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毕竟夜惊堂的刀法是真刀法,龙正青的剑法却不是真剑法。 变化无常、因地制宜,没固定招式又何谈破招,尚未步入百家皆通的武人,拿正经刀法怎么打都是以短击长。 仇天合见势不对,想从岸边围观中的武人中夺一把大枪,凌空丢给落入海面的夜惊堂。 但让仇天合意料之外的是,夜惊堂早已不是只会循规守矩打套路的夜小子了。 哗啦—— 夜惊堂被从楼船上逼出,落入波涛之间,脚踏浪潮并未砸入海水,而是往后滑开,带出一条白色涟漪。 几招过后,夜惊堂已经大略判断出了龙正青的底蕴和路数,稳扎稳打的气势也浑然一变! 眼见龙正青单手持剑脚踏碧波袭来,夜惊堂倒滑途中收刀归鞘,右手抓住身上的防雨披风,拉扯回旋。 呼呼呼…… 黑色披风展开又合拢,眨眼间在浪涛化为七尺软棍,旋身横扫: “喝!” 震耳欲聋的爆喝中,波涛汹涌的海面瞬间被气劲压,一道肉眼可见的环形浪潮往四方蔓延,中心海面化为弧形凹陷。 持剑追击的龙正青,正面撞上环形浪潮,就如同被城墙碾压到身前,但眼神却无丝毫变化,只是手腕轻抬便是一剑扫出,在环形浪潮中破开一个缺口。 轰隆! 但浪脊刚刚被斩出一个缺口,他就看到了一道黑袍身影,已经身随浪至! 夜惊堂单手持软棍,脸颊涨红双眸充斥血丝,以肉体凡胎不可能爆发出的速度,压到龙正青近前,悍然一棍当空抽下! 这一招大巧不工,没有任何章法,就是快,主打一个算得到躲不开、看得见接不住! 龙正青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变化,身形当即坠入海水,剑锋前指刃鞭弹出,直取夜惊堂咽喉,试图攻其必救。 但八魁前三强就强在百家皆通变化无穷,永远能找到合适的对敌之策。 夜惊堂虽然没到百家皆通的地步,但刀枪剑戟皆略懂,少说也算通了一半。 刃鞭弹出直取咽喉,按照常理,全力爆发的一招必然要收力避让。 但夜惊堂看似惊天动地的一棍砸下,并没有裹挟多少力道,所以气劲全用在了声势上,软棍抽下和刃鞭碰撞,当空纠缠在了一起。 ?! 龙正青不过触碰一瞬,就认出来这是‘阴阳合化、虚实相接’的内门打法,手法当即转变,手腕猛抖都试图崩碎缠绕兵器的软棍。 但半弧波纹刚刚从刃鞭出现,就被又当空绷直。 嘣—— 夜惊堂半途猛拉,把刃鞭崩的笔直几乎脱手,整个人顺势接力前冲,腰刀出鞘眨眼已经扫到龙正青脖颈。 这几乎是必杀一刀,龙正青兵器被牵制,要么被缴械挨打,要么就拿脖子硬抗。 龙正青脖子显然扛不住夜惊堂一刀,如众人预料一样松开了剑柄,但并未同时后撤。 铛—— 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 夜惊堂左手横削,正中龙正青抬起格挡的右臂,却见右手之中多了把两尺短匕。 龙正青接住夺命一刀,左手并未闲着,袖中同样滑出两尺短匕,顺势上挑胸腹。 叮叮叮—— 嚓嚓嚓—— 两人咫尺之遥,丢了兵器的龙正青,气势不减反增,双手倒持短匕,一把格挡螭龙刀,一把贴身连削,不过转瞬就在夜惊堂胸口拉出数条血口。 夜惊堂察觉不妙飞身急退,龙正青却如同跗骨之蛆,贴在身前三尺步步前压,硬是把他手里的长刀打成了累赘,根本没法发力。 嚓嚓嚓…… 不过眨眼之间,海面之上便洒出一条血线。 眼见拉不开距离,夜惊堂眼神微寒,直接松开刀柄,扣住龙正青手背下压,顺势冲膝入怀。 嘭—— 一声闷雷般的爆响。 气势如虹的龙正青胸口正中一击,攻势骤停,整个人往后飞出,落入数丈外的海面。 虽然被贴身冲膝撞飞,但龙正青给了夜惊堂数刀,自己尚且无损,显然占据了上风,下落瞬间不等夜惊堂缓过气,便再度冲出,眨眼又到了近前。 夜惊堂震退龙正青,无丝毫避让之势,踏海狂袭正面对冲,半途双脚滑开身若崩弓,摆出了冲城炮的拳势。 而龙正青知道夜惊堂重拳爆发力有多恐怖,身形下压如飞梭,双臂上架,左手截击重拳,右手欲攻咽喉心门。 但两人距离刚拉近,龙正青目光又移向夜惊堂斜插腰后的剑条。 咻—— 也在此时,风雨间骤然传出龙吟般的剑鸣。 两人涉足之地,汹涌波涛几乎被从中压出一条漫长水槽。 夜惊堂右手握拳负于身后,拉近距离后气势瞬变,握住了黑布包裹的剑条,以八步狂刀的起手式,抽剑横削。 暗金剑条搅碎黑布,并未带出寒芒,却让整片海面都凝滞了一瞬。 龙正青打落夜惊堂兵刃,就知道对方会拔剑条应急。 剑条连剑柄都没有,不好握住更不好发力,稍有不慎先伤己,在武人看来威胁远比螭龙刀小得多。 但龙正青忙活几十年,费劲心血帮当年点拨他的高人,铸造出了这把举世无双的宝剑,自己却并不知道这把剑有多厉害。 在他眼里,以前这把一踩就弯的破铁片子,最多是成功硬化,变得刀剑难伤异常结实而已。 眼见剑条横扫而来,龙正青左手夹住剑锋,右手乘虚而入直贯中门,刺向夜惊堂咽喉。 但一入手,却发现没有任何兵器相接的反馈,余光看去,可见手中的匕首,如同牛油铸成,已经被滚刀切入过半…… ?! 咻—— 空灵剑鸣,自海潮之间一穿而过。 两道人影彼此相接又错身而过,瞬间分开十余丈的距离。 海面上掀起的风波,几乎是在擦身而过后骤停。 夜惊堂身轻如燕,脚点碧波轻弹,便落在了附近一艘楼船之上,右手轻挥洒去血迹,又以袖袍拭去剑条水迹,动作不紧不慢,看起来好似比围观之人还无关的局外闲人。 而龙正青踏浪而行,随着惯性冲出数步,才失去平衡落入海水。 扑通—— 龙正青始终没有太大变化的目光,在此刻化为惊疑,本想抬起左手摸摸脖子,却发现抬起的只是一截小臂,又改为右手摸了摸左脖颈——入手湿热,血如泉涌…… 哗啦啦…… 海峡两岸死寂无声,所有人都望着逐渐平息的波涛不敢眨眼,试图看清两个巅峰武魁的交手。哪怕是海面的血水化开,依旧没人察觉交手已经结束,胜负已分。 轰隆隆—— 海面死寂许久后,苍云之间再度响起浑厚雷鸣。 夜惊堂擦干净剑条后,用袍子包裹剑条,重新插在腰后,虽然胸口满是伤痕看起来严重,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大损伤。 毕竟龙正青用的兵器杀伤力都不强,能破皮肉但伤不到骨头,冲击力显然不及和花翎的重拳对轰。 