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谢南驰被这沉默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嘴边温柔的笑意都要挂不住了:“我其实,挺想转正的,芷沫我找了你好久,要不你给我个机会?” 秦芷沫有些哭笑不得:“干嘛啊?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 谢南驰不赞同:“挺香的。” 他轻咳了一声,说完这话后脸都红了。 秦芷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无力:“你这太突然了,要不等我想想?” 秦芷沫不否认她对谢南驰的好感,不过这速度,未免有点吓人。 谢南驰脸上并不见多少失落,顺着她的话点头:“没事儿,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会儿。” ……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秦芷沫还没大回过神来。 车子驶离停车场,秦芷沫正望着窗外发呆,余光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一道莫名熟悉的身影。 “等等!” “等会儿等会儿!” 秦芷沫焦急的拍打着车窗。 前面开车的秦辰逸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停车!我有事。”秦芷沫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生怕一眨眼那人就会不见。 秦辰逸无奈,择了个靠边的位置停车。 车子才停稳,秦芷沫着急忙慌拉开车门就跑了出去。 入秋的天已经凉下来,秦芷沫裹着一件小外套站在人群里。 等她好不容易跃过人群来到那个巷子口,那块地,除了满地泛黄的落叶,再无其他。 不是……吗? 秦芷沫的眉眼耷拉下来,心间有些失落。 谢南驰从她身后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朝里面看了一眼:“有什么吗?” “没。” 秦芷沫抠着指尖,深吸口气。 想也知道,怎么可能会是。 那场火那么大,即便沈巍然还活着,他大概也会因为大面积烧伤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无法自理,更别说下床来这儿了。 应该,只是看错了吧…… “走吧。” 她极力敛下眼底的惆怅。 谢南驰却忽然拉起她的手:“要是不想坐车的话,我可以陪你走一走。” 说这话时,他眼睛一直望着远处飘洒不歇的落叶。 秦芷沫定定看着他的侧脸好久,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秋天落下的枯叶,到了来年开春还有再长出来的机会。 从今往后,她的生命里却真的再也没有沈巍然了。 …… 时间这种东西,最经不起细数。 一年时间不过转瞬。 秦芷沫的生活却有了不小的改变。 比如,她习惯了每天和谢南驰晚饭后散步,累了就被他背着回家、习惯了他那双深情看人的眸子、习惯了他每天对她掏心掏肺的好。 习惯了沈家再没亮过一次的别墅,习惯了不期而遇的台风、也习惯了阳台上再不会出现那道不顾危险冲过来的身影。 台风天时常会有,她还是会害怕,却再不会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 这天清明,秦芷沫还在床上就被秦母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秦家重视传统,清明节要全家一起去秦家的墓园扫墓。 秦芷沫被拖出来也不敢赖床,努力睁开眼睛刷牙,手机界面是和谢南驰的视频通话。 他在那边做着有氧运动,和浑浑噩噩的秦芷沫简直大相径庭。 “我爸妈也催我回家挂亲,我大概要明天才能回来。” 秦芷沫迷迷瞪瞪的听着,点了下头:“那我后天再找你,我……” “芷沫?你好了没有?要走了!” 话没说完,秦母又在门口喊人。 秦芷沫再不敢迷瞪,加快速度洗漱完,跟谢南驰说话的工夫都没了。 秦家墓园在郊区,开车去不堵车的话也得一个小时左右。 等到秦家人从市区开车到地方,已经到了中午。 郊区的空气比市区的好多了,秦芷沫才一下车便闻到了好闻的清香。 余光瞥见一朵叫不出名字的花,她的视线一瞬便被吸引。 跟秦母说了一声顺着那花开的位置走过去,秦芷沫掏出手机正准备拍照,抬头的间隙却猛然看到一个满脸缠着绷带的人。 “啊——” 反应不及,秦芷沫白了脸,本能惊吓出声。 这里人迹罕至,四处都是墓园,两人距离隔得又只有几步,那人戴着帽子一身黑色卫衣站在一棵树下,莫名的阴森渗人。 秦芷沫第一眼甚至没分清那是人还是鬼。 那人暴露在外的皮肤全缠着绷带,浑身上下就剩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偏那双眼睛还不偏不倚地盯着秦芷沫,那模样,任谁看了都得害怕。 秦家人循着她的尖叫赶来,将她扶起:“这是怎么了?不是给花拍照?怎么还给自己拍地上去了?” “妈,那儿……” 秦芷沫还怔怔盯着那人,喉间莫名发紧。 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秦母也被骇得不轻,回过神来,她又拍着秦芷沫的手安慰。 “别怕别怕,爸爸妈妈在呢。” 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秦辰逸天不怕地不怕已经走了过去:“不好意思,我姐胆子有点小,她没别的意思。” 那人听见声音,却像是恍然回神一般,也不说话,就低着脑袋摇了摇头。 见那人这副模样,秦芷沫心里愧疚腾升。 压下骇然走到那人跟前,她歉意地扯出了一抹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当作赔礼。 “抱歉,我刚刚没看清,你别往心里去。” 她声音不敢放得太大,语气也小心翼翼,生怕因为她的鲁莽伤害到人家。 那人依旧不出声,视线却落到她手心的巧克力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不知道含着什么情绪。 一时之间,氛围有些怪异。 秦父秦母刚想上前,不远处忽然跑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大爷。 他一边摘下嘴里的烟杆,一边歉意的朝秦芷沫道歉:“秦小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是我亲戚家的儿子叫阿别,他们家出了点事儿之后这孩子就不爱说话也不爱跟人相处,我看他可怜想着这墓园里也没人就把他接来养着,没吓着你吧?” “没事。” 秦芷沫认得这老大爷。 