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个里正不好做啊。 裴獗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冯蕴回屋擦了把脸,让邢丙带人去通知村民。 “长门庄外大槐树下集议。伍长,什长,须点名。” 这阵子阿楼在屋里养伤,邢丙便被当成了阿楼来使唤,事情做得多了,也顺溜得很,叫上两个部曲就出去了。 花溪村顾名思义,有一条环村小溪,一直通往长河。长门庄独占溪湾一角,门外是宽整的平坝,坝下便是溪流,是整个村落里最大的宅地,其余村户大都围在庄子和溪流周围,景色独好。 约莫半刻钟不到,院外并排的三棵大槐树下,就陆续有村民过来。 伍长,什长跑得最快。 这是冯蕴做里正以来,第一次集议。 槐树下早摆好了几袋种粮,还有一些零散的农具。 这年头,粮食是救命的。 谁家有粮都是藏起来,这么摆出来看着几大袋,很是惹眼。 小孩子围着槐树跑来跑去,大人们都安静地等着。 “里正娘子,这是弄啥?” “粮食是分给我们的吗?” 冯蕴都一一回应,“稍等人齐便说。” 尽管“里正娘子”这个称呼有点古怪,但至少是独一份的,晋齐两国,哪里有女子做里正的,只有她冯蕴。 人齐了,邢丙敲一声铜锣。 “安静!” 人群便安静下来,仔细听里正娘讲话。 冯蕴没有官瘾,说话不多,简洁。 “粮种不是用来吃的,是种的。” “农具集体所有,按什均分,没有农具的可找伍长记下,伍长再向什长报备,轮流使用,不落一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买粮种,租农具,都要花钱。” “没钱可以先记账,赊着。粮收后再补上。” “农具、粮种不够,会再添置。以后让各家各户都用上铁农具。” “花溪村人越来越多,须得有一个村规。等我写好会张贴在三槐树下,不识字的找伍长、什长解读。” 人群里嗡嗡有声。 长门庄有很多古怪的规矩,全是冯十二娘立下的。 村里的人最初听到那些事情,很是打趣一番,后来又羡慕。 这样的世道,她家的仆役都可以一日吃三餐,时不时还会尝到一点肉香,有这样的好事,守规矩算什么。 更何况冯十二娘说,会弄来铁农具。 铁具可比木具好使多了,耐用、省力,有了铁农具,双手便不会磨出那么多血泡皲裂,农田还可以得到深耕精种,产的粮多,就可以吃饱饭了…… 大槐树下一阵欢呼雀跃。 听到冯十二娘也给他们立规矩了,大多数人是高兴的。 可人多了,难免会有那么一个两个难缠的人。 “凭什么要守你的规矩?” “田是我们自家的,你这么一说,我们整个村子的人,不都成你家的佃户了吗?那和过去有什么区别?” 那声音一听就是个混不吝。 冯蕴看过去,是一张生面孔。 第75章 猝不及防 里正不好当,村子里难免会有鸡毛蒜皮,冯蕴没有生气,也不理会那人的叫嚷,只淡淡看向那些什长。 其中一个叫杨大牛的什长走出来,指着那人骂。 “张二饼,别不识好歹啊!打仗把地都打荒了,四里八村哪里不缺粮?还有这些农具,全是里正娘子去石观县买的,有本事你家不要租用,又没人逼你。” 有什长出来说话,其他人便跟着点头。 “哪有白占便宜不出钱的道理?” “田是自己的,可粮食不会自己从地里长出来啊。” 冯蕴看有人出头,便不再多话,吩咐几句就转头回家了。 傍晚的时候,十个什长先后到庄子里来。 他们要么不识字,要么略微识得几個,也写不出什么,全凭一张嘴来说。 好在,一什统共只有十户人家,还记得住。 冯蕴便让邢丙把他家大郎找过来。 邢大郎今年十四岁,长得虎头虎脑的,机灵劲儿很像徐氏,在庄子里,他学得是最好的,冯蕴见他写字工整,便道: “以后有空去找阿楼哥跑跑腿,学好了,做庄子里的副总管。” 小少年这下来劲了,脸蛋红扑扑的,一笔一画更显端正。 冯蕴笑着,等他们说完,问杨大牛。 “那张家几口人,祖籍何处?何时入籍的?” 杨大牛生得老实,被冯蕴盯着询问,以为里正娘子记仇了,要秋后算账,一张黑脸当即便臊红起来,直挠脑袋。 “来了有两三日,一家子人不少,兄弟侄子七八个全是青壮,还有高堂在世,在咱村劳力是顶好的,但他们来得迟,分的地靠山那头,全是贫土,张家不满意得很,昨日为了搭两间茅草房,还和孙家扯皮……” 冯蕴眉头微微拧起。 一家子七八个青壮都活得好好的,在这样的世道本就是一个奇迹了,还敢在花溪村里对她耍横,是看不见长门的部曲,还是看不起裴大将军侍卫营的高手? “那杨叔多盯着些,有事尽可来报。” 贺洽发布的政令,对大多数百姓是好的,凡在安渡生活便可以注籍、分田,从此安居乐业。 可难免会有浑水摸鱼的人,想从中搞事…… 不得不防。 杨大牛喏喏应了,与另外几个什长对对眼,又眼巴巴地问: “里正娘子今日说的铁农具,当真买得到?” 冯蕴想了想,点头。 “等我好消息。花溪村,今后必定是安渡郡第一村。” 什长们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次日早起,冯蕴带人回了将军府。 上次清理府邸,她将自己的书和冯敬廷留下来的书籍和安渡郡的资料,全都归拢过来,放在长门院里,专门备了一间房。 其中也包括她从台城带来的,母亲卢三娘留下的旧书。 世家大族真正显贵的地方,就贵在“知识”,他们垄断了上层知识,才得以成为上层阶级。这些知识的内容包罗万象,冯蕴的《农事要术》,只是她藏书中的一本而已。 冯蕴让小满沏了壶清茶,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面前的纸张上画满了小满看不懂的字和标注的符号。 “女郎,这是什么?” “《环舆广记》” “哦。” “这个又是什么?” 冯蕴看着小满所指,眼眶热了一下。 “农事要术。” 那些书是卢三娘留下来的。 与其说冯蕴懂得多,不如说冯蕴的阿母卢三娘是个天才。她人不在了,却为冯蕴留下许多宝贝,只是上辈子的冯蕴,陷入男女情爱,心不在此,没有把母亲的教导记在心上,如今再回忆阿母…… 可惜记忆都模糊了。 小满并没有注意到女郎的脸色,嘻嘻地笑: “农事要术是教人种田的,那环舆广记是什么?” 冯蕴看她一眼,“下回先生授课你不要偷懒,跟着她们都去听听,别当个睁眼瞎。” 女郎说话不很客气,但小满不觉得侮辱,反而很欢喜,这是女郎当她自己人才会训她。 对外面那些人,女郎可客气呢。 但小满对读书兴致不高,悻悻嘟个嘴。 “读书是贵人才做的事。仆女不爱识那些字,记不住。我只想侍候好女郎,谁爱眼睛亮就去亮她的。” 冯蕴笑了起来,懒得再说她,指节在图上坞堡的位置点了点。 “是时候去拜会一下涂堡主了。” 从《环舆广记》里,冯蕴翻阅了安渡郡周围所有邬堡的信息。 其中包括涂家坞堡。 上百年动荡,天下混乱,秩序皆亡,南北各地大大小小的坞堡层出不穷。 有些是宗族势力,有些是乡民共建。 小的坞堡只有数十户,大的有上千户,乃至数千户。 它们集结在一起,目的都是为了防御和躲避战乱。 上辈子裴獗在安渡郡推行均田制,便是为了取代坞堡的宗主督护。后来各郡县逐一推广,民众有私田,导致了一部分坞堡势力的衰落。 但有她活着的那一生,无论南北,以坞堡形式存在的地方势力,一直是朝廷的隐患和困扰。 任汝德所说的涂氏坞堡是这一带最大的,已经存在了好几个朝廷。 北雍军打过来的时候,大小邬堡都接受了新朝。 涂家坞的涂堡主也自请了一个将军的封号,算是归顺了晋国。他们并不在意谁做皇帝,只要不干涉到利益,就自立山头。 小满看女郎目光炯炯,莫名就兴奋起来。 她早听说过坞堡,还没有去过呢。 “女郎,可要备些什么礼去?” 冯蕴想了一下,“我自会准备。” 小满看女郎又开始低头翻书,然后握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却不说要准备什么礼品,十分不解。 “下去吧。” 冯蕴突然抬头。 “让灶上备一盒豚皮饼,再找一罐茶出来,我晚些时候去雨前茶寮拜访任先生。” 小满很是不解。 女郎和任先生约的是三日后同去涂家坞堡,为何今日去拜访? 而且,冯蕴说的“晚些时候”,居然不是日落黄昏,而是夜深人静,街上不见人烟,府里的人也都睡下了,这才不慌不忙地带上她的翦水秋瞳,从角门出去。 