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 刚踩上去的陆泽蔚,又从席子上走下来,穿着拖鞋站在一边。 “一层被里,一层棉胎,一层被面,先铺被里。” 良馨将白色被里放到席子打开,抓住两边角,“你抓住那头的两角,我只给你打下手,提前提醒你,被里要铺匀,棉胎要摆正,否则就算缝好了,也得拆了重新缝。” 陆泽蔚抓住两个角,举起被单用力一抖,白色被面迎风起舞,捎带起良馨额前的发丝,她合上双眼,长睫微颤,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再抬眼时,眸光呈现琥珀色,一片澄净平静。 白色被里缓缓落在席子上,并不均匀。 陆泽蔚听从指挥,在良馨帮忙固定两个角的情况下,仔细将被里铺匀在席面上。 两分钟过去。 陆泽蔚还没有完全铺匀。 他小看了这面床单,他拽齐了两个角,中间却鼓起几道褶皱包,待把中间的铺匀了,两只角又变得不那么整齐。 简直比他将军被叠成豆腐块还要难。 良馨看了一会他围绕着席子团团转拽床单,拿起一根木尺点了点他的肩膀,示意让开。 陆泽蔚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良馨用长长的木尺从被头划拉到被尾,床单很快被抚匀,一丝褶皱都没有,就像是被熨斗熨烫过一遍。 “......” 故意的。 又是故意的! 陆泽蔚汗都出来了,但并没有去责问,而是在将棉胎铺上去的时候,才出声:“这个阶段什么诀窍?” 良馨拿着木尺撑在席子上,就像是从前的地主婆拄着拐杖站在地头,监视着长工,“棉胎摆正,铺匀,一定要很平,不能有任何鼓鼓囊囊,没有什么诀窍,用眼看,用手撕。” 陆泽蔚蹲在席子上,小心翼翼摆弄着棉絮,因为席子很滑,稍微一用点力,棉胎就会带着好不容易铺好的被里一起跑,一旦跑了就得将棉胎掀起来,将下面的被里重新铺匀,这势必会比之前的第一步更麻烦。 良馨站在陆泽蔚身后,他的白色衬衫掖在绿色军裤里,蹲趴在席子上时,宽肩窄腰,后背肌肉微微拢起,似乎快要将白色衬衫撑破了。 但最让人移不开视线,或者说,最不让良馨自在的,还是他的腰臀之间的弧线,看上一眼,就莫名口干。 陆泽蔚单手撑地站起身,回头看见良馨的脸,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这样算摆正了吗?” 良馨用木尺指了几个线头,“你拆线的时候是生拉硬拽的?把翘起的地方撕掉,重新铺平。” 陆泽蔚二话没说,像是突然收到命令趴下做俯卧撑,膝盖弯都没弯一寸,就将双手撑到棉花上,还没撕,臀部就被木尺点了几下,他背脊下意识一紧,单膝跪在棉花上,回头看着良馨,“怎么了?” “你这样压上去,手压到的地方,不就比别的地方凹出一块了?” “.......” 陆泽蔚抬起手,果然看到掌心之下凹了一块,深感缝被子也是一个细致要求非常高,非常讲究的技术活。 这还只是个开始。 当把棉胎摆正补平,盖上红绸金丝牡丹花的被面,在良馨的指挥下,穿针引线开始围绕着四周打围。 陆泽蔚能将各种型号的枪使得让全军羡慕的手,却像是上了冻似的,蹩得不行,稍一不小心,掌心的茧子就会刮起牡丹花的金丝,毁了被面。 他感觉到了痛苦无力,甚至有些崩溃的感受。 这种无力并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唤不醒醉酒的人的无力。 而是从出生到长大,从没在学习技术上体验过的无力。 陆泽蔚用力将缝被针从六斤重的三层被子里捅进去,手指被细细的针顶得一阵发麻,连厚厚的枪茧都抵挡不住针孔,针孔轻而易举就钻进老茧里,直接抵着里头的肉,钻进骨缝里。 缝一次钻一次,这比中了子弹还要受罪! 突然,一个圆溜溜的像是戒指一样的东西递到面前。 陆泽蔚眉头一皱,认出来这是常在母亲和当地大娘们中指上带的顶针,“你又忘了?” “抱歉。”良馨嘴上说着,脸上并无一丝歉意,“你自己应该在开始之前,了解清楚,做好充足的准备,否则就会受到疼痛和鲜血的教训。” “.......道理总是往你那边歪。” 陆泽蔚心里其实是认同良馨的话,他接过顶针往手上戴,却卡在中指指甲上,根本戴不进去。 “活口的,掰一下。” 良馨指点完,检查被子,“把你刚才缝的歪歪扭扭的针脚拆掉,打围都打成这样,接下来怎么当辅助线,还有,你捅针和抽针的时候,要注意被针眼戴起来的棉花,每次下针之前要用针把棉花都铺匀。” 没戴顶针,要不是因为手上有茧子,说不定已经被针顶得血刺啦胡,好不容易缝了几寸的陆冲锋:“.......”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 良馨抬头一看,两名穿着四个口袋军装的干部,站在门口笑得前仰后翻,边笑边跺脚指着席子上的陆泽蔚。 “哈哈哈,冲锋,哈哈哈哈哈!”左边的干部笑得捧腹直不起腰,“天天跟个战斗公鸡似的英雄陆冲锋,结婚没两天就被老婆改革,戴上顶针学女人缝被子了!” 陆冲锋脸色顿时黑了,看着两人。 “前两天我还夸你,做男人就该像你这样,真没想到,原来你在家里是这副娘们样!”右边的机关干部也没放过他,不但没放过他,还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突然朝着陆泽蔚按下快门。 陆冲锋手里拿着缝被针,指向拍照的干部,“你敢发出去,我把你连人带相机一起砸了!” 左边战士再次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冲锋,以前我怕你,见不到你人,听到你的名字都怕,现在看到你这副样子,我可是一点都不怕你吓唬了!” 相机干部嘴上这么说,双脚却一直往门外退,一看到陆冲锋“蹭”地一下站起身,连忙撒腿跑了出去。 捧腹大笑的干部,脚步也一点没慢,跟着飞跑出去,就是哪怕跑到了门外,还能听到他夸张的嘲笑声,像是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似的,马上就能传遍整个军区大院。 “谁啊?” 午休的胡凤莲都被吵醒出来了。 看着站在被子上,头发上飘着一朵小棉花絮,贴近耳朵上还摇摇欲坠一根白色棉线,像是耳坠一样的陆冲锋,再配上他阴沉的脸色,反差感令胡凤莲愣了一下,立马笑出声。 陆冲锋顿时脸更黑了。 “缝个被子,有那么好笑?” 良馨顺着婆婆的视线,才看到他头上的棉絮棉线,先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脖子以下,走上前,捏着他耳边摇摇欲坠的线头。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耳朵,也没注意点陆泽蔚的黑脸突然一瞬间醺成红色。 这是在安慰他? 妈还在呢...... 陆泽蔚挺着腰板伫立着,不自然咳了一声。 两人身高差距在二十厘米。 良馨懒得踮脚,“低头。” “不低!”陆冲锋背脊挺得更直了,“改革的过程中,必然会有困难与嘲笑,如果我自己都克服不了这些,还怎么去矫正其他畸形观念!” 良馨:“......” 陆泽蔚盘坐在席子上,将顶针掰了掰,套在中指上,继续开始缝被子。 受到嘲笑后,不但没有消极,反而比之前更认真。 “拆掉。” “......”陆泽蔚看着刚缝好的针脚,“......哦。” 一直在旁观的胡凤莲,双眼惊奇看着儿子,又看了看良馨,什么都没说,默默退回房间。 “冲锋!” 门口又跑进来一名女兵,因为跑得过快,进门的时候两条麻花辫还是飞起来的。 她一进门,看见陆冲锋那双拿着枪夺下无数射击比赛的手,正戴着顶针捧着被子缝线,顿时双瞳颤抖,下一秒,愤怒扫向良馨。 良馨正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椅子边上靠着木尺,手里端着搪瓷茶缸正在慢悠悠地喝茶,旁边的茶几上还摆着一盘兰花豆和一盘瓜子。 陆冲锋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姑娘愤怒的脸顿时变成了心疼,她手上提着装着两瓶桔子罐头,快步走到席子边。 “冲锋,我刚从乡下演出回来,就听说你结婚了,从前你没结婚的时候都没见过你做家事,怎么结了婚还不如单身,连被子都要自己缝了?” 陆冲锋看了一眼来人是谁,低头抽针,“有事?” 他一低头,良馨看到姑娘脸上的心疼顿时又消失了,凶巴巴地眼神又朝她横了过来。 “冲锋,没人帮你,我来帮你。” 姑娘将拎着的罐头放在电话茶几上,蹲在地上就要解开皮鞋的攀扣。 “你帮?” 陆冲锋抬头,“你是女同志吧。” 姑娘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鼓胀的胸口,“这个问题......很难看出来吗?” “女同志,帮不了。” 有了顶针,方便多了。 陆泽蔚很快就将一面缝好,绕到另一面。 被两句话说懵的姑娘,有点怀疑人生问:“缝被子,不都是女人缝的吗?” 陆冲锋听了这话,再次抬头,眼神隐藏着不赞同。 看来封建旧观念,不止是男的有,原来连女同志自己也有。 “一床被子,夫妻都要盖,那么缝被子就该属于夫妻共同生活事务,女人能做,男人也照样该做,小王同志,你这种思想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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