他给秦家看守墓园已经有些年头了,秦家墓园里有专门的住宿区,他这些年一直住在这儿。 老大爷不好意思的笑着,生怕主家不开心把他赶出去,一巴掌拍在阿别的脑袋上,皱眉训斥:“快跟秦小姐道歉。” 阿别被拍得踉跄了几步,定定看着秦芷沫。 秦芷沫哪里要他道歉,忙摆手:“真不用,是我自己胆子小。” 可阿别却固执地走到她跟前,一字一顿地开了口:“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哑,像两块生了锈的铁片摩擦之后发出的声响。 秦芷沫愣了一瞬,再回神时,他的视线已经挪开,漫无目的的盯着远处,好像从没看过她一样。 秦家父母都是开明的人,没有因为这个插曲怪罪谁甚至同意了阿别住在这,在知道阿别这几个月一直跟老大爷挤一张床,还特意让人给他单独收拾了一间屋子。 秦芷沫一直在偷偷观察他。 他的话并不多,更确切是没有,他几乎不说话,手心一直攥着她给的那块巧克力。 偶尔抬头视线相对,他会惊愕一瞬,却也只是一瞬,随后又面无表情地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芷沫莫名觉得他有一种好熟悉的感觉。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你总盯着人家看干什么?” 秦辰逸侦查学的倍儿棒,从那块巧克力递出去后,他就发现他这姐姐的眼睛再没从人家身上离开过。 总要找准了机会就盯着人家瞧。 秦芷沫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她故作无事地转过脑袋:“我就是怕我那反应伤害人家,后期观察观察,也好及时弥补。” 秦辰逸‘切’了一声,明显不信。 “姐我可跟你说,你这会儿可是正儿八经的谢南驰未婚妻,你别看他那人平时好像对你多宽容,其实他可小气,你招呼他吃醋。” “你说什么呢?” 秦芷沫一张脸通红,抬起手就要拧秦辰逸耳朵。 秦辰逸躲得快,朝她挑眉煞有介事:“我实话实说,你还不信,你忘了上次你在酒吧就多看了个男人一眼,第二天起来那脖子上的印儿,啧啧啧……” “秦辰逸!” 他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 得亏爸妈这会儿不在跟前,不然她非得拿针把他嘴缝起来不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没人察觉,秦辰逸才说完草莓印,阿别袖子边的手跟着握成了拳。 他就站在不远处,两人的对话他甚至都不用偷听。 视线追着秦芷沫的身影,他眸子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悲戚。 …… 扫过墓,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郊区温度比市中心低一些。 秦父秦母并不急着走,秦芷沫闲来无趣便顺着路走了出去。 才到墓园门口,她抬头却看到阿别提着个篮子正往前走。 抿直薄唇,她没有叫他,反倒追着他的步子,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速度不是很快,走起路来脚有些坡。 一直走到一条小溪边,他才停下脚步。 秦芷沫背手而立,看着他随便找了块空地席地而坐,打开篮子从里面掏出一个花卷就往嘴里塞。 他干什么都慢慢的,走路慢,吃饭也慢,一口一口好像吃得格外艰难。 秦芷沫慢慢走近,还剩最后几步,阿别有所察觉,警惕的回头。 看到是她,他眼底明显闪过一抹错愕,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痛意。 秦芷沫看得真切,没说什么,继续背着手往他的方向走。 “干嘛不跟我们一起吃饭?老大爷做的饭比你手里的花卷好吃多了。” 捏着花卷的手一紧,阿别的眼神深邃得让人有些看不透。 一早就猜到他不会回答,秦芷沫索性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扯了根狗尾巴草绕在手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你找的这地方不错,挺安逸的。” 秦芷沫自顾自说着,她本以为他还是不会搭理她。 却不想,阿别侧开头‘嗯’了一声:“天气热一点的时候,水里会有鱼,那时候更舒服。” 他难得多说一句,秦芷沫静静听着,不会觉得他的声音难听刺耳,更不会再因为他身上的绷带而受惊。 盯着他缠了绷带的手看了好久,秦芷沫忽然抬头找到他的眼睛:“疼吗?” 阿别一惊,手里的花卷被他捏破。 秦芷沫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又问了一句:“你受这些伤的时候,疼吗?” 阿别无声盯着秦芷沫的脸看了好久,久到眼睛发涩。 默默咽下嘴里那口花卷,他无声的错开了视线。 秦芷沫却盯着他没动。 大概是被盯得不大自在,阿别又闷声咬了口花卷,随后小声吐出两个字:“还好。” 秦芷沫笑了一下收回视线,手里的狗尾巴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手里断成了两截。 “还好吗?看起来挺疼的。” 她声音有点低,有风过来,将这话带到阿别的耳朵里,他身子有些僵,却还是那个回复:“还好。” “行吧。” 还好就还好吧,他说还好,那就是还好,毕竟,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话头在这里收住,秦芷沫没有再问,阿别也没有再开口。 两个花卷一顿饭,他细嚼慢咽吃了好久。 吃完后,他慢条斯理的从篮子里取出一瓶水喝了半瓶。 秦芷沫扔了手里的狗尾巴草,忽然看向他:“你会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吗?” 瓶子被捏的‘嘎吱’一声,这话,阿别没接。 一直到两人起身,秦芷沫要走,他都没接。 在墓园里待了大半天,要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阿别和老大爷送了几人上车。 窗户前,阿别手里一直捏着个东西,直到车子要开,他才鼓起勇气把那东西从车窗里递进去,塞到秦芷沫手里。 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再见。” 伴随着这两个字,车子开了。 那两个字,是他今天除了那句对不起外,第二次主动跟她开口说话。 …… 看着那车子开走,老大爷忍不住叹了口气。 “何必呢。”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待在这儿,有机会的话……也不是不能再继续啊。” 这话,是对阿别说的。 阿别没应,他一直都这样,不爱说话,不爱跟人打交道,那绷带缠住的,不单单只是他不能示人的皮肤,更裹住了他那颗不敢再悸动的红心。 …… 秦芷沫一直看着后视镜,直到车子行驶到拐角,再看不见其他,她才把视线落下去。 手里的东西,是个狗尾巴草编的戒指。 秦芷沫看过很多大牌戒指,狗尾巴草编的,还是第一次。 秦母见她盯着那狗尾巴草编的戒指出神,有些好奇:“我看你今天一直跟那个阿别说话来着,心里还过意不去啊?” “算吧。” 秦芷沫轻轻捋着狗尾巴上毛茸茸的部分,脑子里不禁又回想起了下午,他编这东西时认真的样子—— 暖阳下,溪水波光粼粼,阿别盘腿坐在溪边,顺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绕来绕去。 他手很巧,编出来的东西精致,速度也快。 她那时候就在想,他是不是要送她。 说起阿别,秦母似乎有无尽的惋惜:“今天听那老大爷说起,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秦芷沫没接话。 对着窗外的夜色看了许久,她忽然抬手将手里那枚狗尾巴草编的戒指扔了出去。 薄唇轻启,慢慢吐出四个字:“再也不见。” 算是回的阿别那句‘再见’。 其实秦芷沫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就猜到了。 沈巍然没死,‘巍然’、‘阿别’,一个人罢了。 离开后的沈巍然,成了现在的阿别。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留在秦家墓园,更不知道一年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可事到如今,她也不想知道。 他没死她会欣喜,她的这条命,也算是沈巍然救的。 杀一次救一次,算扯平了。 只是以后,她只愿和他再也不见。 从秦家墓园回来后,秦芷沫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真如她所愿的那样,她和沈巍然再没有见过。 谢南驰从家里回来之后,越发的黏着她。 说实话,秦芷沫有时候真觉得他那性子真的配不上他那张俊朗英气的脸。 好不容易把人赶去部队。 秦芷沫前脚才去厨房泡了碗泡面打算解解馋。 为了营养均衡,她还特意打了个蛋,结果第一口才吃到嘴里,她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没忍住跑了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再起来时她脑子都是懵的。 秦辰逸听着声儿,趿拉着拖鞋走过来递了杯水给她:“姐,你这吐都多少天了?你还没去医院看?” 秦芷沫摆着手刚要说话,胃里又是一阵难受。 “哇——” 抱着马桶吐了第二轮,她浑身都没了力气。 秦辰逸终于有了一丝慌张:“不是,你这怎么回事?秦芷沫你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秦芷沫吐的脸都白了,瘫坐在地上好半天,她眼睛都是呆滞的。 “起来起来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秦辰逸着急忙慌就要上楼换衣服。 “我自己去就好。” 秦辰逸下午要去部队,看病这是事儿她自己也不是不行。 没等秦辰逸反驳,秦芷沫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有过一次死亡经历,秦芷沫也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可等她开着车去医院挂了号做完一系列的检查拿到结果单后,她人却怔在了原地。 刚刚那主任医师的话还在她脑海里回荡—— “秦小姐,你已经怀孕一个月了。” 怀孕?谁?她?这怎么可能? 她次次都和谢南驰戴了‘保护伞’,这还能中枪? 可等她把这个疑虑说给那医生听的时候,对方却只是云淡风轻的给她科普。 “这种概率虽然很小,但也还是会有的。”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秦芷沫的脑子轰的一声全白了。 这孩子来的太突然,她根本没有准备。 更何况,谢南驰都没跟她求婚!她未婚先孕?这算什么啊! 拿着b超单坐在医院大厅,秦芷沫眼睛里全是茫然。 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身体不舒服吗?” 这声音,很耳熟。 秦芷沫顺着声音抬头,果然就看到了一身绷带的沈巍然。 不,现在他是阿别。 有点意外,秦芷沫本来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她站起身,牵强的笑了笑,没接他的话,反倒是把问题抛了回去:“好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阿别朝她晃了晃手里的透明袋子,绷带下的脸大概是扯出了一抹笑来的:“我来拿药,每个月都会来。” 秦芷沫了然,正要开口身子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 “小心!” 阿别手疾眼快将她扶住。 她手里那张B超单子却没那么好运,飘到地上被人一连踩了好几脚。 阿别将秦芷沫扶稳后,蹲下身捡起那张单子正要转手还给秦芷沫,余光却瞥见了那上头的信息。 只一眼他就僵在了原地。 “你……怀孕了?” 秦芷沫倒是坦然,接过单子后,朝他温婉一笑:“嗯,刚刚查出来的,一个月了。” 说着,她手落到了平坦的小腹上。 这小东西虽然来的突然,不过,她并不反感。 比起她脸上的温柔笑意,阿别的眸子却肉眼可见地闪过一抹痛苦的神情。 秦芷沫心里有些闷,极力压下那抹隐隐有些不受控的情绪,她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你还好吗?” 阿别愣了一瞬,回过神来:“还好……恭喜。” 这句恭喜,秦芷沫辨不清真心还是假意,不过无所谓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都打算欣然接受。 阿别无声盯着秦芷沫的肚子看了好久,忽然释然一般,长长地吐了口气:“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吗?还不大清楚。” 孩子的事儿还没跟谢南驰说,不过有了孩子,婚期肯定是要提上日程的。 “有孩子了,得尽早吧……” 阿别的声音比先前更哑,秦芷沫隐隐在他眸子里看到了氤氲的水汽。 紧了紧手里的B超单,秦芷沫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寻常无异:“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不敢再待下去,心里那股压抑的情绪愈来愈浓,她怕她再待下去,有什么会破土而出。 