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百年后,连祖宗的字都没人认识。” “而南朝则是公认的罪徒之后,祖宗和始帝没半点关系,从一开始就不会古梁文;云安即便有大儒懂,也是为了研究从沙州挖出来的古简,正常不会专门授课,东方氏皇族对这些没用的学问,也不会感兴趣,我估摸靖王应该不认识……” 夜惊堂聆听片刻后,微微点头,走进帐篷,把还坐在毯子上认真分析的华青芷拉起来,横抱在怀里: “说的有道理,那还得带个翻译官。” “诶?” 华青芷一愣,没想到自己还能聪明反被聪明误,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夜公子,你……我说这些,是让你考虑周全。军营里这么多谋士,既然来西海打仗,肯定有人懂古梁文,你带一个去不就行了……” 夜惊堂估计军营里还真有这种能人,但身边的翻译官不用,他跑去从朝廷的幕僚团挖陌生人,这不是舍近求远吗?他摇头道: “华姑娘都自荐了,我要是再找其他人,岂不是瞧不起你的学识?再者你说好要给我当幕僚,现在想光享福不干事了?” 华青芷确实说过当智囊的话,当下倒是不好反驳了,又左右打量: “陆姐姐她们呢?” “我骑得圣上的宝马,就能坐两个人。都奔波这么久,让她们也休息下。” “我不用休息?!” “我带着你,又不用你跑路打架,在马上休息不就行了。” 夜惊堂说话间,便把华青芷放在了马背上侧坐着,而后便翻身上马: “驾——” 华青芷一个文弱小姐,还腿脚不便,面对这种强抢民女般的行为,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发现烈马直接往大营外冲去,周边出现巡逻军卒,华青芷连忙把脸遮住: “夜公子,你真是……” “驾——诶?鸟鸟呢?” 夜惊堂跑出几步,忽然发现鸟鸟不见了,回头看去,才发现小破鸟偷偷蹲在帐篷外,背对着他仰望天空,一副不想上班的样子。 夜惊堂见此,倒也没催促,只是对华青芷道: “沙州那边的烤驼峰是一绝,这次刚好带你去尝尝……” “叽?!” 鸟鸟浑身一震,当即掉头追了过来,刹那间飞到了前面,开始任劳任怨带路…… …… 与此同时,大漠深处。 六月盛夏的大漠,便如同一座能焚尽天地万物的熔炉,空气燥热到连远处的沙丘都扭曲变形,黄沙海洋中几乎看不到任何活物,连原本的小型绿洲,都在烈日下干涸,只剩下屹立不倒的胡杨树。 而就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中,一只十余人的队伍,却在朝着南方缓缓前行。 队伍为首处,是沙陀部的一个小头目,其本来是跟着净空去会见北梁使臣的十余人之一,但净空没了,黄首领也没了,这些沙陀部过来的人群龙无首,只能跟着遇上的子良公公,在大漠里帮忙寻找失踪的李嗣。 此时李嗣已经找到,所有人在大漠中汇合,十余人的队伍里,有不少熟面孔,除开华俊臣、许天应、李嗣这仨难兄难弟,还有子良、寅廉、戌公公、曹阿宁等一堆太监。 子良公公把主力全带来,本来是准备和黄连升围剿忽然出现在巫马部的夜惊堂,如今计划落空,人也已经到了,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顺便去千佛寺看看,能不能给北梁招募点可用之人。 溶洞里的情况,外界知之甚少,子良公公也不清楚口气那么硬的黄莲升,怎么忽然就没了,自从凌晨汇合后,便一直在询问来龙去脉。 李嗣骑在骆驼上,不停和子良公公吐槽黄莲升的‘志大才疏’,顺便夸奖华俊臣、许天应两人的忠肝义胆,等待讲完经过后,才道: “虽然奇袭西海后方失策,但我朝的军械粮草还没送到,人手也未曾折损,只浪费了一颗丹药,大抵上来讲不算伤筋动骨。若是能招安神尘和尚,从沙州起兵,扰乱南朝后方计划同样行得通……” 神尘和尚虽然是出家人,但无论名声还是影响力,都当得起‘沙州王’的三个字,若是带头挑事造反,威慑力比黄莲升这大漠蛮子大的多。 但子良公公身为十二侍之首,对南北奇人并非没有了解,对此摇头道: “神尘和尚亦正亦邪,国师都看不透,想招安没那么容易。” 李嗣皱了皱眉:“南朝以道家为尊,十二州唯有沙州能看到遍地寺庙,我大梁开出立佛家为国教的条件,也没法请动神尘和尚迁入北梁?” 跟在后面的曹阿宁,因为是曹公公徒弟,对神尘和尚的事儿挺了解,接话道: “其实南朝废帝继位后,怕坐不稳皇位,暗中派人去请过神尘和尚,开的条件,就是让‘二圣’变成真二圣,封两个国师,神尘和吕太清平起平坐。” 李嗣回过头来:“结果呢?神尘和尚怎么回复?” 曹阿宁道:“神尘和尚说,废帝看上的是他的武艺,不是他的佛法,拒绝了朝廷。” 李嗣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子良公公接话道: “太后娘娘自幼信佛,而圣上则是三教皆尊,神尘和尚若是真圣僧,我等以宣扬佛家为由,也请的动。 “但可惜,真大彻大悟的圣人,不会做强行劝人眅依佛门之事。 “在国师看来,神尘似乎并不在意是否能成佛,更像是一个外人执掌了佛家,心里并没有佛,但又得尽心尽力帮佛家传承佛法,为此只能在不破坏清规戒律的情况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惩恶扬善、除暴安良。” 李嗣摸着下巴琢磨了下: “这听起来没什么不对。” 戌公公掌管的是缉盗所,对此摇头道: “惩恶扬善,也讲究‘杀必有度、善必有尺’,扒手偷东西,最严酷的惩罚也是砍双手;若是人家偷你几文钱,你直接把人罚做苦役,囚禁到死,明显过于严酷,和惩恶扬善没关系了。 “而神尘和尚,只分‘有罪和无罪’,不分罪之大小,逮住了就是终身为奴。这蛮不讲理的行径,放在江湖上都算魔头了,夜惊堂至少还给人一个痛快。” 李嗣想了想,评价道: “其实吧,根据刑部那边的说法,有罪之人,后悔都是后悔被抓住,而非后悔曾经干了坏事;真正能为所行之举自责忏悔的人,一万个里面不一定出一个。神尘和尚或许是知道他们没诚心悔悟,才不放人……” 戌公公道:“事实确实如此,但‘国无法不立’,什么罪判什么刑罚,要严格依照律令;我觉得你有错,便一律判终身为奴,放在帝王身上都是暴虐之君,神尘和尚不过一个僧人,哪来的这么大官威?” 一行人说着说着,就变成辩论了。 子良公公听了片刻,抬手打住众人的话语: “所以说,神尘和尚亦正亦邪,很难说清是圣人还是恶人。我朝尊佛家为国教,或许能请动真高僧,但神尘和尚不一定。” 李嗣知道北梁当前的境遇,拿的出手的高手,基本就只剩国师和山高皇帝远的北云边了,如果挖不倒神尘这种人物,后面局势相当被动。 就在一行人愁眉不展之际,李嗣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跟着沙陀部的军卒,从溶洞出去的时候,在兵道的出口,发现了始帝出兵时留下的碑文,上面用古梁文写了一句‘神授九术、奉于川口’。 “我猜测这九术,就是鸣龙图,咱们若是找到,九张鸣龙图能不能按死夜惊堂?” ? 子良公公乃至背后之人,听见这话皆是一愣。 曹阿宁开口道: “九九归一,能剑斩诸天神佛,夜惊堂算什么东西?但鸣龙图是吴太祖所留,始帝早生了八百年,那时候哪儿来的鸣龙图?” 说完曹阿宁还不动声色回头看了下背后。 