而他一剑直接削断颈动脉,龙正青就算练了浴火图躺在王神医面前,都不一定救得回来。 夜惊堂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后,回头看向飘在海里的龙正青: “你武学造诣确实高,反应也过人,但身体还是拖了后腿。就算没有这把剑,你最多也就再撑十招。” 龙正青右手捂着脖颈,指间血流如注,染红了周边海水,脸颊也迅速苍白。 听见夜惊堂的话,他并未否认,毕竟夜惊堂和上次血战花翎相比,武学造诣明显高了一个台阶,已经有了‘收放自如、变化莫测’的入圣气象。 龙正青虽然也有,但从夜惊堂卷起披风强行近身开始,他就意识造诣深的,打不过机缘大的,天琅珠外加浴火图淬炼的体魄,放在凡夫俗子面前堪比神佛,打不死也躲不开,就算一直占据上风,只要没法一击毙命,迟早也得被翻盘。 龙正青以游侠之身纵横江湖一辈子,对生死看的很淡,沉默一瞬后,松手回望游船,沙哑道: “剑有两面,伤人伤己,夜少侠好自为之。” “慢走。” 海面上再无言语。 夜惊堂立在风雨之中,看着血污逐渐扩散的海面,直到龙正青气息消散,渐渐化为了随波逐流的尸身,才低头看了眼血迹斑斑的胸口,又转眼望向周边。 哗啦啦…… 冰雨如瀑。 海峡两侧以及游船上的所有人,都愣愣看着海里一横一竖的两人,呼吸都好似凝滞,沉默许久后,岛上人群间才响起一道童声: “师父,你别捂我眼睛呀……” “这场面小孩子看不得……” …… 夜惊堂目光一动,循着声音望向海岛,才发现了岸边人群中站着一大一小。 身侧高大的仇天合,单手捂着一个小丫头的眼睛,大手把脸都盖住了,正用‘这凭啥不是我儿子’的眼神看着他。 ?? 发现他望过来,仇天合就恢复了老成持重之色,抬手打了个招呼,而后又示意海面,眼神意思估摸是——你小子刀不要了? “哦……” 夜惊堂反应过来,轻拍额头,而后便从游船顶端一跃而下,扎入冰冷海水,寻找起了沉入海底的螭龙刀。 扑通~ 游船外水花四溅,海面上只剩下一具随波逐流的尸体。 愣愣出神的所有人,此时才回过神来,噪杂声从人群中慢慢响起: “打完了?” “这么快?!我都没看清……谁赢了?” “那肯定是夜大阎王,我就说龙正青压不住,非得下战书单挑,这不求锤得锤直接凉了……” “嚯……” …… 而原本距离很近的乌篷船,此时已经被海浪推到了半里开外。 梵青禾满眼紧张,看模样是想往海里跳捞人,但被璇玑真人拉住了。 璇玑真人在夜惊堂八岁就见过面,说是看着夜惊堂长大也没问题。 在打花翎之前,璇玑真人还有自信和夜惊堂打拉扯,但今日一见,她能拉扯的地方估计只剩闺房里了,还不一定拉扯的过。 成长如此之快,璇玑真人眼底也显出了三分感叹: “这小子整天都想着欺负女子,哪儿来的时间钻研武道?这手阴阳合化什么时候练的?” 梵青禾趴在乌篷船边缘看着海底,对此随口道: “除开欺负姑娘,他吃饭睡觉都在琢磨武艺。再者大道殊途同归,阴阳相合也不是不能练功,道门不就有双修之法。说不定夜惊堂和你那什么的时候,你在沉迷欲念,他就在琢磨招式……” 璇玑真人有些好笑,本想调侃禾禾不懂装懂,但略微回想,又觉得不无可能。 毕竟夜惊堂会的招式确实多,听风掌拿捏她暂且不提,光是青龙献爪重刺,接青龙吐水连续轻刺,偶尔还黄龙卧道蹭蹭,就打的人不要不要的之…… “……” 察觉思绪跑偏,璇玑真人轻咳一声压下杂念,恢复了冷艳仙子的神色,见夜惊堂从海面远处冒头,便把船划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家庭地位 入夜,海边小镇的客栈里。 窗户紧闭,外面雨幕沙沙,稚声稚气的话语从屋檐下传来: “咯咯咯~吃虫虫……” “叽?!” “别躲呀,咯咯咯~……” …… 夜惊堂靠在枕头上,转眼望着窗纸上灯笼的光影,闻声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床铺旁边放着水盆毛巾等物,梵青禾侧坐在跟前,擦去胸口皮肤上的血迹,而后给伤口上药,轻声嘀咕着: “刀掉海里,让妖女去捞就行了嘛,身上有伤还自己下去……” “皮外伤罢了,又不重。” “皮外伤也是伤,你好好躺着……” …… 璇玑真人身着白裙站在床铺跟前,左手托着没有任何配件的剑条,借着烛光来回观摩,眼底很是认真,在观察良久后,回身来到床榻跟前,在枕头旁侧坐。 夜惊堂本来偏头看着窗口,饱满圆月忽然落在咫尺之外,臀大过肩的曼妙背影着实让他愣了下,但尚未来得及细看,就被正在处理伤势的梵姑娘,把脑袋掰正了,还顺势训了水儿一句: “你坐一边儿去,又搭不上手,凑这里来作甚?” 璇玑真人没搭理禾禾,略微转身靠在床头,翻转手中剑条: “这把剑确实古怪,型制中正平和,不似兵器,更像是道门法剑。法剑可诛制鬼神、荡秽招将,为道门斩妖驱邪、济世度人之物,玉虚山的古籍上记载,说杀生沾秽气,会使人道心不正、法剑无芒,不利修行。你看这把剑,是不是比前两天暗了些?” 夜惊堂听见水儿道长这玄之又玄的话,眼底略显茫然,撑起身体,把暗金色剑条拿过来仔细打量。 剑条出炉时就是暗金色,并不像鸣龙图那样金黄夺目,此时借着烛火看去,确实有点发黑的感觉,但也不清楚是不是错觉…… 叮~ 嗡嗡嗡…… 夜惊堂指尖轻弹细长剑刃,带出空灵嗡鸣,蹙眉道: “意思这把剑只能斩妖除魔?”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世上哪儿来的妖魔鬼怪,可能只是此剑娇气,无坚不摧归无坚不摧,但也容易被污秽腐蚀剑身,就和铁剑沾水容易生锈一样。我去弄把剑鞘好好保护起来,以后用完及时擦剑保养,若是毛里毛糙用坏了,这世上估计找不到第二把。” 夜惊堂知道这把剑的霸道之处,已经很注意了,今天用完第一时间,就擦去血水检查剑身,心头寻思可能是袖子是湿的,没有完全擦干就包起来的缘故,当下便又把剑条递给了水儿。 璇玑真人把剑条重新包好,起身出门,寻找可以制作剑鞘、剑柄的材料。 随着房门关上,屋里便只剩下孤男寡女。 夜惊堂琢磨片刻后,目光从妆台的剑条上收回来,又望向面前的梵姑娘。 方才在海上风高雨急,梵青禾也没戴斗笠,衣服基本上都湿了,回客栈就着急给他治伤,也没时间收拾,可见几捋发丝贴在脸颊上上,稍微有点乱。 