阿别五指握成拳,目送着她离开。 眼底那抹湿润终究没忍住。 守墓园的老大爷在远处站了好久,直到秦芷沫彻底走远,他才叹了口气走上来:“没机会喽,人家都把你忘光了。” 阿别定定看着秦芷沫离开的方向,自嘲一笑:“渣男嘛,罪有应得。” “我现在这副样子,也没资格再站在她身边,她把我忘了……挺好的。” 老大爷啧啧摇头,没再说话。 阿别却疼的发颤,心口,好像被人拿刀挖了个大洞。 …… 从医院离开后,秦芷沫开着车去了谢南驰家里。 进门的时候,他正在跟家里人打电话,她换了鞋进去,电话正好挂断。 看到她来,谢南驰起身去切了半个西瓜:“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秦芷沫顺手接过他手里装着西瓜的碗,叉了一块塞进嘴里,砸吧砸吧着皱眉:“我又不是什么珍稀动物,自己出个门的能力还是有的。” 谢南驰被她噎了一下,正要再开口,就见她叉了块西瓜欢欢喜喜的送到他跟前:“喏,吃一口。” 谢南驰被她塞了满嘴,好不容易把西瓜咽下去,抱着她顺势坐到了沙发上。 “芷沫,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 秦芷沫一口不停的吃着西瓜,抽空看了他一眼。 “你终于要跟我求婚了?” “……你这是什么语气?” 心里筹谋了几天的小心思就这么被直白地戳穿,谢南驰耳朵有些红。 秦芷沫戳了戳他的手臂,没忍住笑出了声:“翘首以盼的语气行不行?” 谢南驰耳朵更红了,手下紧紧抱着她,更要宣誓一样:“那你同意吗?” “哪有人是这样求婚的啊?” 点了点藏在口袋里的b超单子,秦芷沫轻咳一声,忽然正经起来。 “谢南驰先生,你愿意娶秦芷沫小姐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白首相依吗?” 谢南驰眼睛一涩,清了清嗓子,应了话:“我愿意。” 他从没想过他能和秦芷沫在一起。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青梅竹马,他没想过插足,更没想过如果她过得不好就带她走之类的。 因为,他从始至终只希望她能幸福。 他将秦芷沫抱进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差点……就错过你了。” “多幸运啊。” 秦芷沫抓住他的大掌扣进去,安抚他的同时,也在安抚自己。 狂风总会过去,太阳总会升起,一切总会好的。 “谢南驰,来娶我吧。” 她靠着他的脑袋,把b超单子推到他面前:“谢南驰,谢谢你,从一而终的喜欢我。” 谢南驰真的有在好好对她,秦芷沫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她能感受的到。 话音未落,她指尖忽然被套进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正怔愣一瞬,秦芷沫低头就见无名指上多出一枚闪着亮光的戒指。 谢南驰虔诚的在那枚戒指上落下一吻,眸中深情几乎要滴出水来。 “芷沫,等这一刻,等好久了,嫁给我。” “好,嫁给你……” …… 谢南驰本想给秦芷沫一场盛大的婚礼,秦芷沫却拒绝了。 她只想要一个平凡普通的婚礼。 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 后来,谢南驰带她去了当年那个兔子饲养场。 他们的婚礼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举行,没有司仪主持,没有耀眼的闪光灯。 有的,只有两家至亲的家人,和头顶那抹唤醒万物的暖阳。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没人知道,在不远处的围墙上,一个缠满了绷带的男人一直看着场内。 确切些说,他的眼中只有人群里那个穿着洁白婚纱满脸幸福的女人。 “芷沫,对不起……” 他看得痴情,眼角的绷带被泪水打湿。 手中,是一个狗尾巴草编的戒指,他轻轻抚着,对光举起,嗓音涩然—— “新婚快乐,余生,祝你幸福。” —完— 《鼓舞》 作者:七宝酥 文案: 为了认识对面楼那个新搬来的敲架子鼓的男人,归庭月的活动范围从卧室扩大到客厅,接着又扩大到楼下。 终于,一个月后,她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偶遇了他。 归庭月立刻关掉蜂窝网络,假装欠费停机,企图跟他借热点混眼熟。 结果男人直接帮她付了款。 归庭月:“谢谢你,但还是加个微信吧?我好……” 男人:“不用还了。” 归庭月:“……” “对了,”跟着走出店门后,他忽然回头:“别再用望远镜看我了。” 归庭月:“……………………” - 久困沼泽的白天鹅 终于在半年后的某一天 听见了走石骤雨般的生命搏动 - 解散乐队失意鼓手×伤病芭蕾舞演员 小甜饼,BUG多,欢迎指正。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归庭月 ┃ 配角:陈是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向、治、愈 立意:俊男靓女互爱互助 第1章 第一粒药 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归庭月刚好吃完午饭回到卧室。 母亲一如既往的开门见山,也一如既往的关切担忧,询问她最近精神状况怎么样。 归庭月停在窗前,回了两个字:“还好。” “哦……”母亲似歇了口气,又微带踌躇:“你弟还有几天就中考了,等结束了你就搬回来住吧。” “不了,在这边挺好的,”归庭月敛眼,摩挲起棉麻质地的帘布,声音轻微地拒绝:“我暂时也不想回去。” 母亲沉默了一会:“好吧,有什么情况一定要跟妈妈讲。” “嗯。”归庭月应一声,挂断电话。 这是归庭月搬来这个小区的第一百七十三天。 居住的房子在母亲名下,但全款购入后,他们一家四口基本没来过,一直是闲置状态。 直到半年前,父母担心她的状态会对处于升学关键期的弟弟产生负面影响,就让她暂时住来了这边。 那晚的饭桌上,父母神色温和而抱歉,对她提出这个于他们而言也迫不得已的安排。 可即使摆出再无可挑剔的态度和口吻,也无法否认这一幕更像是“通知”而非“商议”。 归庭月自然不持任何反对意见,她清楚自己久未好转的沉郁已让家人身心俱疲。 入住第一天,母亲就遣人将阳台和窗户全部封好。 一间窗明几净视野极佳的房子,经过一下午的“保守”改造,彻底沦为牢不可破的不锈钢监狱。 归庭月立在窗前,看着苍白的天空和铅灰的云朵被护栏切割成同等份,仿佛一块块生出霉斑的奶油蛋糕。 ——为她这样的钟楼怪人,沼泽怪物量身订做。 母亲陪她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离开前,她用力拥抱了她一下,并伴有哽咽地期盼她快点好起来。 