李嗣知道时间对不上,不过想想还是道: “就算不是鸣龙图,这‘九术’能帮始帝一统天下,也绝非凡物,有总比没有强。” 寅公公等人想想也是,插话询问道: “川口在什么地方?” 李嗣作为礼部侍郎,负责的就是和西海的外交,对历史了若指掌: “在沙州关外的大漠里,以前是红河的源头,不过早就断流了,据前朝考证,应该在月牙湾附近。” “月牙湾在什么地方?” 走在前面的向导,此时回头道; “往西南走,大概四百来里地,我和首领去过一次,除开一个湖,周围都是无人区,也没啥东西。” 李嗣摇头道:“两千年前的东西,早就深埋地下不知多少丈了,周围哪里能找到东西。要不咱们去看看?” 子良公公稍微斟酌了下,询问道: “去千佛寺可顺路?” “要绕一下,不过也饶不了太远。” 子良公公见此也不多说,微挑下巴,便跟着向导朝西南而去…… 第二十七章 双向奔赴 “驾——” 蹄哒蹄哒…… 月色洒在戈壁滩上,炭红烈马全速飞驰,在背后带起一线烟尘。 夜惊堂手持缰绳,扫视着远方那座位于山脉间的大河谷,心头倒是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 记得上次从望河垭经过,还是在去年初春,当时刚送完镖从沙州回来,带着些许沙州的货物,身边跟着六子等镖师,旅途非常平淡,没有任何变数,他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当镖头的小日子,甚至开始幻想起,某天能在路上遇到个落难侠女,和侠女泪一样抱回家搭救,然后拜堂成亲什么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带着队伍回到红河镇,便听说了义父醉死在酒桌上的消息,跑回镖局,看到的只有放在灵案上的老刀,和已经躺在棺木里的糟老头子。 而他的人生,也在那一刻彻底转变,从有父母管教的梁州野小子,直接变成了举目无亲的边城浪子。 在遵从遗嘱离开红河镇时,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来,也不清楚在人吃人的江湖上能活多久,甚至幻想过有朝一日客死他乡,鸟鸟该怎么办的问题。 但他万万没料到,外面的江湖这么菜,和梁州好汉比起来,外面的江湖人简直称得上纯良,真有侠客和侠女。 然后他就不知不觉,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身边多了好多红颜知己,也尝试过了侠女泪上的大部分招式。 此时重走梁西古道,回想起一年多的江湖路…… 一年多…… 夜惊堂念及此处,忽然觉得从去年到今年,搞的事情确实有点多。 再这么下去,三娘置办的新宅,怕是真住不下了,看来以后得收敛一点…… 蹄哒蹄哒…… 炭红烈马全速疾驰,不过片刻就进入了巍峨山脉间的辽阔河谷。 华青芷侧坐在背后,双手抓着夜惊堂的腰带,一天颠簸下来,已经有了些疲倦,脑袋靠在了脊背上闭着双眸,腿上则蹲着已经开始睡大觉的鸟鸟。 发现速度开始减缓,华青芷睁开眼眸,往前打量一眼,瞧见河谷中心的镇子,询问道: “到什么地方了?” “望河垭,过了河谷就是沙州。” “这么快呀?” “是啊,不然怎么叫神驹呢……” 夜惊堂坐下的炭红烈马,是钰虎的坐骑,脚力惊人,早上从燎原入关,横穿梁州戈壁,待入夜已经跑到了洪山脚下,如果不是天气太酷热,夜惊堂怕把马跑伤了,其实还能更快些。 洪山是梁州的尽头,因为高山险峰阻隔两州,常人根本没法翻越,望河垭的古河道,就成了两州的生命线,如果不走这里,就得绕到西海的朵兰谷,为此哪怕炎炎盛夏,从这里往返的商队依旧很多。 夏天戈壁滩太炎热,商队很难在白天赶路,为此都是白天休息,晚上披星戴月出发,此时河谷之内,能看到不少队伍从镇子出来,前往西边的沙州或者返回梁州。 华青芷坐在背后,跟着熟门熟路的夜惊堂进入镇子,可见这偏远之地的小镇还挺热闹,不光能看到在街边揽客的窑姐儿,茶铺客栈里还能听到说书先生铿锵有力的腔调: “……夜大侠丝毫不惧,在天烛峰下横枪立马,摆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这一仗,打了三天三夜,杀的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结果一战后,你们猜怎么着?” “夜大阎王斩敌过万、毫发无伤?” “也不算毫发无伤,夜大侠一战下来,就被狗咬了一口。” “啊?!” “啥玩意?!” “你们还别不信,这狗可不是寻常狗,相传上古年间,巫马部的祖宗狼戎,在草原打猎时,偶得一只神狼……” …… ?? 夜惊堂让马匹停步,转头看向正在讲述他光辉战绩的客栈,眼神五味杂陈。 而背后的华青芷,显然也听到了这离谱故事,害怕夜惊堂又去砍人,拉了拉他的衣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夜惊堂倒也没进去讨说法的意思,毕竟江湖本就是如此,流传最广的故事,永远不是巅峰之战,而是各大高手的绯闻艳史。 到现在江湖上还流传着‘仇天合与白发谛听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你追我逃、狱中生情,编的和真的一样,要是真计较,怕是得把自己烦死。 夜惊堂聆听两句后,发现也没啥听头,便继续前行,来到一个规模较大的客栈外,把华青芷扶下来,看向马厩外坐着的中年汉子: “张耗子,你还健在呀?” “嘿?!” 坐在凉棚下喝茶的中年汉子,本来还在暗中观察这气质不凡的两人一马是何来路,忽然听见为首的年轻刀客直呼他诨号,明显愣了下,而后就连忙站起身,殷勤跑到跟前: “这位爷有点面熟,敢问是?” 夜惊堂重回故里遇见熟人,心情还挺不错,随口回应: “五年前我走镖从这儿路过,货被你家老大扣了,送了不少银子才放行,当时你传的话,忘了?” “五年前……” 望河垭本就是江湖地盘,扣货讹钱的事儿干的可太多了,张耗子眼底明显有点茫然。 不过仔细观察夜惊堂面相,再看到毛色雪白的雪鹰后,他猛然想起,五年前的夏天,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屁孩,带着只白鹰当宠物,彼此起了口角,想拔刀砍他,结果被镖师拉走了…… 记得那小屁孩是北边红河镖局的人,而红河镖局如今虽然关门了,但放在当前的梁州江湖,可谓无人不知。 毕竟里面出了个大人物,名头好长一串儿,全称大概是——刀枪双魁、红花楼少主、黑衙三千鹰犬指挥使、天子亲封武安公、当今女帝或靖王的姘头、梁州江湖第一人、孤身横扫大魏的勇者、单刀深入北朝的狼王、当代最年轻武圣、西海诸部新主…… 简称夜大阎王。 扑通~ 华青芷见是熟人,本来还站在背后面带微笑,结果下一刻就看见,方才还挺热络的中年汉子,双膝一软,直挺挺跪在了面前。 华青芷一愣,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夜惊堂对此倒是不意外,低头看向已经开始回忆此生江湖路的中年汉子: “想起来了?” 张耗子从俊朗面相中,已经认出了这位有过交际的阎王爷,心底只感觉自己大抵上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但强烈求生欲驱动下,还是神色尴尬回应: “爷这么厉害的人物,还亲自出门呀?