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摸,取出了一沓银票,递给华青芷: “带的不多,就上次去云安没用的三万两,这是小姐唯一的家当,我路上都没敢拿出来……” ? 华青芷本来还以为两人是身无分文过来的,正考虑往后衣食住行怎么办,发现绿珠竟然带着她的零花钱,神色当即就出现了变化。把银票拿过来,从里面取出几张,递给绿珠: “你现在去城里面买个宅子,价钱不用谈,只要现在肯卖、今晚能住人就行,待会咱们搬过去……” 绿珠眉头一皱,迟疑道: “这不太合适吧?现在兵荒马乱的,住在这里多安全呀,要是搬出去……” 华青芷想想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华家的背景,在南朝可镇不住多少人,万一任性自作主张跑出去住,结果被人掳了人财两空,那还不如忍辱负重在这里当姨娘…… “那就在这条街上找间房子,最好两对门……” “小姐,这不多此一举吗?” 华青芷认真道:“外面那么多人,我和夜公子清清白白,若是夜宿在夜公子家中,难免引来这些人误会,特别是女王爷。而我自己买个宅子,即便两对门紧挨着,我也是住在自己家……” 绿珠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毕竟以夜公子的名望地位,她俩就算搬到城外去住,在外面的差人眼里,恐怕也是夜国公新纳的姨娘,和大妇闹矛盾被撵出去住了…… 但小姐担心这些,她这当丫鬟的也不能明目张胆劝小姐认命,就在夜公子府上住下争取三年抱俩,当下只能道: “我去问问吧……” 踏踏踏…… 随着绿珠离去,华青芷独自坐在床榻上,看着书香气十足的雅致房间,有些坐立不安。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其他女子那么厉害的轻功,想跑都跑不出宅子,当下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唉……” 在独自沉默片刻后,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了两声: “胖妃,过来。” “叽?!” …… 华青芷目光微动,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便撑着架子床起身,缓缓走到门口往外打量。 而一道人影,也在此时从院外的过道里走过,朝屋里看了眼。 人影身着一袭红色长裙,虽然不施粉黛也没佩戴首饰,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极为艳丽,只是一露面,本来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感觉都亮堂了几分。 华青芷仅是瞧见这一袭红裙,便认出了此人是谁——这不是云安见过的那个貌美侍妾吗?她还用藏头诗,怼了对方一句来着…… 华青芷以前确实不怕一个侍妾,但现在到了夜惊堂家里,还无依无靠,被侍妾找上门,哪怕是要教她规矩哦…… 华青芷左右看了看,见夜公子和绿珠都不在,也不好闭门不见客,当下先行颔首一礼: “钰虎姑娘,你也在啊。” 女帝现在过来,是找薛白锦的,到华青芷院前,纯粹是以前打过交道,过来打个照面。此时女帝在门前驻足,颔首一笑: “我是夜国公的下属,时常过来走动。上次一见,华小姐的才华着实让小女子钦佩,听闻华小姐也来了,顺道过来看看。” 华青芷见这貌美侍妾不凶,压力倒是小了几分,想要回身沏茶: “钰虎姑娘进来坐吧。” 女帝抬手道:“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进屋了。哟,这树海棠生的倒是不错,嗯……” ? 华青芷见这貌美侍妾假模假样酝酿,便明白了其想继续切磋下诗词。 人在屋檐下,华青芷也不好拒绝,只能让对方知难而退,略微斟酌后,回眸看了下院角的海棠花,含笑道: “这树海棠花,倒是和姑娘有几分相似。嗯……国艳天然绝代妆,色深犹自带浓芳。生是一种倾城态,香在春风百媚肠。” “……” 女帝见华青芷不假思索就来了一首,眨了眨眼睛,先竖着默念一遍,再横着默念一遍,再斜着默念一遍…… 确定此诗只藏了个‘国色生香’的头后,女帝眼底才显出异色。 她方才过来,本来已经做好了功课,想了个怼人的藏头诗。 如今华青芷知道当姨娘的分寸,开口就夸她‘国色生香’,她再把怼人的藏头诗念出来,显然不合适了。 为此女帝直接抬手一礼,夸赞道: “华小姐好诗才,小女子自愧不如。往后华小姐住在南朝,若是有不便之处,可以随时和我说。我在朝廷当差,和当今圣上都能说上话,即便是夜惊堂得罪了姑娘,也能帮你讨回公道。” 华青芷对能管住夜惊堂的话,心头是半点不信,不过还是颔首道: “那就先谢过姑娘了。” 女帝微微颔首后,便转眼环视院落: “和华小姐一起回来的哪位薛姑娘,不在家里?” 华青芷闻言脸色就不太温柔了,蹙眉道: “我不是和她一起回来,是她把我绑来的,路上说什么她都不听,把我扔这里就不管了。姑娘要是认识她,就帮我和她说一声,让她把我送回去。” ? 女帝眨了眨眸子,着实没料到背后还有这一茬,当下颔首道: “是吗?我去问问情况,若此事属实……” 华青芷见此眼前一亮,看向救命稻草。 但过道外的钰虎姑娘,显然也只是侍妾,哪里敢把老爷的女人送走,紧接着就道: “属实此事也不太好办,现在两朝打仗,夜惊堂没法再去北梁,我也使唤不动薛白锦。姑娘暂且住下吧,等以后局势有变动,朝廷再送你回去。” “……” 华青芷无话可说,幽深一叹后,也只得默默回了屋…… …… 另一边,行宫外。 女帝来了旌节城,御医、御厨等自然会随行,因为都是随时会用的人,为此临时的太医院,就在行宫的外围,和禁军哨所挨在一起。 入夜时分,太医院中,站着不少黑衙总捕和暗卫,在各处严防死守,而太医院的炼药房中,烧起了一个丹炉,旁边的墙壁上,还挂着不少纸张,皆是从北梁搜集来的药方副本。 王太医在墙壁前站着,正摸着胡子认真琢磨着纸上的各种信息,而已经混成太医院二把手的张景林,则蹲在药炉前看着火候,彼此正在讨论: “我当年在北梁,便是研究这药的,不过北梁朝廷心眼多,每个人只负责一部分,没见过完整丹方……” “北梁朝廷若是不留心眼,你不就直接把丹方偷出来献给了邬王。” “倒也是,邬王若是得了这东西,官玉甲一声‘给我开’下来,夜大人恐怕得交代在邬山……” …… 夜惊堂只是武夫,对医药行当一窍不通,此时自然没跑炼丹房当显眼包,只是牵来了马车,站在太医院门口,听着另一道交谈声: “夜大人吃了天琅珠,身板本就好,如今还练了六张鸣龙图,内外无暇已经算半仙了。凝儿姑娘好在不善妒,不然啦……” “不然她能死在被窝里。” “去,说什么了你……” “呵呵……” …… 在等待片刻后,青禾三娘和凝儿,便抱着一堆打包好的药材走了出来,王夫人则在旁边送行。 瞧见夜惊堂站在门外,几人自然就停下了女人间的私房话,王夫人还很端庄颔首一礼。 夜惊堂作为男人,自然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上前从媳妇手里接过一大堆药盒子,放在了马车上,而后便和王夫人告辞,担任车夫送媳妇回家。 