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明显是特制猛火油。 夜惊堂不用想也知道这玩意黏在身上,得脱几层皮,面对猝然袭来的热浪,当即一枪劈向下方,将火龙连同房舍一分为二,同时枪尖点击断壁,闪向侧面。 叮~ 而一击落空的两尊甲士,在夜惊堂动手同一时间便折身追赶,重锤直接砸向夜惊堂落点。 夜惊堂脚步刚刚落地,双锤已经压顶,当即横起烈焰滚滚的长枪格挡。 铛—— 金铁交击的巨响声中,夜惊堂身形似乎未曾晃动,但冰坨坨七百两银子买的长枪,在双方的强横蛮力下如同竹竿,瞬间弯曲,连同锤子一起砸向夜惊堂胸腹,钩镰枪也接踵而至,再度灌向胸腹。 而就在两人合击锁死身位的同时,夜惊堂背后已经悄然亮起一道剑光,没有任何出招前奏,无声无息来到了十丈开外…… 第三十七章 现学现卖 轰隆隆—— 不过一瞬之间,原本死寂的园林便响起金铁交击的轰鸣。 藏在暗处的薛白锦,一直在寻找仲孙锦位置,瞧见夜惊堂背后亮起剑光,身形便如同猎豹自暗处冲出,双手持铁锏直接撞向剑光。 但仲孙锦上次就被两人联手合击,这次又岂会相信夜惊堂会单独登门,手持长剑现身瞬间,衣袍便爆出黑雾,身侧同时弹起两条锁链。 嘭嘭~ 锁链崩碎泥土同时,带出了两道火墙。 薛白锦去路被阻,当即停住身形,抬锏想要强行破开路障,却听见侧面传来一声: 呛啷—— 园林中刀光一闪! 夜惊堂双手持枪夹住重锤,在钩镰枪刺来之前,一脚蹬在巨汉腹部,整个人借力往后飞驰,半途螭龙刀已经出鞘,窜入火墙之内的黑雾,一刀精准无误直取仲孙锦咽喉。 仲孙锦发现夜惊堂和前几天大相径庭,能准确找到他位置,便明白夜惊堂练过了明神图,但反应丝毫不乱,在刀锋临身之前,以剑尖靠上刀身,右手猛然一震。 铛~ 三尺青锋带出浪涌,浑厚内劲当即倾泻在刀身之上,把螭龙刀弹起扫向斜上方。 而仲孙锦左手同时上抬,一掌直接拍向夜惊堂心门。 嘭—— 双掌半空相接,左右弹起的火焰铁链硬生生被倾泻气劲震断,火焰也随之散开。 夜惊堂见仲孙锦老整些偏门左道,本以为其和青禾一样,正面能力不强。结果一掌对上,才发现仲孙锦哪怕不用暗器,也是货真价实的老武圣。 这一掌蛮力算不上强,内劲却堪称刚猛,入手瞬间掌心便直接麻木,气劲灌体而入,针刺般的痛感传遍右臂,身形也当即被往后震退。 而仲孙锦的内家造诣,显然比夜惊堂这新人高出一个台阶,气劲涌入胳膊瞬间,能明显看到衣袍掀起浪涌,从左臂到腰背再到左腿,直至灌入地面。 嘭—— 仲孙锦左脚立足的地面后方,瞬间被崩出一条漫长土槽,完全卸力之下,身体硬是半步未退,还继续上前一剑点向夜惊堂咽喉。 ? 夜惊堂瞧见此景,此时算是认识到了左贤王和仲孙锦的差距,如果不是亲自交手,他都没想到这一掌拍出去,还能被人通过身体无损卸力。 眼见仲孙锦瞬间反手压了过来,夜惊堂当即飞身拉开距离,呵道: “吹笛子的。” 薛白锦临场反应并不差,发现后方两名甲士冲向夜惊堂,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已经冲向笛声传来的位置。 “嘟……” 发现薛白锦掉头冲来,吹笛子的宋护法当即收声飞退,而三名太监则飞身而出,开始拖延,两个悍不畏死的甲士,动作也停了下来。 夜惊堂没了后顾之忧,手中单刀连斩,瞬间破掉仲孙锦十余剑,准备抽空反手。 但待他退到两名呆立甲士附近时,持剑连刺的仲孙锦,却忽然吹出了一声口哨: “咻~……” 轰轰—— 原本已经变成木头人的两名甲士,再度手持兵刃攻向夜惊堂后背,而且动作明显受仲孙锦掌控,打的都是夜惊堂腾挪死角。 夜惊堂瞬间面对三头六臂的仲孙锦,肯定是难以招架,侧身躲开直刺钩镰枪,左手上抬硬抗重锤,同时用刀挑开仲孙锦刺来的一剑。 嘭—— 重锤砸在手掌之上,虽然金鳞玉骨没被砸断,但蛮横力道依旧传递到全身,硬生生把夜惊堂砸的往右侧横移数步。 而夜惊堂被砸中后并未松手,右手刀丢向紧随其后的仲孙锦,五指扣着婴儿脑袋大的锤头,旋身便是一记侧踹。 咚—— 巨响声中,山岳般的甲士浑身铁甲巨震,身体往后滑出,重锤铁杆也随之滑出双手。 夜惊堂夺过重锤,便是原地旋身重锤横扫,直接砸在紧随其后的钩镰枪甲士腰侧。 铛—— 两尊甲士只是服用仿制天琅珠后肌肉骨骼过度发育,神志没抗住的活死人,虽然不惧疼痛有宝甲护体,并非不死之身。 重锤强击之下,寒铁重甲腰侧当即剧震,虽然没有大面积凹陷,但甲片缝隙间明显崩出了血雾,显然是被重锤直接震碎了皮肉。 而身形高大的钩镰枪甲士,也在通神蛮力之下当场侧翻,摔在了地上。 夜惊堂拿到专属兵器,瞬间觉得顺手多了,扫开两名甲士,便往前再度迎上仲孙锦。 但重兵器好处显而易见,坏处也相当明显。 仲孙锦对上夜惊堂的快刀都能接住,现在夜惊堂提着七八十斤的重锤,要是占不到速度优势,那这辈子武艺算是白练了。 发现夜惊堂夺下重锤,仲孙锦依旧吹着口哨,指挥甲士从挡住折返的薛白锦;他则气势浑然一变,化为无骨柳叶,在重锤扫来之前就被劲风推出,几乎是在地上滑行,长剑点向夜惊堂双手。 “嘟、喔~……” 铛铛铛—— 园林中再度响起嘹亮笛声,随之便是横风肆虐。 夜惊堂双手持重锤旋身如滚雷,所过之处碎屑横飞,无论是砖石还是建筑几乎触之即碎。 而薛白锦发现仲孙锦也能控制甲士,便已经折返,冲到了夜惊堂背后,手持双锏,与三名太监、两名甲士缠斗。 虽然重锏是破甲利器,但两尊甲士身上的重甲太厚,薛白锦力道也没夜惊堂重,短时间还真打不废。 仲孙锦单手持剑,虽然被疯魔锤法压的且战且退,但本身也没往上冲的意思,稳扎稳打间,甚至还说了句: “就这点水准的话,老夫能陪你打一整天。” 夜惊堂手持重锤对付仲孙锦,约等于用重炮打到处乱窜的扑棱蛾子,蹭一下就死,但就是蹭不到。 发现硬撼没意义后,夜惊堂也不再和仲孙锦拉扯,全力旋身挥舞重锤丢出,砸向后方的钩镰枪甲士,双腿同时弹起。 咚—— 一瞬之间,夜惊堂速度近乎翻倍,不躲不避直接压到仲孙锦近前。 仲孙锦眉头一皱,面对手无寸铁的夜惊堂,右手长剑毫不迟疑点向咽喉。 而夜惊堂应对也相当不讲究套路,抬手左手直接抓住剑刃,旋身强行拧弯,同时一记长臂摆拳,扫向仲孙锦面门。 嘭! 仲孙锦见此手腕一震,没能崩碎夜惊堂手掌,便意识到了夜惊堂体魄坚韧非人,确实有乱拳打死老师父的资本。 眼见长臂摆拳扫过来,仲孙锦左手反拦,不等气劲爆发,左臂便化为柔蛇,沿着夜惊堂左臂爬上去,双指扣住肘关节穴位。 嘭~ 夜惊堂摆臂尚未着力,只觉胳臂气脉瞬间被堵死,气劲无处宣泄导致大臂青筋暴起,直接崩碎了自己肩头衣袍。 如果换做寻常武夫被这么来一下,恐怕当场就得把自己震出气脉暗伤。 但夜惊堂气脉不知被淬炼过多少次,硬是抗住了余震,右腿随之上抬,膝盖撞向仲孙锦腰身。 仲孙锦扣住手肘后,便是上下推拿,本想让夜惊堂胳膊脱臼,发现根本拆不掉后,面对冲膝入怀,又改为右手弃剑,单指精准戳向膝盖上方。 嘭—— 夜惊堂一记冲膝,结果和方才一样,没能伤到仲孙锦,反倒把自己右腿震的生疼,但并未就此放弃,而是拳脚如流星,继续攻向仲孙锦全身各处。 