归庭月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温度,却无法被融化。 她跟世界断链了,或者说是,她在这个世上黯淡了,透明了,五感尽失,看不到斑斓色彩,尝不出酸甜苦辣,吃喝拉撒都是枯燥而艰巨的任务。 很多时候,她只想待在卧室里,独自一人躺在那儿,即使糟糕的睡眠于她而言同样煎熬。 搬家的事隐瞒了弟弟,他以为她只是回院做康复训练。这个尚还蒙在鼓里的小男孩趁着周末给她单独发了条微信,推荐她看《奇异博士》,并说:姐,你一定要看看这部电影,Doctor Strange也因为车祸伤得很严重,无法再上手术台。但他最后拯救了世界,虽然是有法术的帮助,但真正让他好起来的不是法术,而是他战胜了自己,他的自尊和骄傲让他始终没有放弃,始终对自己充满信心。 归庭月回:谢谢你。 最后她只看了十分钟就关掉视频,她的共情力降至谷底,已经无法从画面与文字里汲取任何能量。 归庭月不止一个人住,当然,她的个人状态也不适合独居。 有位母亲雇来的阿姨陪伴着她,负责她的三餐起居,督促她每天按时服药,除此之外,就是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阿姨身材壮实,面貌却格外和顺,归庭月都叫她李婶婶。 母亲将她带来归庭月面前时,她忙不迭地套起近乎,嗓音豪迈,掺杂着家乡口音:“月月,我们老有缘的,我名字里也有个月字。” 归庭月问:“你叫什么?” 李婶婶说:“我叫李月香。” 归庭月说:“好听,有月桂香气的感觉。” 李婶婶惊呆了脸,侧眸瞧归庭月的母亲:“你女儿长得漂亮还好有文采的,我都没想过我名字还能这样子联想呢。” 母亲走后没两天,李婶婶变得放飞自我,将晚餐送来她房间后人也不忙走,一股脑地跟她寒暄:“月月,你别担心我照顾不好你,我很有经验的,我丈夫也有你这个病,而且他比你更严重,他还是那个什么双向——我也记不得名词了,就有时很兴奋,有时候又什么事都不想干,我女儿带他看过医生,也吃了药。” 归庭月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婶婶看起来神气活现:“现在可好了,能自己生活了,不然我怎么出来找事情做。” 归庭月“嗯”了声,慢慢抿光汤匙里的炖蛋。 李婶婶瞅着她端丽清瘦的模样,微叹:“你也会好起来的。” 你会好起来的。 这一年间,归庭月听过这句话少说一万遍,来自不同的人,或怜悯或善意地为她打气加油。 可她真的好了吗?有时她觉得她的灵魂在那次意外事故中就被撞离了肉/体,从此她只是个被蚀空的苹果,干萎而残缺地抻在枝头,只等秋末的最后一缕风将她吹落。 有时归庭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没有心跳了。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能清楚听见体内的律动。它们在药反下显得异常慌乱,似在竭尽全力又手足无措地帮她维持着生命。 调整呼吸并入睡成为归庭月日复一日的必修难题,即使有药物的加持和帮助,但夜晚还是会像黑色的塑料袋一样,密不透风地将她扎裹其中。可同样的,她能在之中寻求到一种窒息般的稳定,因为不必面对白天的人和事,以及这些东西对她的审视与诘问。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 第173天,归庭月目不转睛地盯着APP里的天数,仿佛在进行某种倒秒仪式,尽管那个解脱的节点在多方牵制下遥遥无期。 归庭月坐回书桌前,摁开黑色水笔,开始写日记。 确诊后她就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内容均是书信体,开篇无外乎“归庭月,展信佳”。 但通常写下自己名字时,纸页就会开始模糊。 归庭月一手盖住自己双眼,另一手阖上了本子,放弃记录今天。 今天的她依旧一事无成,能有一道笔画都是奢侈。 她的手掌很快湿透,从指缝里漫出去。她又软弱地沉进了这片灰暗而粘稠的沼地,无法自救,亦无法呼救。 忽的,一个全然陌生的高亢音节窜入耳内。 归庭月怔了一下,疑惑地放下手。 “嘭!” 根本来不及判断,连串鼓点轰砸而来,密集且激烈,却不凌乱,有条理。 密闭的玻璃,厚重的窗帷都无法阻止这种走石骤雨般的响动穿击到房内,在昏黑的氛围里有节奏地抡打、踩踏,似能溅冒出无数电火花。 归庭月漫出一身鸡皮疙瘩。 鼓声愈发狂野,生命力惊人,如万千草种,恣意抛撒,随即破土,随即生长,汹涌而盛大,顷刻就织造出参天密林,绿野浓荫。 归庭月完全被吸引,全神贯注地聆听。直至这段架子鼓的动静彻底消失,窗外再度安静,只闻人声与鸟语,她才发现自己双手互掐得太久,已经在皮肤上留下了好几道指甲的血印。 但她丝毫不觉疼痛,只意外地静坐在原处。 休业后,她第一次在白天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仿佛刚刚领略过起搏器的威力。 少晌,归庭月从座椅上站起来,不假思索地走出了卧室。 因为这段鼓声太迅猛也太蓬勃,像是不会出现在她这种人生活里的一个短暂的奇遇。她很担心是幻听,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清楚。 李婶婶正在从阳台掐了几根小葱回来,迎面撞上她时又惊又喜:“诶?月月,有什么事吗?” 打从看护归庭月到现在,足足半年,这个女孩都极少主动走出卧室,像一朵活在黑箱中的,即使再努力灌溉也生死未卜的花。 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惯常灰败的瞳仁里,竟因迫切而生出一丝星芒。 此刻,她就站在那里,深吸了口气,而后着急地发问:“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女主有抑郁症 前期多少会有一点这方面病症的描写,如果感到不适可以选择不入坑,但大方向还是双向治愈的小甜饼 开文固定发100个红包^^ 第2章 第二粒药 “什么声音?”李婶婶面露困惑。 归庭月胸口微微起伏:“敲鼓的声音,就一会儿。” “噢噢——”李婶婶恍然大悟:“不清楚是哪家,要是还吵的话我找物业投诉。” “别,并没有打扰我休息,”归庭月摇了摇头,再三确认:“你真的听到了对吗?” 李婶婶攥着那几根葱,拧眉:“对。” 归庭月眼里有了更多波动:“不要去投诉,我喜欢这个声音。” 李婶婶诧然,但还是应允:“好的啰,”她扭头看眼客厅朝南的落地窗:“就是第一次听见,也不晓得是哪家诶。” 归庭月回到卧室,并贮停在窗边,片晌,她抬起手。 刺啦一声,窗帘被拉至一边,仿佛魔盒重启,如瀑的日光一霎就灌透了房间,归庭月沐于其间,不由眯起双眼。 对面的高楼映入眼帘。 这个小高层小区的建筑风格相对平庸,楼体颜色是石膏黄,造型略带欧风,说不上美观,但也挑不出差错。 多扇相等对称的窗户将其衬得如同一面有强迫症的照片墙,框起了众生百态。 