凝儿下午被强行抱出浴桶,然后也不把她放在床铺,就那么走来走去抱着欺辱,此时还有点不满,上了车也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做出看风景的样子。 而三娘则是坐在了车窗门口,把帘子挑开询问: “惊堂,你饿不饿?” 夜惊堂手持马鞭背靠车厢坐着,对此笑道: “刚才等着的时候,在街上吃点东西,不饿。丹药的事情商量的如何?我看王神医都开始炼丹了。” 梵青禾正在整理各种药材,闻言回应道: “炼药门道多的很,光有一颗丹药和北梁抢回来的残方,想马上复现出来不大可能,估计得研究一段时间。” “能研究出来就好,到时候先练十颗出来,你们一人一颗……” 梵青禾听见这话,有点迟疑:“按照王神医的说法,北梁炼的新药,一颗大概要用两盒雪湖花,雪湖花总共才那么多,哪里能一人一颗……” “这些你们不用操心,不够了我再去北梁进货即可。” 凝儿本来在旁听,见说起丹药分配问题,想了想插话道: “能不能给白锦一颗?她和你一起涉险抢来的丹药……” 夜惊堂笑道:“这个是自然,回来路上就说好了,等反推出了药方,第一颗就给薛教主。” 骆凝半信半疑:“女帝和靖王能答应?” 裴湘君觉得这怕是有点难度,眸子动了动,忽然询问道: “凝儿,薛教主也没意中人吧?常言肥水不流外人田……咦~你掐我作甚……” “你有本事当着白锦面说这媒?” “我又不是她夫人,哪好吹着枕头风……” 夜惊堂发现三娘把话题带偏了,也不敢乱插嘴,只是摇头轻笑了下。 …… 咕噜咕噜~ 马车载着一家四口穿过街道,很快来到了南行街的车马行外。 夜惊堂在门口停下马车,正准备接媳妇们下来,就发现车马行旁边的巷子拐角,忽然探出了个脑袋。 夜惊堂转眼瞧去,却见识书香气十足的绿珠,发现他望过去后,还悄悄勾了勾手。 夜惊堂见此转身来到了巷子口,朝里面看了眼,没发现华青芷,询问道: “你怎么站在这儿?” 绿珠先是左右看了看,才拉住夜惊堂的袖子,可怜兮兮的道: “小姐让我在附近找一间宅子,说要搬出去住,我觉得现在无依无靠的,又在打仗,出去住不安全,就说没找到,然后小姐就让我找不到别回去了……” 夜惊堂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见这个摇头一笑: “华小姐阴差阳错过来,在这里住着不自在很正常,我去和她解释下就行了,走吧。” 绿珠双手叠在腰间,有些迟疑: “我没找到宅子,要是回去了小姐罚我……” 夜惊堂见绿珠不敢回屋的样子,便抬手示意: “没事,我就说我把你拉回来的就是了。” 绿珠这才跟着往后去,同时小声说道: “其实小姐是喜欢公子的,公子去承天府后,小姐比以前开心了好多,在马车上经常偷偷看公子;晚上回房后也老发呆,公子送的碧玉小乌龟,一直都放在荷包里……” 夜惊堂抬手在绿珠脑袋瓜上轻弹了下: “胳膊肘往外拐是吧?你家小姐要是知道你偷偷告密……” “啊?” 绿珠表情一僵,连忙摊开胳膊挡住夜惊堂,抬起水灵灵的小脸委屈道: “夜公子,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小姐,小姐要是知道,非把我打出门……” 夜惊堂见此摇头道:“开玩笑罢了。我又不是喜欢拿捏把柄调戏丫鬟的无良公子,怎么可能真告密。” 绿珠松了口气,不过眼珠微动,又开玩笑道: “要不公子还是调戏下?不然公子得了把柄半点好处不拿,我这心里不踏实……” “……?” 夜惊堂觉得绿珠是比秀荷红玉皮一点,都敢反过来调戏他了,他抬手在绿珠脑袋瓜上弹了下,便一起进入了宅子。 绿珠怕被小姐打,也不敢跟在旁边,只是在过道里等着。 夜惊堂来到华青芷落脚的院子外,从门口往里打量,可见华青芷坐在轮椅,正在转来转去,看模样是在等绿珠回来。 发现他从门口探头,华青芷便迅速收敛了不安,露出了一抹笑容: “夜公子,你回来了。” “是啊。” 夜惊堂进入院子,来到跟前扶着轮椅,如同以前在华府一样,推着华青芷在院子里散心: “听外面的护卫说,你让绿珠在附近找个宅子,准备搬出去住?” 华青芷本来想搬出去了,再告知夜惊堂,但绿珠办事半点不利索,一下午都没安顿好,此时夜惊堂回来,她也只能道: “我和夜公子清清白白,是被人绑来的,若真在夜公子家中留宿,岂不是坏了你我的名誉,所以才想着在外面找一间宅子,暂且住下……” 夜惊堂对此摇头道: “女儿家孤身在男子家中留宿确实不合适,但这里也不是我家,是三娘家,我是在这里倒插门……呸,暂住。你不用担心,安心住着就行了,过几天事情安排顺了,我便想办法送你回北梁……” 华青芷见夜惊堂已经回来,就知道今天没法法搬出去了,略微沉默后,又道: “你别听那个薛女侠乱说,我那天只是想想和你道个别。你说最迟第二天早上回来,却一去不返,我也不知何时能再见,才想着用如梦似幻散和你道个别,并没有其他意思……” 夜惊堂知道所有人都可能开玩笑夸大其词,但耿直的冰坨坨从来不会,对于华青芷的解释是不太信的。 不过君子论迹不论心,吃了如梦似幻散,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确实没法当真,他也没揪着这事儿不放,只是道: “好啦,薛姑娘也没恶意,就是怕一时疏忽,导致你我分隔两朝再难重逢。我肯定送你回家,在这里暂住几天,就当过来踏春了。” 华青芷见夜惊堂这么说,自然不好再闹了,轻咬红唇稍作沉默,又道: “对了,方才哪位钰虎姑娘过来了,在门外打了个招呼。” “嗯?” 夜惊堂听见这话,眉头一皱,压身道: “你不会又做诗气她了吧?” “她是你的女人,我寄人篱下,哪里敢说不好听的,夸她国色天香,她高高兴兴就走了。” 夜惊堂松了口气,左右查看: “她现在去哪儿了?” 华青芷摇了摇头:“不清楚,问过薛女侠的去处,我不知道,然后就不见了。” “……?” 夜惊堂听见这话神色微变,毕竟虎妞妞和冰坨坨私下凑一块,他这和事老还不在场,不打架那真对不起两人的脾气。 因为害怕两人搞出事来,夜惊堂也不敢再久留,提起轮椅把华青芷放进屋里: “你先歇息,我出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和三娘打声招呼即可。” “这里挺好的,什么都不缺,夜公子先去忙吧。” “好……” 第五十二章 花好月圆 “夜国公这次在北梁闹的动静不小,据说是在项寒师、仲孙锦合击之下,斩杀一人无伤而还……” “我听风声说,平天教主也露了面……” “平天教主本就是侠义无双之辈,虽然和朝廷对着干,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作为咱们南朝霸主,和夜国公联手对付北梁蛮子,不奇怪……” …… 因为战时出入城不便,原本在旌节城行走的江湖人,都滞留在了市井之间,晚上无事可做,便在勾栏酒肆中聊着各方江湖事。 薛白锦身着白裙,在无人小巷中漫步行走,听着三教九流的闲谈,从中尝试摸索出后三张鸣龙图的线索。 鸣龙图一共就九张,只有六张存世,属于比雪湖花都稀少千百倍的无上至宝,寻常江湖人知道的都不多,自然没法时刻都能听到谈论。 