嘭嘭嘭…… 薛白锦在后方手持双锏一挑五,听到动静不对,沉声呵道: “不行我来!” 夜惊堂攻势如潮,但全被截击,说起来就是在挨打。 不过说不行也不对,他筋骨气脉强横非人,完全扛得住气劲反噬,但仲孙锦手指头可不一定。 仲孙锦双手连点夜惊堂胳膊腿,招式行云流水,称得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手指截击拳腿,后续气劲吃不到,手指碰撞还是避免不了。 在连续点击夜惊堂胳膊腿十几下后,夜惊堂胳膊腿上出现了数个戳出来的淤青黑点。 而仲孙锦手指硬戳金鳞玉骨,很快便出现了些许颤动。 眼见夜惊堂身体和铁打的一般,完全点不疼,甚至打不出内伤,仲孙锦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拳怕少壮’。后退之势明显加快,在拉开一定距离后,抓住夜惊堂拳脚相接的间隙,便是一记冲掌直逼胸腹,想要把其震退。 而夜惊堂见此毫不犹豫就是一掌对冲! 嘭—— 满地狼藉的园林,顿时传出一声爆响,两人之间的泥土地面,几乎瞬间崩出一条横向凹槽。 仲孙锦依旧以肢体泄力,但没有完全卸掉,而是借助部分气劲往后飞退,想要暂时拉开距离。 但下一瞬,仲孙锦目光就是一凝。 只见裹挟强横内劲的一掌,拍在夜惊堂掌心,蛮狠气劲灌体而入,夜惊堂布满淤青的小臂,就掀起了一阵浪涌,往后传递至大胳膊,再到腰背,直至自落脚之处泄入大地,以至于背后的地面,瞬间被强横气劲崩出一条土槽。 嘭—— ?! 仲孙锦眼底明显生出了错愕,万万没料到几十招前还抓瞎的夜惊堂,打着打着竟然把最开始那一招给反推出来了。 仲孙锦纵横江湖将近一甲子,悟性离谱的不是没见过,但这么夸张的,确实是生平头一次见。 虽然心底有点不信,但无论夜惊堂是现学现卖,还是提前偷师,这时候想都没丝毫意义。 原本该被震退的夜惊堂,完全卸掉掌中气劲分毫未退,直接左脚蹬地往前突袭,一记冲膝再度砸向仲孙锦胸腹。 仲孙锦看穿了夜惊堂的功夫底子,但低估了夜惊堂的惊人悟性,算是轻敌,此时借力往后飞退,双脚刚刚离地,势大力沉的冲膝就到了胸口。 在来不及截击的情况下,仲孙锦只能双掌下压挡住冲膝。 嘭—— 爆响声中,一直游刃有余的仲孙锦,后肩衣袍当场崩出两个窟窿,身体也化为窜天猴,几乎瞬间升空十余丈。 武夫自行借力后撤,和被打飞出去方向速度不由自身掌控,完全是两回事。 夜惊堂一击得手,没有丝毫犹豫,右脚重踏如影随形直接追上了仲孙锦,抬手直接抓向仲孙锦脚踝。 而仲孙锦能位列武圣,也不是只会打顺风局,眼见夜惊堂追击,右手当即挥向侧面,袖中弹出一根金丝,缠向房舍廊柱,想把自己拉向了侧面。 咻—— 如果只是单打独斗,仲孙锦把自己拉开,夜惊堂在空中无处借力,肯定是没法追击,双方落地,就又变成了开局均势。 但薛白锦收拾五个高等杂鱼,根本用不了太久时间,心思也一直放在仲孙锦身上。 发现夜惊堂取得上风,把仲孙锦打的被迫腾空,便已经全力掷出手中铁锏,砸向两人侧面的建筑,以免仲孙锦找到地方借力。 轰隆—— 铁锏蕴含的力道极大,瞬间把两层殿堂轰碎了一半,廊柱也四分五裂。 仲孙锦见此眉头一皱,右手轻弹,飞出的金丝,当即在半空显出波纹,没缠住廊柱,却截住了横飞而过的铁锏。 崩~—— 铁锏砸碎建筑,余势不减飞向庄园外侧,金丝当空绷直,仲孙锦也瞬间被拽了出去。 但此举终究是比缠柱子拉自己要慢半拍。 夜惊堂扣住仲孙锦脚踝,身体同时被拽出,借力把身体拉起,双腿上抬直接锁住仲孙锦右腿,双手同时拧住右脚,半空来了个三娘教的腿锁。 轰隆—— 刚刚飞出去的两人,撞碎墙壁后,又砸向地面。 仲孙锦本意是以金丝拉回铁锏,用来打手无寸铁的夜惊堂,着实没料到夜惊堂能在这种时候,来个朴实无华的街头斗殴招式。 眼见右腿被夜惊堂抱住,仲孙锦暗道不妙,右手猛勾,迅速拉回铁锏。 而夜惊堂这招算是和曹公公学的,只要不怕死,管你是什么武魁武圣,通通让你们明白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此时夜惊堂锁住仲孙锦右腿,半点没有客气的意思,全力夹住右腿,双手猛掰右脚。 咔~ 仲孙锦终究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饶是武圣之躯,依旧扛不住夜惊堂的龙象之力,猛拧之下,脚踝明显出现弯折变形,发出骨骼崩裂的声响。 仲孙锦闷哼一声,握住拉回来的铁锏,想要砸夜惊堂膝盖。 但夜惊堂也不傻,全力爆发拧断右腿,便松手抓向仲孙锦腰后皮甲,同时蹬在仲孙锦腰腹,双方直接分开滑向地面两侧。 哗啦啦…… 仲孙锦脱身之后,手掌轻拍地面迅速弹起,但右腿骨骼断裂错位,身形明显晃了下,尚未稳住身形,就看到一道白影疾驰而来。 薛白锦打趴下了两个悍不畏死的甲士,也没再理会三个左右横跳的杂鱼太监,飞驰到近前,便是当头一锏砸下。 仲孙锦作为善于游走拉扯的武圣,伤了一条腿,显然比断一条胳膊严重,避无可避只能左脚撑地硬抗,结果身形被砸的往后倒滑,撞穿了一堵墙壁,嘴里咳出了一口血水。 在停住身形后,仲孙锦不敢再硬碰,强行以单腿在庄园内飞速腾挪,不停触发机关暗器阻截。 噗噗噗噗…… 铛铛—— 薛白锦手持铁锏扫开暗器,想要追击,但周围的千机门弟子和护卫,发现祖师爷打不过,也都悍不畏死冲了上来。 而天空之上,也传来了鸟鸟的急促示警: “锵——” 夜惊堂知道有强敌赶过来了,检查了下皮夹子,发现里面是丹药和几张纸,便开口道: “走!” 薛白锦面对阴招不断的仲孙锦,确实没办法短时间打死,当下便想强行夺锏。 而仲孙锦腿被打断胸腹遭受重创,老命都快交代了,此时也算明白人,直接把铁锏丢向庄园外围,同时飞身急扯。 薛白锦见此迅速追赶抓铁锏,左脚重踏飞檐,便朝着庄园外的夜幕飞驰而去…… 第三十八章 一波又起 霹雳—— 沙沙沙…… 碧水林的余波尚未完全结束,阴沉沉的天空便响起闷雷,继而黄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逐渐浇灭了还在庄园内燃烧的烈火。 两名身负重铠的甲士,被抬到了佛堂屋檐下,头盔已经摘掉,露出了两张因骨骼扭曲而变形的脸庞,皆是内腑被震碎七窍流血,在烛光下看去,甚至有点可怖。 三名侥幸逃过一劫的御前太监,站在佛堂周围,虽然知道贼子肯定走了,根本不用警戒,但方才没帮上忙,这时候还是得表现出尽职尽责的模样,免得显得自己像个饭桶。 佛堂内部,仲孙锦身着灰袍,坐在丈余高的金佛之前,望着门外的夜雨,自从撤出战场后,便没说过什么话。 护法宋毅在旁边半蹲,拉开了仲孙锦的裤腿,正在复位接骨医治,佛堂甚至能听到断骨摩擦的细响,仲孙锦却没半点表情,就好似腿不是自己的。 宋护法瞧见此景,其实明白祖师爷的心境,并非不怕疼,而是没心思去管这些皮肉之疼。 武夫习武越久,体魄自然就锤炼的越扎实,而一旦伤筋动骨,后果同样也比寻常人更严重,特别是腿。 