嗯……当年是小的瞎了眼……” 夜惊堂既然开口招呼,就没有和一个小泼皮计较的意思,把缰绳丢给张耗子: “当年的债,你家老大正在蹲苦窑还。话说你以前好歹也是个小堂主,怎么落魄到跑来看马了?” 张耗子的老大,自然是望河垭的前寨主金蛇镖郑坤,也就是当年讹了夜惊堂二十两银子巨款那个好汉。 郑坤去年接到命令,和蒋札虎的兄弟石彦峰,一起入京刺杀柳千笙,但可惜遭遇意外,被仲孙锦的侄子仲孙彦,用轰天雷埋伏了。 一战过后,石彦峰直接被当场炸死,而郑坤则被夜惊堂抓获,关进了黑衙地牢,遭受伤渐离严刑拷打一整夜,都没吐出半个字,也算是条硬汉。 后来蒋札虎在朵兰谷帮夜惊堂对付左贤王,上交了金鳞图,算是立了大功,郑坤也为此保住了一条命,转到刑狱,判了三年上交违法所得,也算是从轻发落了。 张耗子见夜惊堂不杀他,如释重负之下,整个人都差点软了,连忙爬起来接住缰绳: “唉,说来话长。自从郑老大被抓……不对,应该是伏法后,下面兄弟日子就不好过了,小的本想撂挑子自立门户,结果新寨主不答应,然后就到这儿来了……” 夜惊堂抬眼看了下客栈的幡子,发现挂的只是洪山帮的旗子,看不出属于十八寨的哪一支,便询问道: “望河垭现在谁管事?” 张耗子毕恭毕敬道: “郑老大走后,望河垭被五坡岭接手了,当前的老大是……” “母夜叉邹蛮子?” 张耗子听见有人竟敢直呼寨主外号,惊的是脖子一缩,连忙抬手制止。不过发现面前的夜大阎王,同样是脸色微变,他眼神又化为意外: “就爷这江湖地位,也怕我家寨主?” “呃……邹寨主的名号,在梁州能止小儿夜啼,谁不忌惮三分。” 夜惊堂并未过多解释,岔开话题询问: “你近两天,可见到一支三十多人的车队从望河垭折返?护卫都是高手,带着三辆马车。” 张耗子仔细回想:“半个多月前过去的,目前还没回来,不过今天回来的镖师,说在路上遇见过这么个车队,最迟明早应该就到了。” 夜惊堂估计队伍离望河垭也不远,当下便让鸟鸟先飞过去寻找确定位置,他则带着华青芷走进了客栈大门。 华青芷腿脚不便,走到比较慢,上楼梯的时候还得扶着夜惊堂胳膊,待走到楼上后,才好奇询问: “那个邹寨主是什么来头?夜公子听到名头直接‘花容失色’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夜惊堂稍微有点尴尬,想想还是解释道: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着义父走镖,在戈壁滩上遇到了一队人,其中领头的就是邹大寨主。当时我还小,见一个女人家胳膊比我腿都粗,还拿两把霜花板斧,就好奇多看了两眼。 “结果不曾想,直接看出事儿了,对方二话不说,就甩给我义父五十两银子,想把我买了,我义父不卖,就准备直接强抢民男,好在我跑得快,不然……” 华青芷看着夜惊堂心有余悸的样子,有些好笑: “夜公子还有过这等遭遇?” “我自幼长得唇红齿白,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打我主意的人可太多了,自从十二三岁开始,就有人登门说媒……” 华青芷对这话倒是不怀疑,毕竟就夜惊堂这相貌,走哪儿都能吃上软饭,她想了想询问道: “那为何公子的红颜知己,没有梁州本地人?” “这个吗……梁州好看的小姐,都住在郡城里,我这边城野小子,根本见不着。能见到的姑娘,都……嗯……” 华青芷余光看向正在客栈大堂里喝酒划拳的泼辣妇人,以及大胳膊比她腰还粗的女汉子,算是明白了缘由,当下又道: “没想到夜公子也以貌取人。如果看上夜公子的女英雄,长得肤白貌美身段婀娜,就和薛白锦一样,夜公子是不是就不跑了?” 夜惊堂觉得这完全是废话,他当时十三四岁,正是青春期躁动的时候,忽然遇到冰坨坨那样又大又白,还冷艳无双的丰腴大姐姐,要拉他回家做相公,他能逃跑怕是脑子有毛病。 不过直接点头,未免像个色胚,夜惊堂对此只是道: “我当时还小,哪里懂这些,走进屋吧。” 华青芷若有若无哼了声,显然是不相信,但也没再调侃,跟着一起进入了房间。 望河垭本就是山寨为了收过路费修建的镇子,居住环境谈不上太好,房间里都是上了年头的桌椅和板床,墙壁呈黄黑色,窗口、桌子上甚至还能看到些许刀剑痕迹,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华青芷来到桌前坐下,抬手摸了摸桌子边缘的刀痕,又环视整个房间,有点心虚: “夜公子,这房间不会死过人吧?” 夜惊堂把佩刀和斗笠放在桌上,点燃了烛台,见华青芷询问,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自己观察桌子和墙壁上的痕迹,片刻后摇头道: “还没死。” “嗯?”华青芷面露茫然。 夜惊堂因为也没事,便把桌子转了下,给华青芷讲解: “桌子当时是这么摆的,房客背对窗户而坐,杀手先从窗外放暗箭,房客察觉偏身躲开,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箭孔;而后杀手破窗而入,双方短兵相接……最后杀手被一刀贯穿腹部,钉在了墙上……” 夜惊堂在窗户旁边蹲下,指向墙根的乌黑痕迹: “这是没擦干净的血迹,事情应该出在年前,从高度来看,肚子受创但没当场毙命,死前肯定被抬出去了,放心住。” “呃……” 华青芷眨了眨眼睛,因为夜惊堂讲的声情并茂,还亲自演示厮杀双方的位置动作,她感觉就和身临其境一样,硬生生脑补出了当时的情况,脸儿都白了: “要不……要不咱们换一间房?” 夜惊堂来到旁边坐下,摇头道: “这客栈几十年了,哪有没见过血的地方。有些房间比较干净整洁,是因为损坏严重,或者尸体臭了,味道除不掉,必须重新翻修。这房间不拾掇,就是因为没人死在屋里,不犯忌讳,帮派犯不着花那冤枉钱。” “……” 华青芷就是个文弱小姐,跟着夜惊堂这么久,死人虽然见过不少了,但胆子显然还是没练起来,发现这客栈里应该死过不少人,手都蜷到了胸口: “那……那我们换家客栈?” “这地方都一样。”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害怕,安慰道:“我这阎王在跟前,你还能怕小鬼不成,放心住就是了。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华青芷见夜惊堂要出门,哪里敢独自待在这鬼地方,连忙把他袖子拉住: “让小二送上来就行了,你……你也跑了一天了,就在这好好歇息吧。” 夜惊堂摇头一笑,到门口和小二招呼一声,便示意床铺: “你放心歇着,我在这打坐即可。” 华青芷觉得自己睡床,让夜惊堂坐着怪不好意思的,但她也坐不住,总不能让夜惊堂睡一起,当下只能柔柔颔首,坐在了床铺跟前。 咚咚咚~ 很快,张耗子提着两桶清水,殷勤跑到门外。 夜惊堂把水接过来,关上门来到床铺跟前,把水倒进了盆里。 华青芷把簪子摘下来,洗完脸后,本想自己把水倒进脚盆,但绿珠不在跟前,显然不太方便。 夜惊堂见此便在床前半蹲下来,把水倒进脚盆,而后握住脚踝,把绣鞋取了下来。 华青芷一愣,连忙想要往回缩: “夜公子,这怎么可以,你是男儿家……” 夜惊堂把袜子拉下来,白皙无痕的小脚丫当即弓起: “我帮你脱罢了,又不是帮你洗,别乱动。” 