夜惊堂凝望几眼后,下意识抬手,想帮梵青禾捋了捋鬓角的发丝。 结果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手刚抬起来,低头认真包扎的梵姑娘,眉儿便是一皱,而后忽然探头,“嗷~”的一口咬向手指头。 ?! 夜惊堂惊的右手一缩,稍微愣了下后,欲言又止。 梵青禾在想事情,以为夜惊堂又要动手动脚,才随口来了这么一下吓唬夜惊堂,此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失了姨该有的稳重,便故作镇定道: “没看我手忙着?你再乱动,我真咬你了。” 夜惊堂有些好笑,把手收了回来: “我就是看你头发有点乱,帮忙捋捋罢了。” “光捋一下有什么用,浑身都是潮的,得洗个澡才行。待会让妖女帮你擦身子,她敢不答应你告诉我,我去收拾她……” 梵青禾做出恪尽职守的女大夫模样,认真把胸口的伤痕包扎好,可能是孤男寡女的有点紧张,弄完后就起身端着水盆出了门: “好了,没事了,别动作太大牵扯伤口就行。外面那一大一小等老半天了,你去看看,我烧水去了。” 夜惊堂从海边回来后,因为身上血里呼啦,也没空闲和仇天合接触,当下坐起身来,取出干净黑袍套上下了楼梯。 当前落脚地,是距离海峡不算太远的小镇,因为看热闹的江湖人,都聚集在海边尚未打道回府,镇上倒是有万人空巷之感,客栈里面除了老掌柜便再无外人。 夜惊堂来到客栈外面,可见一个眼熟的小丫头,蹲在地上抱着大鸟鸟,手里捏着只不知从哪儿捉来的小甲虫,认真喂饭。 鸟鸟作为大口吃肉的猛禽,自幼还跟着夜惊堂生活,岂会吃这种东西,上下左右扭头躲闪,看模样已经是被热心丫头磨的有些生无可恋了。 夜惊堂见状有些好笑,取出装着小鱼干的干粮袋,递给小丫头,然后转身来到了马厩旁。 马厩里停着两匹骏马,往外便是客栈随风飘摇的灯笼。 身罩披风的仇天合,斗笠挂在背上,在马厩侧面负手而立,仔细观摩炭红色的烈马。 夜惊堂来到跟前,笑道:“几个月不见,仇大侠倒是越发年轻了,就这气色,说是四十出头也没人不信。” 仇天合回过头来,打量了下夜惊堂的身板,感叹道: “你不也一样。初见你小子,还是宗师都算不上的愣头青,在衙门里当个小捕快,这才多久时间,都成高攀不起的国公爷了,还位列八魁第二人,郑峰走这么早,真可惜了。” 夜惊堂听到义父,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不过义父若在世,只要不告诉我江湖事,我到现在依旧是镖局少当家,现在正猫在红河镇过冬,可能也不会经历这些。” 仇天合想想也是,又询问道:“已经八魁第二了,接下来准备如何?平天教主和你应该打不起来,直接去找神尘老秃驴麻烦?” 夜惊堂现在对付冰坨坨都够呛,去收拾神尘和尚显然没胜算,想了想道: “一步之差、天壤之别,感觉还需要沉淀一段时间,等过完年再看情况吧。仇大侠怎么来了江州?准备去什么地方?” 仇天合回头看了眼还在喂鸟鸟的丫头: “闯了半辈子江湖,却从未离开大魏,到了这个年纪,再不出去闯闯,就没时间了,这次是和罡子一道,去北方逛逛。 “记得当年二十出头,和郑峰在黄泉镇喝酒,说好了等拿到刀魁名号,就去北方逛逛,让北梁人也见识下我们大魏的刀,结果……唉……” 仇天合说了两句江湖往事,却发现聊这些只是徒增伤凉,想想转开了话题: “云璃怎么没来?那妮子和你年龄相仿,天赋也不差,在我看来和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趁着现在有机会,应该带着多出去走走。不然你以后功成名就有家有业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跑去闯江湖……” 夜惊堂对此连忙摆手:“云璃还小,这话可不敢乱说,不过这次出门就带着,在江州城那边,走得急没跟过来。” “十五六不小了,想当年我十五六的时候,都满江湖跑追孟姐姐了,只可惜人才长得比你小子差点,不然当黑衙副指挥使的可能就是我了。” “呵呵……” 夜惊堂和白发谛听孟姣认识,对此自然也不好开玩笑。 仇天合过来只是碰个面,也没正事要说,指点更是不配了,彼此聊了片刻家常后,就从墙边拿起油纸伞: “行了,天色不早,罡子夫妇还在郡城那边等着,得回去了。” 夜惊堂自己都住在客栈奔波不定,自然也没有挽留一说,相伴送行询问道: “罡子叔怎么没过来?是不是上次君山台的事儿……” 仇天合轻轻抬手:“你已经仁至义尽,他还能有什么意见。把闺女扔出来让我带着游玩,他夫妻俩留在郡城过孤男寡女的小日子罢了,这事等你以后有娃就懂了。” “……” 夜惊堂和凝儿在京城的时候,也提心吊胆躲云璃,倒是明白意思,但也没有明说。 仇天合撑开油纸伞,罩在小丫头头顶,小丫头便念念不舍的松开了大鸟鸟,回头和夜惊堂摆了摆手: “大哥哥再见。” 仇天合见状,低头教导道: “看吧,不好好读书识字,这时候连句场面话都说不来,让师父来,就是: ‘半生浮沉江湖路,回首白发已盈簪。今朝又向天涯去,来日再会续狂谈’,这才像江湖侠客……” “哇~师父好厉害……” “那是自然……” …… 夜惊堂站在屋檐下,听见仇天合这话,都不太敢张口接茬,只是轻挥右手含笑目送。 而逃出生天的鸟鸟,看起来是被热情熊孩子喂出了心理阴影,躲在了脚后跟处探头“叽叽”了两声,算是道别。 踏踏踏…… 很快,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街面光影之间。 夜惊堂瞩目良久,直至脚步声彻底远去,才带着鸟鸟回到了客栈二楼。 夜色渐深,二楼多了些许水花声,应该是梵姑娘在洗澡,他一上来,动静就压了下去,变成了轻手轻脚揉胸。 夜惊堂倒也没走错门,当做什么都没听出来,回到自己屋里,却见出去找材料的水儿已经回来了。 此时房间的方桌上,放着一盏烛台,旁边则是几节木料。 璇玑真人在椅子上端坐,用青禾的工具刀,手法娴熟雕刻木料,已经能看出剑鞘的形状。 因为是临时制作,剑鞘相当简洁,就是一根深色长条,剑柄亦是如此,插进去后看起来估摸就是个三尺棍子。 