毕竟寻常人断腿,只要能走能跑就算恢复好,顶多影响干重活;而武夫的腿,则是发力的源头、是逃命的基础,如果断掉了,在江湖上寸步难行,想恢复如初,少说也得养个两三年才敢动武。 如果换做年轻人,影响可能还小些,毕竟年轻人有的是时间,但仲孙锦不一样。 仲孙锦已经七八十岁,夜惊堂胳膊骨裂,有浴火图的情况下,都养了个把月才敢动武。 像是仲孙锦这把年纪,哪怕资源无数,没个两三年也养不好,如此高龄,养个两三年后,他即便出山又能再蹦跶几年? 能位列武圣的人,基本上从小到大没输过几次,仲孙锦在这个年纪被年轻人干倒,显然是起了‘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心思,心里这口武夫傲气快散了。 但千机门连个像样的接班人都没有,仲孙锦退了,直接就得重新变回工匠门派,护法宋毅显然害怕祖师爷心灰意冷,开口道: “今日是夜惊堂和薛白锦联手合击,戌公公他们也没帮上忙,祖师爷以一敌二,才只伤一条腿,如果单打独斗,那两人没有一个是祖师爷对手……” 但仲孙锦堂堂武圣,自己看得懂形势,哪需要门徒去安慰。 今天薛白锦不打断柱子,让他失去借力之处,导致被夜惊堂抓住脚踝,他确实还能打很久。以夜惊堂或者薛白锦的底子,和他单打独斗,他也不忌惮任何一人。 但这并不能抵消新人冒头,老人力不从心的那股无奈感。 毕竟外人看不出来,仲孙锦却意识到了夜惊堂的悟性有多可怕,武圣本就是百家皆通,他多出一招,夜惊堂就多记一招,而后便能多会一招。 他沉淀再厚,老本总有掏干净的一天,而夜惊堂是年轻人,潜力无限。 现在交手,他确实能稳居上风。 而再过一年,他老了一岁,身体逐渐下滑;夜惊堂大了一岁,逐渐接近体魄巅峰,双方再交手,他哪还有今天的体面? 仲孙锦不服老,但到了这把年纪,不服不行,沉默良久后,还是轻轻叹了一声。 宋护法吧?!见此心里干着急,但也没得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帮忙接骨,让祖师爷尽快恢复。 而就在佛堂内外所有人静默无声的时候,佛像前的烛火,忽然微微动了下。 仲孙锦抬起眼帘,却见大门上方,落下了一个男子,身若无根飞叶,飘然落地没有半点重量感。 男子身着宽松长袍,头竖玉冠,面相颇为英武,最夺目的是那一双眼睛,如寒潭般澄澈,透着股直刺人心的锋芒,哪怕是仲孙锦看了,都生出一种难以与其对视的感觉。 而也还是这双眼睛,让左贤王记了一辈子,也追赶了一辈子,至死都没能忘怀。 因为动作太轻,在门前盯梢警戒的戌公公等人,甚至都没有半点察觉,直到男子的话从门口响起: “伤势如何?” “嘶……” “国师大人……” “拜见国师!” …… 仲孙锦瞧见站在门外的项寒师,轻轻叹了口气: “尚可。你该早来片刻。” 项寒师站在门前,便如同一杆标枪,身材中等,但感觉却要比所有人都高出半头,他看向狼藉战场: “东西丢了?” “丢了一枚丹药。至于丹方,没写全,只是炼药记载,但南朝的王神医,有可能反推出来。夜惊堂天赋太高,恐怕不比奉官城差,再让他拿到这些天材地宝,你很快就压不住了。” 项寒师自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并未再过多言语,而是道: “丹药破而后立,能重塑筋骨,你吃了能治好伤势,尽快再炼一颗吧。” 仲孙锦对此摇了摇头:“老夫只是江湖中人,兢兢业业报国一辈子,已经尽力了。这些好东西,留给后人吧。” 项寒师方才看到仲孙锦的第一眼,其实就就知道仲孙锦散了心气,自知吃了丹药,往后也不是夜惊堂对手,不想再丢掉最后的体面。 武夫散了心中一口气,远比断了一条腿难医,项寒师并未规劝,只是拱手一礼,来到两具甲士的尸体前,帮幼年培养过的两个晚辈合上了眼皮,而后便轻声一跃,随风隐入夜雨,朝庄园外追去…… …… 霹雳—— 郊野之上雷光闪动,忽如其来的暴雨,遮住了目之所及的一切,黄豆大的雨珠,砸在船篷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脆响。 船只是一艘小游船,薛白锦昨天晚上弄来,停泊在河道僻静处,算是提前准备的临时藏身之所,窗舱里放着换洗衣物、伤药绷带以及应急兵器等等。 夜惊堂和薛白锦一道,注意着周边动向,无声无息穿过夜雨,确定无人尾随后,先后钻进了船舱之内,把遮挡窗户的黑布拉起来,继而吹燃火折子。 “呼~” 呲呲~ 昏黄烛光亮起,照亮了舱室角角落落。 夜惊堂把火折子放在了小案上,拉下面巾轻轻松了口气,转眼看向身侧: “你怎么样?” 薛白锦方才虽然没在正面战场,但一挑五杀了俩怪物甲士,同样消耗不小,打完架又长途奔袭了八十多里,都快到了承天府地界,累是必然的。 此时薛白锦在舱室门口半蹲,靠在门上倾听,尽力压着呼吸,确定外面没有异样后,才松了口气,把铁锏放在了地上,摘下面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我没事,你呢?” 夜惊堂刚才徒手接重锤,又施展疯魔锤法硬撼追击仲孙锦,再被连点好几十下,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虽然没有见血外伤,但胳膊腿都已经快麻痹了,他低头看了看: “没啥大碍,歇会就好。” 说着把抢来的皮夹取出来检查。 皮夹是仲孙锦的贴身物件,质量显然极好,在暴雨中跑了半天,里面半点没受到影响,装着丹药的小盒子完好无损放,纸张也是干的。 夜惊堂把纸张取出来,借着火光查看,发现上面写的是些许药材,以及火候、药液状态等等,显然是实验记录,他这外行完全看不懂,便挪到冰坨坨跟前: “你看不看得懂?” 薛白锦会自己配药,但仅限于行走江湖学来的方子,论医药造诣,就只有把好腿治瘸这一项成就,此时偏头打量一眼,理直气壮: “你都看不明白,我岂会懂?先看药是不是真的,这个回去让大夫研究。” 夜惊堂见此便把纸张收起来,仔细检查药盒,并未贸然打开,而是闻了闻,发现里面有焚骨麻等罕见药材的气味,点头道: “十有八九是真的。在这歇口气,然后去和凝儿她们汇合,尽快出关……” 薛白锦靠在跟前,呼吸急促起伏,脸颊看起来水嘟嘟的,因为裹胸缠的太紧,又内外湿透黏在身上,感觉非常闷,聆听话语时下意识隔着衣襟,勾住裹胸上沿,往外拉了拉。 夜惊堂本来在收纳丹药纸张,余光忽然发现冰坨坨自个揉胸,眼神自然出现异样。 ? 薛白锦刚拉扯几下,就察觉了旁边的目光,发现夜惊堂这种时候都有意思乱看,松开手眼神微冷: “你看什么?” “咳……” 夜惊堂轻咳一声,把东西收好,看了下彼此的衣裳: “衣服都湿了,你要不换一下?这有干衣服。” “歇会就得冒雨赶路,换衣服有什么用。” 薛白锦把衣襟又紧了紧,转眼看向夜惊堂胳膊腿: “你伤势严不严重?” 夜惊堂胳膊腿上全是被指头戳出来的淤青点,严重谈不上,但气劲爆发被强行憋住,就如同刚到临界点就寸止,还来回好几十次,难受是肯定的,有种胳膊腿快散架的感觉。他揉了揉胳膊道: “就是有点麻,歇一会应该就没事了。” 