但后三张图已经明确失传,无论是南北朝的史馆,还是各大门派的藏书,都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就如同在三张图消失之时,连带着全天下的蛛丝马迹都被同时抹去了一般,无论是南北皇帝,还是历代江湖枭雄,都没人找到过任何线索。 夜惊堂自行推演了后三张图,如果出岔子就是必死无疑,薛白锦答应了要帮忙找,自然就得上心。 但整个天下都没有任何方向能追查的情况下,她也只能采取这种扫街的笨办法碰运气,看能可能通过各种江湖故事中,捕捉到些许蛛丝马迹。 在如此漫无目的转悠许久后,薛白锦尚未听到值得注意的消息,反倒是发现上方传来扇翅膀的声音。 抬眼望去,可见大鸟鸟飞到的高空,在头顶上方盘旋,发现她后,就俯冲而下落在了围墙上,开始摇头晃脑卖萌: “叽叽叽……” 薛白锦来到跟前,抬手摸了摸鸟鸟的脑袋瓜,询问道: “你怎么来了?夜惊堂找我?” 话语刚落,不远处的巷子口,就传来了一道嗓音: “夜惊堂忙着陪夫人逛街,现在可没时间找你。” ? 薛白锦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神冷了几分,望向面前带着敌人进村的大鸟鸟,意思估摸是——是你把敌人带过来的? “叽?” 鸟鸟脖子一缩。 踏踏踏~ 女帝不紧不慢踏过青砖,来到了薛白锦跟前,先是上下打量一眼: “伤势如何了?” 薛白锦继续撸着鸟鸟,并未转头: “在北梁遇上夜惊堂是偶然,出手只因为他是我座下护法,和朝廷没半分关系。” 女帝对于这态度倒也不在意,继续道: “无论你初衷如何,协助夜惊堂夺下丹药、顺利从北梁折返的功劳是事实。你和朝廷划清界限,是你清高忠于前朝;但朝廷不赏,便是赏罚不明寒义士之心。” “想要什么酬劳直说即可,事后你我恩怨两清,朝廷不欠你半分人情,你想投诚,朝廷自会以高官厚禄相待,但若行大逆之举,朝廷该抓也不会对你留情半分。” 薛白锦淡淡哼了声:“话说的倒是漂亮。我要筋骨皮三张图,你也舍得给?” 女帝直接道:“夺下丹药丹方、护送夜惊堂家眷回京,是两件事,可以让你学两张。你若是帮夜惊堂找到了后三张图的线索,最后一张图便是你的酬劳。” 薛白锦没料到女皇帝还真敢答应,转眼道: “我若六张图傍身内外无暇,用不了几年,世上便再无敌手,你不怕养虎为患?” 女帝敢开口给酬劳,自然就有这个魄力,闻言微微耸肩: “话别说太满,先不说奉官城、夜惊堂,你连朕比不上,即便学了六张图,又能掀起多大浪?” ? 薛白锦听见这话,眼神自然沉了几分。 上次两人交手之时,女帝六图有残缺之处,她如果不被夜惊堂捣乱,步步为营继续打下去,女帝肯定被她耗死。 如今女帝虽然已经内外无暇,还练了鸣龙图十年,足以傲视天下,但她同样入了圣,已经今非昔比。 而且她也练了明神、浴火、长青三图,只要够谨慎不被一招打死,靠着段位优势,并非完全没胜算。 眼见女帝开口挑事,薛白锦转过身来: “上次还没把你打服?” 女帝今天过来,就是学了明神图后内外无暇,想找薛白锦练练手,当下有恃无恐道: “这世上还没有能让朕服气的人,往后即便有,也不可能是你。” 呼呼~ 夜风吹动两人裙摆,青石老巷也在此刻寂静下来。 薛白锦注视着三步外的女帝,双眸静如死水,气势则在酝酿中节节攀升,慢慢便有了居高临下之势,就如同立于山崖之上的白虎,低头望着山涧中的红色小狐狸。 而女帝则自始至终保持着闲散仪态,眼见薛白锦气势咄咄逼人,还开口调侃了句: “心虚才会张牙舞爪吓唬人,你莫不是怕了?” 咔—— 薛白锦回应相当直接,立足之处的青砖出现几道裂纹,身形当即往前撞出,一拳直击女帝面门。 嗙—— 而女帝虽然嘴上风轻云淡,心头可没半点大意,左手上抬拦住拳头,右手便是一击冲掌直攻胸脯。 嘭嘭嘭—— 双方都摸不清对方现在有多强,前几招比较谨慎,只是互相试探性。 但即便如此,两侧围墙依旧被蛮横气劲震出数道裂纹。 女帝练了十年鸣龙图,在体魄无暇后,就是大马拉大车,横冲直撞世上根本没几人敢硬拦。 薛白锦试探两下就发现这铁王八有点无懈可击,便想改为迂回拉扯,但还没来得及变阵,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爆喝: “住手!” 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速度骇人的破风声。 轰隆—— 女帝和薛白锦同时停手,余光往远处望去,却见一道身着黑袍的身影,如同划过夜空的黑色闪电,直接从极远处的街区上方疾驰而来,不过眨眼就来到了巷子里。 咚—— 夜惊堂身形当空落地,直接震碎了青砖,而后不做半点停留,便插到了正在交手的两个女子中间,用身体把两人隔开,急声劝阻: “别打架别打架,这才刚回来,怎么转头就打起来了……” 躲的老远的鸟鸟,见夜惊堂来了,此时也蹦跶过来,分开翅膀做出拉架模样: “叽叽叽……” 女帝瞧见夜惊堂冒出来,便知道打不起来了,收手轻挥袖子: “你来的倒挺及时,心疼她,怕我把她打哭不成?” 薛白锦本来已经收手,闻声眼神又是一冷,当即便想上前: “你以为夜惊堂在,我就不敢打你?” “别别别……” 夜惊堂连忙把冰坨坨拦住,用力往后搂: “开玩笑罢了。你刚回来,伤还没好,要切磋也得以后再说,别激动……” 而鸟鸟则叼着钰虎的裙子往后拉。 薛白锦被人高马大的夜惊堂半抱着往后搂,眉头微蹙,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后退半步分开,淡淡哼了声,转身便朝巷子口走去。 夜惊堂怕两人打架,这时候也不敢把冰坨坨留下,送出几步,又让鸟鸟跟着再哄哄,而后才来到钰虎跟前: “薛教主好歹在北梁立了大功,怎么刚回来就打起来了……” 女帝目送薛白锦消失后,转身走向另一头: “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辈,过来只是给她酬劳,顺便切磋一下罢了。你倒是挺在乎人家,我还没动真格就跑来了,怕我把她打出事不成?” 夜惊堂知道钰虎的深浅,以前身体有瑕疵的时候,打架就是三板斧,根本没续航能力,十招打不过就得逃跑了,不可能是冰坨坨对手。 而如今钰虎解开了限制,那底蕴就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 但哪怕钰虎占优势,想放倒冰坨坨,也不可能毫发无损,他严肃道: “拳脚无眼,不管你们谁赢谁输,不都得受伤?我这是在乎你……” 女帝觉得夜惊堂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都在乎。不过她也没在这事上多纠结,转而从怀里取出两张鸣龙图,递给夜惊堂: “刚才我说好了,给薛白锦两张鸣龙图当酬劳,虽然她不服管束,但我金口玉言,也不能食言。你给她带过去,让她学了。” 夜惊堂见此接过鸣龙图收进怀里,搂着后腰道: “行,我先送你回宫。刚才没受伤吧?” “都没打起来,我能受什么伤。” 女帝靠在了夜惊堂怀里,不过走出几步后,就发现夜惊堂手不怎么安分,挪到了臀儿上,还轻轻捏了把。 女帝见此眨了眨眸子,看向夜惊堂: “这才几天时间,上次长的记性就忘了?” 夜惊堂知道钰虎在说上次他在浴池被干趴下的事儿,皱眉道: “你以为我真就那点能耐?上次我是带伤之躯,回来饭都没吃两口,就连续折腾一天两夜,发挥失常很正常。