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咕哝,“殿下每日为战事操劳,也不珍爱身子。” 萧呈看他一眼,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就你话多。” 平安偷偷吐下舌头,往他盏里添满水,“宁远将军又来信催促殿下了?” 萧呈提笔的手,有片刻的停顿。 与安渡一水之隔,温行溯在信州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出兵,将冯蕴从北雍军手里抢回来。因此,他日复一日催问萧呈何时出兵,并再三请求带兵出战…… 全被萧呈拒了。 平安很心疼他家殿下。 自从陛下登基,殿下就处处被打压,这次百官奔走呼吁,陛下才不得已将他从皇陵召回…… 机会难得,怎可为一个女子坏了大事? “宁远将军也太心急了,把打仗说得跟玩似的,不想周全了,拿什么跟北雍军打?亏得殿下拿他当至交好友,将军却屡次出言不逊,还怪罪殿下……” 平安知道殿下并不看重那个未过门的妻室,嘴里也没当回事,磨牙嘴碎。 “殿下自有殿下的谋划,冯家又不止一个女郎……” “平安!”萧呈突然抬头,目光里的厉色,把平安吓一跳。 殿下不高兴了。 平安止住话,老实立着。 萧呈将手上的信纸封好,递上来。 “你亲自跑一趟,交到尚书令冯公手上。” 平安不敢多问,看一眼殿下的脸色,将信塞入怀里收好,抱拳拱手,“属下领命!” 平安匆匆而去。 萧呈的视线凝固了许久,这才拉开抽屉将藏在里头的画卷取出来,平铺在桌案上。 画上女子,脸上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像隔着云端在看他。 — 冯蕴翌日起了个大早,将府里一群仆女、杂役、部曲以及林娥、苑娇、邵雪晴等十余姬妾,一并带去了冯家的田庄。 田庄靠近界丘山,在一个叫花溪的村庄。 除去冯家,附近还有其他大户的庄园和田地,只是那些大户在战前全都举家逃亡了,按北雍军新政,这些都将成为无主土地,重新均分给民户。 而她,将会是花溪最大的地主…… 这个时节,本该庄稼收获,准备秋播的,可战事打乱了农事,近年来大量农田抛荒,庄稼变成了野草,看上去荒凉一片。 冯家的庄子是一座二进的青砖瓦房,比农户的茅草土房看着好上许多,但久不住人,庄子周围长满了杂草,排水渠满是杂物,一眼看过去,如同荒村鬼宅。 但这是冯蕴的退路。 将军府邸不是她名下产业,田庄是。 尤其当她看到庄子外那一片盛开的荷塘,心里更美了三分。 这是冯敬廷从南边弄来的雪藕,本是贡品,但此物没有大面积种植,民间大多人识不得,塘里淤泥又很深,因此得以保全下来。 冯蕴眼窝里恢复了笑意,“阿楼,让他们打扫仔细点。等庄子收拾出来,我们要常住的。” 又兴致勃勃地吩咐人,将大门的匾额取下,仍旧要取名叫长门。 阿楼有点吃惊,“十二娘不住将军府吗?” 冯蕴道:“将军府是将军的,我只是暂住。” 阿楼似懂非懂,还想说什么,让韩阿婆一记眼刀子瞪了下去,笑嘻嘻安排人,屋里屋外地打扫。 “十二娘。”韩阿婆看冯蕴站在风口眺望,心疼不已,“眼下我们日子好过,全是将军的关爱。十二娘要与将军割裂,可不是好路子……” 冯蕴笑了笑,看向院子里几个愤愤不平的姬妾,“阿婆希望我跟她们一样,困在那座宅子里,为同一个男子的恩宠打得头破血流吗?” 韩阿婆:“十二娘跟她们怎会一样?将军爱重……” 冯蕴低笑一声,“记得阿婆说过,冯敬廷当初也十分爱重我的阿母,可后来呢?与寡妇私通,偷偷养下儿女,我阿母前脚刚咽气,他后脚就当了新郎,再娶新妇……” 又眼神锐利地看过去。 “阿婆,这样的爱重,我不要。” 一提到卢三娘,韩阿婆当即红了眼圈,“你那个阿父当真是个薄情寡义的畜生。三娘子跟前,那叫一个小意温柔,要不是她把陈夫人母女几个接回来,哪会晓得他在外面早就有人了……” 冯蕴不想再提这个,走出房门,叫住邢丙。 “你带上部曲,先把庄子周围的熟地翻出来,我想赶在入秋前种一批青蔬,囤着冬用,然后空出土地再种冬小麦……” 又道:“农具不丰,这几日,要辛苦大家。等我想法子,弄一批农具回来,耕作就轻松了。” 