华青芷脸色涨红,但夜惊堂很强势,她也没办法,等到袜子脱下后,就连忙把脚儿放进水里,然后抬手去扶夜惊堂: “你快起来吧。” 夜惊堂摇头一笑,站起身来,自己也开始洗漱…… …… 另一侧,河谷西边。 三十余人的队伍,在古河道上行进,连续在大漠中奔波半个月,从领队佘龙到下面捕快,基本上都有点蔫了。 被护在中心的马车里,太后娘娘没精打采的靠在小榻上,手里握着个小盒子,眼底委屈而失落,此时还在轻声念叨: “怎么会呢,书上明明写了,月牙湾周围是一片花海,随处可见过来喝水的小兽,和人间仙境一样……” 东方离人在大漠里兜兜转转,吃了半个月沙子,原本的傲气也给磨没了,疲倦不堪依在旁边,手里翻着被母后视作命根子的《艳后秘史》。 而太后娘娘现在所说的内容,正是《艳后秘史》的最后一章,其剧情大概就是——世子和燕太后经历诸多磨难后,在月牙湾隐居厮守终生,算是大圆满结局。 因为是大结局,最后一章大半词汇,都在描写月牙湾的环境有多漂亮,孤男寡女相依在湖畔的场景有多浪漫;东方离人陪着太后往月牙湾跑,其实也是被书中所写的景色所吸引。 结果她们一行人,四处找向导带路,在大漠里走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所谓的‘月牙湾’,发现就只是沙漠里的一个小湖,周边一片胡杨林,然后就没了,前后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 感觉受到欺骗的太后,当场信仰崩塌,本来还想着抓只书上说的小兽当宠物,结果到头来只能装一盒沙子当纪念,心里显然有点不甘心。 眼见太后娘娘都抑郁了,东方离人把书合起来,劝道: “书上写的是几百年的事儿,如今时过境迁,花海没了也正常。” “水儿上次还说,她前几年去过那里,风景特别漂亮……” 东方离人摇头一叹:“师尊的话,向来不怎么准,她还说在海里见过十丈长的大鱼,世上岂会有那么大的鱼?再者师尊也没完全骗人,月牙湾的风景确实不错,只是和书上不一样罢了……” 太后娘娘幽幽一叹,还是想不开,望着盒子里的黄沙发呆。 东方离人对此也没办法了,又转眼从车窗望向后方。 三娘和凝儿,此行是一起出来游玩,但凝儿显然没料到是跑来当苦行僧,此时明显也累了,躺在后面的马车里没露头,三娘也在其中,小声聊着私房话。 东方离人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西海诸部集结的消息,知道夜惊堂肯定办完事情回来了,返程称得上归心似箭,跑的非常快。 虽然距离红河镇还有很远,估计三五天才能赶到,但东方离人心早就飘到了夜惊堂身上,觉得三娘和凝儿,应该是在聊怎么奖励夜惊堂的问题,便想背着母后过去参与一下。 但东方离人刚走出车厢,便发现前面的佘龙等人,抬头望向河谷上方: “诶?那儿是不是有只大鸟?” “是,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 东方离人一愣,站在车厢上,眯眼望向天空,果真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炮弹,从空中砸了下来,距离尚有小半里,就听到: “叽叽叽……” 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整个队伍感觉都活了过来。 方才还没精打采的太后娘娘,直接一头翻起来,探出车窗望外眺望;而三娘和凝儿,也挑开了帘子,眼底全是意外和惊喜。 东方离人瞧见胖妃来了,就知道夜惊堂必然在附近,当下直接飞身一跃落在了旁边的骏马上,朝着鸟鸟飞驰而去,遥遥挥手: “夜惊堂在前面?” “叽叽……” 鸟鸟本来还以为要飞好远,出门就完成了差事,也相当高兴,落在了东方离人的马鞍上,抬起翅膀指向河谷,而后便开始左右寻找,看有没有没吃完的烤驼峰。 东方离人显然不可能随身带驼峰肉,只是摸了摸鸟鸟安慰,而后便跟着指引,朝河谷内的小镇跑去。 后方的太后娘娘等人,虽然也很急切,但和靖王一样,听见情郎的名字,就不管不顾往过冲,显然有点羞人。 为此太后娘娘只是催促道: “佘龙,快让所有人跟上。” 佘龙感觉靖王和情郎重逢,估计不太想他们这群碍事的跟着,但也不能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当下还是招手,让队伍加快了速度…… 第二十八章 久别重逢 骏马飞驰过河谷,不过片刻时间就来到了中心地带的小镇上。 东方离人在街上翻身下马,没有理会张望的镖师走卒,跟着鸟鸟来到了挂着洪山帮旗子的客栈外。 余光瞧见放在马厩里的炭红烈马,东方离人心底的思念和急切再也压不住,或许是想给夜惊堂一个惊喜,抬手示意鸟鸟禁声,而后轻手轻脚进入客栈,来到了二楼。 望河垭的小镇是帮派产业,来往的多是镖师或马帮,舍得花银子住上房的人并不多,二楼一共六间房,五间都空着,只有一个房门内亮着灯火。 东方离人见此,运用听风掌、明神图等绝学,想看看夜惊堂在干什么,结果刚上楼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花声,但还有另一道脚步走动。 两个人? 东方离人发现情况不对,微微蹙眉,又悄悄挪到房门前,想侧耳倾听里面是谁。 但她的三脚猫功夫,哪里是武圣的对手,还没靠上房门,面前便传来一声: 吱呀—— 木门直接打开,屋里的昏黄光线,和身着黑袍的俊朗公子,直接呈现在了咫尺之外。 夜惊堂只是听到有细微脚步声靠近,打开门发现是身着白色书生袍的大笨笨,眼底自然惊喜: “殿下?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东方离人反应极快,迅速昂首挺胸站直,虽然身上穿的并非蟒裙,但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展现了出来,随口解释: “路上遇到鸟鸟,跟着过来看看,也才刚到。” 说话间,东方离人便把夜惊堂扶住房门的手推开,往里面看了眼。 结果这一看,不得了。 只见房间里侧的床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个熟悉的书香美人,墨黑长发披散下来披在背上,脸颊满是水润光泽,白皙无痕的裸足,则泡在水盆里,眼看就是准备睡觉的样子。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忽然查房,对方还红唇微张,满眼紧张的看着她,就和被捉奸在床似得。 华青芷?! 东方离人心中一震,虽然她早猜到,夜惊堂送华青芷回家,大概率会藕断丝连,但万万没料到,华青芷连走都不走,直接就扭头回来了,看情况甚至都住一起了…… 那这次西海之行,不就成了背着她这正主,跟着她男朋友旅游了吗? 而且还敢跟到这里来? 东方离人眼神微沉,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情郎! “呃……” 夜惊堂眼见局面不太对劲,笑容也是一僵,本想开口解释两句,却被大笨笨抬手拦了回去。 东方离人身为大妇,虽然很是震惊,但该有的气度还是得保持,在瞥了夜惊堂一眼后,缓步来到桌前坐下,望向有点紧张的华青芷: “华小姐也在呀?可是夜惊堂没把你送到家?是的话直说,本王帮你收拾他。” 