归庭月回忆着那段鼓声,猜想应是从对面楼传过来的。 但从上至下观察一遍后,她并无收获。 为考虑采光,楼与楼之间的距离相隔较远。而且她许久未在强光下用眼,不太适应,此刻已经有些干涩。 归庭月揉了两下眼皮,拉起窗帘,重回阴影之下。 她决定等一等,也许那个人还会再敲呢。 这一天,归庭月放弃午睡,专心在床上等待。她一会看看手机,一会看看窗户,一种强烈的期盼如狂风在心头鼓噪,让旷芜的荒野有了久违的声嚣。 果不其然,下午四点多,鼓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的敲击不同于中午,不再是撒野般的狂放和不羁,起初时快时慢,金属的脆亮与鼓面的闷响交相糅杂,并流畅地重复着同样的节奏,渐渐的,击打速度愈来愈快,却又起降得那么自如,那么张扬,甚至带着目空一切的傲慢,似能将方圆百米以内的空气穿透、悉数爆裂,碎成细小却锐利的固态冰刃,直扎耳膜。 归庭月的呼吸在加快。 她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经意踮起,还打起了节拍。 而在这之前,她已将它们看作一对可有可无的废品。 她匆忙下床,再度拉开窗帘。她的视线如月球表面寻求其他生命体的探测器,飞速地在对面楼的每扇窗户上刮扫。 鼓声持续了很久,但视距有限,归庭月无法锁定目标。 她转头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更为开阔的窗前。 打开窗页后,鼓声更加清晰了,像是一种大范围的魔法,令人怦动,也令人神往。 归庭月撑高远眺,仔细辨认,企图找到对方的具体位置。 楼下有两个系着红领巾的小男孩走过,也惊奇地扬高脑袋,努力找寻鼓声的源头。 李婶婶见状,走过来停在她身畔:“我刚还想叫你出来听呢。” 归庭月依旧目视窗外:“你能听出是从哪边传来的吗?” 李婶婶细听片刻:“我看就在对面。以前没有过啊,是新搬来的么?” 归庭月站稳身体:“或许吧。” 可惜找不到到底是谁在敲。 幸运的是,之后几天,归庭月都能在下午四点至四点半听到鼓声,她也依此摸清了对方的练鼓规律,会选择避开容易打搅其他住户的时段。 她的日记里有了新内容,不再只是阴云笼罩的绝望,关乎鼓声的描述加入其中——有节奏,有形态,有色彩,甚至是感悟和幻想。 感悟它们给她带来的生机和涌动,幻想这种绝妙音律缔造者的模样。 “兴趣”、“盼头”、“怦然”……这些尘封甚久的词汇,开始在她脑海中显印出曾经的轮廓。 她每天下午都会在客厅窗后坐上半个钟头,脚跟摇摆,指节轻叩,听完对面打鼓的全过程。 女孩的面容虔诚且专注,如同朝圣或祷告。 李婶婶察觉到她精神状态的变化,有天下午买菜回来,特地跟小区里相识的保洁唠家常,套出了总爱敲鼓的那位新住户到底住在哪栋和几层。 回来后她兴冲冲分享给归庭月这个新消息。 原来他真的住对面那栋楼,跟自己同层,房号也是1203。而她居然一直没发现。 翌日,熟悉的鼓声再度点燃傍晚,归庭月跑来窗边,惴惴不安地将视线聚焦到与自己平行的那户人家。 她没有发现情有可原。 毕竟按照房屋结构来看,朝向她视角的地方是厨房和卧室,而他大概率不会在这两个地方打鼓。 打那日起,归庭月逡巡蹲守在客厅窗后的时间逐天拉长,从四点半离场变成拖延到五点,五点半,六点,晚餐时分偶尔也会端起碗筷,拿对面亮灯的窗扇当下饭菜。 归庭月感觉自己有点疯魔了,像一个逐渐失去理智的私生饭。 还好她本就是个精神病患者,李婶婶对此的反应只有欣慰而非怪异。 几天下来,通过对屋主每日动态的观察,归庭月断定他是一名男性,身材高瘦,喜欢穿深色系衣服,不怎么进厨房,房间窗帘也极少打开,宛若孤岛踽踽独行的黑鲸,几乎不会浮游出海面。 距离有碍,她不能看清他长相。 但已经足够了。 在做出更多逾距的举动前,归庭月这般告诫自己。 事实证明,感兴趣是难以抵御的病菌,越是强抑,越是肆虐。 一个星期后,归庭月屈从于自己的好奇心,网购了一只小巧便携的白色望远镜。 卖家大力推荐说适合用在演唱会和看话剧,那么她拿来一睹“爱豆”的芳容和演出,应该也没那么不妥和不堪。 更何况她只打算看一眼,只需一眼,她就能释怀,就能安定,就能心满意足,就算完成任务。 第二天从李婶婶那里拿到快递后,归庭月回到房内,拆包取出,简单调试了一下,便怀揣着这只“八倍镜”,准时来到她固定的信徒座位。 四点零三分。 鼓声果然响了,今日的鼓点又有了变化,诸多高低音交替,炫技般变幻莫测,快到不似出自人手,是盛夏冰雹,来势汹汹,也是秋雨滴沥,久可穿石,中途间或炸开惊雷,给人以独立成团的错觉。 归庭月本就紧张,此时加上鼓声渲染,心已蜷皱到极点,目光发颤地盯着那一边。 但奇怪的是,男人没有练满半小时就结束敲击,接而似元气尽去般再无声息。 四周鸦雀无声。 归庭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担忧地皱起细眉。 也是此刻,锁定的窗后忽有人影显现,正是那个鼓手。他仍穿着黑T,直直冲厨房水池的方向走了过来,而后停住。 他的位置刚好正对着她。 机不可失。 归庭月后退两步,掉头瞄了眼,确认李婶婶在心无旁骛地哼着小曲备菜,才小心将兜里的望远镜取出,左右掰开,架至眼前。 调完焦,男人的上半身顿时直迫眼底,清晰到如近在咫尺的胶片电影。 一刹间,归庭月的心跳频率不输刚刚的鼓点。 男人上身微倾,在搓洗双手,手臂因使力而筋络迭起。低头的关系,垂落的漆黑刘海恰巧掩映着他眉目,于动作间若隐若现。 他的整体氛围跟她想象中是接近的,但又不尽然相同。她以为会更狂放些,但他干净瘦削,还有点儿不加修饰的疏懒。 考虑到自己的站位过于明目张胆,归庭月左右找起掩体。 最后她稍稍往一旁的窗帘后面挪了点,才重新握高望远镜。 下一刻,归庭月瞳孔骤缩。 她放下双手,有些回不过神来,男人猝然掀高眼皮并扬脸的一幕,如烙刻般在她脑中反复倒放。 显然,这样的一张脸,任何女人都做不到“只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文 这篇文不V,希望大家能多留评多鼓励啾咪 感谢在2021-06-14 00:53:00~2021-06-15 22:3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楼好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06925 2个;肚子上有三层肉、一楼好美、冬遇绮月、浅亚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脆小苹果儿、zyrstch 20瓶;小漂亮耶 15瓶;蜗牛你慢慢爬、冬遇绮月 10瓶;冷乄卡布奇诺 9瓶;ONION 5瓶;一蜘小蛛 3瓶;贰贰叁、独角兽幼儿园园长 2瓶;阿晶晶、苏幕遮、铁甲小宝、废话大王、MBEr、青瞳36℃、shalalalala、故酒难温.