我现在可恢复了,你再这么目无夫君,吃了苦头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女帝在夜惊堂很虚的时候给了夜惊堂,到现在也就几天时间,还真不知道水深水浅,见夜惊堂又在放狠话,微微耸肩道: “行啦,前两天还说发起狠来,能把椅子弄塌,结果到头来还得让师尊扶着回去……” ? 夜惊堂见钰虎这么跳,觉得不振夫纲是不行了,当下也不多说废话,搂着钰虎飞身而起,往行宫飞驰而去。 女帝刚进门就三天没见夜惊堂,心底自然很思念,见此非但不怕,沿途还激将: “怎么?伤自尊了?还想把我收拾的服服帖帖证明实力?” 夜惊堂也不回话,飞身疾驰不过片刻,就来到了行宫。 因为女帝出门了,也没到就寝时间,寝宫的门关着,里面并没有灯火。 女帝被搂着进入寝殿,便想自己主动,去浴池宽衣解带撩夜惊堂。 但这次夜惊堂可没给机会! 夜惊堂刚刚进入寝殿,就用脚把门关上,而后便抱住了钰虎搂到跟前。 女帝被抱的脚尖点地,紧紧贴在男人怀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红唇,甚至手还在她臀儿上拍了下。 啪~ 被如此粗鲁对待,女帝倒也不恼,抱着夜惊堂脖子配合,眼神则是——就这?不过如此——的挑衅模样,甚至还想抢主动权,把夜惊堂往龙床拉。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伤好了翅膀确实硬了,发展方向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窸窸窣窣~ 女帝刚亲两下,身上的红色长裙就滑落在了地毯上,露出了红色小衣和蝴蝶结小裤。 被亲的有点站不稳了,夜惊堂也不送她去龙床,而是用勾起了她的腿弯。 前两次都是夜惊堂躺着,女帝对此自然有点茫然,双手挂在夜惊堂脖子上,抬眼询问: “你做什么?” 结果话未说完,就娥眉轻蹙,发出一声低呼: “呜~” 夜惊堂左手也勾住了腿弯,把钰虎完全抱起来,低头看着泛红的柔媚脸颊,询问道: “知错没有?” 女帝双脚不沾地,支撑点几乎全在恶棍上,不得不用手把自己拉起,但又不太好发力,如此羞人的架势,心底明显有点吃不消,但表面上还是半点不怂: “口气挺硬,然后呢?” 夜惊堂见此也不啰嗦,望着钰虎的眼睛,扶着腰便开始教她规矩。 啪滋啪滋…… 随着夜惊堂动作,女帝被晃的花枝乱颤,气息明显出现了变化,想要把嘴捂住,又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咬着下唇尽力不出声。 结果这欺君犯上的夜贵妃,就好似夏日的疾风骤雨,下的越来越急促,却没有半点停歇迹象,以至于江河逐渐泛滥。 而女帝则感觉自己是洪水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很快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似乎随时都会被浪潮打翻。 在彼此较劲许久后,单枪匹马的女帝,终究是服了软,偏开目光道: “好~……算……算你厉害……” “说的还挺不服气,看来得动真格了……” “嗯?!你……你放肆……不对,我放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 一个时辰后。 月上枝头,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寝殿之中,乱七八糟的声响已经停下,美人榻上,女帝有气无力侧躺着,腰间盖着红色软毯,而修长双腿却露在外面。 夜惊堂半蹲在美人榻前,抬手在钰虎额头摸了摸: “我抱陛下去洗洗?” “呼……” 女帝显然没缓过来,抬起脚儿软绵绵蹬了夜惊堂一下,意思显然是让夜惊堂退下,她一个人静静。 但夜惊堂瞧见钰虎还不服气,眼睛微微眯了下: “还不服气是吧?” 说着就捞起送过来的长腿。 “诶?” 女帝肩头一颤,连忙抬起脸颊,把夜惊堂手按住,神色也柔和了不少: “服气服气,嗯……我自己洗就行了,正事要紧,你赶快去找薛白锦,让她把鸣龙图学了。” 夜惊堂说实话,还是生平头一次从钰虎眼底看到‘怂’字。 钰虎和水儿一脉相承,等缓过来肯定又皮起来了,为此夜惊堂也没放过当前的机会,略微低头: “嗯哼?” “……” 女帝自幼万人之上,从来都是别人由她指挥,她何时委委屈屈服从过人? 不过好皇帝不吃眼前亏,她当下还是略微撑起身子,在夜惊堂脸上啵了下,又在唇上轻点,如同小媳妇般柔声嘱咐: “去吧,早点休息,晚上不用过来了,朕明天还要处理政务,得早点就寝。” 夜惊堂心满意足,捧着钰虎的脸颊又啵啵了几口…… …… 虽然夜色已深,但因为车马行住的人多了,到晚上反而热闹了起来。 后宅的院子里,青禾摆开了各种家伙事,在小院中起了个药炉,开始研究其北梁仙丹的配方。 凝儿和三娘在旁边帮忙捣药分类,而云璃则比较调皮,看炉子的同时,还在旁边弄了个小烤架,用铁签穿着鸡翅、小鱼,架在上面烤着。 鸟鸟这时候,自然变成了二筒忠实的跟班,在旁边用翅膀卖力的扇火,还不停“咕咕叽叽~”,应该是在唱——烤鸡翅~鸟鸟喜欢吃~…… 而华青芷也被绿珠推到了院子里,因为初来乍到不好意思,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坐在云璃旁边,观摩烧烤手法。 薛白锦性格比较冷,喜欢清净,因此也没有跑去院中打打闹闹,而是独自在后宅的屋脊上坐着,望着北方的天险山岭。 山头之上,隐隐可见火光闪动,是夜间在峡谷上方巡逻盯梢的大魏斥候。 薛白锦记得小时候,她也曾见过这场面,那时候爹爹还没去世,南霄山尚有余勇,为防朝廷打过来夺下关口,每天都会带着人在崇山峻岭上巡视一遍,以免防线出现漏洞。 幸运的是,直到爹爹寿终正寝,朝廷都没发过一兵一卒,南霄山上没燃起过半点战火。 但可惜的是,先辈的铁骨铮铮,也在这种无声的太平岁月中被逐渐耗尽了。 虽然祖辈构筑的防线尚在,但官兵不打上山,南霄山也不敢再举大燕的旗号,这固守的防线便形同虚设。 从最开始偷偷下山购买米粮布料,到商队借道通行去天南,再到山上的人,光明正大跑去郡城游玩…… 无论是山上山下,所有人似乎都逐渐习惯了大魏治下的天平岁月。 平天教那么多门徒,个个都喊着‘燕魂不灭、烈志平天’,但下到门徒上到教主夫人,却都是‘一身正气’,哪来的半点反骨。 她若是继承祖辈遗志,真要为大燕复国,恐怕当场就得变成孤家寡人。 但不复辟大燕,又不想对大魏女帝低头,往后又能做什么呢…… 薛白锦望着北方的天空,心底神游万里,也不清楚自己在思索些什么东西。 在安静良久后,车马行外传来了细微动静,转眼看去,身着黑袍的夜惊堂,从行宫方向赶了回来,发现她坐在房顶上后,便转道朝这边而来。 薛白锦扫了眼后,就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等到夜惊堂来到屋顶上,才不温不火道: “伺候完女皇帝了?” “忙了点公事罢了。” 