璇玑真人削玉石做萝卜都是眨眼即成,做剑鞘自然信手拈来,把严丝合缝的剑柄安装上后,插进去可能觉得太单调,此时正在剑鞘上雕刻花纹。 夜惊堂本以为水儿在刻山水风景,来到背后打量,却发现水儿在剑鞘画符,‘敕令五雷……’什么的,比江湖上的算命先生写的黄纸符标准多了。 夜惊堂本来想用手穿过腋下顺手抱住,见状又压下杂念,郑重道: “你还会这个?” 璇玑真人模样很有得道高人的风范,声音清冷道: “本道可是玉虚山的小师叔,自然会。” “五雷符我记得可以驱邪化煞,真有用?” “信就有用,若是不信,就算把三清祖师的金身塑像摆在家里,也不过是三块石头。本道正在给此剑开光,小孩子一边玩去。” 小孩子…… 夜惊堂感觉这称呼挺有意思,本想低头在脸颊上啵一下,但水儿开始掐指做法事了,这么来确实有点不敬,便在床榻上坐着认真观摩。 而梵青禾就在隔壁,距离这么近显然听得到对话,在浴桶里插话道: “你别听她胡扯,三清祖师要是知道有她这号徒子徒孙,当场就得气晕两个。你信她开光,还不如让我来,我可是冬冥部正儿八经的大祝宗……” 夜惊堂听见这话,才想起梵姑娘是冬冥部的大祭司,论起装神弄鬼来,怎么也比水儿讲究道法自然的道门弟子专业,当下回头道: “梵姑娘也会做法事?” “那是自然。” 梵青禾见夜惊堂好奇,当下便坐直身体,以神婆腔念起了的咒语: “吽嘛呢叭咪哞……” 不得不说,梵青禾专业功底相当扎实,念起咒来嗓音空灵妖异,带有胸腔共振,隔着墙壁都能让人脑补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大胸巫女…… 夜惊堂认真听了下,觉得确实有蛊惑人心的感觉,便询问道: “这是什么咒语?” “求雨的,按照记载,要杀俩人祭天才有用,这年代早就没人信了,也就祭祀祖辈的时候拿出来念念。” 梵青禾回应两句后,又想起了什么,声音凶了几分: “姓陆的,你光玩不干事是吧?我给他处理伤势忙活这么久,你不搭手也罢,还在这里装神弄鬼?他衣服都是潮的,你用热毛巾给他擦擦身子,水都打好了。” 夜惊堂转眼看去,见洗脸盆里放着热水,便笑道: “我自己来就行了。” “你让她来,堂堂男人,还能在女人面前一点地位都没有?又不是没进门……” 璇玑真人见禾禾凶起来了,倒也没说什么,把剑鞘放下,起身端起热水盆,步履盈盈来到床榻跟前,眼神示意: “躺下吧。” 夜惊堂感觉水儿不该这么听话,但这里也没外人,当下还是躺在了枕头上: “那辛苦了。” “哼~” 璇玑真人把水盆放在小凳上,在床榻旁优雅侧坐,解开了袍子,用手拧干热毛巾,慢条斯理擦拭夜惊堂的腹肌。 动作说是擦身体的话,那肯定很敷衍,但若是说在撩骚挑拨,确实是相当到位…… 夜惊堂躺在枕头上,本来还想保持风轻云淡,但很快就发现,水儿擦着擦着,就滑到…… 还用小手握住剑柄,上下动了动…… ?! 夜惊堂暗暗吸了口气,略微撑起身体,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水水。 璇玑真人手法很是温柔,眉眼弯弯道: “嗯哼?舒不舒服?” “……” 夜惊堂想开口答应,但隔壁的水花声明显没了,他只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隔壁的梵青禾,显然听出了不对劲,也不好意思开口问璇玑真人在做什么妖,只是迅速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跑去了外面,临走时还来了句: “还道门中人,真是……呸呸呸……” …… 夜惊堂也不好插嘴,等到梵姑娘脚步消失了,才坐起身来,想要抱住善解人意的水儿。 但璇玑真人昨天被欺负惨了,方才只是收拾禾禾罢了,可没有白给的心思,见状眼神微冷,作势要拔去斩凡丝。 夜惊堂见此某处微寒,又倒头躺好,任由水水拾掇。 “想继续?” “嗯。” “说,我是色胚。” “你是色胚……嘶~别别别,我是我是……” “哼~……” …… …… 另一侧,林安郡。 白天望海楼一战,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八十里开外的郡城内,虽然江州尚武之风不算浓郁,但距离如此之近,反响还是很大,上到乡绅下到走卒,甚至是刚刚回府的吴国公,都在聊着此事。 啼踏、啼踏…… 夜雨之中,一匹白马自官道飞驰而来,进入了东陵码头。 马上坐着两人,前面身着披风,带着斗笠遮掩面容,而怀里还侧坐个青衣女子,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以免沾染雨水,露出的冷艳脸颊,在街边来回打量,倾听着茶馆酒肆里的话语: “据弹腿门的掌门说,龙正青近、中、远都能打,根本没短板;夜惊堂这身板,确实称得上举世无双了,挨了十几下都和没事人一样,最后直接一招制敌……” “确实如此,打完架竟然还能潜到海里捞刀……话说那把剑咋回事?我听人说,那把剑不是一般的锋利,好像连剑柄都没有,就是根剑条……” “估计是在萧山堡得手的,令狐观止可是铸剑大家,憋了三十年,铸出把神剑来不稀奇……” …… 马背上,骆凝缩在披风里,听见此言询问道: “他找到天子剑了?” 薛白锦聆听片刻杂谈后,摇头道: “天子剑是始帝所铸,据史书记载,应该长两尺出头,宽一寸,和描述不像,而且距今都快两千年了,夜惊堂找到也不可能用于实战,应该不是。” 骆凝此行跑过来,是听说了龙正青下战书,担心夜惊堂出事,拉着前女友过来护驾。 璇玑真人的马很快,先行抵达,而她和白锦走在后面,等跑到萧山堡时,夜惊堂都已经走了,便又追过来。 此时听见望海楼的纷争已经结束,夜惊堂也没什么大碍,骆凝估摸正在某地落脚修整,开口道: “从望海楼回来去江州,必然经过官道,在这里等着吧,过去了估计也很难找到人。” 薛白锦微微颔首,来到客栈外翻身下马,想了想道: “萧山堡若是没下落,天子剑就很难找了,此事告一段落吧。你往后是和我一道游历江湖,还是留在江州,到时候陪着夜惊堂回京城?” 