薛白锦倒是颇为热心肠,见此便挪到夜惊堂侧面,把腿拉直,从裤腿的破洞上检查淤血状况: “是沾云十四手类似的指法,不过比凝儿厉害的多,不舒筋活血,没那么容易恢复。” 夜惊堂虽然非常心疼凝儿,但把仲孙锦和凝儿放在一起对比,还是觉得有点太埋汰仲孙锦了。 他方才和仲孙锦拼拳脚,连出二三十招全被截击,虽然把仲孙锦打怂了,但用通俗点的话来讲,就是仗着皮糙肉厚,用脸硬把对方巴掌打疼。 虽然彼此是对手,但就和轩辕朝一样,不管彼此立场如何,对手厉害的地方,该佩服还是得佩服,夜惊堂感叹道: “我以前还觉得沾云十四手是花架子,临阵对敌用处不大,今天才发现孤陋寡闻了。仲孙锦手法是真准,次次直击七寸,直接无懈可击,打的人是没半点脾气……” 薛白锦当时就看出来了,为此才对夜惊堂说了句‘不行我来’,她对此道: “仲孙锦本就是内门起家,内门宗师,都是越老越妖,仲孙锦都练成武圣了,道行能一般? “你还好有筋骨皮三图傍身,若是换做其他人像你这般硬莽,第一下就得震成内伤……” 夜惊堂感觉冰坨坨还不服气,对此道:“机缘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这可不是莽撞,如果没有鸣龙图傍身,我比你都怂……咳……稳健。” “……” 薛白锦眼神微眯,但也没计较夜惊堂的一时口误,见夜惊堂胳膊腿上的淤青一直不消散,便抬手把夜惊堂裤腿拉起来,从腰间取出药瓶,倒在白皙手掌上抹了抹,准备上钟。 ? 如果换做其他姑娘,夜惊堂这时候肯定是受宠若惊,但冰坨坨不一样,把好腿治瘸的本事实在太霸道,都把人整出心理阴影了,他见状连忙抬手: “这个怕是有点痛哦。” 薛白锦挫折白皙手掌,眉头微蹙: “你又没破皮,怎么会痛?” 夜惊堂觉得有道理,想想便没有再抵触,结果很快就发现,冰坨坨抹的药确实不痛,但是手不是一般的重!抓住小腿往上那么一捋,小腿当时都白了,感觉腿毛都给捋掉了一层。 “嘶——” 夜惊堂暗暗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抬手: “我自己来自己来……” 薛白锦可不是温温柔柔的小媳妇,把腿一拉,把夜惊堂拉的往前一滑,差点原地躺下: “舒筋活血不用力有什么用?方才硬碰硬蛮干,现在知道疼了?” 虽然冰坨坨冷艳动人,动作也颇为亲昵,蹲在身侧,甚至能看到烛光下线条完美的月亮曲线。 但夜惊堂此时生不出半点杂念,只觉得回到了被义父推拿正骨的时候,心头无比想念能做全套的梵姨。他抬了抬手: “好啦好啦,我长记性了,待会把腿摁断就麻烦了。” 夜惊堂一身玉骨,薛白锦怎么可能用手摁断,不过手还是稍微轻了点,又询问道: “你怎么会仲孙锦的卸力之法?” 夜惊堂尽力神色如常受刑,回应道: “本来不会,没看懂吃了次亏,灵机一动就想通了。” 灵机一动? 薛白锦眼神半信半疑:“你方才一直在和仲孙锦交手过招,还有心思想琢磨招式?” 夜惊堂对此笑道:“过招就是随机应变,大部分时候都是看反应,费脑子的时候又不多。再者这招也不难,就是反过来的隔山打牛,只要气脉坚韧顺滑,能接住气劲聚而不散,想卸掉很简单。你要是吃了天琅珠,做到这点肯定也不难。” 夜惊堂被天琅珠淬炼过气脉,又已经步入武圣,只要想通原理,就没有用不出来的招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确实不难。 而薛白锦没淬炼过筋骨,提气速度肯定是要比夜惊堂慢一缕,若是和夜惊堂这般现学现卖,很可能出现接住气劲后,因为某条气脉不够稳固,导致气劲在体内爆发反而弄巧成拙。 听见夜惊堂解释,薛白锦若有所思颔首: “原来如此……今天帮了你大忙,以后这个药得给我两颗。” 夜惊堂本就是抢来的,自然不心疼: “这是自然,一起闯江湖,哪有我独吞战果的道理……嘶~” 话没说完,薛白锦就握住了夜惊堂的手腕,开始表演分筋错骨手,见夜惊堂又开始抽抽,表情严肃: “堂堂男儿,怎么比凝儿都娇贵,连推拿正骨都吃不住?” 夜惊堂吃的住疼,但当前又不是再打架,能抽抽他为什么要强忍着?再者冰坨坨手劲儿确实大,他再度抬手道: “疼我能没反应?要不我给你按一下试试?” 薛白锦为了向夜惊堂证明下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当下便抬起胳膊: “我要是皱下眉头,从今往后跟你姓。” 夜惊堂找到机会以牙还牙,见此自然是不客气,不过真捏住冰坨坨的胳膊,重手还是难免有点下不去,最终还是运用听风掌的法门,顺着大臂往下按捏,仔细调理大战后肯定疲惫的胳膊: “看到没有?调理得这样来,既舒服又有效率……” 薛白锦本来还准备强忍的,发现夜惊堂在帮她放松肌肉,并没有趁机报复,便把胳膊抽开了: “你还挺会伺候女人,怪不得能把那女皇帝迷的神魂颠倒。” 夜惊堂自然没有追着捏,自己拿起药瓶揉捏胳膊,无奈道: “只是推拿手法罢了,怎么能算伺候。真伺候女人,很屈辱的,就比如在燕京遇见的那个花面狐,为了偷鸣龙图,跑去和六十岁的老太后鬼混,啧啧……” 薛白锦对这些不荤不素的段子科不感兴趣,自个在旁边整理起随身物件等等,结果刚整理没几下,就在装碎银子的荷包里,发现了根五彩绳。 薛白锦把五彩绳拿起来,递给夜惊堂: “这个你还要不要,不要我丢了?” 夜惊堂都把这事儿忘了,见此摇头一笑: “我一个男人戴着个像什么话,你拿着当发带吧,用来绑头发也挺合适的。” 薛白锦见此也没多说,把五彩绳装进荷包里,继续拾掇,但两人刚休息没多久,忽然耳根一动,听到高空之上,传来几声: “咕~咕……” 夜惊堂揉胳膊的动作一顿,瞬间恢复冷峻,屈指轻弹熄灭火光,仔细侧耳倾听,却发现外面之中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密集雨声。 噼里啪啦…… 两人屏息一瞬后,都没有发现异样,互相对视了一眼,本想询问,结果在高空盘旋的鸟鸟,又再次发出示警: “锵——” 夜惊堂脸色骤变,二话不说便抓起兵器,直接撞出舱室往南方飞驰: “走!” 而薛白锦反应自然也不迟钝,她和夜惊堂没发现任何风吹草动,鸟鸟却急促示警,那来的人道行显然在她俩之上,当下毫不迟疑跟着往外全速奔行。 哗啦—— 巨响声中,小游船瞬间是四分五裂,两道不在压制气息的人影,宛若猝然撞出河面的狂龙,在暴雨中洞穿出一条空洞。 霹雳—— 天空闪过雷光,短暂照亮了漆黑雨夜。 夜惊堂提刀狂奔,也在此时察觉到了异样,余光瞄向了距离约莫四五里的矮山。 矮山顶端站着一个身着长袍的人影,原本应该是看着千米高空上盘旋的飞鸟,而随着连续的另一道电光再度亮起,人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山巅,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山腰处。 “是什么人?” “应该是项寒师。” 