕,哪怕狂风暴雨,儿子定会挡在你前头。” 于素君猛地抱紧儿子,抹一把眼泪,含笑欣慰道,“好孩子!” 时安雪也眼眶通红。她平日里娇气得很,喜欢争宠,动不动爱哭。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反而不哭了。 六岁的小姑娘扬起下巴,桀骜不羁,“母亲,我也是好孩子!你快夸我!” 于素君又笑又哭,摸摸女儿嫩嫩的小脸,“好孩子!我的儿女,都是好孩子!” 阴影处,时安心那双幽暗的眼睛窥视着。 她眼里射出嫉恨的光芒。 是啊!他们都是你于素君的好孩子!而我,什么都不是! 时安心趁乱从关押她的房里逃了出来。 她准备跑路。 她才不去府衙! 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不去府衙! 时安心鬼鬼祟祟从侧门的一个狗洞钻出去,刚在墙外站起身,就听于素君冷沉的声音命令,“抓起来!” 时安心大惊失色。 府卫一拥而上,五花大绑把她绑个结实。 她尖声喊,“母亲!母亲!求您放了我!” 于素君转身就走,再不应声。 厚德堂里,人还未散,人心惶惶。 唐楚君刚才埋怨女儿搞大事不带她,结果听来个祸及满门的大事。 她深知事情严重,于素君要分家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唐楚君便是代替于素君安抚众人,“放心吧,今后宅子银子如何分派,都会按规制办好,都散了吧。” 所有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大石。 “这个时安心,不声不响竟然干出这样的事!” “怎么办啊!会不会株连九族?” “不会吧?哪有那么严重?” “如果要株连九族,分不分家有什么区别呢?” “当家主母不是说了,世子爷向皇上自告去了,会让大房一力承担下来,不会祸及我们。” “唉……好害怕……” 时安夏穿过人群,走到三叔时成林面前,行过半礼,“见过三叔。” 时成林性格有些腼腆,很少说话。 他温文尔雅回应,“夏儿,有事?” 时安夏也不绕弯子,“三叔觉得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办?” 时成林想了想,道,“分了家也好,各自养活各自的家,侯府会更轻松一些。” 时安夏摇摇头,“我不是问这个。” “那?”时成林不解。 时安夏低低说了几句话,时成林点点头。 时安夏又去找四叔时成允,也是相同的几句话。 时成允性子开朗些,平日里难得和时安夏交谈。又加之时安夏如今是京城风头正劲的人物,虽是他侄女,他也不爱往上凑。 这会子是时安夏主动过来攀谈,他也就话多起来,聊得还十分投契。 便是到了早晨卯时,天还未亮之际。 于素君身穿赭色直裾袍,带着一双穿着同色服饰的儿女走出侯府大门,欲往宫门领罪。 岂料大门一开,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225章 侯府门前,灯笼映照着一片赭色。 赭色是赤红泥土之色。在北翼,赭衣代表着罪衣。只有犯罪之人才会身着赭衣。 于素君怔在风中。 入目之处,二房,三房,四房都来了人,皆着赭衣,整齐排列。 人不算多,每房都只来了两三个代表,表达一下立场。 猎猎寒风,吹不散脸上的郑重和坚定。 他们中或许有人内心恐惧,有人犹豫,有人退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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