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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是敌是友全凭心情,冯蕴猜不透他安的什么心,也没有时间跟他周旋。 眼看鬼河滩的人越来越多,气氛也越发沉重,她不耐烦了。 “最后问一遍,世子让不让?” 淳于焰:“不是不让,是让不了。” 冯蕴握牢手上的软鞭,在空气里甩出一声爆栗般的闷响,然后将鞭把指向淳于焰。 “世子要是存心为难,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她不相信淳于焰会真的跟他们拼斗,不料这疯子看到她要动武,目光里居然生出了笑意。 “好呀。” 那表情好像嗜血的狐狸,淡淡浅浅,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把戏,我最爱了。” 冯蕴正要发怒, 远处一骑突然飞奔过来。 “报……” 是桑焦,淳于焰派去探路的。 人还没到,他的声音就到了。 “世子,韩楚胡叛军正在加紧围剿红叶谷。说是齐帝下了死命令,等到入夜,红叶谷的路大抵便要封死了……大家速度要快走吧!” 红叶谷一旦被堵死,最后的通道就关闭了,齐军将彻底完成对并州的合围,信州无法再驰援粮草和军备,并州城里的兵马,在晋军援兵到来前,只能死守不出。 并州将成为真正的孤岛…… 原本就是晋军占有的一块飞来地,周遭全是齐地齐军,不说晋国会不会派人来援,就算真的派人来,怕也来不及…… 这个时候去并州,就和送死没有两样。 淳于焰眯眼看冯蕴,“冯十二,回吧。” 冯蕴看着滩上窃窃的众人,不再理会淳于焰,掉转马头回到马车边上,对温行溯说道: “大兄,你带人速回信州。” 现在信州城仍在北雍军手里,背靠安渡,还是很安全的。 她不愿意温行溯跟着自己涉险。 “你在信州等我的消息。” 温行溯轻笑,松松地理一下衣裳,目光里满是温和:“我陪着你。” “大兄!” “无须多言。”温行溯道:“眼下你我兄妹二人,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齐国回不去。 若是裴獗败了,死在并州,那在晋国也待不下去……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腰腰,独返信州? “好。”冯蕴沉凝片刻,朝他点头,“我们同去并州,无论生死,都在一起。” 温行溯目光有细微的光芒耀动,可惜,冯蕴没有看见。她不等温行溯回应,便扭头看向叶闯等一干侍卫营的士兵。 “带上药品,我们步行去鬼河滩……” 从这个坡走到鬼河滩也没有多远,淳于焰可以拦住马车通行,但拦不住人。 叶闯心下感动,眼眶里满是艰难。 “女郎,药品我们带过去,你跟温将军返回信州。” 他们是裴獗的心腹,这个时候去并州是忠心事主,责无旁贷的,但冯蕴不必冒这个险。 叶闯目光真切,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要是敖七在,他不会让你涉险。” 淳于焰见他二人这般,眯起眼睛便笑。 “说得很好。冯十二,听劝吧。赶紧回去……” 冯蕴看了看叶闯,突然扭头盯着淳于焰,笑了一下,“我今日就再预言一次。并州之战,我赌裴獗赢。” 淳于焰勾起嘴唇,目光黯沉冷淡。 叶闯却是红了眼睛,“女郎……” “搬东西!”冯蕴不想再拖延。 温行溯看着当机立断的女郎,脸上若有光芒一般,紧抿的嘴唇动了一下,扶着膝盖,慢慢地走下来。 “搬!” “大家速度快点。” 侍卫和仆从们都忙了起来。 冯蕴让大满和小满也过去帮忙。 淳于焰静静地看着她,看着侍卫将药品从马车里拎出来,后槽牙莫名发痒,又无可奈何。 呵! 冯十二啊。 疯子。 他懒洋洋叹气,“让路。” 冯蕴平静地扭头看着他,远远拱手。 “多谢世子成全。” - 黄昏的红叶谷,远远望去,如披上了一件血染的外衣,煞是红艳耀眼。 这是看红叶的好时节,要不是这场战争,约上三五友人登山而赏,实在是一桩人间美事。 冯蕴把行李搬上停靠的几艘摇橹船,剩下的药品全放到北雍军运粮的货船,沿鬼河而下。 冯蕴回望越去越远的狭长山谷,还有那个忙碌的渡口,心下起伏不定。 淳于焰的牛车仍停在那里。 