华青芷正在泡脚,发现正宫娘娘来了,心底自然有点慌。 若是换做以前,华青芷问心无愧,还不怕,但她都亲过夜惊堂了,两人关系本就暧昧,而且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不是被捉奸在床了吗? 眼见女王爷不温不火询问,华青芷尽力保持从容神色: “承蒙殿下关心,夜公子把我送到了爹爹跟前,但……但薛白锦在家书上乱写,说我和人私奔,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我名节已毁,当前回去不合适,爹爹便让夜公子照顾我一段时间,以后再择机回乡……” “哦。” 东方离人若有所思点头,又看向夜惊堂: “你就是这么照顾华小姐的?在外风餐露宿奔波,还把人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带着受累?” 华青芷见此解释道: “我这次出来,是给夜公子当幕僚,夜公子本来是想请教殿下,但有些东西,殿下不一定懂……” “咳……” 夜惊堂来到桌子旁坐下,本想帮笨笨倒茶,听见这话闷咳一声,想提醒华青芷说话委婉些,但显然为时已晚。 向来傲气的东方离人,听到这句‘殿下不一定懂’,火药味当时就上来了,又望向了华青芷: “是吗?虽然华小姐学富五车,但本王读的书也不在少数,有什么东西,本王都一窍不通,夜惊堂只能请教华小姐?” “夜公子这次过来,是为了找始帝留下的石碑。石碑当用古梁文书写,殿下也通此道?” 古梁文…… 东方离人眸子眨了眨眼睛,昂首挺胸的气势稍微弱了几分,不过想想还是道: “我东方氏祖辈是南戎,祖籍在琅轩城往北三百余里处,文字和巫马部的祖先狼戎共通,和古梁国没什么关系。不过国子监的许夫子,精通古梁文,本王往年翻阅典籍,也曾请教过几次,算是略有涉猎。华小姐从姓氏来看,祖先应该出自当时的黎国,也懂得这些?” 华青芷就猜到女王爷不会莫名其妙学这么生僻的东西,当下心中大定,气势都起来了: “以前在国子监学过,能熟读古梁国典籍,若非如此,夜公子也不会专门把我带着。” 东方离人见华青芷有理直气壮的由头,自然不好在说什么了,端起茶杯喝茶,也没了言语。 夜惊堂坐在跟前,见笨笨不说话了,才抬手从携带的行囊里,取出了一根黑布包裹的三尺长条: “给。” “……” 东方离人正觉得气氛尴尬,想起身回房不搭理夜惊堂,发现夜惊堂递给她东西,微微蹙眉: “这是什么?” “这次去西海给殿下找来的礼物,打开看看。” “……” 东方离人听见是礼物,而且明显是件兵器,不怎么开心的脸颊,顿时出现了变化,轻咳一声,不紧不慢接过来,借着烛光打量。 随着包裹的黑布解开,一道金芒顿时出现在了房间内,照亮了东方离人的白皙脸颊。 三尺剑身和古老云纹入眼,东方离人不怒自威的神色当即化为了惊喜,站起身来: “天子剑?!” “嘘嘘……” 夜惊堂连忙抬手,把笨笨按住: “别激动,这可是始帝的兵器,古往今来第一神剑,得之可定鼎天下、一统江湖,不知多少枭雄眼馋,让人听见怎么办……” 东方离人见此连忙收声,又坐下来,小心翼翼仔细打量。 东方离人极为尚武,生平最大喜好就是收藏名兵,但对于‘天子剑’这种公认的第一神兵,往年还是想都不敢想。 此时忽然拿到手里,东方离人显然有点激动,脑子里甚至思索起该怎么问户部要钱大兴土木,在王府里修个镇剑阁把这把剑供起来了。 这怕是得修个九层高塔哦…… 夜惊堂瞧见笨笨轻咬下唇,开心的和摇头晃脑的鸟鸟一般,不禁勾起嘴角: “喜不喜欢?” 东方离人怎么可能不喜欢,甚至都没心思听夜惊堂说话,不过情郎送东西,她没点反应显然不合适,当下又转过头,在夜惊堂脸上啵啵了两口: “算你有良心……” 话语未落,房间里忽然就死寂下来。 华青芷乖乖巧巧坐在床榻上,双脚泡在脚盆里,眼睁睁的看着贵气逼人的女王爷,化身如获至宝的小丫头,还羞答答的亲夜惊堂,眼神不免有点尴尬,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这里。 而东方离人看到天子剑,都把华青芷给忘了,等亲了两口,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神色微微一僵,迅速恢复了昂首挺胸的女王爷气态,但脸颊的涨红再也压不住,最终只能不动声色把剑包起来,扭头就走。 夜惊堂见笨笨都开心到得意忘形了,自然也很有成就感,起身来到床铺跟前,把水盆端起来: “我去把水倒了,有事随时叫我。” 华青芷一个人住其实挺害怕,但现在敢留着夜惊堂不让走,女王爷怕是得转身就提剑削她,当下还是轻轻颔首。 夜惊堂端着水盆出门,见笨笨在门外尬的直跺脚,忍不住笑了下: “呵呵……” 飒—— 结果当场就笑出事儿了。 东方离人方才丢了个大人,正无地自容着,听见夜惊堂还敢在背后偷笑,当即手持天子剑转身,侧身指向背后的夜惊堂,眼神霸气侧漏,宛若绝世女剑仙。 ? 夜惊堂笑容当即收敛,把水从窗户泼出去: “咳……个把月不见,殿下武艺倒是颇有长进。” “哼~” 东方离人这才满意,挽了个剑花,把天子剑负于背后,气质颇有水儿正经起来的风范: “看在你有心献宝的份儿上,这次本王便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 夜惊堂来到跟前,低头就在唇上啵了下: “开不开心?” “……” 东方离人挺想来句“放肆!”,但拿着这么重的礼物,都想任凭情郎处置了,哪里撑得起气势,憋了半天,最终还是用手轻推了夜惊堂一下: “好啦,你快去楼下接人,本王累了,想一个静静。” 夜惊堂知道笨笨是想认真鉴赏宝剑,当下又抱着啵了口: “这把剑比萧山堡找来的剑都厉害,切记注意安全,别把自己弄伤了。” 东方离人再弱鸡,也已经位列宗师,岂会玩个剑把自己划到,见夜惊堂得寸进尺,抱着揉起胖龙龙了,眼神微沉: “你再摸试试?” 夜惊堂试试就试试,揉圆捏扁半天,直到笨笨想揍他了,才意犹未尽收手…… …… 咕噜咕噜…… 三十余人的车队,从镇口驶入,缓缓走向了客栈大门。 夜惊堂因为要保护楼上两个姑娘,也不好远离镇子,只是在街边等待,瞧见队伍过来,快步上前招呼道: “佘大人出去一趟都晒黑了,实在辛苦。” 佘龙连忙翻身下马,让黑衙捕快维持周边治安: “唉,夜国公说笑了,卑职不过是在沙州晒点太阳,您可是在关外南征北战,论辛苦那比得上您。巫马部的事情我在路上就听说了,就是说书先生瞎扯,竟然污蔑您被狗咬了一口……” “……?” 夜惊堂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打了个哈哈,慰问几句后,便让佘龙先进客栈找地方休息,转身来到了马车前。 裴湘君和骆凝知道夜惊堂来了,早就从车厢里出来了,甚至还认真打扮了一番,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头上都带着帷帽。 裴湘君最是关心夜惊堂,等到夜惊堂应酬完后,便来到近前,先打量身体看有没有伤势,而后才询问: “你不是刚在巫马部打完仗吗?怎么转眼就到这儿来了?” 骆凝心底的思念不比三娘少,但性格使然,就是不肯明面表现出来,只是腰背笔直站在旁边,不冷不热道: “他还能如何,想女王爷了呗。” 夜惊堂看到两个小媳妇,嘴角都勾到了耳根,但街面上肯定没法亲亲摸摸,只能抬手护着两人往里走: “还得去沙州办点事情,所以过来了。