时下铁器珍贵,铁制农具也不便宜,庄子里原有的农具大多被人薅走了,今日这些,还是冯蕴用粮食换回来的。 但邢丙想不出,还能弄出一批什么样的农具,可以让耕作变得轻松。 “女郎放心,交给兄弟们,保管田垄齐整,土地松软。” 来庄子前,邢丙以为女郎不懂,把自己的妻子徐氏带了过来。 哪知,女郎比徐氏更懂农事,笑着就给她指派了新的差事,内院管事,负责管理姬妾们的日常…… 看妻子当了管事,快活得合不拢嘴巴,邢丙也打心眼里高兴,累得一脸是汗,仍然不肯歇下。 打扫屋子用不了那么多人,邢丙将人分工好。部曲和杂役都做惯了粗活,在田庄自由自在,但林娥和苑娇几个姬妾就不好过了。 “我等是大将军的姬妾,不是冯十二的家仆……” “冯十二作践我们,等将军回府,我们告她的状……” 林娥恨极了。 可除了私下唾骂,没有别的办法。 将军会不会怜惜她们,那都很遥远。今日的辛苦,却实实在在,足够她们喝一壶。 “阿苑,你看莪的肌肤,可变粗糙了?” “我手心也磨出茧子来了,脸也晒黑了。” “可恶!” 众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叫苦。 “听人说过许多后宅妇人争宠的手段,没听过冯十二这么歹毒的……” 林娥将手上的抹布一丢,双眼通红地看着苑娇。 “苑娘,我们不能再由着冯十二欺辱了。” 她摊开双手看了看,又摸摸自己的脸,眼泪都要掉下来,“你我如今能倚仗的,唯有几分姿色罢了。要是这点姿色都被冯十二作贱没了,哪里还有出路?要让我一辈子看冯十二的脸色吃饭,不如死了好……” “嘘!” 苑娇胆子比她小,吃了几次亏,不敢再轻易招惹。 饿肚子的滋味很不好受,苑娇想想就有点灰心。 “我们是斗不过冯十二的,算了吧,阿娥……” 林娥拉她一把,“你傻了?” 她捏捏苑娇的脸蛋,“你看看你,生成这样一张勾搭人的脸,比冯十二差在哪里?苑娘,你甘心吗?” 苑娇垂目,摇了摇头,“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阿娥你看,我们以为文慧傻,谁知她才是最有脑子的那个。你看她……都做玉堂春的大管事了。” 不提文慧还好,一提文慧,林娥牙都咬紧了。 “文慧这个贱人,必不得好死。苑娘,你还记得那个方公公吗?” 苑娇一愣,“记得如何?” 林娥道:“当初我们差点被将军打发去中京为奴,是方公公将我们解救下来,再奉太后殿下的旨意回到将军府……你忘了?我们是太后的人,不是冯十二的奴仆!” 苑娇眉头轻蹙,“阿娥想做什么?” 林娥道:“别人治不了她,太后殿下可以!” 第33章 抱团取暖 冯蕴没有看走眼,文慧办事很利索。 酒楼开张缺少佐料和食材,她亲自带人去石观县采办,对接商家供应。缺少人手,便张贴告示,临时招人。 于是,玉堂春在第三日就鸣锣开张了,即便只有简单的粥、饼、面食等食物售卖,也很是热闹了一番。 冯蕴特地让她在石观县买回两挂炮仗,听响。 玉堂春是全城第一家开张的酒楼,也是唯一的一家。 原因很简单,战时的钱是不值钱的,粮食布帛才是硬通货。冯蕴这么干毫无疑问的亏本买卖。即便五年不收税,那又如何? 尤其,玉堂春不仅收齐五铢,还收晋国制的五铢钱。这种五铢钱为节约成本,偷工减料,老百姓不怎么买账。 而且安渡城里早就传开了,河对岸的信州,齐国集结了五十万大军,要和晋军决一死战。 等齐军收复失地,那堆偷工减料的铜钱用来回炉吗? 无数人在私下里嘲笑十二娘是傻子,但不妨碍她的玉堂春开张。 有人动了,就有人跟着动。 商人嗅觉灵敏,紧跟着,城里的胭脂水粉,笔墨纸钱、当铺茶寮陆续开门营业,留仙街的大集市里,也有了一些外地来的流动摊贩,城里百姓和乡村农户,也纷纷走出家门,将家里不用的物品摆出来,交换一些需要的生活物资。 盘活了流动性,安渡郡渐渐恢复了人间烟火…… 但战争的阴影下,百姓心里都已经认定,战还会继续打下去,三年五年不一定,只是谁输、谁赢、谁做皇帝的区别而已…… — 有了田地,冯蕴就盼着下场雨。 可老天作对似的,不仅无雨,天也更热了。 冯蕴不耐暑气,呼哧呼哧摇着蒲扇。 “今日不见敖侍卫呢?” 平常敖侍卫总在女郎的周围打转,女郎要办什么事情还得想办法支开他。