、希酷希暴、lily、28910096只有六岁半、炸酱面酸菜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第三粒药 早几年跟着舞团在欧洲巡演时,归庭月曾在阿尔卑斯山脉下的一座小镇逗留过几天。 小镇风光极佳,仿佛高饱和的油画。 归庭月居住的酒店客房直朝雪山,每每推开窗,扑面而来的就是延绵的雪岭,岩灰与皑白交相辉映,有种得天独厚的料峭之美。 那种凛冽如刃的视效,总会令人呼吸凝滞。 这个下午,归庭月在望远镜里产生了一样的感觉。 有人五官是卵石,圆润,亲和,款款一笑易接近;但对面那位明显是另外一种,说浓颜算不上,“浓眉大眼”的描述他只占前者,但他面部太有棱角,鼻梁窄高,下颌锋利,偏长的眼型乍一挑高,透出几分不太有耐心的攻击性。 归庭月怔了两秒,敛目将望远镜折好。 从这一秒开始,她放弃联想。她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人为何能敲击出这样的音律,他的样貌与他的鼓点完全契合,趋于极致,是她脑补得过于含蓄和保守。 回到卧室后,归庭月心绪难平,与之前的药反相近,但她两小时内并没有服用任何药物。 她跑回书桌前,打开手账本,有个清晰的影子顷刻跑入字句。 她的书信体日记也变更称谓,不再是只关乎自己的日更“遗言”。 “对楼的朋友,展信佳,” “你果然非凡人,架子鼓敲得那么高能就算了,人怎么也长得这么惹眼……” 归庭月奋笔疾书,是极为罕见的顺畅。 今天日记的收尾是:“期待你明天下午的演出,我会准时到场。” — 翌日大早,母亲来到这里,陪她去见心理医生,一月一次的必经程序。 归庭月正在吃早餐,母亲有些意外。 往常她都爱答不理,拖拖拉拉,视此如上阵临敌,今天却不见排斥,像是早做准备。 咨询室里,归庭月第一次没有露出那种自我剖解的痛苦之色,而是跟掏出一袋糖果似的,将最近大半个月的见闻一颗接一颗往医生耳里塞,无法停止。 医生耐心听完,扬高眉梢,赞许道:“你有感兴趣的人和事了,这非常好。” 归庭月交握起双手:“我也很惊喜。我感觉他鼓声的功效不亚于舍曲林。” 医生莞尔:“有想过跟他交个朋友吗?” 归庭月沉默:“没有。” 她眼皮微耷,自嘲:“我这段时间都在暗中观察,而且我不适合交朋友,会把身上的负面情绪带给他。” 医生摇头:“不,你的情况很合适,你对他有强烈的兴趣,在此基础上增加活动和社交更利于你恢复,不要担心,不要害怕走出去,迈出这一步你会发现等待你的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下一步,而不是你所预设的让你恐惧的荆棘丛林。外界不可怕,只要打开自己,带着真诚的想法去结交对方,我相信他一定也很愿意认识你这样优秀美好的女孩。” 真是这样吗? 归庭月半信半疑地回了家,窝回床上。 辗转反侧到下午三点,她从卧室出来,走上阳台,再次望向正对着她的那两扇窗。 忽然,右边的窗帘被拉开,一道修长的身影显现在中央。 归庭心头一颤,忙蹲低身子,将自己藏到墙围之后。 少顷,她探出半个头,窗后已不见人踪,只能看到空荡的房间。 房内布置单调,似乎只放着一张床,四面白墙环绕,像间独立病房。 归庭月缓缓舒了口气,站直身体,时展臂,时扩胸,作透气状,实则在窥视另一扇窗。 他没有走来客厅或厨房。 看来,他的练习室在自己无法目睹的地方。 归庭月将手搭上栏杆,有些遗憾。 但她又想,远远地看,远远地听,也很好,也是她空乏生活里的闪光点和小确幸。 就在这时,“嗵”一声闷响,似洞开苍穹的春雷,凶猛的鼓点倾盆而下,是一种毁灭与新生糅杂的打法。 他今天居然提前练鼓。 节奏之中的傲气与嚣张似能濡入体内,叫人肾上腺素飙升,归庭月双眼微微瞪大,无一例外地被振出鸡皮疙瘩。 他今天敲了很久,忠实听众归庭月也在阳台围栏趴了很久,点头打拍,手指如疯狂的钢琴家。 远方云朵变得像打翻的橘子水时,几乎无间歇的鼓声骤停下来。 归庭月肢体上的小动作也随之止息。 她望向他厨房的位置,夕照将那扇窗涂出午茶的色调,须臾,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然后侧身停下。 归庭月眯了下眼,判断他应该是从橱柜或冰箱里拿东西。 最后,他立在流理台后,大概在准备晚餐。 可惜太远了。 归庭月心微沉,继而被一股诡异但急速膨胀的念头推搡。 她开始掂量要不要继续那种令人发指的行径,这可是第一次看到他在厨房待这么久。 归庭月目不转睛望着那一处,快被矛盾的想法折磨到头昏脑涨。 最后,盼念打败踌躇,她跟自己强调,就看一眼,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他今晚要吃什么。 仅此而已。 归庭月疾步走回房间,取出望远镜,又赶回自己的客厅小基地,选准角度,举高望远镜。 两分钟后,归庭月唇角微掀。 男人单手往碗内打了两颗鸡蛋,动作利索,随后握起筷子散蛋,但搅到半途,他忽然停住,将碗放回台面。似一时兴起,他换双手各执一根木筷,把它们当鼓槌,开始在周遭一切可及的物体上失序地敲打。厨房化身练习室,锅碗瓢盆,都是他的鼓架,躁动,热烈,连贯,纯熟,如入无人之境,充溢着市井气油烟味的地方,在他手下亦燃烧出万众瞩目的气场。 即使听不到任何声响,但归庭月已在脑中自行配上他平日那些高强度的律动。 他左手忽然转棒,又轻巧稳住,继续击打。 哇。归庭月空出一只手掩唇,险些惊叹出声。 自娱自乐的过程很短,或许还不到两分钟,但当中的无声共振已让归庭月热泪盈眶。 怎么会有人这么热爱自己的热爱啊。 随处皆舞台,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是,她也曾这样,也曾趁着热饭的间隙在厨房里踮脚起舞,在微波炉结束工作的叮响里连转六圈fouetté。 归庭月心脏激颤,握着望远镜的手缓慢垂下。 这一秒钟,她下定决心,不管等待她的是顺其自然的下一步,还是令人恐惧的荆棘丛林,她都要去认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第4章 第四粒药 连续几个晚上,归庭月难以入眠。 但状态异于以往,无关放空和神伤,而是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认识对面楼的男人。 抑郁和药物致使她思路变得迟钝。 除去制造偶遇,借机搭讪,她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与此同时,归庭月观(偷)察(窥)对方的频率也与日俱增,早晨,中午,晚上——因为要确认他何时出门,她好紧急部署适当出击。 李婶婶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无法忽略她对这个鼓声及敲鼓人的过度在意,有天在饭桌上憋不住提:“我今早在对面楼道口跟张奶奶聊天,碰到那个敲鼓的小伙子了。” 本还安静夹菜的归庭月扬眉看向她,眼很亮。 李婶婶接着说:“戴个帽子,高高瘦瘦的,就是走太快,没瞅清楚长什么样子,不过听张奶奶说,他好像被同一栋的人投诉了,昨天才有物业找上门。” 