楼上的房间都收拾过,后面烧了热水,你们先上去,我待会把水送上来。” 骆凝听到还要去沙州,脚步放缓几分,瞄了下夜惊堂: “去千佛寺?” 夜惊堂一直把凝儿的事放在心里,对此道: “来都来了,岂能不去千佛寺看看,不过和神尘和尚讲完道理,我大概率也得休养一段时间,所以得先去月牙湾一趟。” 骆凝见此有点迟疑,还想说话,裴湘君却拉着她的袖子道: “好啦,有什么事不能回屋说?先进去吧。” 骆凝见此便停下话语,和三娘一起进了客栈。 夜惊堂在门口目送,等两人上楼后,才转身来到了马车旁。 太后娘娘在马车停下后,并未立即下车,等到夜惊堂过来,才把帘子掀开,从里面走出来。 虽然太后娘娘心里同样惊喜,但当着黑衙护卫的面,她总不能也上去亲热,一直保持着母仪天下的端庄仪态。 夜惊堂往车厢扫了眼,才抬手搀扶太后娘娘下车,询问道: “红玉没来?” 太后娘娘抬起左手,便如同扶着小夜子,柔声回应: “此行路途遥远,还要深入大漠,带太多人护卫不周全,红玉和秀荷她们都留在红河镇。方才听你说,你还要去月牙湾?” 夜惊堂在外面也不好多说,等进入已经被腾空的客栈,才小声道: “是啊。娘娘已经去过了?” 太后娘娘母仪天下的仪态收敛,委屈幽怨就冒了出来,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夜惊堂: “唉,本宫跑这么久,路上差点被热死,结果到了地方,发现除了水和沙子,什么都没有,本来还想给你带东西的,结果就挖了一盒沙子。” 夜惊堂看出暖手宝很失望,安慰道: “风景好不好,取决于陪着一起看风景的人,我陪着娘娘过去,自然就不一样了。” 太后娘娘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稍作迟疑,又轻叹道: “那里确实没什么景色,路还难走,你要是就为了陪本宫的话,还是别受这罪了,咱们去爬雪山就好,离这儿近。” 夜惊堂摇头:“书上写的地方,我要是没去过,以后回想起来多遗憾。而且我去那边,还要找点东西,月牙湾地下应该埋了块石碑,得想办法挖出来。” 太后娘娘见此自然不再多说等到走上楼之后,见过道里没人,便轻咬下唇,偷偷踮起脚尖…… 结果身材娇小玲珑,亲不到。 夜惊堂有些好笑,低头在暖手宝唇上啵了下,又手拉手进入屋里,而后便开始来回打水、端饭菜,照顾起几个奔波多日的媳妇…… …… 夜深人静,镇子上还有商队进出走动,但客栈里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黑衙捕快身着便衣,在周边来回走动。 二楼的房间里,华青芷已经躺下,因为周围住的都是熟人,下面还有几十号护卫,不用害怕了,睡的倒是十分香甜。 东方离人则泡在浴桶里,洗澡都舍不得放下天子剑,甚至还弄来了个放大镜,仔细研究天子剑的细节,水都凉了都没注意。 而裴湘君和骆凝,则已经洗的干干净净,换上了清爽的衣裳,坐在桌前等待。 在等了不知多久后,太后娘娘、华青芷逐渐睡熟了,而楼下和佘龙等人闲聊的夜惊堂,也跑去了客栈后院,继而响起水花声。 正在喝茶的裴湘君,见此起身慢悠悠来到后窗处,打开一条缝偷偷往下打量。 骆凝腰背笔直端坐,见此眼神微眯: “你羞不羞?还偷看男人洗澡。” 裴湘君靠在窗户上,小口抿着茶水: “想看就过来,自家人装个什么。” “切……” 骆凝倒是没兴趣看夜惊堂洗澡,但知道洗完了会发生什么,难免有点心湖不稳,沉默片刻后,又道: “待会你最好注意些,太后和华姑娘就在附近,别弄那些有的没的……” “你要是玩不起,就找个房间自己睡,又不差你一个。” “你……” 骆凝轻轻吸了口气,致使小西瓜鼓鼓,而后又偏过头去,不搭理三娘了。 哗啦啦…… 片刻后,后院的声音停下,过道里随之响起脚步,继而夜惊堂便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进来。 骆凝心头一紧,不等夜惊堂过来抱她,就先开口道: “小贼,你过来坐下。” 夜惊堂倒也没着急,来到跟前坐下,摆出正经神色询问: “怎么了?” 骆凝一直都在想方才的话,此时稍作酝酿,柔声道: “我的家仇,确实得报,但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这几天。你要是没把握,可能会受伤,就先别去千佛寺,等过几年再说……” 裴湘君端着茶杯走回来,饱满臀儿直接坐在了夜惊堂腿上,勾着脖子喂夜惊堂喝茶: “神尘和尚可是二圣,惊堂要是能毫发无伤解决,还需要你说这些?现在应该讨论能不能打得过。” 夜惊堂搂着三娘喝了口茶,回应道: “从传闻来看,吕太清以攻伐见长,一把青冥剑荡尽人间妖魔;而神尘和尚则擅守,金身不败万法难破。我估摸神尘和尚应该属于铁皮王八流……” 骆凝虽然想报仇,但并不希望夜惊堂为此出事,想了想摇头道: “神尘和尚若只是和曹公公一样皮糙肉厚,白锦不会迟疑这么多年,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裴湘君解开领子,让夜惊堂把玩单手握不住的丰满,神色倒是很认真: “我师父曾经分析过,说江湖人皆言神尘和尚金身不败,可能是因为没见过神尘和尚怒目金刚的一面。 “神尘是出家人,从不杀生犯戒,打他他也不下杀手,江湖人自然觉得他只是皮糙肉厚打不动。 “而吕太清也是同理,吕太清可不讲究慈悲为怀,遇事儿一巴掌就把人送走了,能让他拔剑的人都没几个。 “没人能碰到吕太清衣角,自然没人知道他是不是也皮糙肉厚,只留下了攻伐无双的印象。 “实则能位列武圣,还坐了这么多年的人,有几个攻守失衡?不说别人,就算是垫底的左贤王,都能抗住惊堂和薛教主联手合击;而仲孙锦一把老骨头,走的还是旁门左道,照样和你们打的有来有回。神尘和尚的座次,可比这俩人高。” 夜惊堂仔细想了想,觉得还真有点道理——武魁或许有严重偏科的,但武圣基本不存在短板,说神尘和尚只擅长挨打,确实有点小瞧‘百家皆通’四个字了。 骆凝斟酌了片刻,接话道: “南北武圣之中,‘一吕二项三神尘’的说法,已经流传多年,如今项寒师应该位列第一了,北云边也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但神尘和尚并没有下滑。先不说能不能打赢,你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夜惊堂手指轻敲桌案,稍微琢磨了下: “只要豁出命,我连奉官城都敢碰一下,只看值不值得罢了。咱们先去月牙湾忙正事,到时候……呜~?” 裴湘君把团团捧起来,堵住夜惊堂的嘴: “你别这么狂,我知道你打不过就想去推演鸣龙图,九张图是天下无敌,但错一步就是有死无生。你现在连搬山图都没找到,哪里敢再赌命?没把握就过段时间再说……” “呜呜……” 夜惊堂嘬了两下,思绪就被打乱了,又舍不得松开嘴,只能老实含着。 骆凝见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想视而不见,可惜马上就被三娘拉了过去,搂到了一起。 “唉~……” 骆凝象征性挣扎了下,便放弃了抵抗,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任由夜惊堂欺辱。 