夜惊堂先看了眼热热闹闹的院子,才在冰坨坨旁边坐下,从怀里取出两张鸣龙图递给她: “这次去北梁,你帮了不少忙,仙丹还在研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你先把这个学了吧。” 薛白锦只是不喜欢女帝,并非看不上鸣龙图,夜惊堂送过来,她自然接住了: “这是朝廷给的报酬,我学会后恩怨两清,丹药便不要了,你也别再劝我受招安。” 夜惊堂摇头一笑:“知道你不想屈居人下,我又岂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快学吧。” 薛白锦拿着鸣龙图,并未立即查看,而是起身道: “我明早还给你。” 夜惊堂瞧见这架势,眉头微蹙: “记两张图要一晚上?你不会又准备自行推演一遍吧?” 薛白锦爱武成痴,从不放弃任何能成长的机会,自然是准备再推演一遍,她平静道: “我自有分寸,上次若非你摸过来打岔,根本不会出乱子。” 夜惊堂对自己的悟性无比自信,但现在都不敢拍胸脯说推演的图绝对没问题,哪里放心冰坨坨玩这种花活,他见此起身跟在了后面: “鸣龙图不是小事,出了事轻则重伤、重则爆体,不敢大意。你要自行推演我不反对,但我总得在跟前看护着,万一出问题,也能及时搭手不是……” 薛白锦稍加沉默后,并未拒绝这提议,飞身落在自己院中,叮嘱道: “我自己有分寸,撑不住会自己看图,没到万不得已,你最好别碰我。” “这是自然。” 夜惊堂跟着来到房间里,便把门窗关上了。 因为是自家的宅子,房间都比较大,还分的有内外间,外间是桌椅茶榻,薛白锦的兵器和包裹都放在桌子上,并没有收起来。 夜惊堂瞧见此景,略显疑惑: “你是没收拾,还是准备随时走?” 薛白锦来到了里屋,在铺着春被的架子床边坐下: “你安危未定,后三张图的线索必须尽快找到,把人送过来我就该出发了。” 夜惊堂见冰坨坨这么着急,自然有点迟疑,来到床铺跟前,本来想在她身边坐下,结果冰坨坨眼神一冷,他又挪到了床头的圆凳上,抬手点燃蜡烛: “奔波这么久,才刚回来就走,未免太急了。我身体真没事,歇段时间再出门也不迟。” 薛白锦摇头道:“等你发现身体不对,就已经为时已晚了,我留在这里也没事,出去打探消息,总好过在这里受女皇帝气。” 夜惊堂也劝不住冰坨坨,想了想又道: “云璃说要和你一起,你怎么看?” 薛白锦其实考虑过这问题,云璃十六了,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摸不准云璃心里的想法,无论是把云璃留下,还是带走似乎都不太妥当。 而前几天,凝儿试探华青芷,倒是给了她启发——女儿家若是心里有想法,和男子离别,自然会原形毕露。 她这次出门把云璃带着,离开久了云璃要是郁郁寡欢,或者闹着想回来,那自然就是有想法,到时候把云璃送回来,剩下的麻烦交给凝儿自己去处理即可。 而云璃若是没特别反应,那就说明目前还没动情,她这师父带着出去跑跑,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些东西,薛白锦这当师父的,自然不能当着夫人的情人说,当下只是道: “云璃年纪也不小了,这两年我都未曾好好教导,此行带着出去见见世面。若是她不习惯,再把她送回来,也算不上费事。” 夜惊堂见冰坨坨已经有安排,自然不再插嘴,点头道: “你快琢磨吧,我帮你注意着。” 薛白锦话本就不多,当下便把鸣龙图放在了枕头上,褪去白鞋在床榻上腰背笔直盘坐,闭上眸子准备推演,不过马上又睁开了一只眼睛: “这两张是什么图?” 夜惊堂回应道:“是龙象玉骨,你打架基本无伤,金鳞图用上的机会很少,这两张图目前最适合你。” “听凝儿说,龙象图是你以前和她一起得手的?” “是啊,刚来京城的时候,在云安抓无翅鸮,运气好拿到了,当时还不清楚这东西分量到底多重,现在才发现简直走了狗屎运……” “凝儿说你拿到龙象图那天,她肩上中了毒针,你故意不背着她回家,而是背着她去了客栈……” “?” 夜惊堂表情一僵:“凝儿这都告诉你了?” 薛白锦闭着双眸,淡淡哼了声: “她是我夫人,和我说很奇怪?” 夜惊堂抬了抬手,稍显尴尬道: “我那时候刚从梁州过来,忽然碰上江湖第一美人,确实有点莽撞……别分心了,认真推演,出岔子就麻烦了。” 薛白锦见此不再言语,闭上眼睛进气凝神,认真推演起龙象图可能的脉络。 “呼……呼……” 两道呼吸声在房间里此起彼伏。 夜惊堂坐在凳子上,看着床上的白衣美人,本来也是心无杂念,只是注意着气息。 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目光下意识就落在冷艳动人的脸颊上,脑子里也回想起了上次在天门峡,抱着冰坨坨看北半球的场面,以及前几天在船上的点点滴滴…… 好在这种走神的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就被拉了回来。 薛白锦入定片刻后,额头就逐渐冒出汗珠,皮肤也开始泛红,能看到手上以及额头血管的涌动,渐渐头顶又冒出白雾。 夜惊堂知道这是猪脑过载了,他也经常这样,但没这么严重。 因为不清楚冰坨坨当前的身体情况,夜惊堂轻轻起身,在床边坐下,把手放在了背心,以听风掌的绝学仔细感知。 结果发现她体内气血奔涌,体温迅速升高,背心都已经湿了。 夜惊堂怕她把脑子烧坏,拿起鸣龙图当扇子,在旁边轻柔扇风给她降温。 呼呼~ 而随着感知愈发深入,夜惊堂意外发现,自己隐隐能感觉到冰坨坨体内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气’。 这股感觉并非来自人之六识,而是他自行推演的那张‘搬山图’。 随着注意力集中在上面,他发现不止可以感觉体内那股气,似乎还能隔着衣服与血肉牵引,比隔空捡回来一把实体的刀轻松的多。 “?” 夜惊堂发现‘搬山图’还有这种神通,心头自然意外,本来也没敢乱干扰冰坨坨的推演,但观察片刻,就发现冰坨坨体内的情况,实在有点辣眼睛…… 其大概场景,就好似从车马行走到行宫,其间经过几条街十几个巷子。 他看过龙象图,知道正确路线,即便事前不知道路径,也会找准方向,挑最便捷的道路尝试。 而冰坨坨则不一样,每个巷子都要钻进去看看,然后在路口徘徊不定,有时候还退回去,换条街再试试…… 这样步步为营本来没错,但冰坨坨半途已经走错路了,还没发现,看模样是准备拧巴着走,一错到底…… 夜惊堂实在看不下去,最终还是把手贴在背心处,尝试纠正,而后又顺着后背缓缓移动。 “呼……” 薛白锦全身心入定,所有精力都放在体内,虽然知道夜惊堂手放在背上,但并没有多余心力去管这些。 本来她推演之路步履维艰,但推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心翼翼掌控的那股气,似乎忽然有了‘灵性’。 要么是察觉不对时,自己掉头;要么就是左右为难的时候,自行往下一步推进…… 薛白锦见此自然有点茫然,不过没多久,她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夜惊堂闭上眼睛,手贴在薛白锦后背,全身心入定,沿着庞杂繁复的脉络缓缓移动。 这样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夜惊堂半途忽然发现,冰坨坨体内游走的那股气,莫名消失的无影无踪。 ? 他见此眉头轻蹙,还左右摸了摸,寻找那股气去哪儿了,但体内的气没找到,反倒是发现面前,传来了一股森然杀气! 夜惊堂略显疑惑,睁开眼帘查看,结果…… !! 房间里灯火幽幽,孤男寡女并肩坐在床榻上。 薛白锦腰背笔直盘坐,脸色冰冷,偏头盯着旁边的男子,眼神如同要吃人一般。 而夜惊堂已经从最开始的床边,挪到了床铺中心处,神色肃穆专注,右手从背后绕过腰侧,贴在薛白锦小腹处,下巴还放在肩头,架势和做前戏似的…… 随着眼睛睁开,夜惊堂便感觉到了怀里的温热触感,身体微僵: “呃,那什么……我看你走的不对,想帮忙来着……” 薛白锦虽然心头恼火万分,但她睁开眼后,也看出夜惊堂是全身心入定在帮她捋顺脉络,而非趁着她入定乱摸,为此攥紧的双拳并未打出去,只是冷声询问: “你这是什么功夫?” 夜惊堂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 “这不是功夫,是上次推演的那张鸣龙图,我都不知道有这妙用……” 薛白锦听见这话,自然是心中一沉: “你又动用了那张图?上次你差点当场死了,还不长记性?” “我有分寸,举手之劳,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自行推演鸣龙图是取死之道,你都没确定有没有瑕疵,还敢冒冒失失乱用,我看你简直是……” 薛白锦发现夜惊堂如此大意,正常情况下竟然敢动用这种禁忌之道乱搞,心底又气又急,或许是为了让夜惊堂长点记性,当下直接扣住夜惊堂的右手,开始帮忙舒经活血! “诶?!” 夜惊堂被冰坨坨玉手一把抓的脸色都变了,连忙道: “别别别,我真没事,不用推拿……” “你说不用就不用?” 薛白锦行事向来霸道,直接把夜惊堂摁着趴在了枕头上,双手抓住胳膊认真推拿,动作相当标准。 夜惊堂被冰坨坨强行上钟,话都说不利索了: “轻点轻点,消消气……” 薛白锦抓住夜惊堂手腕,膝盖抵在他后腰,往上用力一拉! “嘶……” 夜惊堂感觉冰坨坨有公报私仇的成分,被拉的上半身高抬,连忙道: “别别,腰快断了……” 好在这样的刑罚,并没有持续太久。 薛白锦拉着胳膊给夜惊堂推拿,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就听见房间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以及呼唤: “惊堂哥?师父?!” 夜惊堂听见云璃的声音,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道: “嘘嘘!云璃来了。” “云璃来了又如何?” 薛白锦身正不怕影子歪,若此时心虚收手,才真解释不清了,当下根本没放手的意思,继续顶着后腰,拉起上半身。 哗啦—— 房间外,折云璃听见奇奇怪怪的声音,自然眼神狐疑,直接上前撞开了房门,举着两个烤鸡翅跑进屋,往床铺打量;跟屁虫鸟鸟也从门口探头: “叽?” 发现师父以膝盖顶着惊堂哥后腰,正在拉伸筋骨,折云璃才松了口气,举着烤鸡翅来到跟前: “咦~师父,你轻点,惊堂哥眼泪都出来了。” 薛白锦面色严肃:“轻点怎么拉伸筋骨?这叫开龙脊……” “我知道,不过师父你这手劲儿,再开得变成挑虾线了。要不师父先尝尝鸡翅,我刚烤的。” 折云璃把鸡翅递给师父,试图帮惊堂哥解围。 但薛白锦为了让夜惊堂长记性,自然得做到位,见云璃想解围,便松开手: “好久没给你松筋骨了,你也过来。” “!!” 折云璃脸色骤变,当即把鸡翅插在妆台上,转身就跑: “师父你先忙,鱼要烤焦了,我去看看。幺鸡!走走走……” 说着头也不回跑出了门,还很贴心把门关上了。 而夜惊堂都快被按出心理阴影了,趁着冰坨坨松手的间隙,连忙翻身坐起来: “来来来,吃个鸡翅。” 薛白锦见夜惊堂心有余悸的模样,觉得他确实是长记性了,当下没再继续,只是眼神微冷提醒: “鸣龙图性命攸关,你天赋再高也要有敬畏之心,你觉得我粗鲁蛮横也罢,该提醒你我就得提醒。” 夜惊堂肯定没怪冰坨坨的意思: “这是自然,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乱用这本事。来,尝一口。” 夜惊堂挪到床边,把云璃烤的鸡翅拿起来,凑到冰坨坨嘴边。 薛白锦向来务实,鸡翅没啥肉,并不爱吃,重新在被褥上盘坐,闭上眸子: “你吃吧,我继续推演,不用你帮忙,有需要我会自己看鸣龙图。”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往远处坐了些: “我刚才也不想帮忙,但你推演的实在辣……辣……” ?? 薛白锦眸子睁开一条缝,双拳紧握,等着夜惊堂继续说。 夜惊堂轻咳一声,看向手中的鸡翅: “这鸡翅看起来挺辣,不过挺香的。” 说着啃了一口。 薛白锦这才重新闭上眼睛,不过马上,就发现旁边的夜惊堂闷咳了几声: “咳咳……” 薛白锦还以为夜惊堂身体出了岔子,心惊之下迅速挪到跟前,旁边捋后背: “你怎么了?” “咳咳……” 夜惊堂闷咳了好几声,才压下嘴里的味道,把鸡翅递到冰坨坨嘴边: “你尝尝。” ? 薛白锦微微蹙眉,张嘴在夜惊堂没咬过的地方咬了口,略微咀嚼…… 结果一股在盐罐子里腌制三天彻底腌入味的味道,在红唇间扩散开来,差点把她齁死! “咳咳……” 薛白锦想吐又不合适,硬着头皮咽下,而后起身就要出门收拾搞怪的云璃。 夜惊堂见此连忙把冰坨坨拉住: “没事,我以前给云璃夹菜,差点把云璃齁死,礼尚往来罢了。” 薛白锦起身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而后才道: “知道齁人你还让我尝?” “开个玩笑罢了……” “云璃给你烤的,你吃完别浪费!” 夜惊堂对此倒没说什么,毕竟这比冰坨坨推拿好受太多了,当下眉头都不皱,大口吃起了鸡翅,还点头夸赞: “嗯,外焦里嫩,除开咸了点,其实味道挺不错。” “……” 薛白锦见此,着实有点佩服夜惊堂的定力,想想把茶壶拿过来,放在妆台上: “有本事你就别喝水。” 说完重新盘坐,开始推演鸣龙图。 夜惊堂吃完一个鸡翅,又拿起另一个,结果发现这次味道真不错。 不过齁死人的味道并没有那么容易压下,夜惊堂发现冰坨坨闭目凝神了,还是悄悄拿起茶壶嘬了一大口: “吨吨吨~……” “哼~” 薛白锦身形笔直纹丝不动,不过喉咙里还是若有若无嘲讽了一声。 夜惊堂对此也不在意,自顾自喝水啃鸡翅,看着冰坨坨练功。 偶尔馋了,还会快步跑去院子鸟口夺食,再拿两个鸡翅回来,结果被鸟鸟追着咬,惹的院子里的几个姑娘笑声连连。 而北梁一行的风波与险阻,也在这合家欢的气氛中,无声宣告了终结…… 第十卷 大漠飞沙 第一章 盛夏 刚过夏至,位于梁州腹地的荒骨滩,便已经在烈日下化为了炎炎焦土,地面被烈日烤的干裂,草木枯黄看不到半点绿意,连远方黄土道路上行来的两匹马,都在升腾热浪下扭曲变幻,只能看见模糊轮廓由远及近: 叮铃铃~ 往年的荒骨滩,是马帮横行的无法之地,但自从两朝通商后,此地被黑旗帮纳入管辖范围,内部就太平了下来,成为了南北交流的商道。 而如今南北两朝开战,虽然黑石关的商道不好走了,但关口在大魏控制下,也没禁止商贾往西海诸部输送物资,战乱物价暴涨带来的巨大利润,还是抵消了战时出关的风险。 