还有一些搬运粮食和货物,准备抓紧时间运往并州的人群…… 在冯蕴的意识里,淳于焰就是一个利益为上的“商人世子”,云川从无战事,他周游各国,亦正亦邪,非敌非友,与人结交全凭一个“利”字。这是云川国的环境地理造成的,也是他自己的成长影响的。 总归,这人不算什么罪大恶极,但要说悲悯心,显然没有。 他对她的好,超出了冯蕴的认知…… “腰腰。”温行溯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在想什么?” 眼看那片红叶山谷越来越远,冯蕴将目光收回,看一眼温行溯的腿,见他稳稳坐下,这才淡淡地笑,“在想并州之战。” 温行溯迟疑片刻,“你当真认为此战裴獗会胜?” 冯蕴轻笑,带点嘲弄的意味。 “想必裴獗自己都不敢认同这句话吧?他说过,战场上瞬息万变,从来没有常胜将军,也没什么必胜的仗……” 温行溯点点头。 冯蕴又问:“以大兄看,此仗何如?” 温行溯沉默,表情略有些凝重,“胜率不大。” 冯蕴道:“大兄会怪我吗?” 温行溯平静地摇头,目光温和,“我心甘情愿同去,死生自有天意,为何怪你?” 两人对视一眼,冯蕴放松地笑了笑,突然抓住温行溯的手,用手背在自己脸上贴了一下才松开,就像小时候那般,每次她心神不宁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只要温行溯捏捏她的脸,拍拍她的头,便又好了起来。 “大兄对我最好。” 温行溯看她俏皮的笑,削肩倚在船板上,发髻松挽,膝盖微曲,看上去儿郎般洒脱自在,可眉宇间却有淡淡的疲惫和轻愁流露,美人慵懒,惹人生怜。 他莫名地难过起来。 “其实我一直在想,腰腰可会怪我?” 冯蕴嗯声扬眉,一派淡然地笑。 “我怪你什么?” 温行溯目光微闪,眉头蹙起来,看上去心情很不轻松。 “安渡城破,我人在信州未及救援,待他们逃到信州后,我才得知,他们把你送给了裴獗……这么做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让萧三娶阿莹……” 这对温行溯而言,是一桩可耻的事情。 因为他和冯蕴都知道,这不是冯敬廷一个人的主意,其中少不了陈夫人的撺掇。 那是温行溯的生母。 是割舍不开的血肉亲情。 因此,冯蕴从不在他面前多说这事。 她当过娘,不愿意在一个儿子的面前去诋毁他的母亲,哪怕那个人是陈氏。 但温行溯主动提了,她也不避讳。 “莪是有怨恨,但不是对你。婚姻大事,不是你一个当兄长的能做主的,我怪你又有何用?在我心里,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温行溯是冯莹的亲大哥,她是冯莹的亲大姐,两人一个同父异母,一个同母异父,都与冯莹有血缘的关系,却同样都是家里的异类…… 阿母死后那些黑暗的日子,那个家里只有温行溯是她唯一的温暖。 她怪自己都行,唯独不会怪他。 “大兄放心吧。” 温行溯松一口气,听着河水的声音,犹自苦笑。 “谁能想到,你我兄妹今日会在晋齐战场上,给晋军送药?” 冯蕴也跟着笑,“不论晋齐,都是同样的人,是战争分出的南北,而不是百姓。” 顿了顿,她闲谈一般问:“大兄可知,我为何喜欢裴獗的作战方式?” 温行溯嘴唇轻抿,“为何?” 冯蕴:“他恶名在外,由着世人辱骂他残忍好杀,茹毛饮血,从不辩解。这么做的好处是,兵临阵前,敌军闻风丧胆,反抗者少,那死的人就少。速战速决,减少敌我伤亡……” 温行溯看着她,提到裴獗时眼眸里的光。 在台城时,有萧呈。 如今有裴獗。 而他……只能是兄长。 温行溯心里沉甸甸的,避开她的视线,从容地收敛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退守着兄长的底线,温声分析道: “这次怕是无法速战速决了。萧三倾全力合围并州,裴獗没有退路,但自古攻城不易,并州有一条远宽阔于其他城池的护城河,尽管裴獗只有五万兵马,但只要城中粮草充足,齐军要轻易拿下并州,也是不易……” 冯蕴点点头,认同他的看法。 “眼下齐国的局面,打不起长远战争,萧三想的也是速战速决,擒贼先擒王。信州背靠安渡万宁,后有晋国为防,要取之难上加难,那骨头只能捡好啃的先啃。胜并州,拿裴獗,再坐下来跟晋国合谈。到时候那谈判桌上,他的声音就大了……” 温行溯看着她侃侃而谈,柔声一笑。 “腰腰变了很多。” 冯蕴眉眼舒展,安静地笑。 “长大了,总会变的。” 不是长大了,是吃苦了。 他不在的时候,腰腰受了太多欺负,吃了太多苦。 温行溯看着从小陪伴自己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飒飒女郎,有欣慰,又有惆怅。 他大袖微收,从中掏出个油纸包。 “桂花糕要不要?” 冯蕴嘴一瘪,忍不住的笑,眼里全是快活。 “要。” 那是温行溯从信州带的。 他总能想到她那张好吃的嘴,走到哪里都为她带吃食。 “慢点吃。”温行溯道:“用的是今秋的桂花,格外甜糯,只可吃一块。” 冯蕴好笑。 还当她是小时候么? “大兄真俊!” 她眨个眼睛,又从他手上偷出一块糕点,趁温行溯来不及阻止,一口就咬入嘴里,吃得喉头一鲠一鲠的,看得温行溯哭笑不得,赶紧挪过来替她拍着后背。 “你啊!” 无奈的宠溺,自小如此。 冯蕴好不容易才顺下那口气,却见温行溯笑容微敛,望着河面变了脸色。 接着,不等冯蕴的惊讶出口,他伸出长臂揽住冯蕴,便将她按在自己胸前,抬起大袖遮住二人的脸…… 第130章 轻松入囊 冯蕴没有挣扎,脸贴着温行溯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桂花糕的味道,眼皮软绵绵地耷拉着,问他: “怎么了?” 温行溯低低地道:“别回头。” 在冯蕴背后的河面上,一艘刷着桐油青漆的篷船在薄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船上的人和他们一样,没有兵甲着装,是寻常士族家仆的打扮。 一个清俊的男子,青衣宽袍,坐在仆从中间。 看到他们的船只,那公子好奇的探头望了一眼…… 光天化日下,摇撸船上的男女紧紧依偎着,娇小的女郎俯趴在高大的男子身前,男子低着头用大袖遮挡,好像在亲她…… 清俊公子脸一红便缩了回去。 冯蕴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 温行溯摁住她的后脑勺,“别动。” 冯蕴安静下来,“是谁?” 温行溯:“萧榕。” 冯蕴怔了怔,低低笑出了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一世,老天真是善待于她。 运气也太好了。 “叶侍卫!” 她从温行溯的胸膛侧目,低低道。 “我想留下那艘船上的人,无论代价。” 叶闯看着她伏在温行溯的怀里,眼皮跳一下,转身望向远去的船只。 “领命!” 这是女郎第一次直接对他下达命令,叶闯心里无端升出一股热血,不是因为将军的交代,也不是因为敖七的托付,就是单纯的想做给她看,让女郎知道,他们比她的部曲可就强上太多了。 儿郎们的胜负欲,冯蕴完全察觉不到。 为免打草惊蛇,她任由温行溯轻轻搂抱着她,直到那船离得远了,这才松开手。 两个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冯蕴理顺蹭乱的头发。 温行溯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道:“萧榕年纪尚小,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腰腰不必为难她……” 冯蕴笑着看他一眼,话说得慢,但认真。 “我这不是在教她吗?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那就要学着了。” - 萧榕一身男装躺在船舱里,再看不到别的船只了,这才松一口气。 “还以为遇到敌军了,嗤,原来是一对野鸳鸯……” 她有两個仆女,一个叫明珠,一个叫瑞雪,这会儿正左右侍候着。 闻声,瑞雪道:“看他们的模样,像是出来逃难的世家乡坤,船上载满了家当……” 萧榕点点头,身上懒洋洋的,有点乏力有点累,又有一点小兴奋,“皇兄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急得发疯?” 明珠撅了撅嘴巴,对这艘狭窄的小船很不满。 “殿下就不该私自出京,跑到这种地方来受罪?” “是呢,宝云殿里多舒服,出来吃得是猪食,睡的是狗窝,再这么下去,长公主要变成短公主了。” 