夜惊堂把两人抱起来,放在了床榻上,正想从左啵到右,又抬头看了看: “笨笨呢?” 三娘帮闷葫芦凝儿解开衣襟,回应道: “估计看宝剑看忘了,你去叫她过来。” 夜惊堂没想到笨笨能专注到连正事儿都能忘,当下又起身出了门。 骆凝等夜惊堂走后,才睁开眸子,抬手在三娘臀儿上打了下,眼神微凶: “你怎么尽由着他?” 三娘则不惯着,起身就开始找降妖法器,结果凝儿一怂,连忙把她手摁住了。 而隔壁的房间里,也很快传来了轻声低语: “色胚!谁让你进来的?” “乖天色已晚,殿下该就寝了。” “本王……唉~我把剑收起来……你别乱摸……” “呵呵……” 第二十九章 夜惊堂是哪根葱? 时间不知到了几更天,东方已经微微泛白,镇子上往返的队伍依旧没有减少,时而便能听到马铃或驼铃的声音。 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夜惊堂起身轻手轻脚穿好的衣袍,眼底满是笑意。 旁边的床榻上,笨笨和凝儿都已经精疲力尽,如同难姐难妹般靠在一起,闭着眸子轻柔喘息。 而三娘情况倒要好一些,只是脸颊酡红侧躺在里侧,薄毯盖在胸口,瞄着旁边的两个不中用的丫头,轻声调侃: “刚才一个赛一个凶,现在这就躺下了?” 凝儿脸色微沉,握了握小拳头,但这时候不敢和三娘斗嘴,只是若有若无哼了声,当做没听见。 而东方离人因为三娘方才帮忙抗输出,也没有在意调侃语气,只是故作镇定回应: “都折腾一晚上了,白天还有要事,先饶他这一次,下回再说。” 夜惊堂本来已经偃旗息鼓了,听见笨笨这话,自然不乐意,当下又转过身来,想再宠笨笨一下。 东方离人见此心中一紧,连忙做出不怒自威的神色,抬手抱住胖龙龙。 夜惊堂都被笨笨紧张的模样逗笑了,低着头居高临下,挑了挑下巴: “嗯哼?” “……” 东方离人觉得夜惊堂着实放肆,但好王爷不吃眼前亏,当下还是抬头在夜惊堂脸上啵了下。 夜惊堂这才满意,又来回啵了几口,才抬手帮忙把薄被盖好,悄然出了房间。 此时天色已经快亮了,在客栈内外值班的捕快已经换过班,能看到几个捕快,在大堂里打着地铺休息。 而佘龙已经睡过一觉了,此时正坐在桌子旁,面前摆着茶壶和瓜子花生,正和鸟大人闲聊: “这么说来,夜大人在巫马部,还真被神犬咬了一口?” “叽叽……” 鸟鸟蹲在桌子上,点头如啄米。 夜惊堂瞧见此景勾起嘴角,并未下去打扰,而是先在过道里巡视了一圈儿。 因为天色尚早,华青芷现在尚未醒来,在门口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夜惊堂在门口聆听片刻,发现没啥异样后,便来到了暖手宝的房间外。 他本以为这么早,怀雁应该也没睡醒,但来到门口后,却隐隐约约发现屋里有光亮,隔了一会儿还能听到“沙沙~”的纸张翻动声。 ? 夜惊堂一愣,继而便无声无息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往里瞄了眼。 结果入眼就看到,房间的床铺放下的帐子,缝隙里透出昏黄光线,帐子上还能看到一个珠圆玉润剪影。 夜惊堂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怀雁在作甚,当下暗暗摇头,悄悄走进屋里,来到了窗前,把帐子略微挑开。 太后娘娘身份尊贵,客栈的床虽然没换,但被褥都是车队自带的,面料极佳绣着金色云纹,外面看起来普通,内部却称得上富丽堂皇。 此时枕头的上方,挂着一盏带有玻璃罩的铜制小灯,只有拳头大小,从造型来看,还是太后娘娘私下让工匠特制的,烧的不是灯油,而是特制燃料,光线虽然不强,却没有烟雾,还带着淡淡香味,应该是专门为晚上躲起来偷偷看书准备的。 时至盛夏,晚上也谈不上凉快,怀雁仅在腰间搭着轻薄丝被,上半身则是暗红色的彩凤肚兜,款式较为保守,但架不住身材比例过人,侧躺的情况下,能看到肚兜侧面的饱满半弧,白皙肩头和熟美脸颊,也在光线映衬下显得吹弹可破。 夜惊堂仔细打量几眼,见怀雁脸色微红看得十分入迷,都没发现他在背后,就压低身形凑近几分,一起看起了闲书…… 太后娘娘躺在枕头上,手里捧着书籍,正看着燕太后垂帘听政,结果被大逆不道的坏情郎偷偷乱摸的情节,腰后忽然传来身临其境的感触,惊的她猛然一抖: “呜……” 夜惊堂连忙把嘴捂住,小声道: “嘘嘘~是我。” “?” 太后娘娘看清忽然冒出来的脏东西,是自己的情郎,才暗暗松了口气,而后便抬手在夜惊堂肩膀上打了下: “吓死本宫了……” 夜惊堂满眼都是笑意,在旁边坐下来,捏了捏脸蛋儿: “怎么又躲起来看书?这样对眼睛不好。” 太后娘娘练了浴火图这么多年,哪里会担心这个,不过情郎关心,她还是很听话的把书合上: “刚才醒了睡不着,才翻出来看看罢了。” “有心事?” “也没什么心事,就是空落落的,老胡思乱想……” “春闺难耐?” “啐~” 太后娘娘抬手轻打了夜惊堂一下,脸颊转向别处: “你才春闺难耐。” “呵呵……” 夜惊堂见暖手宝很精神,也没睡回笼觉的意思,便褪去鞋子坐到了床铺上,把丝被掀开。 ? 太后娘娘一愣,双手蜷到了胸口,眼神紧张起来: “你……你作甚?” 夜惊堂瞧见这怯懦模样,故作强势: “你说呢?” 太后娘娘眨了眨眸子,脸色迅速涨红,有点不敢说话了,半晌才声若蚊蝇嘀咕: “本……本宫倒是没什么,就是这地方……”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把太后娘娘翻过来趴着,从床头取来护肤的冻颜霜,抹在手心: “整天老躺着不运动,精力没处发泄,晚上肯定睡不安稳。我帮娘娘推拿一下,筋骨放松下来,自然就不失眠了。” 太后娘娘听见这话,暗暗松了口气,不过也有点怀疑,回眸道: “你还会这个?” “武人都会,我以前还帮水儿推拿过,水儿赞不绝口。” “是吗……” 太后娘娘平趴枕头上,双方自然平放,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发现不轻不重确实很舒服,心底的紧张也渐渐没了,闭着眸子稍加思量,小声道: “时间一晃,咱们认识都一年多了……” “是啊,记得最开始遇见太后娘娘,是在鸣玉楼下面。当时笨笨要送你角先生,你说你是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要那种东西……” 太后娘娘一愣,回头羞道: “你当时在外面偷听?” “也不算偷听,就是从楼下路过,刚听没两句,就被孟大人逮住了……” “本宫从没用过那种东西,本就是黄花大闺女……诶?” 太后娘娘刚放松没两下,就发现夜惊堂把薄裤往下拉,致使剥壳鸡蛋般的圆月呈现在了烛光下,她连忙抬手遮挡: “你……” 夜惊堂把小手拉开,借着灯光欣赏月色: “病不忌医,把我当成大夫就行了,我又不乱来。” “你这还叫没乱来?” 太后娘娘并拢双腿,见夜惊堂没乱掰开,才退了一步: “只能这样了,再乱来,你忍不住怎么办……” 夜惊堂低头就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线美景,其实现在都有点忍不住,不过为了给怀雁留下一个完美的回忆,也没操之过急,只是柔声道: “以前从雪山下来,说好了每天都进宫陪你,让你不用再过以前独守空闺的日子,结果现在个把月都见不着我人,弄的你晚上觉都睡不好……” 太后娘娘偏头打断话语: “说什么呢?