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乔宇蹲在个瓦盆前用小铲子松松土,拔拔草,梁鹂喊他吃咖啡,望见不远处有幢老式洋房,一面墙满是爬山虎,哗啦啦绿波荡漾,是风在飞过叶子。 乔宇洗净手,和梁鹂坐在桌前,姚老师又拿来凯司令的栗子奶油蛋糕,一人一碟一只。 城外的人说上海人小气,上海人却觉得这是生活的小情调。 梁鹂和乔宇喝了口咖啡,苦得皱起眉毛,姚老师看着他俩笑了:“不好吃?” 他俩不约而同的点头,姚老师便轻渺渺道:“宏森最欢喜吃我煮的咖啡,世家子弟家底厚,最懂的品味。” 乔宇默然没有说话,梁鹂接着吃栗子奶油蛋糕,好吃,不过三两口就没了。 用罢点心,姚老师要往音乐学院去,梁鹂则送乔宇到楼下,灶披间里薛阿姨的炉子上炖着铜盅锅,笃悠悠飘着茶叶蛋的味道。 她察觉出他不高兴,偏头问:“你怎么啦?” 乔宇低声道:“姚老师讲的话邪气伤人自尊!” “哪句话呀?” “伊讲我俩不爱吃咖啡,是根底浅的小市民,不如宏森有家当。” 梁鹂反应过来,噗嗤笑道:“陈宏森会喜欢吃咖啡?他一定是在演戏!” 乔宇想想也有可能,心底一宽,露出了笑容:“其实那咖啡我吃到第四口时,也觉得味道好了!” 梁鹂没接话,她到现在胃里还在泛恶心,她就是个土包子。 乔宇回到家中,因是亭子间,西照日头毒,虽然电风扇卖力地呼呼作响,但吹出风是热的,楼板是热的,桌椅板凳是热的,连床上铺的竹席也是热的。 乔母今朝有些头痛脑昏,没去上班,摇着蒲扇困觉,却因太热了,满脸生汗,翻来复去睡不着,听得纱窗门响,是乔宇回来,便索性坐起来,把浸在凉水里的西瓜切了半只,装满一盘子搁桌上,又去拿来白底红花的磁面盆用做吐籽。 “姚老师讲你那首歌唱得怎么样呢?”乔母用筷子头剔干净西瓜籽,再递给他。 乔宇接过吃着,含糊地说:“姚老师讲还可以,再多练几遍会更好。” “那就是不行!”乔母皱起眉,很烦恼的样子:“后备主唱是哪一位?” 陈宏森的名字在唇缝间欲出又咽回去,他首趟对姆妈撒了谎:“我不知道!” 乔母想想道:“我记得除你,还有个叫曼妮的丫头唱得还行,不过比你差远了。” 她又愉悦起来,继续剔西瓜籽,抬眼望见墙面缺失的奖状,问道:“阿鹂把奖状还你没有?” 见乔宇点头,她擦手去拎过他的书包,打开取出卷起的奖状,一封书信也跟着掉落出,乔宇一眼看见了,连忙放下西瓜过来拿,但乔母已捏在手里,不在意地撕开封口,把信纸抽出来。乔宇道:“这是我写给爸爸的信,你别看!”伸手要抢,乔母奇怪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这么神秘。” 乔宇胀红了脸,上前抓住她的胳臂:“姆妈,你快还给我。”乔母就不给他,打开来高高举着,偏问:“是不是写了我的坏话!所以才不让我看!” 她抬眼看了一行且念出来:“爸爸您好,我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你!”夸张地咯咯笑起来:“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我天天尽心尽力的养育侬,侬还天天想着伊!我图的什么呀!图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又道:“你想着他,他可不想你,该结婚结婚,该养儿子养儿子,和你我再没有瓜葛了。” 乔宇突然放手不再抢夺,小手攥成了拳头,他道:“晓得你看了要生气,你偏要看!”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乔母大声道:“我是你的姆妈,有什么我看不得?走走走,走了就不要回来啦!”她赌气的把那封信仔细看完了。 乔宇下楼,一阵穿堂风过,倒比家里凉快些,横七竖八的晾衣竿晒的衣物把弄堂里的阳光又遮去许多,一条条老虎纹摇晃着,他看见爷叔在面盆里种的青葱青蒜长势喜人,就想起姚老师阳台上的宝石花,不知不觉又走回去,推开门,静悄悄地,梁鹂竟然还在灶披间,坐小板凳上,手里有个碗,碗里有两只茶叶蛋,在等凉下来。 梁鹂也看见乔宇,笑着道:"你快来,薛阿姨给的茶叶蛋,我们一人一个。" 乔宇满腔的郁闷瞬间消散了,他搬来小竹椅和她坐一起,蛋壳在煮时为入味已经敲破,很方便剥掉,俩人舍不得吃,咬起来小口小口,梁鹂道:“我觉得这个比栗子奶油蛋糕好吃。”乔宇没有附和,他问:“我和陈宏森谁唱歌好听?” “当然是你!”梁鹂答的斩钉截铁,更况她也没听过陈宏森唱歌。 乔宇很高兴,眉眼发亮,阳光透过发黄的玻璃照进来,一尾咸带鱼头朝下,挂在窗户插鞘上风干着,淡淡腥臭混着灶披间的油蚝味儿,却钻不进他们的鼻息。 他们吃着茶叶蛋,咕咕哝哝有说不尽的笑话和有趣的事情。 暑假至月末时,陈宏森夏令营回来了。 第贰拾章 宝珍上夜班回来,在医院洗过澡,翻箱倒柜找出吹风机,轰隆隆对着镜子吹干披肩发。 梁鹂在做梦,上海的夜晚依旧溽暑蒸腾,她翻来覆去许久才困着,正和几个伙伴爬上刘叔叔的拖拉机,她们又跳又闹,戈壁滩的大风卷着黄沙扑面,虽然脸颊被硌的慌,但实在是凉快,阿孜古丽头上小帽披坠的红纱被吹的高高扬起,拖拉机不知怎地动起来,像脱疆的野马越驶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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