小驴车备好了。 随行的有邢丙和葛家兄弟。 冯蕴钻入车厢,撩帘子回头看一眼,发现掩藏在角落里的敖七,知道他会跟随,朝邢丙点点头。 “走!” 她选择深夜去雨前茶寮,要的便是猝不及防。 萧呈最擅长的是算计人心,玩腹里黑的那一套,她就反着行事,让他这辈子都猜不透她冯蕴想要什么,会做什么…… 萧三有本事在她周围放眼睛,那她就有办法把那些眼睛都戳瞎。 冯蕴期待一会在雨前茶寮堵住花溪村那张家兄弟时的样子,嘴角都是笑。 不料乐极生悲,眼看还有一条街就到明月巷了,那通往城门的长街上却传来一阵马蹄。 冯蕴刚生出不安,马儿便疾驰过来,堵在了驴车前方。 “大将军。”是邢丙的声音。 冯蕴扯开帘子,看到马背上那个一身轻甲的高大男子,半晌回不过神。 这个时候裴獗来安渡城做什么? 大晚上让他逮个正着,冯蕴迟疑了片刻。 “将军回府吗?” “嗯。”裴獗唇角微抿,“姬深夜出府,欲行何事?” 冯蕴眉头打结,“府里闷,出来逛逛。” 裴獗没有说什么,打马走到她的身侧,朝她伸出一只手,“下来。” 冯蕴看着他没有动。 裴獗:“不是要逛逛?下来。” 冯蕴很想说不,很想让他滚,别碍着她的正事。 可不远处的守城官兵都看过来了,她再拒绝,只怕会闹出更大的动静,让明月巷那些人察觉就不好了。 “喏。”冯蕴应一声。 大满撩开帘子,小满扶着她从驴车下来。 冯蕴合起双手朝裴獗揖个礼,正要说话,耳侧突然一阵疾风…… 只见裴獗提缰勒马,身子往下一探,长臂便捞住了冯蕴的腰,再一个利索的起跃,再睁眼,冯蕴已经被他抱到了身前,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驾——” 大黑马扬蹄而去。 不过转瞬,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邢丙几个甚至都来不及回神,只得和同样呆怔的左仲等人尴尬相对,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弄不清楚情况。 “邢兄。” “左兄。” “回府喝点?” “……也好。” 几个人打着哈哈往将军府去。 暗夜里那个看着阿舅打马而去的少年郎,却是红了双眼,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第76章 长夜未央 裴獗没有带侍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冯蕴掠到马上,一骑两人在夜下长街飞奔…… 这是冯蕴第一次骑这么快的马,几乎要颠起来,紧张得身子都僵直了。 这叫什么逛一逛? 谁家出门逛街是这样逛的? “扶住我。”裴獗低头,声音落在耳畔,激得冯蕴耳朵发烫。 夜里在长街奔走,风很大,裴獗的披风在身后鼓动翻飞,宽肩好似将冯蕴娇小的身子笼在怀里,如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没有表情,冯蕴无从猜测他在想什么,只有呼吸在静夜里骚扰她突突乱跳的神经。 那天裴獗离开花溪村,二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大晚上跑回来找她,不会还没有气过吧? “将军?”冯蕴被颠得胃受不住,小小唤了一声。 这一声被夜风吞没,没有等来裴獗的回应。 马蹄嘚嘚,如一骑飞箭在狂奔。 冯蕴渐渐有些崩溃。 横坐在马背上,她难以掌控身姿,整个人歪倒在裴獗的怀里,腰上是他紧束的胳膊,又这样快的速度,她不知裴獗要发什么疯,伸手便掐在他的腿上…… 裴獗骤然扯紧缰绳。 大黑马高扬前蹄,不满地嘶鸣一声,放缓了马步。 “难受?”一声低低地询问,落在耳边。 今日的裴大将军怎么温声软语? 冯蕴把怒火咽回去,侧目望他一眼。 “将军不急着投胎吧?” 裴獗:…… 男人脸色冷硬,冯蕴察觉出那眼里的冷意,又换上笑容。 “不然急着回来跑马,是为了哪般?” 裴獗:“这不叫跑马。” 冯蕴这才想起跑马的俗称,愕然微笑。 “那将军跑这么快,所为何事?” 