你是为国效力,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你恨不得天天待家里,本宫岂会连这都想不明白……其实我都算好的,秦家是将门,我见过好多将官的夫人,刚进门丈夫就去了外地,一等好几年都是常事,有的甚至是有去无回。所以将门之家的女子,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 “怎么,又想给我生孩子了?” “啐~你想得美……” …… 两人如此闲聊,天色不知不觉亮了起来。 太后娘娘在温柔备至的手法下,全身放松,硬是被按的快睡着了,说话都变得有一搭没一搭。 夜惊堂见暖手宝放松下来,双腿不再并的严丝合缝,还偏头仔细观赏了片刻月下娇花,而后才抬手拍了拍: 啪啪~ “天亮了,该出发了。” “嗯?” 太后娘娘惊醒过来,连忙把丝被拉起来: “你快出去吧,被看到怎么办……” 片刻后,黑衙的队伍,在客栈外聚集,炭红烈马也被牵了过来,夜惊堂和佘龙等人吩咐起接下来的行程。 太后娘娘和三娘凝儿,都因为晚上乱来的事儿,有点不太自然,出门后闷不吭声便上了马车。 东方离人缓过来后,昂首挺胸大笨笨的气势倒是又回来了,在二楼过道里负手而立等待。 而房间里,华青芷因为腿脚不便,又没绿珠在旁边伺候,收拾起来自然最慢。等洗漱完后,华青芷扶着房门走出来,发现女王爷站在门外,颔首盈盈一礼: “殿下。” 东方离人这才回过头来,神色倒也不凶,只是来到跟前,很贴心的扶住华青芷胳膊: “走吧。华姑娘和夜惊堂的事儿,他已经和本王说了……” “嗯?” 华青芷本来还保持着柔雅大方的仪态,听见这话,神色微微一僵: “夜公子和殿下说什么了?” “……” 东方离人大早上把夜惊堂撵下去整理队伍,她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套话,见华青芷露出紧张局促的神情,心头便知道上钩了。 她也不清楚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在华青芷身上扫了一眼: “他说什么,华小姐自己不清楚?华小姐也不必局促,本王并非善妒之人……” “殿下。” 华青芷见女王爷误会了,甚至有接纳她做小的意思,连忙解释道: “殿下想必是误会了。我在盘龙洞,是见夜公子快淹死了,才给他渡气……” 东方离人一愣: “渡气?” “?” 华青芷并不傻,见女王爷露出疑惑表情,瞬间明白上当了。 眼见被女王爷套出了根底,华青芷神色再度微僵,不过为了把局面搬回来,反应倒是极快,反客为主,半开玩笑道: “殿下莫不是吃醋了?” 东方离人还真没想到这小妮子敢反将她一军,站直几分蹙眉道: “这说的什么话?本王堂堂大魏亲王,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心生妒意?既然有了肌肤之亲,那以后……” 华青芷略微抬手:“殿下误会了。当时夜公子吃错药,面无人色落入水中,眼看着就没动静了,我怕他出事,才下水给他渡气。此举只是救人,并没有其他心思。” 东方离人见两人都亲过嘴了,对没心思的话半点不信。不过华青芷这么说,她还是顺着问道: “华小姐为了救夜惊堂,清白已经毁了,也回不了家,若是没其他意思,往后该作何打算?” 华青芷稍作迟疑,轻叹道: “我只是个弱女子,身不由己之下,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当下唯一的念头,无非是找薛白锦讲讲道理,出口气罢了。” 东方离人莫名其妙道: “这和薛白锦有什么关系?” 华青芷柔声道:“我沦落至此,都是薛白锦弄的,自然得找她说说理……” 东方离人对薛白锦其实挺敏感的,毕竟这位姑奶奶,常年位居黑衙悬赏榜第一名,不说她了,连她姐姐都敢打,以后真要进了门,她怕是得变成——只有薛白锦不在家的时候,她才能称老大…… 那不成猴子了吗…… 不对,有姐姐在,本王怕个什么? 华青芷都有肌肤之亲了,以后大概率跑不脱,现在有难处,作为大房自然得把该有的气态摆出来…… 东方离人略微斟酌后,如同当家大姐般,拍了拍华青芷的肩膀: “放心,薛白锦的事儿,本王替你做主。” ?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心底其实不太信女王爷能做薛白锦的主,女帝来说这话还差不多。 但多个一起挨揍的战友,总好过多个把她当情敌的对手,华青芷当下还是颔首道: “那就谢过殿下了。” …… …… 沙州,千佛寺。 清晨的幽远钟声,在平滑如镜的水面,倒映出了水中的那棵千年菩提。 神尘禅师身着袈裟,在菩提树下盘坐,手里转着念珠,闭目凝神敲击着身前的木鱼: 咚咚咚…… 八个蒲团,前三后五分成两排,放在神尘禅师丈余开外。 上面坐着的人,有的已经剃度点上了结疤,有的则是满头长发胡须散乱,不过姿势倒是统一,都是保持着禅坐的姿态,认真打坐。 换做江湖其他地方,能和一派之主一起练功,身份怎么也该是掌门的嫡传弟子,但在千佛寺显然不一样。 此地名为悔过池,江湖人通常把这里称作雷池,因为进来了就万劫不复。外围杂役还有逃出去的先例,但到这里的人,从没有人能离开过,也只有这些人,有资格让神尘禅师亲自劝解。 在场八人老少不一,有的是曾经名传江湖的枭雄,有的是还没冒头就被遁入空门的小人物,身份年龄几乎没有重合点,但无一例外都天赋绝伦。 如果这八人全部顺风顺水,一直在江湖闯荡,可能连如今南北两朝的武魁名录都会被改写。 比如说前方居中的华发老者,名为卞元烈,号‘九转天罗’,年九十有四,曾是燕恭帝麾下亲信,年少在云安学艺,指点他的人中,便有当时的‘武安侯’奉官城。 只可惜卞元烈刚三十岁,翅膀还没完全硬起来,就遇上了大燕国灭,狂牙子、孙无极、天琅王等等枭雄齐聚云安,对朝廷残余人手展开了围剿。 卞元烈是当时站在大燕这边的武人之一,斩杀义军过百、江湖侠士难以计数,依旧不敌大势,在燕恭帝南逃后,杀出重围逃到了西北,投奔了黄莲升的爷爷,也就是自立为‘沙陀王’的沙州太守。 只可惜大魏立国后,大军还没打过来,沙陀王就被吓破了胆,率部遁入大漠,演变成了如今的沙陀部。 卞元烈试图帮助沙陀部,设计夺回沙州,但运气不太好,来沙州武力施压,逼迫千佛寺倒戈的时候,迎头撞上了一个刚出山的小秃驴,就此江湖除名,这一关,就是五十余年! 这五十多年来,卞元烈并没有被枷锁关押,也没有限制他吃饭、睡觉、习武,甚至武功有想不通的地方,去请教神尘和尚,神尘和尚都有问必答,但就是不放他走。 卞元烈知道离开千佛寺的方法只有一种——把眼前的秃驴杀了。 但他做不到,他无论如何苦练、把自己逼到极限,甚至自觉已经练到江湖无敌,都没法撼动这和尚分毫! 咚咚咚…… 木鱼的敲击声中,所有人禅坐不动,旁边的湖面,却忽然泛起了轻微涟漪。 神尘禅师动作一顿,睁开眼睛,望向了坐在后方边角的一个僧人,柔和询问: “悟念,心为何不静?” 在场尚未剃度的人,都是一门心思想走的顽固;而已经剃度之人,则是不想走,或者放弃挣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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