夜惊堂哪怕从未见过此人,也从动静上看出了来人是谁,毕竟这身法比仲孙锦都厉害,世上根本就没几个人了。 他和冰坨坨联手,对付仲孙锦不敢说稳杀,但来去自如肯定没问题。 而刚打完就被项寒师追上,打起来显然不占任何优势,为此连回身碰一碰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带着冰坨坨全速往南方狂奔而去…… 第三十九章 天启 横风暴雨搅动山野,阵阵雷光在云海中闪动,照亮了无边大地。 三道人影在崎岖山岭中如履平地,以惊人速度往南方疾驰,几乎每到雷光闪过,后方的黑点,和前方两人的距离都会拉近几分。 正常情况下,距离四五里,同级别武人轻功再霸道,你追我逃的情况下也不大可能追上。 但夜惊堂和薛白锦都是武圣入门,而项寒师原本就和吕太清同一水平线,如今更是实打实的奉官城之下第一人。 项寒师衣袍纷飞穿过无边夜雨,全速爆发之下,下方山野树林都化为了飞速倒退的残影,沿途撞碎雨珠,直接带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轰轰…… 夜惊堂全速飞驰间回头查看,可见后方直接横空出现一条飞速接近白色雾带,而雾带顶端便是那道人影,起落几乎不见痕迹,虽然没有眨眼追上,但距离明显在拉近,追上也是迟早的事情。 夜惊堂已经逼近全速,知道肯定甩不掉,脑子急转分析当前局面,而后开口道: “他冲我来的,分头走。” 薛白锦眼力并不差,知道脚力根本拼不过,此时两人联手反打,说不定还有的机会,而分头走,夜惊堂身在北梁辖境孤立无援,根本没任何活路。 眼见夜惊堂想独自引开项寒师,薛白锦直接从腰后抽出双锏,直接落在了山石之上,双脚重踏当空折返。 轰隆—— 山石裸露的岩壁,在重踏之下瞬间粉碎,薛白锦身形化为脱缰龙蟒,手持双锏直接撞向袭来的人影。 而夜惊堂见此没有反应丝毫不慢,同时脚踏山石旋身后跳,半途螭龙刀出鞘,在半空拉出一道雪亮刀光,直接逼向迎面而来的项寒师! 项寒师面对忽然掉头杀来的两人,速度没有减缓半分,甚至还加快了些许,身形半途落入山林,双手张开扫过林中枝叶。 咻咻咻—— 不过一瞬之间,飞花落叶自林中激射而出,如同密集蝗群,铺天盖地压下对冲而来的两人。 夜惊堂面沉如水,见此当即挥刀如开屏,护住全身要害。但千百飞叶看似一窝蜂,力道角度却各不相同,就好似每一片都是被单独射出。 叮叮叮—— 夜惊堂挥刀扫过飞叶,刀身在撞击下剧烈震颤,直接就出现了些许漏洞,飞叶突破刀网落在夜惊堂胸腹,瞬间崩碎衣袍削出细微血痕。 而薛白锦没有金鳞玉骨,根本不敢这么肢体硬接,直接重踏树干身形侧闪,虽然躲闪及时,后肩依旧被飞叶擦出了两条血口。 啪啪啪—— 山林之间瞬间千疮百孔,项寒师也随之近身,根本没理会薛白锦,右手高抬便抓向了夜惊堂头顶。 夜惊堂没有闪身躲避,自然冲到了薛白锦前面,眼见项寒师迎面而来,持刀速度爆发到体魄能承受的极限,在山林中拉出一道白芒,斩向项寒师肋下。 项寒师并没有拿兵器,毕竟到他这个地步,世上已经没有几件兵刃能承受住体魄力道,拳脚就是最强兵刃。 眼见夜惊堂一刀下来,项寒师手掌前探贴住刀身,未等气劲爆发,右手便是一震。 铛~ 质地坚韧异常的螭龙刀,笔直刀身在震击下直接化为软剑,波纹传递至刀柄。 夜惊堂仅是瞧见这气象,就知道刀身蕴含的气劲传递到手上,能直接震伤他左臂,当即直接松开刀柄,双掌相合压身便是一记金龙合口直击项寒师丹田气海。 江湖常言三拳不如一掌,掌法看似没拳头中,暗藏力道却是惊人,这一掌如果打实,后果远比断条腿严重,直接就是气脉寸断。 但项寒师明显比仲孙锦厉害的多,左手拍开刀刃,右手奔雷一掌已经对冲而来。 夜惊堂见此想要以仲孙锦的手法卸力,不曾想这掌劲竟然还有迟滞,双掌相接没有丝毫力道,他欲收手,一股气劲却猝然爆发,透体而入直接震碎了背后衣袍,身体也随之倒滑而出,扫断后方成片山林。 哗啦啦—— 而薛白锦并没有看戏,在绕过飞叶之后,已经原地暴起持锏飞身狂袭,和夜惊堂几乎擦身而过,重锏砸向项寒师探出的胳膊。 但项寒师武艺太过霸道,面对袭来的重锏,根本就没抽手,而是手掌上翻接住了铁锏,继而手随锏走。 薛白锦重锏砸下,还没有丝毫着力,想抽却又没抽回来,就如同粘在了项寒师手上,瞬间被带向侧面,而项寒师右手一记冲掌,已经以奔雷之势直击眉心。 薛白锦可没有金鳞玉骨,被这一巴掌排上,当场毙命都不无可能,见此当即弃掉左手锏,以双手吃撑铁锏上抬硬架。 嘭—— 泰山压顶般的掌劲袭来,薛白锦的寒铁重锏,硬生生都出现了几分弧度,整个人当即被震退,半途发出一声闷: “咳——” 夜惊堂飞身急退,半途便猛拍地面弹起,抬手停住倒滑过来的薛白锦,反手将其护至身后。 待稳住身形,夜惊堂赤手空拳立在暴雨之中,望向前方的人影,眼神透出炼狱修罗般的冷冽。 而薛白锦面甲下的脸色,则化为阴沉,不敢再有丝毫大意,双脚滑开身若崩弓蓄势待发。 哗啦啦—— 昏暗山岭瞬间被推出一道长槽,而后便死寂下来,只剩下霹雳暴雨。 项寒师扫了眼飞向一边的螭龙刀和铁锏,又望向前方如临大敌的的夜惊堂,单手负后平淡道: “天琅王当年把我师父钉在城头之上,我灭西北王庭一国,此仇本已了结。你既然性命得以苟全,就不该再以天琅王遗孤的身份现身,更不该帮扶南朝,搅乱西疆局势。” 哗啦啦…… 大雨淋在头顶,甚至能听到擂鼓般的心跳声。 薛白锦只是一次接敌,就知道不是对手,两人联手都没啥胜算,当前唯一的出路就是一人舍命拦截,掩护另一人逃遁。她几乎没有半分犹豫,沉声道: “你一死局势便全乱了,先走。” 但站在前面的夜惊堂,却抬起胳膊挡住了她。 薛白锦见此怒目道: “这时候你还逞强?我死了无非少个平天教主,你死了凝儿怎么办?” 夜惊堂没有回应,只是望着项寒师的眼睛。 自从三岁开始习武,夜惊堂遇见的对手很多,强者不是没见过,但强到让人窒息胆寒,连逃都是奢望的对手,面前这是头一个。 但夜惊堂从不是无脑莽夫,他敢回头,就有回头的底气,此时站直身形,任由暴雨冲刷脸庞,抬手擦了擦嘴角血迹: “宰了你,北梁便再无扛大梁的武圣,虽然没法撼动边军,但我大魏武人往后再入北梁,便如入无人之境。你确定要和我换命?” “……?” 此言一处,身后的冰坨坨直接惊了,望向夜惊堂侧脸,看模样是想说“你脑子进水了?还换命?你拿什么换?” 而对面的项寒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语气同样带着质疑: “历代天道垂青之辈,都没那么容易死。奉官城是如此,我是如此,你同样是如此。但我想不出,你今日能如何走出这片山林。想要殊死一搏,放马过来即可。” 哗啦啦…… 林中安静下来,只剩下两道呼吸声,而项寒师立在前方,就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神像,连气息都没法察觉。 薛白锦见夜惊堂还要打,当下咬了咬牙,想和夜惊堂一起再拼一次。 但她脚步未动,目光却先是一愣。 呼呼呼~~ 林间夜风忽然加剧,吹动了山林枝叶和对峙三人衣袍。 