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志通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这要怎么禀报府君和夫人? 还不得把人怄死啊? 好狠的冯十二。 冯蕴面不改色地点清了钱物,叫小满送客。 小满低头应一声,金志通却不动,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恨恨的,看着冯蕴不转眼。 冯蕴笑道:“怎么,金总管要留下来吃饭吗?正好,我家大王在西北打了胜仗,明儿村里要排流水席,金总管要是不嫌弃,便留下来同乐同乐?” 这是炫耀还是威胁? 金志通甩袖离去,临行,恶狠狠瞪了小满一眼。 - 收到捷报的第三天,庄子里摆了流水席。 青黄不接的当下,土地上荒凉一片,作物全冻死了,粮食是稀罕物,里正娘子这流水席一摆,整个村子都来了。 人多,席面只是最简单的五大碗。油烧豆腐,上面一层肉,下面是炖豆腐,肉包子,炒粉条,还有一碗熏香浓郁的鸡汤,虽说汤碗里瞧不到几片鸡肉,可那是实实在在的鸡汤啊,盛一碗喝着,从嘴里暖到胃里,好多人家过大年,也不过如此了。 这是长门第一次正儿八经摆席。 整个庄子的桌子拿出来都不够用的,于是,各家各户就把自己家的桌子凳子搬过来,锅碗瓢盆,有用得着的,说一声,转头就有人拿来。 众人都说,这是里正娘子为征战在外的丈夫讨的吉庆…… 因此,没有人空着手来,哪怕是从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也要挂上红纸,拿到冯蕴面前说上几句喜庆话。 冯蕴早交代了下人,不收礼,可备不住大家热情,你来我往的推拒几回,很是客气一番,才坐下吃席。 冬天让大雪积压了那么久的情绪,大家伙难得放松一回。 坐在太阳底下,吃饭说话,好生热闹。 冯蕴当然不是白请客,饭后,当着大家的面,再次重申了花溪村的规矩,接着便说农具坊、成衣坊和山上开矿的事。 “村里作坊开起来,肯定会耽误农时。所以,大家要想好,只能去一处。农具坊和矿山都是体力活,原则上只招男子。” “有属意的青壮,饭后到邢大郎那里记个名字。” “须得和家里商量着来,尤其是矿山,能赚钱,风险也高,勉强不来。” 有钱赚的事,优先着村里人。 大家都对冯蕴感激涕零,可听说有风险,就又都犹豫了。 谁家的亲戚听谁的亲戚说了谁的亲戚,曾经死在矿井里的说法,多了起来,竟没几个人找邢州记名…… - 捷报几乎在同一时间传到了西京。 新朝廷振奋不已,民间市井也喜气洋洋。 朝中很多人并没有冯蕴的忧虑,习惯了裴大将军打胜仗,胜就变成了一种常态,理所当然。 对新朝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样一场胜仗更重要了。 替大晋挡住来犯之敌,那便是对西京朝廷的正统说,最有力的佐证。 李宗训那个“先帝遗诏”,究竟是从哪张书案上伪造出来的,谁说得清楚? 西京朝廷欢庆胜利,邺城朝廷则是在“招兵买马”,疯狂敛财。 新登基的淳德小皇帝全然就是一个摆设,临朝太后李桑若依然是傀儡,成天醉生梦死,在酒肉男色中,麻痹自身。 而相州节度使葛培,倒是有几分领兵之才,奈何勇则勇已,谋略不够,朝政大权几乎由李宗训一人独揽。 当初李宗训逃离中京,带走了一批官吏,但事出紧急,很多人的家眷和属官都来不及离开,全留在了中京。 于是,大量空缺下来的官位,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许多豪绅大户,有钱有粮,未必有官,一看风水轮流转,今岁到我家,便争先恐后地抢官买官。 一个个托人情,塞好处,几乎要打破头。 李宗训眼下正是大量需要用钱用人的时候,都懒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自己专门搞一条门路,自己收钱,明码实价地卖官,不让任何中间人赚这个差价…… 此举最显着的效果,便是在极快的时间内,为邺城新朝空虚的国库,积累了大量的钱财。 李宗训手段狠,人也阴。 等卖得差不多了,他合计合计,就给买来的官位,设了一个入职障碍,取了个有趣的名字,叫“竞职”。 