裴獗见她浑然忘了方才说要“逛逛”的事,搂住她用力一颠便将人整個儿转回来。 身体瞬间的失重,让冯蕴本能地抱住他的脖子,跨坐过来再面对他,脸上便生出了恼意。 “将军突然从大营回来,便是为了跟我过不去吗?” 裴獗是真的很高,坐在马背上低头看她,也是一种俯视的姿态。 “斥候来报,有南齐细作混入安渡。” 冯蕴心底咯噔一下,想到了任汝德。 她还没有对裴獗完全交底的打算。 至少,目前还不想。 在冯蕴看来,反间计也是计,坏人也是好棋,都可以为己所用。 不把任汝德暴露给裴獗,任汝德就会误以为她只是在跟冯敬廷和萧呈赌气,争取一下她的回心转意。 冯蕴就等着他们来策反她背叛裴獗的那一天。 到时候,她是要给萧呈准备一份大礼的…… 她扬了扬脸,“妾不曾听闻。” 裴獗问:“萧呈没有派人来寻你?” 话题陡然转到这里,冯蕴看着裴獗黑漆漆的眼睛,低声一笑。 “竟陵王新婚大喜,怎会记得安渡郡的弃妇?” 裴獗掐紧她的腰:“姬为何隐瞒?” 花溪村里到处都是裴獗的眼线,他会知道任汝德来过并不奇怪,可淮水湾大营离安渡城这么远,裴大将军当真是半口气都没有歇啊? 就这样不信任她? 冯蕴道:“安渡开放均田,必会有各国流民来投,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将军该有准备……” 又道:“今日来花溪村拜访我的任先生,是家父的旧友,他常年行走南北,做茶叶生意,在安渡也开有茶寮,知大将军爱重我,这才斗胆上门。” 裴獗没有吱声,目光幽暗,呼吸突然变得黏糊起来。 马儿还在缓慢的行走,许是两人共乘一骑带来的摩擦连它也察觉到了不适吧? 冯蕴往后退了退,双手撑在裴獗的肩膀。 不料裴獗突然开口:“姬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冯蕴想都没想,点头,“那是自然。” 裴獗道:“良人天赐,不离不弃?” 冯蕴脑袋嗡地一声响。 裴獗没有把她的话说完,甚至没有说那一句恶心的“裴郎待我恩义,早胜家人”,但冯蕴想着自己的话一字不落地被他知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当场去世算了。 她低头,掩饰尴尬:“只是几句赌气的话,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裴獗没有说话,好像也不准备说什么,只是扼紧她的腰,将她扯得近一些,比往常都要亲密许多,这般冯蕴好像是跨坐到了他的身上,轻易便能察觉他的情动,耳根如火烧一般。 “将军好兴致。” “抱歉。”裴獗声音低哑。 说的是抱歉,可身体没有几分抱歉的意思,随着大黑马的一个颠簸,他便沉甸甸地撞上来,压迫着她,比方才更为用力,这让冯蕴十分恼火,可人落在他怀里,一点挣扎的空间都没有。 “将军怀疑我通敌,那索性杀了我好了。何必折辱我?”冯蕴揪住裴獗的胳膊,用力掐他,小性子说使就使。 裴獗手臂松开一些,不紧不慢地抬高她的脸,“言不由衷说那些,只为跟萧三赌气?” 冯蕴一时不知如何圆场。 眼前这人最讨厌被人利用,虽然她确实想利用他,但也不好当着正主的面,直接说吧? 冯蕴捋一下耳际被风吹散的乱发,“我拿将军当家人,这不假。” “很好。”裴獗漆黑的瞳孔像有一层冷光,“何谓家人?” 冯蕴努力回想和任汝德说过的话。 “早在那日,我已对将军言明,我和将军是一条心的,齐国和冯家我都回不去了,将军大可不必如此防着我……” “冯氏阿蕴。”裴獗容色平静,眼神却极有攻击性,“你要我如何信你?” 缠在腰间的胳膊越来越紧,隔着两层衣料,冯蕴可以察觉到马匹行走中,那不轻不重地摩擦,以及从裴獗的气息里喷薄而出的狠和欲。 她很难受。 若是少女那时,定会一个耳光扇过去,骂一句登徒子。但她早是成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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