骆凝闻言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一抹迟疑——对呀,找不到天子剑和传国玉玺,白锦就没有在江湖闲逛的理由了…… 她肯定是想回小贼身边,但这一走,和白锦的江湖路也算有始有终了;往后她嫁人,白锦回去当教主,彼此各奔东西,很难再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 骆凝很舍不得夜惊堂,但和夜惊堂是天长地久,和白锦确实过一天少一天,纠结稍许后,询问道: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回南霄山?” 薛白锦把马停进马厩,转眼望向西北: “我往前跨出一步,总得找个人当试刀石,让南北江湖知道我薛白锦的道行。” 骆凝听见这话,就知道白锦这武痴,想去找左贤王试刀。 这路程可不是一般的远,光走都得走个把月,当下拉着白锦进屋: “有了道行,也得先把底子夯实,马上年关了,你这么着急作甚?等过完年再说。” 薛白锦一个人行走江湖,再强同样会感到孤单,见凝儿还是有陪着她的意思,自然也没再多说…… 第二十四章 祭祖 翌日。 江岸小雨如酥,两匹快马在泥泞官道上奔驰,驶向林安郡城。 夜惊堂骑着炭红烈马走在前面,身罩披风头戴斗笠,因为人高马大异常威武,远看去就好似在雨幕中奔行的铁塔。 梵青禾骑着黑马紧随其后,环着体态纤柔的璇玑真人,用防雨披风把两人裹在一起,赶路之时不忘低声数落: “你好歹也是出家人,脸皮怎么这般厚?让你帮忙擦下身子……” “我擦了呀。” “你那是擦身子?” “怎么不是?你要不自己问问夜惊堂擦的干不干净?” “你……啐……” …… 轻声低语传入耳中,夜惊堂眼底显出笑意,觉得梵姑娘确实有点错怪水儿了。 昨天晚上在客栈里,水儿整体看下来还是很尽职尽责,就是擦身子的方式有点烧罢了。 比如擦腿的时候,是骑着毛巾,用白玉老虎在腿上磨蹭;擦背则是让他坐起来,把毛巾盖在自己胸口,靠上去慢慢擦;甚至最后还用本就不富裕的资本,帮他西瓜推了下。 虽然这么擦时间相当慢,但从结果来看也没什么问题,还让他体验了下无与伦比的家庭地位。 可惜水儿就是起手架势比较猛,动真格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两三招就败阵开始不要不要了,要是身板再厉害点,那估计真能化身魅魔,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蹄哒、蹄哒…… 夜惊堂回想着昨晚的经历,不知不觉便跨越七十余里山水路,回到了林安城附近。 萧山堡望海楼的事情都忙完了,接下来就等着过年,也没其他事情可做,三人本意是直接回江州城,并不准备在林安郡停留。 但自官道上途径东陵码头之时,夜惊堂却发现江畔一座石亭里,站了道人影。 人影身着青衣头戴帷帽,裙摆和帷帘随着江风飘动,往东眺望着远处的东陵山。 夜惊堂和凝儿相处这么久,对这清冷体态实在太熟悉,距离尚有一里多就认出了媳妇,眼底满是意外,轻“驾!”一声,跨出官道跑过了青黄草坪,遥遥呼唤道: “凝儿。” 江畔石亭中,骆凝眺望着自幼长大的山庄,触物思情难免有点走神。 听到后方呼唤,骆凝回过头来,本想快步跑过去,但又不想展现出心底的思郎心切,于是就变成回身面向夜惊堂,不言不语望着。 夜惊堂对这模样早已经习惯,距离尚有几丈就停下马匹飞身落地,快步走进石亭内,把帷帘挑起来看向脸颊: “凝儿,你怎么来了?” 骆凝把挑起帷帘的手压下来,微微蹙眉道: “这附近都是熟人,别动手动脚……我听说龙正青下战书,才过来看看,你伤不严重吧。” 夜惊堂摊开双臂笑道:“皮外伤罢了,没什么问题。” 骆凝仔细打量一眼,确定没啥异样后,才松了口气,又望向从后面过来的两人一马。 璇玑真人同样瞧见了骆凝,见夜惊堂跑过去了,也没第一时间上前打扰,只是和青禾待在马上遥遥眺望。 发现凝儿望过来,璇玑真人便挑了挑眉毛,又示意夜惊堂,眼神暧昧莫名,看起来是发起了团战邀请。 ?? 骆凝瞧见这骚气模样,脸色就是一冷,直接没搭理,转而询问: “鸟鸟呢?” “叽~”骏马侧面的行囊中传来一声咕叽。 夜惊堂回望一眼,见水儿她们没过来,就收回了目光: “你一个人过来的?” “白锦也来了,在客栈练功。” 骆凝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拧住夜惊堂的腰眼,眼神微冷: “前两天,你送了白锦和云璃什么东西?嗯?” 夜惊堂下意识站直几分,微微抬手: “我只是给梵姑娘赔衣裳罢了,都没进去,衣服都是她们自己选的,和我无关。” “哼。” 骆凝看在光天化日的份儿上,也没揪着不放,又把衣服捋平,转眼示意远处的东陵山庄: “小贼,你陪我回去看看。” 夜惊堂本来就想带着凝儿回家看看,见此自然不多说,回到马匹旁取出油纸伞: “薛教主和水儿要不要一起?” “……” 骆凝面对这个问题,红唇微动,倒是有点迟疑。 白锦和水儿都和她关系很好,按理说到了地方,该一起去坟前看看。 但她和白锦还没离婚,前前任水儿又和夜惊堂睡一起了,跑去一起去祭拜爹娘,怕是有点乱哦…… 骆凝犹豫了下,轻声道:“让她们先休息吧,你陪我一起去就行了。” 夜惊堂点了点头,回头对着远处等待的梵姑娘挥了挥手,而后便和凝儿一道,徒步走向了远处的东陵山庄…… …… 沙沙沙~~ 江岸小道被竹林环绕,细密雨声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 夜惊堂左手撑着油纸伞,右手把披风展开,搂住凝儿的肩膀,相拥躲在伞下,沿着小道行走,目光落在周边景物上。 整个东陵山以前都是骆家的产业,所在的这片竹林算是后山,再往里就是祖坟,为此庄子卖掉了这片地方还留着;虽然祖坟还有以前的骆家徒弟事儿打理,但竹林基本上变成了荒林,也就中间小道能走动。 骆凝摘掉了帷帽,靠在夜惊堂身侧,冷艳清丽的脸颊上带着淡淡伤感,行走间轻声说着: “这片竹林,是我爹我娘以前练功的地方,看到那个石墩子没有?那周围本来是块空地,我娘还在那里教我弹过琵琶,这么多年没人打理,都荒废了……” 夜惊堂见凝儿神情低落,想了想道: “也没荒几年,以前没机会打理照看罢了,这两天我把庄子买回来,以后每年冬天,咱们都来江州过冬,平日照看的事儿交给陈叔即可。” 