夜惊堂身形笔直立在天地之间,左手轻翻,手臂、额头血管都在肉眼可见的鼓涌,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热感,自内而外扩散,甚至让站在身侧的薛白锦都感觉到些许窒息。 项寒师看着夜惊堂反常的模样,古井无波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这是断头路,你确定要走?” “你没走过,又怎么知道是断头路?” 夜惊堂眼神少有的显出几分狂热和自傲,浑身汗气蒸腾,蒸干了湿透衣袍,而周边枝叶也在燥热气息中急速颤动,发出‘沙沙’嘈杂。 薛白锦听见两人话语,瞬间意识到了夜惊堂在干什么,脸色骤变,想要制止,但可惜为时已晚。 夜惊堂以前说过,不会冒险去自行推演鸣龙图,这确实是真话,他也确实没按照自己推演出来的路数练。 但不练,可不代表他不能想。 别人没法在脑子里推演那么庞大的运气脉络,他可以。 在推演过长青图,摸到窍门后,夜惊堂其实一直在想明神图是什么样,后续拿到明神图后,也自行求证过猜想是否正确,结果和长青图的情况区别不大。 而早已失传的后三张鸣龙图,他自然也想过,只是没敢真运功去实验演练罢了。 筋骨皮、精气神六张图,虽然厉害,外强体魄、内塑精气,但终究属于人的范畴。 而后三张图,则是彻头彻尾的通玄之法,按照夜惊堂判断,应该是分成了‘天地人’,也就是道门所说的‘三元’,天地万物之始。 三元之中,天为阳,地为阴,人为阴阳中和之气。 人之形骸受之于地、精神受之于天,所以‘天地’二图,是筋骨皮、精气神的上一层。 而人之性命,受之于阴阳中和之气,只有掌握了‘天地’,才能阴阳中和,所以‘长生图’是九张鸣龙图中的最后一张。 而天地两图的具体作用,无非是道家典籍中所说的‘炼虚合道’,位列‘返璞归真’之上,让处于天地囚牢中的人反客为主,学会掌控天地,或者成为天地。 沙沙沙~ 林间枝叶被气劲搅动,倾盆大雨随之摇曳,明显能看到一阵阵波澜往外扩散。 夜惊堂左手摊开,指的方向是插在地面上螭龙刀。 而随着前后两人注视,已经跟随三代刀客征战近百年的老刀,似乎有了灵性,刀柄开始微微颤动,发出阵阵低吟: 嗡~~~ ?! 薛白锦瞧见此景瞳孔一缩,甚至忘记了当前处境,眼底尽是不可思议。 而项寒师单手负后,眼底并没有太多忌惮,反而显出了几分心中大定。 正如项寒师所言,正儿八经的天道垂青之辈,都长着脑子,没那么容易死。 方才瞧见夜惊堂让同伴先走,而后又随同伴折返,项寒师就知道夜惊堂肯定有拼命的底气。 因为能成为天下第一的人,从来就不会做毫无意义的傻事。 如果真的回头两人必死,夜惊堂最正确的做法,是强行把平天教主打落,然后把对手引开。 他只会去追夜惊堂,绝对不会多看平天教主一眼。 这么简单的逃生之法,他都能想到,夜惊堂不可能想不到,没这么做,那就是还藏着东西。 项寒师方才一击过后就没追击,便是摸不清夜惊堂底气是什么,而此时算是明白了——想走禁忌之道,自行推演鸣龙图翻盘。 自行推演鸣龙图,后果人尽皆知——轻则命悬一线熬个几年慢慢死;重则当场发疯爆体而亡。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位天骄,能把鸣龙图蒙对,前六张还好,比如女帝,错了尚能不计代价,想办法在世间寻找。 而夜惊堂已经六张图在身,能推演的只有早已经失传的后三张。 后三张图已经明确失踪了几百年,没有任何人找到过,甚至连名字都无人知晓;夜惊堂在不可能找到的情况下,只要走了这条路,就已经是必死之局! 项寒师就算今日真打不过,已经把夜惊堂逼的走上断头路,往后北梁也不会面临夜惊堂蛮横成长,却无人解决的压力,自然心头大定。 嗡嗡嗡~ 两人全神贯注盯着那把插在泥地的老刀,而最终结果,也不负两人所望。 霹雳—— 天空闪过一道雷光,瞬间把山野照为极昼,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 嚓—— 刀光随雷光一起闪动! 等到惊雷过后,两人再度看去,却见螭龙刀已经消失在原地,但刀身颤鸣任再持续: 嗡嗡~~~ 哗啦啦…… 夜惊堂身形笔直立在暴雨中,手握三尺长刀斜指地面,点点雨水顺着雪亮刀锋滑下,眼神犹如九天阎罗,低头看着一个山下蝼蚁! 薛白锦难以置信看着夜惊堂手中的螭龙刀,眸子明显瞪大了几分。 而项寒师眼底也闪过些许惊疑,缓步往后退去: “好悟性,不过你死定了。” 夜惊堂单手持刀缓缓抬起,指向前方的项寒师,声音冷傲: “至少在死之前,能拉你垫背,指不定还能撑到天南,给奉官城开个眼界。怎么?不敢接我这一刀?” 项寒师已经位列天下第二,但即便是天下第一的奉官城,肯定也没听说过七张鸣龙图傍身是什么效果。 世上有自信接这通玄一刀的人,恐怕只有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痴儿。 而且项寒师也不清楚,夜惊堂到底推演了几张。 按照三张一组、单张作用不大的惯例,推演一张是死、三张也是死,正常要冒险,就是直接推演三张,全方位增强实力赌命。 而夜惊堂要是心中一横,直接把后三张全推演了,那就是九张鸣龙图傍身。 九九归一,三岁小孩都知道是人间真无敌,能当对手的只有诸天神佛,而非人间杂鱼。 虽然项寒师知道夜惊堂可能虚张声势,但夜惊堂若是推演错了,就已经是将死之人,他上去赌这回光返照的通玄一刀能不能杀他,显然不理智。 而退一万步讲,如果夜惊堂今天真侥幸蒙对了鸣龙图,那肯定是七张打不过就再加两张。 他若是还能打赢,约等于凡人之躯斩杀神明,根本不存在可能性,上去赌命更不理智。 项寒师单手负后,看着夜惊堂的眼睛,心中判断着当前进退,尚未开口,站在夜惊堂背后的薛白锦,忽然转头看向了南方。 而夜惊堂和项寒师,也随之余光望向南方,可见视野极远处,亮起了一个光点。 光点如天地之间的一点火星,随着夜雨疾风忽闪,随时都可能熄灭。 但几乎是下一瞬,天际尽头的火星,就显出了燎原之势,很快在附近出现了第二个光点,而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火星由远及近,远看去如同亮起了一条火焰长龙,从极南方蔓延而来,一直传向燕京。 薛白锦祖上终究是镇守南关的将门,见状眉头一皱: “这是烽火台?” 夜惊堂瞧见烽火狼烟,就知道南朝出兵了,他转眼再度望向项寒师: “他是北梁国师,灭了他,北梁局势崩一半。” 薛白锦不晓得夜护法现在有多霸道,自然说啥都听,当即提锏,想与夜惊堂一起并肩斩敌。 结果夜惊堂直接抬手挡住了她,霸气十足的来了句: “杀他,我一人足以!” “?!” 薛白锦看夜惊堂这气势,完全是杀项寒师都觉得脏了自己刀,甚至想现在就去天南叫板奉官城。 眼见夜惊堂如此霸气,她也不好多说,往后退出些许免得碍事。 而项寒师眼见烽火台亮起,在夜惊堂已经自行判了个死刑缓期执的情况下,也没再和困兽死斗,赌这通玄一刀的威力,当下脚尖轻点身形便随风而起,往山野深处遁去。 