为此哪怕五月盛夏,过荒骨滩的队伍依旧很多,正午时分没法赶路,都聚集在荒骨滩入口处的小镇上。 呼呼~ 热风把镇子口的旗子吹的来回摆荡,而旗帜也颇具梁州特色,是一张马贼的人皮,上面还写着个‘胡’字,以宣示这座镇子的老大是谁。 夜惊堂骑着马在镇外驻足,抬眼打量旗杆上挂着的人皮,顺带拉了拉领口,以驱散长途奔波后身上的燥热。 跟在后面的钰虎和怀雁,都是自幼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顶着酷暑在戈壁滩上赶路,显然比他这糙汉子要难熬。 钰虎翻身下马后,直接把纱裙拉起来了些,露出脚踝给裙子通风。 太后娘娘则挑起帷帽的纱网,用手扇风,背上还背着个小竹箱,里面是已经热懵了的鸟鸟,小声询问: “这是什么皮?” “人皮。” “咦~!” “看起来是马贼的皮,别害怕。” “我怕什么,我去年还上过洪山,冬天大雪封山还感觉不出来,现在看来确实贫瘠……” “主要是缺水,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想办法开条河道,把天琅湖的水引过来,梁州的情况应该会改善些……” 听见钰虎也开始和笨笨一样,提起开凿大运河的千年工程,夜惊堂暗暗摇头,牵着马走进小镇: “到地方了,进去吧。” 蹄哒蹄哒…… 自从凝儿她们归来,所有人在旌节城汇合后,夜惊堂因为身体情况不明,并未再出门走动,而是认认真真在城里养了七八天。 冰坨坨则比较急性子,在学完鸣龙图后,一天都不愿意休息,次日便带着云璃出发,开始在江湖上搜寻起了后三张图的下落。 而夜惊堂被媳妇严令不准往出跑,休养的过程,无非是当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早上准时起床,吃完饭就开始奖励三娘、凝儿、青禾。 奖励完时间基本上也就中午了,陪着华青芷聊聊天,就得进宫陪暖手宝。然后又开始奖励笨笨、钰虎、水儿,直到第二天一起起床,‘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过的可以说相当充实。 夜惊堂身体基本恢复,面对这种程度的操劳,自然是游刃有余,甚至有点飘。 不过当前大事尚未办完,他也不能当让帝王不早朝的祸国妖妃,在休养几天确定身体没什么异样后,他便开始操办起下一步的行动。 南朝此行出兵,主要目的是先收复西海诸部,再伺机攻入北梁本土。 西海诸部祖上是西北王庭,把南北朝都看做蛮子,北梁打过来,对他们来说是侵略者,而南朝打过来同样如此,比北梁好不了多少,为此根本没有认同感归属感。 为此梁王带着大军出关,不可能振臂一呼便民心所向,得到西海诸部的支持;甚至少数亲北梁的部族,还在配合西海都护府阻截梁王兵马。 朝廷要收复西海,有机会得民心自然不能暴力镇压,为此梁王便千里加急往旌节城送折子,让朝廷赶快把夜惊堂给派过去。 夜惊堂是西北王庭正儿八经的继任者,法统血脉皆名正言顺,还有巫马部、冬冥部等保皇党的根基,他去了不一定能马上整合西海诸部,但他不去,西海诸部肯定隔岸观火,指不定梁王费心费力打下西海都护府,转头就被各部偷家直接抢回去了。 为此确定夜惊堂没啥异样后,钰虎便携大军出发了,从旌节城往接壤的梁州移动,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抵达了梁州。 钰虎和笨笨一样,自幼都在云安长大,虽然时常从折子卷宗上看到梁州的穷山恶水,却从未亲眼见过。 在大军路过荒骨滩时,因为夜惊堂要去找黑旗帮的胡延敬问点情报,为此钰虎也跟着跑了出来微服私访,太后娘娘则是跟着故地重游。 当前三人所处的这座小镇,便是黑旗帮的地盘,镇子上人还不少,半数镖师半数江湖人,个个看起来都一身匪气,几乎没有正常人,因为天气炎热,都坐在凉棚下或者客栈中。 太后娘娘上次去西海诸部,来过荒骨滩,此时看着平平静静的小镇子,点头道: “除了外面挂着人皮,镇子上看起来挺太平吗,感觉比上次好多了。” 女帝也觉得这镇子挺安定,对此解释道: “这里是黑旗帮的地盘,黑旗帮的帮主胡延敬,既是梁王的狗腿子,也是夜惊堂自行招募的部下,手下的地盘秩序井然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是惊堂的部下,怪不得,这就叫上梁正下梁不歪……” …… 夜惊堂也觉得黑旗帮把这片治理的不错,沿途走走看看,带着两人来到了镇子的客栈附近,因为胡延敬尚未过来,便先来到了旁边的水铺外。 铺子就是个茅草棚,下面放着三个水缸,后方还用簸箕盖着口井,一个五大三粗赤膊汉子,手上摇着蒲扇就坐在小马扎上,旁边还放着把朴刀。 夜惊堂从马侧取来三个水囊,递给看管铺子的汉子: “三壶井水,不要缸里的,打满。” 摇着蒲扇的汉子,见此站起身来,上下打量夜惊堂: “兄弟不像是初来乍到,以前怎么没见过?” “前两年在红河那边走镖,现在改行了,在东边谋生计。” 汉子望向后面两个遮头掩面的女子: “改行当拐子了?” 拐子就是人贩子,夜惊堂摇头: “朝廷严查这个,抓到就是凌迟,谁冒险在梁州做这买卖,给人当护卫罢了。现在井水还是老价钱,一钱银子一壶?” 汉子见夜惊堂是梁州本地人,说话都豪爽了几分,摆手道: “我们黑旗帮是正经帮派,岂会和洪山帮一样坐地起价,一壶水都敢卖一钱银子。” “哦?” 夜惊堂听见这话,对胡大帮主不免又高看了几分: “那现在是什么价?” 汉子打开铺子里的井口,往里面装新鲜的井水: “我们老大说了,路过的商贾百姓上门讨口水喝,我们要是还收钱,那就是不把朝廷和夜大阎王放在眼里,所以水不要钱。” “不要钱?!” “对,去旁边客栈听一段书就行了,水就当送的。” 夜惊堂眉头一皱,看了看旁边的客栈大厅: “听书一钱银子?” 汉子动作一顿:“兄弟这不开玩笑吗?这么热的天,人家六十多岁老大爷连弹带唱叽哩哇啦说半天,给一钱银子哪够工钱?三钱一位,给一两银子可以去前面的小房子,有更好看的……” “叽?!” 太后娘娘背后的小竹箱里,传出一声震惊的咕叽。 女帝本来还觉得梁州百姓,也不像梁王抱怨的那般全是刁民,听见后面的话,直接愣了。 毕竟她身为一国帝王,从小到大也没喝过三钱银子一壶的井水,三钱银子放在云安,都能买几十斤大米了。 这还体察个什么民情,直接把梁州来回屠个几遍,怕都有漏网的…… 夜惊堂带着钰虎过来微服私访,起手就被自己手下的手下上了一课,心头着实有点无语,不过嘴上还是道: “这才像梁州吗,我还以为来错地方了。胡大帮主也是讲究人,明明能直接抢,还非得请我听一段儿书。” 汉子呵呵一笑,把水囊递回去: “外人觉得我们梁州人没江湖道义,那是他们不懂什么叫梁州。我们要是真不要银子,这水兄弟你确定敢喝?” “那确实不敢。” 夜惊堂对梁州的风气早已经习以为常,也没计较,放下一粒碎银子后,便接过三个水囊,牵着马放进了客栈的马厩里。 女帝等到走进客栈,才低声感叹道: “梁州果真是人杰地灵,怪不得红花楼那宋堂主,整天骂骂咧咧闹着要回天南……” 夜惊堂摇头一叹:“这已经不错了,就现在的天气,到望河垭那边,一壶能要一两……” 太后娘娘打开水囊尝了尝: “是挺甜。