骆凝目光微动,但略微斟酌,还是摇头道: “有家里人的地方才叫娘家,没人那就是栋房子而已,买回来也没意义。你要真有心,应该在南霄山弄个宅子,想办法每年陪我回去住一段时间。” 夜惊堂知道这话的意思,是冰坨坨在南霄山,凝儿虽然跟他了,但还是放不下白锦,想时常回去看看。 他是大魏的国公,平天教主是反贼头子,想要逢年过节串门,难度显然很大,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平天教接受招安,两家合为一家。 夜惊堂稍微斟酌了下,把肩膀搂紧了些,低头在额头啵了下: “放心好了,当年答应过骆女侠,要么让平天教接受招安,要么让大魏投降平天教,我说到就会做到。” 骆凝倒是不反感小贼啵啵,但马上都走到祖坟了,列祖列宗都在看着,忽然被啵了口,心里顿时一急,眼神羞恼掐住腰眼: “你怎么没轻没重?在这里,你岂能乱来……” “我的错我的错。” 夜惊堂迅速把手松开,端端正正站直,做出庄严肃穆之色。 骆凝轻咬下唇,想想又帮夜惊堂整理衣襟头发,直到衣冠一丝不苟后,才带着夜惊堂一起走进祖陵,来到了临江的小山丘上。 夫妻合葬的陵墓,就在山丘上方,可以眺望沿江山水,凝儿上次过来清理过杂草落叶,周边看起来干干净净,墓碑前还有纸钱和香火的灰烬。 骆凝第一次带着男人来到陵墓之前,脸上隐隐能看到三分羞涩和紧张,在墓碑前注视一眼后,屈膝跪下,柔声道: “爹,娘。这个是夜惊堂,我……嗯……我在江湖认识的知己,年纪比我小几岁,不过人很好,也很有本事……” 墓中人可能根本听不到,但在骆凝心里,父母肯定是能听见的。 夜惊堂把油纸伞撑在凝儿头顶,撩起袍子也在旁边跪下,聆听凝儿的轻声细语。 骆凝端端正正跪着,说了片刻家常后,转眼望向夜惊堂: “小……惊堂,你要不要也说两句?” 夜惊堂撑着油纸伞,看着面前的墓碑,心思微动,也酝酿了些言语,但到最后,又转眼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冷艳脸颊: “要不咱们定亲吧。” “嗯?” 骆凝微微一愣,继而小西瓜肉眼可见的鼓了几分,又急又气低声道: “我让你打招呼,你在乱说什么?” 夜惊堂把伞放下,拉住凝儿的右手,笑容很是阳光: “定亲呀。从今往后,你是我未婚妻,我是你未婚夫,咱们有正儿八经的婚约,这样岳父岳母心里也有个底了不是。” 沙沙沙~ 细雨从天而降,没有丝毫遮挡,很快沾湿了骆凝冷艳动人的脸颊。 骆凝和夜惊堂都算老夫老妻了,什么都做过,只是没举行婚礼而已,定婚看起来多此一举。 但细想起来,她确实没和小贼确立过婚约,甚至到现在,都嘴硬说自己是为了帮小贼调理身体,才那什么…… 此时跪在父母坟前,握着男人的手开口定下婚约,那就是有父母之命了。 往后小贼再要,她这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怕是不好装受辱侠女了哦…… 骆凝也不知道自己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心里明显有点乱,对视片刻后,终是做出冷冰冰的模样,转过头去不言不语,意思估摸是向泉下有知的父母表示——我没答应哈,我是拗不过他…… 夜惊堂早已经明白凝儿的性子,表面不情不愿,那就是可以,当下面向墓碑,抬起右手: “我夜惊堂,今日当岳父岳母之面,以天地为证,与骆凝订下婚约,从今往后,我纵然万刀加身,也不会让凝儿委屈半分……” “诶。” 骆凝本来默默听着,发现夜惊堂这破嘴不会说话,发这么不吉利的誓,连忙在肩膀上轻拍了下: “什么万刀加身?这种话岂能乱说。”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转头道: “那你说,我学?” “……” 骆凝抿了抿嘴,也是没办法了,酝酿片刻后,还是把左手抬起来,面对墓碑柔声道: “我骆凝,今日当爹娘之面,与夜惊堂订下婚约,从今往后,甘则同享、苦则同受,同心偕老两相依,白首苍颜亦不悔……” 柔声言语传入满山雨雾,天地之间在此刻只剩下一双男女。 两道背影,并肩跪在夫妻合葬的墓前,任由细雨洒在身上。 在说完此生携手相依的誓言后,又一同俯首拜了拜。 等待相伴起身,将要离开时,骆凝又回头看了眼。 那双淡如秋波的眸子,也在此时此刻,从往日在外漂泊无依的女儿,变成了心有所属回娘家探亲的小媳妇。 虽然已经许了人,距离远了几分,但墓中人若是真泉下有知,想来也只会为此欣慰吧…… …… 下着小雨赶路不便,时间也不算早,既然在东陵港停了下来,自然是得在此地歇息一晚。 码头的一间小客栈外,梵青禾在大堂里就坐,点了两样小菜,和鸟鸟一起吃着便饭,等着去上坟的夜惊堂回来。 而璇玑真人则恢复了世外高人的气态,缓步走上楼梯,路过几个房间门口,侧耳聆听着里面的动静,而后在一间房门外停了下来。 凝儿既然在这里,璇玑真人便知道平天教主也在。 她和平天教主以前也算打过交际,不过那时候是为了抢凝儿的归属权,凝儿选择了平天教主,她败的体无完肤,不得不黯然离去,关系肯定好不了。 后来凝儿忽然红杏出墙,璇玑真人还挺担心出事来着,不过得知平天教主是女扮男装后,这些疑虑自然就都打消了。 此时璇玑真人来到门口,抬手轻敲了两下。 咚咚~ 房间里,薛白锦身着白袍在床榻上盘坐,面对敲门声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声音沙哑开口: “陆道长代为照顾凝儿,薛某感激不尽,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接触还是免了。” 璇玑真人斜靠在门口,从腰后取下酒葫芦,随口道: “我过来找薛大教主,和凝儿无关,只是和你商量件事儿。” “劝降?” “非也。薛教主好像有一张长青图,鸣龙图学过也就没用了,你拿着也没法让实力精进半分,如果愿意上交朝廷,我可以和圣上说好话,让你学宫里所藏的鸣龙图。薛教主意下如何?” 薛白锦回答相当干脆:“女帝若是想要,让她自己拿着鸣龙图来换,三张换一张。” 