夜惊堂见此并未追击,只是持刀而立,望向项寒师远去的方向: “这是你搏命的唯一机会,下次见面,可就不是今天这场面了。” 项寒师身为北梁国师,自幼磨砺至今,早已没了个人喜怒,回应道: “你若能活到下次见面,项某以身殉国,也是天命使然。告辞。” 话语落,身形便隐入夜幕不见了踪迹。 哗啦啦…… 山野中夜雨依旧,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在一句话过后闲散的无影无踪。 夜惊堂保持着冷峻神色,不紧不慢反手收刀入鞘,回身走向山林深处: “走吧。” “……” 薛白锦面甲下的脸颊,虽然没露出云璃那样的小迷妹神色,但明显还是被夜惊堂这气势给镇住了。 她把铁锏捡起来,上前扶住夜惊堂胳膊: “你……你确定没事?” “我……咳——” 夜惊堂走到密林深处,估摸项寒师真跑了后,再难压制翻腾气血,直接咳出了一口血水,倒在了冰坨坨怀里。 “诶?!” 薛白锦同样挨了项寒师一下狠的,能站稳都是为了在男人面前强撑面子,被这么一压,直接倒在了地上。 扑通~ 薛白锦倒在落叶之上,又连忙翻起,把趴在怀里的夜惊堂背起来,咬牙密林深处飞奔,火速离开了这凶险之地…… 第四十章 相濡以沫 噼里啪啦……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忽如其来雷雨未曾减缓,反而愈来愈大,连远处山头亮起的烽火,都在雨幕之下变得若隐若现。 薛白锦背着夜惊堂,在崎岖山林之中穿行,最开始还是以轻功疾驰,但随着半个时辰跑下来,本就受了点内伤的体魄,终究快到了极限,变成了在林中小跑,脸上的面甲早已经摘下,可见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滚落,滴在了胸前的手背上。 夜惊堂和仲孙锦交手时,浑身气脉便已经有所不适,而方才和项寒师强行对掌,蛮横入海的气劲入体,直接就震伤了内腑,身上也被枝叶划了不少血痕。 但这些伤势,对于身怀浴火图的夜惊堂来说,并不算严重,休养个十来天即可恢复如初,当前最严重的,显然是触碰禁忌,自行去推演了鸣龙图。 便如同鸣龙图锤炼的肌肉太强,骨骼没法支撑,有可能把骨头拉断一样。 夜惊堂当前的境界和体魄,完全不足以驾驭上三张图所藏的天地大道,强行化为己用,就如同用肉体凡胎去扛起山岳苍穹,身体机能几乎崩溃。 此时夜惊堂浑身滚烫,以至于肩背头顶都冒着白雾,时不时咳出些许血沫。 但即便如此,夜惊堂双眼依旧澄澈,带着股逼人锋芒,就如同伏地龙蟒,盯着正前方的夜幕。 如果换做常人,在身体机能近乎崩溃的情况下,早就昏迷了,但夜惊堂显然不行,他昏倒后如果项寒师追上来,冰坨坨肯定打不过,两人必然葬身在这无名野岭。 所以他得醒着。至于现在这幅状态,再遇上项寒师,还能不能御敌,夜惊堂根本没去考虑。 毕竟他哪怕只能扛起此方天地一瞬,而后便形销骨立,或者化为飞灰,那在生死道消之前,他也把此方天地抗起了一瞬。 这一瞬的光彩,是困于天地牢笼之中的凡夫俗子,终其一生甚至都不敢去奢望甚至不敢幻想的巅峰,又凭什么和他来抗衡? 当然,能活着回去陪媳妇,显然还是比当一瞬间神仙的好。 夜惊堂趴在冰坨坨背上,双手无力垂下,落在了被缠的硬邦邦的胸口,在被背着疾驰出百十里后,周边依旧没有动静,夜惊堂知道项寒师肯定没追了,眼见冰坨坨已经气喘吁吁身形不稳,他沙哑开口: “找个地方休息吧……咳……” 薛白锦本来目光坚定如铁,但听到这句话后,就好似一瞬间散了精气神,身形踉跄了差点跪倒在了地面,而后又咬牙站稳,往山外河湾行去,询问道: “你怎么样?撑不撑得住?” 夜惊堂下巴枕在肩膀上,闭着眼睛语气很轻: “暂时死不了。不过也不知是推演错了,还是身体扛不住,感觉快散架了……” 薛白锦光是背着夜惊堂,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气血的紊乱,心急道: “鸣龙图从来没人推演对过,肯定是出了岔子。你该丢下我跑的,我即便打不过,至少你以后还能帮我照顾云璃凝儿、给我报仇。现在弄成这样,你随时可能出事,比武艺尽废都严重,凝儿以后怎么办?” 夜惊堂对悟性向来自信,武功秘籍也好、鸣龙图也罢,只要和他推断不一样,那他只会认为鸣龙图错了,绝不会怀疑自己。 见冰坨坨担心成这样,他安慰道: “我推演功法,从来没出错过一次,应该没后患,只是身体扛不住罢了,死不了。再者我方才要是真把你丢下,独自逃命,那才叫道心崩碎。这辈子再也拿不起刀不说,往后也没脸再回去见凝儿……” “人活着才最重要,有什么没脸见人的?再者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和项寒师搏命,也不一定没法逃掉……” 夜惊堂知道冰坨坨很厉害,但项寒师完全不一样,本就和吕太清平起平坐,现在脱胎换骨后,直接在武圣之中独占一档,如果不是有奉官城这个变态在上面压着,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底子天赋再好,也只能越小段位对敌,不可能越大段位,连他也一样;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逼到自行推演鸣龙图的地步。 而且即便他自行推演鸣龙图,打起来的最好结果也是互换,以他当前的身体条件,通玄一刀出去大概率当场暴毙。 所以冰坨坨即便再天赋绝伦,资源条件还是摆在这里,既没有六图傍身,又没天琅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项寒师的对手。 听见冰坨坨絮叨,夜惊堂知道她是后怕,尽力露出一抹笑容: “我不是没死吗,还成功把项寒师吓跑了,两个人都逃出生天,怎么也比死一个强。而且即便我推演错了,也只推演了一张图,鸣龙图又没法销毁,后三张必然在世间某个地方放着,我都找齐六张图,再找一张无非多费点力气,有什么好担心的……” “……” 薛白锦听到这里,忽然觉得也对——夜惊堂只要没当场暴毙,那顶多就是留下暗疾,情况差活个把月,情况好和女皇帝那样活十年也不成问题。 后三张鸣龙图虽然失传了,但鸣龙图确实毁不掉,只要想办法找到,当前所有的担忧自然都迎刃而解。 念及此处,薛白锦心绪总算压下去几分: “我去帮你找,就算鸣龙图藏在北荒尽头、海外孤岛,我也给你拿回来。” 夜惊堂被快要崩溃的身体折腾的头晕目眩,可能是脑子有点迷糊,听到这海誓山盟般的许诺,心头感动之下,手下意识搂紧了几分: “对我这么好呀……” “?” 薛白锦本来眼神坚决,发现夜惊堂动作语气如此亲昵,脚步当即一顿,冷声道: “共同遇险,你救我一命,我还你恩情不是理所当然?你要是有劲儿就自己走,没劲儿就老实趴着。” “……” 夜惊堂听到冷冰冰的嗓音,才想起抱着的不是自己媳妇,而是媳妇前女友,手当即垂了下去: “抱歉,脑子有点迷糊……咳……” 薛白锦知道夜惊堂情况有多糟糕,也没计较这些,再度动身快步疾驰,很快来到了山外河湾。 