也就是说,买了官能不能走马上任,还得看能不能竞争过别人…… 有本事的就留下来,为李家卖命。 没有本事的,那便留一个散官头衔,无实权无俸禄,自己可以摆摆架子,在亲朋面前装一装老爷,除了娱乐身心,别的屁用没有。 这招阴毒,邺城到处是骂李宗训的人。 有些急眼的甚至在家里焚香祷告,盼裴獗快点打入邺城,统一大晋,将李宗训这个烂人赶尽杀绝…… 对这些埋怨,李宗训全不看在眼里,坦然自若。 “能者居之,天经地义。” 有本事你上啊,没本事上不了,怪得了谁? 冯蕴在庄子里听到这些事,笑了笑,竟然觉得李宗训这一招,十分的绝。 可以说,半点毛病都没有…… 不是要官吗?一手钱,一手货,又不是没给。 毕竟买的是官位,不是权位。 大家都得偿所愿了,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又丰富了国库,又打击了本地豪绅,吃相虽然难看了一点,但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这损招,没有二十年为非作歹的经验,干不出来。” 邢丙、阿楼、葛氏兄弟几个都在侧,闻声不住的点头,小满却很是不懂。 “那他不就把世家豪绅都得罪了吗?” “不。”冯蕴浅抿一口香茶,淡淡地道:“手可遮天的世家,无须买官,新朝自己就要巴结上去,拉拢收买,许以官位。花钱买官的,恰是那些手头宽裕,有几个钱,但地位身份够不到的人。这一部分人,最好收割……得罪他们又如何?无非抱怨几句,无兵无势,还翻得了天不成?” 在绝对的势力面前,愤怒即是无能。 “李宗训这人,不可小瞧。” 第332章 燃眉之急 忙碌几天下来,庄子里的田地都翻得差不多了,冯蕴看了一下水田的情况,准备先育秧苗。 育苗那天,几个什长伍长恰好过来议事,顺便凑过来观看。 冯蕴没有把苗放到田里去育,而是专门为稻种安排了一间暖房,搭上数层竹架子,取田泥置于上方,均匀撒上稻种,屋子里用木炭保暖加热,密不透风,再派人按时添加水分…… 徐嫂子也在旁边,整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娘子让人捯饬屋子的时候,俺还不知干啥用的。哎哟娘也,原来是给稻子住的呗。” 众人齐笑。 杨什长问道:“里正娘子,把稻子撒在竹垫上,这能成吗?” “能成。”冯蕴道:“先育苗,等苗出芽,天气暖和了,连同竹垫一起,整个放入苗圃里养着,等五月份,秧苗长到二十来公分,再移栽到水田里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个什么说法?为何要如此麻烦?” 但凡下过地的人,都知道,稻子是直接丢在水田里播种的,里正娘子这么倒腾,不嫌麻烦吗? 冯蕴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那些解释,一时半会跟他们说不清。 她只道:“这么做至少有三个好处,一是给稻种保温,加快育苗速度,弥补雪灾误了的农时。二是育苗的时候不占用田地,田里可以种一些蔬菜,还有那些种了冬小麦的田,等到五月收割再整一遍,不受影响,土地利用率就高了。三是育好的苗,等到一定的大小,可以看出苗种好劣。我们只移植那些长势好的,差的便淘汰掉。如此,产量便会比直接播种好上许多……” 村人种了一辈子地,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尽管里正娘子很有本事,可看她细皮嫩肉的,也不是种过地的人,他们不信冯蕴比自己家世代传下来的手艺更强。 看了半晌,笑盈盈地离去了。 嘴上没说什么,显然是不信。 冯蕴当然不会相劝。 播种是大事,勉强不得。何况用育苗法代替直播法,她也是第一次尝试,没有经验。弄不好少了收成,那不就是害了别人吗? 忙碌一上午,冯蕴累得腰酸背疼。 其实她有耐心也喜欢做这些事,可备不住身体不够强壮,稍稍累一下,就感觉虚弱…… 这个时候,她就有些感慨人不够用了。 摊子铺得太大,到处都需要人…… 冯蕴在书房里坐了片刻,叫来邢丙,让他从部曲里再挑几个得用的人,锻炼锻炼。 往后用人的地方多,单靠他们几个,转成陀螺也转不开。 邢丙满口答应。 冯蕴这才想到什么似的。 “大郎呢?怎么不见人影?” 