璇玑真人前几天就知道,钰虎和薛白锦打过架,只是不知道两人把衣服打光了,还让夜惊堂看了个够而已。 见薛白锦话语带着火气,璇玑真人也不意外,继续道: “我是看在凝儿和夜惊堂的份儿上,才没有让夜惊堂说此事,免得坏了你们的交情。只要你肯把长青图交给我,学三张鸣龙图都可以,但换鸣龙图不行,此物只能由朝廷保管,流传出去会遗害百年。” 薛白锦知道女帝需要长青图,但她作为前朝余孽,就算不造反,长青图也是她以后归降的资本之一,在没有到绝路之前,怎么可能白给,对此只是道: “我不在意几张鸣龙图,肯三换一都是给朝廷面子。你若是拿不了主意,就回去和女帝商量,她答应了再来和我说这些。” 璇玑真人微微蹙眉,因为拿薛白锦没啥办法,见对方口气这么硬,也没再多费口舌: “行,我回去商量下,到时候让夜惊堂转告你。话说你今晚就住这儿?凝儿小别胜新婚,晚上怕是比较忙……” “……?” 薛白锦睁开眼帘,眼底莫名其妙。 她想说两句,但仔细一想——媳妇这么渣,光明正大晚上带着男人回房过夜,她待在隔壁听房,怕是有点苦主。 但自觉出门,免得打扰两人偷情,这不更苦主? 薛白锦越想越不对,作为山下江湖第一人,她显然不是优柔寡断的女子,既然尴尬局面避不开,那就从根源下手,直接道: “晚上让夜惊堂到我这儿来,我和他聊点事情。你和凝儿好久没见,晚上一起多聊聊。” ? 璇玑真人只是故意调侃,想把薛白锦逼走,晚上好和凝儿一起轮小贼,着实没料到薛白锦能来个釜底抽薪,让她们俩一个都吃不着。 “薛教主可是女儿身,大晚上把男人叫屋里,不太好吧?” “我薛白锦一生行事,何须在乎旁人眼光?再者只是请你代为传话,没问你答不答应。” 嘿…… 璇玑真人听见这嚣张话语,眼底自然显出不满,不过沉默片刻后,也没争口舌之利,只是微微点头,做出‘算你厉害,妖女报仇十年不晚’的模样,晃荡着酒葫芦下了楼…… 第二十五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天色渐暗。 男女携手走过幽暗竹林,青色油纸伞撑出的咫尺空间,成了世间最温馨的二人世界。 骆凝祭拜完爹娘回来,神态轻松了很多,就和带着情郎回家见父母,得到了父母许可一般,被夜惊堂拉着手也不说什么,甚至还反扣住了五指。 夜惊堂拉着手摇摇晃晃,见凝儿心情不错,想了想凑在耳边道: “天地高堂都拜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入洞房?” 骆凝脚步微顿,眸子眨了眨,继而便把十指相扣的手儿松开,做出不悦模样: “方才你在祭拜时乱说,我怕拂了你的面子,才在爹娘面前配合你……” 夜惊堂就知道凝儿会反悔,当下也是摆出了未婚夫的架势,搂着腰往回走: “祭告岳父岳母的事,岂能口是心非?走,咱们回去把话说清楚。” ? 骆凝哪里敢在爹娘墓前扯谎,见状自然是不肯回去,把夜惊堂拉住: “既然已经说了,我又岂会出尔反尔……不过刚才只是定亲,又不是拜天地,你入什么洞房?” 夜惊堂这才停步,转身面对面,搂着腰让凝儿贴在怀里,低头四目相对: “定亲总得有点仪式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你说是不是?” 骆凝显然不习惯在外面亲热,臀儿被捏了下,便扭动身形,想推开贼手: “你现在做了,以后正式拜堂成亲又做什么?” 夜惊堂觉得拜堂后能做的事儿可多了,凝儿青涩的很,抱着照镜子都不肯,更不用说侠女泪上五花八门的招式。 不过这些话说出来,凝儿肯定打他,为此还是做出退让模样,柔声道: “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 骆凝对于这个倒是没再拒绝,眼神望向别处,摆出了无可奈何只能忍辱顺从的小模样。 夜惊堂满眼笑意,抬手把冷艳脸颊勾起来,低头含住红唇,手又顺着肩膀滑到小西瓜上,而后又扶过腰肢,绕到腰后。 骆凝轻踮脚尖轻启红唇,因为好些天没亲热了,被抚慰几下,有点招架不住,慢慢软在了怀里,手也抱住了夜惊堂的腰,闭着眸子享受着雨幕下的温馨和宁静。 但都这么久了,身前的小贼,还是没改掉借坡上凝的老毛病。 骆凝正心如小鹿沉醉其中之际,发现衣襟松散了几分…… ? 骆凝顿时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散开的衣领,连忙捂着胸口,羞急道: “小贼!你又得寸进尺是吧?” 夜惊堂轻咳一声,帮忙把衣襟捋平,笑道: “情不自禁,我没在这乱来的意思,走,快回去吧。” 骆凝眼神很是羞恼,毕竟若不是她反应快,待会恐怕就该在这竹林里,被搂着腿弯抱起来欺辱了。 眼见夜惊堂和没事人似得,骆凝抬手在腰间拧了下: “你怎么这般无法无天?光天化日荒山野岭,岂能这般……” “我知错,回客栈再说。” “回客栈你也休想……” 骆凝话语很是拒人千里,但走着走着还是任由男人搂住肩膀,变成了数落相公的冷艳媳妇,脚步也快了几分,看模样刚才被亲的不上不下,也有点不舒服,想快点回去。 两人就这般腻腻歪歪,很快走出东陵山,来到了港口附近,天色也逐渐黑了下来。 码头集市上行人不少,夜惊堂松开了手,只是如同贴心相公般帮忙撑伞。 待来到落脚的客栈,转眼便看到水儿和梵青禾,跑到了客栈对面的小酒馆里,面前摆着几样下酒菜和酒壶,都已经喝的脸颊酡红。 璇玑真人手儿撑着侧脸,端着小酒杯,和青禾碰杯,还在说着闲话: “俗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也老大不小了……” 凝儿瞧见水水在诱拐良家,气态顿时清冷起来,快步走进小酒馆里,把醉醺醺的水儿扶正: “你又喝这么多?明天不赶路了?还不回客栈睡觉?” 璇玑真人幽幽叹了声:“唉~睡不成了,客栈里那位,今晚让夜惊堂去她屋,警告我们别打扰。来坐下吧,咱们仨一起借酒消愁。” ? 骆凝一愣,略微琢磨,觉得白锦叫夜惊堂过去,应该是要聊正事儿,倒也没瞎想。 被白锦打断施法,不能和小贼甜蜜了,骆凝难免也有些悻悻然,但不好表现出来,便顺势在桌子旁坐下来,一起借酒消愁。 