话说他怎么知道你是本地人?” “缸里的水不知道放了多少天,喝了拉肚子,而且他看你是雏儿不知道门道,可能顺手下蒙汗药,喝了就睡死,醒过来不说货物,衣服都不一定能剩下。” 女帝眉头一皱:“就这还敢自称正经帮派?” “在梁州,只要不害命就是名门正派,被坑蒙拐骗,只能说自己太嫩……” 随口闲谈间,太后娘娘和女帝跟着夜惊堂,来到客栈大厅里,便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太后娘娘还从小竹箱里,把鸟鸟捧出来散热消暑。 中午天气太过酷热,来这买水然后进来听书的人还不少,七八张桌子坐了三十来号人,说书先生抱着三弦,坐在中间的凳子上,正在老气横秋说着: “话说咱们夜惊堂夜大侠,赤手空拳迎上了花翎,一拳之下,承天门上合抱粗的盘龙柱,应声断为两节……” 因为都是翻来覆去讲了不知多少遍的老段子,客栈里的人兴趣显然不大,都是在乘凉,顺便聊着些江湖事: “沙州那边也不好走了,现在朝廷和北梁蛮子打起来,沙州外面的野人,见朝廷顾不上,据说打沙洲自立……” “开什么玩笑,就大漠里那些野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洪山帮,还打沙州……” …… 夜惊堂听见这些闲谈,略显疑惑,询问道: “有这消息?” 女帝也在旁听,对此平静道: “沙州上报过。前朝的沙州太守,在天下大乱的时候自立为‘沙陀王’,不过大魏开国后就给灭掉了,余部逃进了大漠,去年看西北王庭有复辟的意思,才重新冒头,学平天教弄了个‘拜火教’的名头,在沙州那边妖言惑众招兵买马……” 夜惊堂点了点头:“怪不得我没听说过……这拜火教能不能成气候?” “在佛家的地盘传教抢信徒,能成气候,除非是神尘和尚圆寂了,暂时不用搭理。” “也是……” 两人如此闲聊不过片刻,镇子外就响起了大队马蹄声。 而原本在客栈、水铺等地方看场子的打手,也都连忙起身,跑到街道上迎接。 夜惊堂见此,就知道胡延敬来了,停下话语安静等待。 而不过多时,一只十余人的马队便停在了门口,为首便是手持朴刀的胡延敬,大夏天就穿着个汗衫,浑身都是汗水。 胡延敬随手把兵器丢给过来的小弟,潇洒翻身下马,瞧见在客栈里坐着的夜惊堂,也没动声色,只是道: “把马喂饱,待会还得出去。” 说完就让帮众在外面等着,来到了桌案之前,想拱手行礼。 夜惊堂怕身份亮出来,把客栈里的梁州好汉吓死,略微抬手示意胡延敬坐下,而后询问道: “北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胡延敬祖上是将门,此生立志当从龙之臣,多方下注,既是梁王的狗腿子、也帮左贤王府搞走私,顺带给夜惊堂送情报,不过现在夜惊堂都快权倾南北了,自然成了夜惊堂的死忠。 胡延敬在桌子坐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低声道: “燕京那边送来了消息,北梁朝廷正在加紧炼丹,目前服药的人,好像有子良公公、阴士成、华俊臣……” “嗯?” 夜惊堂听见这话,微微一愣:“华俊臣也被赐了丹药?” 胡延敬点了点头:“曹大人送的消息上是这么说的,我估计是北梁实在找不到够格的人物了,华俊臣最近名头大,在碧水林誓死抵御强敌,也称得上忠心耿耿,再加上出身不俗,所以把他给选上了。” 夜惊堂觉得华伯父运气是真好,想想又道: “许天应给没给?” “许天应寸功未立,没有投名状,北梁朝廷肯定不会轻易给。朔风城那边似乎去谈过,但北云边目前还没反应……” 胡延敬说道这里,又左右看了看,继续道: “另外,曹大人说,西边似乎有动静。因为战场在西海诸部,夜大人必然会过来,朝廷专门派了子良公公、华俊臣等人,来保护新左贤王,随身似乎还带了一颗丹药,不清楚给谁……” 夜惊堂听见这话,眉宇间显出些许凝重。 毕竟西海诸部最强的司马钺,已经死了,剩下的顶尖高手,只剩下青禾在内的三个大王,和王府的些许护卫。 这些人不是立场有问题,就是吃了丹药也是杂鱼,北梁朝廷肯定不会给,那西边还能用这丹药的人选…… 夜惊堂想了想,皱眉道: “难不成是给神尘和尚?” 女帝略微斟酌,摇头道:“神尘和尚和北云边不一样,被锁在沙州孤立无援,这时候敢拿北梁的好处,要么是不顾几千门徒生死跑去北梁避难,要么就是被朝廷围剿至死。 “仙丹虽然厉害,但比不上鸣龙图。神尘和尚已经是山上三仙,地位到顶了,若有更进一步的心,朝廷肯定拉拢他,犯不着舍近求远,为了北梁的一点小利,背上身败名裂的风险。” 胡延敬也觉得山上三仙,应该不至于为了一颗丹药叛逃,想了想道: “会不会是‘离间计’?这消息出来,夜大人肯定去收拾神尘和尚,神尘和尚也不是泥菩萨,你们俩打起来,就是南朝高手自相残杀,北梁渔翁得利……” 夜惊堂就算没这消息,抽空也要去帮小西瓜揍神尘和尚,不过这事儿北梁并不知道,此举说是北梁的缓兵之计,用来转移视线把他往西边引,也不无可能。 “这事先记着,我回去好好查查……” 夜惊堂见胡延敬满头大汗,拿起水囊给他倒完水: “你说华俊臣也去了西海都护府?” “现在能拉出来的顶尖高手,就那么几个,项寒师仲孙锦得护着梁帝,又不可能过来,只能派次一线的人。另外,寅公公因为看护鸣龙图失职,被派去了西海都护府戴罪立功,曹大人也是跟在身边,才弄到这些情报……” “曹阿宁也跟着去了西海都护府?” “嗯。” “……” 夜惊堂不知为何,听到他手下第一猛将阿宁也到了西海都护府,便觉得小左贤王怕是很快得去陪他老子了。 胡延敬拿起水碗灌了一大口,本想感叹两句,但砸吧砸吧嘴,又觉得味道有点熟悉,试探性询问道: “夜大人这水,是从外面水井里灌的?” 夜惊堂收回杂念,示意外面还在说书的老先生: “胡帮主倒是会做生意,花三钱银子听书,还免费送一壶水……” “咳——” 胡延敬听见这话,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当即就要起身收拾不长眼的小弟。 夜惊堂也没教训胡延敬的意思,抬手道: “下面听命行事,没必要责备。叮嘱他们以后按茶水卖即可,你费心费力为朝廷办了这么多事,为了点蝇头小利丢了封赏可不值。” 胡延敬如释重负,连忙抱拳: “卑职明白,这就整改,以后定然谨记夜大人教诲……” “行了,下去休息吧。” 胡延敬见此连忙起身告退,跑了出去…… 第二章 故地重游 入了夏季,天琅湖完全解冻,变成了绵延无际的汪洋,西海都护府外被大雪冰封的旷野,也化为草长莺飞的草原。 华俊臣腰悬佩剑,站在巍峨城墙角楼之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西海,虽然已经圆了儿时愿景,成功位列北梁十大宗师,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剑圣’,但此时此刻却半点豪迈不起来。 毕竟他虽然满足了自身的一切愿望,闺女却和人私奔了,嫁去的地方还是遥不可及的南朝,哪怕以后天下一统,如此遥远的路途,恐怕也很难再见上多少次。 华俊臣只有一个闺女,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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