邢丙笑了笑,“好似是矿山报名的人少,小子发愁,想着怎么挨家挨户去游说……” 冯蕴眼皮一跳,“你把他找过来。” 十五岁的少年揪着眉头被父亲叫到冯蕴面前,满脸严肃,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娘子。”邢大郎看着冯蕴,便撇了一下嘴唇,这才递上册子。 “统共才五六个人记名。这可怎生是好?” 花溪村现在的日子比别的村落好过,村里人的选择也多,因此更为惜命。得知那矿山有性命风险,没几个人想去…… “就册子上这几个,也是碍于情面才来记的名……” 冯蕴拿着册子看了一眼,数了数人数,不慌不忙地放下。 “这才好呢。” 邢大郎愣了愣,急得什么似的。 “娘子是不是糊涂了,马上就要上山了,找不到人,怎生是好?” 冯蕴道:“矿山上,我原也没打算用本村人。” 有风险的事情,尽量不要用村里人。一旦出事,不好扯皮。可是如果不叫村里人吧,又怕他们觉得长门的肥水流了外人田,说不定心里就会有意见,影响邻里关系。 “矿井里有毒气,矿山常死人的消息,是我让人传播出去的。” 冯蕴轻描淡写地一说,邢大郎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敢情在背地里拆他台子的人,是自家主子啊? 邢大郎看冯蕴一副早有盘算的样子,苦巴巴地问:“那我们矿山上紧着要人,上哪里去找?” 冯蕴道:“回头找刺史君拿一份名单。有的是人。” 矿山开采的风险系数大,冯蕴不想让农人去涉险,几个报了名的人,让邢州叫到庄子里培训,以后可以做小管事。 井下最危险的活儿,她率先想到的是贺洽手头的人——信州囚犯。 信州眼下有五郡,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杀人放火。新朝百废待兴,律令尚在混乱之中,这些人斩也不是,不斩也不是,杖责和徒流无论哪一种,对贺洽来说,都是十分头痛的问题。 大部分走上这条路的人,都无家无业无依无靠,犯的罪够不上死刑,把他们打一顿放出去吧,隔几天又会出来为非作歹。 说到底也是为了填饱肚子,怎么着都难办…… 冯蕴找上门去的时候,只那么一提,贺洽便喜不自胜。 “正愁没地方处置这些人,王妃可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贺洽说着便要带冯蕴去提人,冯蕴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一下。 “不急,还得刺史君管上几日,待我那边有眉目了,你再给我送过来。” 贺洽眉头松开又揪紧,点点头,捋着胡子叹气。 “粮仓不丰,流祸四起,今岁日子难过哦。” 说起来他便又感慨李宗训不要脸,公然卖官敛财,狠狠薅了一把大户人家的羊毛,冯蕴看他愁眉不展,笑着建议。 “此计,刺史君也可一试。没什么大不了的,取敌之长,补己之短嘛。” 贺洽啊一声,瞪大眼睛,“那我与李狗何异?” 冯蕴不多说什么,笑盈盈地岔开了话题。 不到万不得已,确实没必要学李宗训铤而走险,坏了声誉。可不得不说,要快速充盈国库,利于民生,歹计也是好计。因为在这件事里,还有一个掩藏的好处,开罪了这些大户,换得老百姓高兴,李宗训其实没亏。 - 次日,淳于焰从云川找来的矿山匠人到了花溪。 冯蕴先带他们去农具坊看了看正在锻造的矿井工具,然后约好上山勘探的时间。 淳于焰在旁听着,眉梢一挑,问冯蕴。 “你要上山?” 冯蕴点点头,“山上积雪已化。孙大叔说,有他带路,不用绕,端端直直地就能找到那个山洞。” 是找不找得到的问题吗? 淳于焰冷笑,看着她娇不怜受的样子,“在家呆着。哪里就用得着你了?” 咦?冯蕴半眯着眼,半是嫌弃半是笑地看着他,“世子做好你云庄的主子就行,我不缺主子。” 这话硬气。 淳于焰听得心头生恨。 这小娘子是听不出好话赖话的吗? “登山之路,又湿又滑,险象环生。谁爱去谁去,反正本世子不去。”淳于焰大袖一拂,扭头走了。 看着那背影,冯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堂堂丈夫,这也太小气了吧?动不动就摆脸色,要不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才懒得惯他毛病。 