今日没见到人,小满也有些好奇,赶紧去打听。 阿楼跟着她回来,给冯蕴请个安,便道:“敖侍卫和叶侍卫天不亮就出府去了。小人看他们脸色很是难看,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冯蕴点点头,思忖一下,“那我们也去田庄看看。” 伏暑正浓,驴车出了城,车轮碌碌滚在地面上,好像要擦出烟来,热气蒸腾,车厢里很闷。 冯蕴将帘子撩开挂在金钩上,正望着大片大片的荒田出神,卧在脚下的鳌崽突然嘶吼起来,不停用爪子用力地刨门…… “怎么了?又发现猎物啦?”冯蕴笑着弯腰将鳌崽抱起来,刚抚到后背要替它顺毛,鳌崽一脚就蹬在她身上,从车窗一跃而出。 “鳌崽!” 冯蕴让阿楼停车,“快追!” 鳌崽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草丛里,冯蕴赶紧下车,带着阿楼和小满飞快地追过去,一边在比人长得还高的荒草里寻找,一边喊鳌崽的名字。 “女郎!” 小满突然尖叫一声,抓住冯蕴的胳膊。 “快看,有死人!” 冯蕴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趴在茂盛的草丛里,浑身血淋淋的满是污渍,而鳌崽就蹲在那人的身侧,虎视眈眈地看着…… “大兄?” 冯蕴没有看清那人的脸,而是看到了他紧紧握在手心的一把环首刀——斩蛟。 那是温行溯的生父留给他的,他很珍视,从不离身。 冯蕴呼吸一紧,“阿楼,来搭把手。” 阿楼看女郎表情都变了,这才反应过来地上浑身浴血的高大男子是冯府的大郎君,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帮他把人翻过来。 “大兄!”果然是温行溯。 冯蕴摸了摸他的颈脉,“阿楼,小满,快把大郎君抬上驴车,回城找個大夫……” 不等阿楼回应,她又自顾自摇头,“不,不行,我和小满把大兄带到庄子上去。阿楼,你去城里,想办法找个大夫,切记,不可说太多……” 城里的医馆早就关门歇业了,大夫不好找。 温行溯是信州守将,在安渡郡出现,又身负重伤,若是落入北雍军手上,非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冯蕴不希望温行溯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个大兄对她很好。 温行溯与她同病相怜,是陈氏和她的亡夫所生,跟着陈氏改嫁到冯府后,两头受气,日子很不好过。在年少时那些黑暗的岁月里,二人常常抱团取暖…… 后来温行溯投身行伍,说要挣一个前程,护她周全,一去便是多年。 而冯蕴随着冯敬廷到安渡赴任,从此与他分隔两地。 不算前世,他们今生也有三四年没见了…… 温行溯已不是少年时的模样,他身量更高大了,骨节长开,俨然变成了他想要的大人模样,只是脸颊过分地清瘦了,身上露出大片的瘀青和伤口。 冯蕴打开小驴车里的小药箱,不停催促驾车的小满。 “快着些,再快着些。” 小满在外面喊,“女郎,不能再快了,车要飞起来了。” “那你稳着些。” “喏。” 在北雍军破城前,冯蕴其实做好了各种的应急准备,包括逃荒、受伤,因此她的驴车里不仅有食物,也有常备的伤药。 但冯蕴不是大夫,她能做的只是简单地敷上金创药,包扎止血…… 她将温行溯仔细检查一遍,得出结论。 伤口有好几处,都不浅,但幸运的是没有刺中要害,最严重的一处伤在大腿根部,很大可能就是这里失血过多,造成了他的昏迷…… 冯蕴划开他的单衣,处理好身上的伤,对腿上的伤犹豫了。 伤在男子私隐处,她是女子,不很方便…… 可驴车颠簸间,那伤口不断渗血,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大兄,得罪了。” 冯蕴吸一口气,拉开温行溯的裤带…… “嘶!”布料贴在伤口上,有些地方已经凝固了,撕开的疼痛不在自己身上,但冯蕴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很小心,还是将温行溯痛醒过来。 “腰腰?”温行溯声音沙哑,眼神有些恍惚。 “是我,大兄。”冯蕴看着撕开的伤口迅速冒出血水,伸手便将伤口捂住。 鲜血从女郎白皙的指间渗透出来,触目惊人。 冯蕴的眼睛微微发红。 “大兄,你坚持一下,我让阿楼去请大夫了。” 温行溯唇角微抿,眉头因痛楚而蹙了起来。 他知道请大夫意味着什么,但没有反对,只是做梦一般看着冯蕴,颤歪歪地伸出一只胳膊,似乎想触碰她,确认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然而,手到半空,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腰腰,可受委屈了?” 冯蕴坚硬得仿佛上了盔甲的心,因这一句话突然抽痛,眼睛仿佛被划了豁口的水囊,瞬间被潮湿占满,视线模糊。 “我没事,我好得很。”冯蕴笑着说。 怕温行溯不信,她又仔细地说:“冯敬廷走后,我去了北雍军营,他们没有那么狠,也没有那么坏,裴獗他……对我也很好。他给了我庇护,让我主事将军府,还把冯家仆从都赏赐给了我,冯家在安渡的田地庄子,如今也都在我名下……” 本想安慰别人,可自己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她有太多的情绪积压在心底,一直没有机会宣泄,而温行溯是唯一一个,曾经在她和冯莹之间毫不犹豫选择她的人,拥有她全部的信任。 只可惜…… 上辈子的温行溯死得太早,死在了她的一厢情愿里。为了萧呈的江山和野心,为了她的皇后之位,温行溯倒在了齐国伐晋的战场上,后来兵败被俘,不肯投诚,被裴獗下令五马分尸…… 第34章 前尘旧怨 上辈子,冯蕴不知道温行溯在立秋前,曾经偷偷来过安渡。 那时候,冯蕴没有要什么田庄,一直在将军府后宅里默默等着齐军的好消息,温行溯没有办法见到她,她也不知这些事情。 后来萧呈立秋称帝,淳于焰牵头促进齐晋两国和谈,温行溯代表齐军将领到安渡郡登门拜访,兄妹二人才得以相见。 当时冯蕴看到他身上有伤,走路瘸拐,以为战场上伤的…… 温行溯什么也没有说,冯蕴不知道他来过安渡,不知道他伤得这样重,更没有多问他一句。 她一心只想早日回到齐国,回到萧呈的身边去,为此几乎急得发疯。 然而,冯莹已在萧呈称帝的前一天,以许州冯氏幺房嫡次女的身份入住竟陵王府,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竟陵王妃…… 当温行溯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只顾着自己的伤心欲绝,不仅憎恨冯莹和萧呈,也憎恨劝慰她想两边说和的温行溯…… 她对温行溯说了许多狠话,将他赶出将军府,表示此生再不相见。 但大兄好像从来不会怪罪她。 只要她需要,大兄就会在她的身边—— 哪怕是后来,她回到齐国,满朝文武包括他的父亲都站在冯莹那边,揪住她曾在裴獗身边侍候三年这一点不放,不同意萧呈册立她为皇后,也是温行溯站出来,对她说: “谁说你没有靠山?大兄就是你的靠山。” “萧子偁敢不册你为后,大兄便掀了他的龙椅!” 这两句话冯蕴至死都记得。 大兄是萧呈年少的知己,是助他夺位的大功臣。 是温行溯站出来力挽狂澜,怒斥群臣,说她为齐国立下的功劳,说她是杀得裴獗败走平城的最大助力,萧呈才册立她为后。 她又悲又喜,踩着大兄的军功上位,想要做一个好皇后,做孩子们的榜样。 温行溯的一生,都在践行这个诺言,为萧呈和南齐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只为护她的尊位,保护她那個从出生那天便被质疑父亲是谁的儿子…… 可惜,大兄死在了她的前头。 那样一个君子端方,正直温雅的儒将,他死了,死在对晋的战争中,死在裴獗的手上…… 她不知裴獗有多恨,会下五马分尸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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