归庭月眉心微蹙,不理解道:“他又没在扰民时段敲鼓,怎么也会被投诉。” 李婶婶叹:“不是人人都喜欢这种声音哎。” 归庭月打抱不平:“也没见附近几个练钢琴的被投诉。” 李婶婶说:“这不一样。” 归庭月的语气带上几分忿意:“哪里不一样。” 李婶婶静了几秒:“琴声更文雅。” 归庭月垂眼用筷子尖挑米饭:“我不认为乐器还得分高低。” 吃完午餐后,归庭月回到房内,惴惴不安几个钟头,担忧从此再难听到她的每日强心剂。 但下午四点,耳熟的鼓声再次敲碎这个枯燥沉闷的傍晚,使之焕发生机。 她开心地跑出卧室,奔向阳台,成为踩点到场的死忠饭。 男人的状态完全不受影响。 鼓点一如既往的无所顾忌,是密集的字眼凿刻在空气里,以狂草的形式,谱写出高燃的战书。 归庭月单手托下巴,微微笑起,觉得自己的担心可真是多余。 鼓声停止后,他再一次去了客厅。归庭月也忙回到窗后,展开望远镜。 他今天还是一身黑T,侧颜峻挺,眼皮淡漠地耷着,刘海有点儿乱。 他应该是要出门,随手取下门边挂钩上的黑色鸭舌帽,戴上。 下一刻,他的脸往她的方位略微一偏,幅度很小,但出人意料。 归庭月吓一跳,跟躲流弹似的抱头藏低自己。 下蹲了足足一分钟,归庭月压制住狂乱的心跳,慢吞吞起身。 玄关处已空无一人。 已经出去了么?归庭月这般猜着,拉开窗户,俯身往楼下找。 须臾,归庭月定心,因为男人从楼道门内走了出来。 这个时段有不少小孩在楼下追逐打闹,像滚来滚去的彩色糖粒,因而显得他格格不入,似一根削尖的黑铅笔。 他在刻意避让人群,然而,还是有个面朝同伴急速倒走还怪叫的红衣服小男孩撞到了他腹部。 他止步扶稳那孩子。男孩一惊,回头仰视他。 他大概低头问了两句,小男孩猛摇了摇头,赶紧拉开距离,扯着小伙伴一下跑远了。 他接着走,越发行色匆匆。 归庭月看得不自觉露笑,少顷,她反应过来,回身走向玄关。 她抽出一只口罩戴上,撂下一句“我一会就回来”便赶往电梯间。 李婶婶反射弧偏长的应声被阻隔回门后。 归庭月一路小跑进轿厢,小口喘着气,摁下1F。 她在做什么? 归庭月思路混乱,因为不经思考的冲动行为,是为了跟踪他还是追上他?追到之后呢?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但很快,自省变为自勉,自便,自圆其说。 反正顺其自然,她这样安抚自己,并将双手微拢成拳,走出电梯,朝前往小区正门的必经之路行进。 归庭月心随意动的勾搭计划半途夭折。 她跟丢了。 更准确说的话,应该是从尾行那步起就宣告失败,下楼之后,她就没再见到他。 还是行动慢了。归庭月落寞地回到家里,连饭菜都尝不出香味。 之后几天,归庭月想方设法地蹲守和留意他行踪,伺机而动,但这人出门甚少,身长腿长,行走速度又很快,偶有机缘也休想跟上他步调。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归庭月借机弄清了他的外出频率。 他很神秘,似独来独往的苦修术士,只在阴雨天或太阳落山后外出,目的大都是采购物品或收拿快递。 此路不通,归庭月另辟蹊径,放弃居家干等,转为在他惯常出门的时间点下楼散心一两个钟头。 活动区域基本以他的楼栋为圆心,再小范围发散,一圈又一圈地徘徊。 这样持续了一周,归庭月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日记里充斥着她每天出师不利的交友事迹。 画上句点阖上纸页后,归庭月无奈扶额,说好的功夫不负有心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呢。 临睡前,归庭月服下安眠药,从床头抽屉里取出当年巡演时收到的一枚许愿币,内心祈祷:明天请让我跟他说上话,正面是能看到,反面是见不到,拜托给我正面吧。 随即将它挑高,飞旋至半空,又在下落时啪得盖回手背,打开。 显示的是星月法阵那一面。 为正。 归庭月心一霎上提,也惊喜地抿高唇角。 得到理想的结果,她安心许多,一夜无梦。 翌日天气不佳,天空阴灰着张脸,昏沉沉地睨着人间,但归庭月心境因有期待而明朗。 十点多时,在厨房腌渍鸡翅的李婶婶忽然叫她:“月月,你今天出去吗?” 归庭月在沙发上侧目:“出去呢。” 李婶婶手持酱油瓶走来她跟前:“家里生抽没了,我今早想买的,给忘了,你出门要方便的话能帮我带一瓶不?” 归庭月点点头:“我这会就去买吧。” 李婶婶说:“不着急,我看瓶底还有呢,中午够用了。” 归庭月起身往玄关走:“反正我这会没事。” 走出楼道,归庭月往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慢跑。 她特意穿了双轻便的运动鞋。 拜近日暗搓搓的“追逐戏”所赐,归庭月感觉自己肢体轻盈了些,不再如沉痼或累赘。 走进便利店,收银台后的售货员笑吟吟地望向她。 归庭月问:“生抽在哪边?” 售货员指了个位置。 归庭月略一颔首,道了句谢,往她提示的货架走。 她停在整齐排列的调味佐料区,回忆着李婶婶方才告知的生抽品牌,视线随即在诸多瓶身上扫描。 归庭月迅速锁定,取下一瓶,想了想,她又拿了一瓶,哑铃似的一手握一个,往收银台走。 刚要走出狭窄的过道,一个高瘦的男人从正前方路过,手拎购物篮,黑帽黑T,不徐不疾。 如按下休止符,归庭月定在原地。 是他。 直观的他要比镜头里的更年轻,也更分明,从头到脚皆如此。 从侧面看,他有着很少年感的单薄,但他步态随意,是千帆过境的漫不经心。 咚咚咚咚咚。 归庭月一眨不眨,周遭虚化,万籁俱寂,唯有心脏被狂擂,思绪如滚水。 遥望的人竟这样现身眼前,她猜,昨晚的许愿币也许真的是神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7 22:37:23~2021-06-21 20:4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吧滋滋今天爱读书 3个;Hq、Hua桦、木下不成林、一颗柠檬糖Xen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283666 67瓶;明年 56瓶;恶毒茶艺师 30瓶;池困困困、沉迷野嘎 20瓶;炸酱面酸菜鱼、黑黑、橘涂、紫籽、你别皱眉 10瓶;Betty小夏、柯基今天努力了吗 5瓶;哈啤酒、青瞳36℃ 2瓶;苏幕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第五粒药 在他前面排队结账的是一家三口,小孩咋咋呼呼,指着收银台上的棒棒糖,闹着说想要一根。 他明显排斥人群,与他们相隔的间距可以再塞进去一家子。 归庭月站在货架后,微微探头,小心地打量着他。 同时心思百转千回,起伏难定,思索着要怎么上前跟他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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