冯蕴回到庄子里,就准备出行的衣服和靴子。 不是她固执,非得跟着上山不可,而是开矿不比其他,她须得亲眼看见地形地貌,山脉走势,以对照书上所学…… 不亲眼看好,她放心不下。 次日是个大晴天,冯蕴早早起床收拾妥当,骑上邢丙牵来的小马,等着匠人。不料一转头,就看到淳于焰骑在马上,施施然走过来。 还是沉着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看那行头却是准备同她一道上山去的。 “世子要一同出行?”冯蕴纳闷地问:“不是说又湿又滑,险象环生?” 淳于焰不冷不热地瞥她一眼。 “本世子就爱冒险。如何?” 冯蕴:…… 第333章 旁支小户 山上风大,积雪化去,山路更是湿滑难行。 天空里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凄厉长鸣,听得人心里寒瘆瘆的。 尤其入了山以后,马匹不便通行,一行人速度便慢了下来。 冯蕴专门准备进山穿的靴子,可踩在林间山道上,仍是时不时往下滑。 淳于焰看得皱眉,走到一个斜坡壕沟时,他跳过去,转身朝冯蕴摊开手心。 冯蕴站在原地,没有动。 淳于焰的手一直伸着,气氛便有些尴尬。 “我可以。”冯蕴慢慢说着,将手伸向小满。 小满很喜欢女郎依赖自己,仗着身上有点功夫,活泼又灵动,往前一跃便冲过壕沟,回头拖住冯蕴,用力一把便将她扶了过来。 一时得意,她还回头给了淳于焰一个笑容。 淳于焰手上空空,眼神如刀地盯住冯蕴,在仆从维持不住的僵硬笑容里,收手一拂披氅,哼声扭头,顺着湿滑的山路往上去,如履平地一般,越走越快,很快便没了影子。 向忠一看,哎哟,跺脚,跟着几个侍卫便追了上去。 小满愕然片刻。 “娘子,仆女是不是得罪了世子?” 冯蕴看一眼手足无措的孙大叔和那两个留下来的老匠人,微微一笑。 “世子怎会跟你生气?想来是去前面探路了。我们慢慢跟上便是……” 山风呜咽,将人的袍袖吹得鼓鼓胀胀,冯蕴却走出一身汗来。 “孙叔,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孙大叔回头,指着远处的山峦:“里正娘子你看,最远那边就是界丘山。这座山其实也是界丘山的山脉,当地人叫小界丘,我们山里人,一般叫老虎口。” 冯蕴微微吃惊,“为何要叫老虎口?” 孙大叔道:“这里的山坳,从界丘山看过来,就如同张开的老虎嘴巴。夜里,山坳风大,如同山大王在咆哮一般……” “有趣。” 她站在山坡上,顺着孙大叔的指引观察山脉,又让小满将纸笔拿出来,垫在石上,捉笔描画。 孙大叔看得叹为观止。 “里正娘子大才。” 冯蕴笑一笑,没有回答。 脑子里事情太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娘子。”邢丙突然从背后靠过来,小声道:“有人顺着左边斜坡往上爬,人不少。” 冯蕴抬头看一眼自己周遭,加上孙大叔统共有十个人。 她将描好的山势图收在匣子里,回头朝邢丙使了个眼色。 邢丙会意地点点头,招呼葛广和葛义守在路口。 叶闯今日也带了两个侍卫同行,一个叫谢晋,一个叫石久,全是裴獗从侍卫营挑出来给冯蕴的,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脸上不见慌张,但神情却肃然起来。 这种天气,除了猎户,一般人不会上山。 而猎户出行这么大阵仗的,少有。 “这见鬼的天气,跑到这种荒山野岭来,遭的什么老罪……” 几个年轻公子领着一群仆从,浩浩荡荡地从山坡往上走。 最前面的男人年岁不大,约莫就十八九的样子,瘦长脸,鹰钩鼻,大概是鼻梁薄而无肉的原因,显得鼻骨非常突出,一望眼望去好像整张脸都是鼻子,显得十分刻薄。 他们似乎也没有料到坡上有人,乍然看到葛广和葛义,当即停下脚步。 “哪家的看门狗,这么没规矩?挡在路中间,还不让开!” 语气霸道,表情蛮横,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 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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