两个丫头都从小在萧榕身边长大的,也被她惯坏了,一处厮混常常没大没小,亲如姐妹,萧榕对她们也宽容,由着那两张嘴巴胡说八道。 “陛下派护卫送您回京,您到好,又半路上偷跑,等回了宫,仆女们又要受过了……” “冯夫人每次都拿殿下当挡箭牌,让殿下替她说难听的话,做难做的事,她倒好,在陛下面前当好人,黑锅全让您来背,哼……” “不要胡说。”萧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阿莹胆小,性子又柔善,皇兄待她那样冷淡,我不护着她,她岂不是很可怜?” 又道:“这次的事本就与阿莹无关,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殿下!”明珠鼻子都气得皱起来了,“陛下分明就不喜欢那个冯夫人,您偏要撮合……” “那我也不喜欢冯十二娘啊。” 萧榕翻个白眼,又恶狠狠地啃一口果子。 “我不想皇兄再接她回宫,我只要想着她回来了,以后要时常相处,我还得管她叫一声皇嫂,我就难受得很……” 明珠撇嘴巴,“叫冯夫人做皇嫂,殿下就不难受呀?” “那不一样。阿莹是我最好的朋友。” 瑞雪看明珠又要顶嘴,给她一个眼色,笑眯眯地哄着萧榕。 “那殿下回去好好跟陛下说呀,何必跑出来……” 萧榕叹息一声,翻着眼睛摇摇头:“你们不懂。皇兄对冯十二娘是势在必得,不会听我的……这次兵围并州,他肯定是要逼裴獗把人交出来的,我必须这样做,才能让皇兄死了那条心……” 说着,她唤外面的侍卫。 “苗敬,还要多久才到啊?” 门外那个精壮的汉子,低头看过来。 “回殿下,这条河古怪得很,两岸地势一模一样,河道转来转去不好辨道,属下也有些晕……稍等片刻,我让孝威再探……” 萧榕不耐烦了。 “让你们办点小事都办不好,先找个地方靠岸。我要方便……” 走错路就走错路吧,先解决大事。 反正并州被围,到处都是齐军,她怎么横着走都没事…… 萧榕想着,脑子一转又坐直起来。 “瑞雪,拿纸笔。” 瑞雪怔了怔,“殿下要做什么?” 萧榕笑得眉眼弯弯,“我要给皇兄一个惊喜。” 明珠为长公主殿下摆好桌案,瑞雪放好纸笔,跪下研墨。 只见萧榕跪坐下来,提笔手书。 她性子娇蛮任性,但从小在萧家受到了很好的启蒙,书读得没有很好,却写得一手好字,很见风骨。 “皇兄敬启:妹一时任性离队偷逃,不慎中了冯十二娘的奸计,为她所俘……此女不知廉耻,竟以大齐皇后之位要挟,要皇兄明媒正娶,许她后位,方才肯饶我一命……皇兄,妹死不足惜,皇兄万不可听其摆布……” 她写了许多。 又觉得不太妥当,删掉后面,换成。 “皇兄,妹与冯十二誓不两立,今生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再看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将信交给瑞雪。 “收起来,等我们到了藏身之处,就让人送去恒曲关,我看皇兄到底是要我,还是要那个冯十二娘……” 瑞雪叹息,觉得殿下真的是傻。 冯夫人再委屈,用得着她来出头吗? 皇帝要娶谁,做妹妹的又怎能干涉? 现在冯夫人吃香喝辣,等着享福,她家主子却非得跑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藏起来,等陛下和冯十二娘翻脸…… 这到底是要争什么? 谁做皇后,也撼动不了她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呀? 两个仆女齐齐叹息,“喏。” - 没片刻工夫,青篷船靠在了岸边。 萧榕在两个仆女的扶携下,上了岸。 这里无人居住,荒山野径长满了荒草树木,临近入夜,雾气从河面弥漫过来…… 寒鸦啼晚,萧榕有些紧张。 贵为长公主,在这种地方方便,她很是受不得。 “你们都不许回头。” 她不放心地命令侍卫,走到一排长势茂盛的草丛后,看到那潮湿腐败的地面,差点当场呕吐出来,恨不得马上回她的宝云殿…… 不行…… 她坚决否定了这个想法。 只要隐忍三五日,最多再有十天,便可以绝了皇兄的念想。 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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