河湾里有个小码头,应该属于附近城镇,因为烽火台忽然有了动静,还能看到几个船帮打手打扮的人,冒雨在一间房子门口说话,应该是在打听消息。 薛白锦悄然来到河边,跃上了一艘小号渡船,借着夜雨掩护,解开了锚绳,商船便顺着暴雨上涨的水流,往下飘向了下游。 薛白锦确定码头上的人没注意到后,便背着夜惊堂来到渡船之中,靠墙轻轻放下。 夜惊堂靠着船舱角落,有了屋顶遮挡,不用在风吹雨淋,稍微舒服了一丢丢,但随着戒心放下,身体也软成了烂泥,直接瘫在了地上。 薛白锦本就被项寒师震成了内伤,把夜惊堂背到这里,也已经快脱力,放下夜惊堂就双膝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夜惊堂跟前,背靠墙壁呼吸急促: “呼……呼……” 两人靠在墙角缓了好一会儿,夜惊堂重新凝聚出一丝力气,想从腰后摸出没启封的火折子。 薛白锦双腿伸直摊在身侧,连眼皮都不想动,但听见动静,还是强撑坐起,从夜惊堂腰后取出火镰和火折子。 嚓…… 嚓…… 呲拉拉~ 因为实在没啥力气,摩擦了好几次,火折子才被点燃,昏黄火光随之亮起,照亮了稍显老旧的舱室。 薛白锦把火折子放在了两人前方,而后又继续瘫着,左右打量,又想起了什么: “鸟鸟呢?” “发现我打不过,搬救兵去了,鸟鸟聪明的很,知道如何进退,不用担心。” 夜惊堂借着烛光,转头看向身边的冰坨坨,可见她身上的锦袍,浑身上下都有不少血迹,也不知是彼此谁的,但大抵上没有外伤,不过呼吸非常费力。 夜惊堂自然知道缘由,把头转向另一侧: “把胸口解开吧,本就受了内伤,别憋着了……咳……” 薛白锦把胸口几乎缠平了,平时内息绵长没啥影响,但此时接近脱力呼吸急促起伏,确实闷的不行,都已经有点头晕了。 听见夜惊堂的话语,薛白锦稍作迟疑,也没有再顾忌这些,略微坐起转身,背对夜惊堂,把手绕到背后从背后的破口解开。 但她出招发力都崩不散的裹胸,扣的有多紧可想而知,试了两下没成功。 夜惊堂本来转头看向里侧,但发现冰坨坨没脱衣裳,就把目光转了回来,可见锦袍的后肩处,被飞叶割开了两条横向细口,约莫巴掌长。 此时薛白锦把袍子的裂口扯开了些,露出了白皙肌肤和黑色裹胸的轮廓,因为练过浴火图,后肩的轻微划伤已经止血结痂。 眼见冰坨坨有气无力弄不开,夜惊堂便本着助人为乐的心思,咬牙抬手,捏住裹胸后方的卡扣,用力一拉。 啪~ 虽然半死不活,但夜惊堂解内衣的本事倒是半点没丢,锦袍顿时弹了下,胸前撑的满满当当。 薛白锦措不及防,当即坐直了几分,正想说话,却听到了几声闷咳: “咳咳……” 薛白锦脸色骤变,连忙转过来扶住夜惊堂: “谁让你动的?!你……” 夜惊堂忽然发力,脸直接就憋红了,本想说自己没事,但冰坨坨忽然转过来,因为男款锦袍宽松,又没有裹胸束缚,圆滚滚的衣襟明显左右晃动了几下。 而松开裹胸又没扣上,裹挟自然就成了黑色布条,这么一甩直接滑到了衣服深处,领口也散开了些,显出了里面的一线峡谷…… “咳咳……” 夜惊堂哪里扛得住这种连招,气血上涌差点从七窍喷出来,连忙闭上眼睛: “没事没事……我休息下就好……” 薛白锦感觉夜惊堂都快爆体了,哪里注意的到这些细节,扶着肩膀帮忙捋胸口顺气: “你别乱动,好好调理气血。我不会医术,万一真出岔子,这地方没人能救你。” 夜惊堂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了,只是轻轻颔首: “你也别乱动,就这么坐着,好好休息一下。” “我扛得住……” “扛得住也别乱动,小心驶得万年船吗。” 薛白锦显然不明白,女人衣领宽松不穿小衣还乱动,对男人的杀伤力有多大,不过她本身也不太想动,自然也不多说了,靠在了跟前握住夜惊堂手腕号脉,仔细查看气血状况。 稍微安静片刻后,因为两人都被雨水浸透,薛白锦忽然发现胸口有点凉飕飕,略微感觉,才发现裹胸滑下去了…… “?” 薛白锦睫毛动了动,余光打量夜惊堂,发现他闭着眸子歇息没注意,才暗暗松了口气,想把裹胸拉上去。 但裹胸都掉到腰上了,隔着衣裳怎么可能穿好,她不动声色尝试了下后,还是放弃了,只是把领子合拢,闭上眸子,只当此事不存在。 噼里啪啦…… 雨珠击打着房顶,伴随着浪花击打船身的轻响。 夜惊堂随着船只起起伏伏,因为身体消耗确实挺大,手指动了动,想从腰间摸出给鸟鸟准备的肉干。 薛白锦见此,连忙把小袋拿起来,从里面取出一块肉干,递到夜惊堂嘴边。 夜惊堂睁开眼睛,见状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张嘴接住后道: “谢了……你也吃点吧……” 薛白锦已经快脱力了,对此自然没拒绝,自己从小袋里拿了一根丢进嘴里,又继续喂夜惊堂,彼此慢慢补充体力。 可能是这么坐着过于沉闷,怕有人追过来也不敢轻易睡,吃了片刻后,薛白锦还来了句: “我们吃完了,鸟鸟回来怎么办?” “放心吃,它自己会抓鱼。” “哦……” …… …… 时间到了后半夜。 山林间的狼藉战场,早已没了人影,当空落下的雨水,逐渐冲刷掉了地面上的碎叶与血迹。 “叽叽叽……” 在寂静不知多久后,高空再度传来急促啼鸣,而后便有一股惊人气息飞速逼近,所过之处劲风搅碎草木刹那穿过几座山林,在狼藉战场中轰然落地。 轰—— 随着被震开的雨水落地,一道身着黑色武服的人影,出现在了山林之间,手持丈余马槊,脸上带着麒麟面甲,虽然不动如山,但剧烈起伏的衣襟和蒸腾雾气,依旧能看出长途奔袭的十万火急。 “夜惊堂?” 女子呼唤声传出,但寂静山林中没有任何回应,在高空盘旋的鸟鸟,也在此时落下,站在了树梢上,开始焦急四顾,寻找起两人的踪迹。 在前两天接到确切消息,知道夜惊堂得手鸣龙图,且处境危险后,女帝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有了明神图,她便不用担心中途崩殂,可以放开手脚北伐。 只要开战,北梁高层的重心,必然放在边关战事之上,很难在全心全意对付夜惊堂,夜惊堂压力自减。 而她也招来的不少高手,在边关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应,吕太清则是直接孤军深入,赶往燕京驰援。 本来女帝的计划很完善,北伐之事自登基起便在准备,部署的也相当迅速,但没想到夜惊堂这么急,前天潜入皇城,今晚就再度动了手。 大魏北伐的起点是黑石关,目的是在天琅湖化雪后,先站住西海诸部。 吕太清本来在黑石关帮扶梁王,接到命令后,便从黑石关出发赶往燕京,现在估计刚过天琅湖;而女帝则在天门峡督军,以免北梁反扑南下,结果边关烽火刚燃起没多久,鸟鸟就直接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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