夜惊堂在门外收起雨伞,本来是想进去和两个半媳妇一起吃饭的,听到对话,自然止住了脚步,回头望向客栈,稍显心虚。 毕竟上次云璃送完小衣裳后,他就马不停蹄跑了,万一冰坨坨现在是来兴师问罪,那今晚上这关怕是难过哦…… …… 沙沙沙~ 窗外小雨如酥,客栈里很是安静,甚至能听到后院水壶烧开后发出的‘嘟嘟~’声。 夜惊堂轻手轻脚走进客栈,稍微整理衣冠后,才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刚刚转过墙角,便看到一只大鸟鸟站在房间门口,探头从虚掩的房门中往里瞄。 夜惊堂见此放缓脚步,不紧不慢来到门口,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眼。 房间里很是整洁,但天黑了并未点灯,只能透过街上灯笼的光影,看到桌子放着的包裹、兵器、斗笠等等。 床边摆着一双鞋子,平天教主身着宽松白袍,在床榻上手掐子午诀盘坐,胸口应该是缠着裹胸,看起来并不宏伟,不过因为资本雄厚,仔细看还是能感觉出衣襟起伏…… 而很是立体的五官,并未佩戴玉甲遮掩,头发也是自然而然披散在背上,双眸闭着只能看到修长睫毛,整体看去便是个威严冷冽的女强人,气质倒是和大笨笨有些接近,不过大笨笨是虚壮,冰坨坨是真材实料,为此这冰山气质要扎实很多。 鸟鸟躲在门口偷瞄,却又不敢跑进去卖萌,应该就是觉得这新来冰溜子姐姐有点凶。 夜惊堂在门口看了眼,见平天教主没反应,就抬手敲了敲房门: 咚咚~ “教主?” 薛白锦在床上盘坐,其实早就知道夜惊堂来了,听见夜惊堂敲门,才睁开眼眸,示意屋里的椅子: “进来坐吧。” 夜惊堂感觉薛教主挺严肃,当下进入房间,把鸟鸟关在了外面,来到椅子旁坐下: “教主叫我过来,可是因为上次的事儿?” 薛白锦把夜惊堂叫来的目的,纯粹是因为想釜底抽薪,免得凝儿晚上乱来让她没法睡觉,并没有其他事情。 见夜惊堂自己脑补先开口,薛白锦便顺着话道: “身为武人,心正方能身正。你年纪轻轻,沉迷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物件,轻则玩物丧志,重则坠入邪道,以后要注意才是。” 夜惊堂见冰坨坨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笑道: “我没沉迷,只是上次赔梵姑娘新衣裳,她过去买,我在外面坐着付银子,也没料到云璃会给教主买一件……” 薛白锦又不是傻姑娘,半点不信这话,常言女为悦己者容,夜惊堂要是不喜欢,姑娘会花重金买那些既不能御寒,更没法遮羞的骚气衣裳? 不过这些话题有些过界,薛白锦并未继续往下聊,转而询问道: “你在萧山堡找到的剑条,是怎么回事?听说很厉害?” 夜惊堂就知道冰坨坨会好奇,当下从腰侧取下随行携带的‘法剑’,递过去: “此剑质地无坚不摧,不过好像也有瑕疵,见血或者见水会褪色,目前也没研究透。” 平天教是前朝钦天监道士创造的教派,说起来还算是道门分支,平天教主对于剑鞘上的五雷符自然熟悉,略微打量后,又剑出三寸,仔细观摩剑刃: “此剑确实玄妙,质感有点像是鸣龙图,不过颜色没鸣龙图鲜亮。” 夜惊堂也抱有同样看法,分析道: “陆仙子说,此剑似是道门法剑,当用以斩妖驱邪、济世渡人,若随意杀生,会沾染秽气,所以才会失去光泽。我觉得这说法有点道理,但又有怪力乱神之嫌……” 嚓~ 薛白锦拔出暗金宝剑,手指抚过剑身,若有所思道: “神仙妖魔,是凡夫俗子对不理解事物的神话,你我皆不信,所以知道世上没有神仙妖魔,但若是在放信的人眼里……” 薛白锦说到此处,双眸微眯,右手屈指轻弹剑刃。 叮~ 三尺剑条传出一声澄澈嗡鸣,无形气劲自指尖爆发,让坐在附近的夜惊堂都感觉到清风拂面。 而后放在桌上未点燃的烛台,便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从中被震断。 夜惊堂走到目前的境界,能明白这是把气劲聚于一点爆发所致,他偶尔也能玩出来,但无论是他还是孙老剑圣,都没法信手拈来,更不用说把气劲掌控的如此细腻,眼底不免显出讶色: “好功夫。” 薛白锦显摆完武圣的通玄造诣后,继续道: “若是在信的人眼里,这就是仙术与妖法。你我虽自知是凡夫俗子,但在常人眼里,你我和神仙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夜惊堂听到这里,倒是有几分恍然——也是,他基本上刀枪不入,能飞天踏浪,也能摧城撼山,甚至能百病不侵、创伤自愈,除开不能延寿千年外,和传说中的神仙区别真不大了。 夜惊堂斟酌了下,点头道: “此言倒也在理,那意思就是,这把剑是专门用来杀山上人的?” 薛白锦收剑入鞘,想了想道:“在我看来,沿着武道走到最后,就是九张鸣龙图所代表的境界——战力无穷、刀枪不入、内外无暇、长生不老。 “前几个还好说,但最后真能长生不老,就打破了天道生息的规律;天地间没有永恒不灭的火,也没有永不枯竭的水,只要存在,就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做到有生无死。 “如果武道走到尽头,真能不老不死,那这把锋芒溢出人间的剑,可能就是用来杀这种活神仙的。当然,也有可能是给那些已经走到武道尽头的人,去开天辟地,往更高的地方。” 夜惊堂觉得这说法,还算逻辑自洽,想了想又道: “历史上能达到这种地步的人,好像只有吴太祖。吴太祖据说最后乘龙而去了,能去哪里?” 薛白锦在南霄山隐居潜修,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些,对此道: “万古长流,前不见来处,后不见尽头,谁知道这方天地,会不会只是某个仙人的袖里乾坤。吴太祖去了哪里,得走到了那个境界才会知晓……” “呵呵……” 两人如此探讨天道玄学,不知不觉便聊了两刻钟。 作为尚且走在路上的江湖武人,聊这些可能也只是在猜测‘皇帝是不是用金锄头挖地’,说完也就一笑了之。 薛白锦聊了片刻后,没了话题,便开始来回把玩起佩剑。 夜惊堂喝了一杯茶,感觉也没啥事了,便想告辞: “天色已晚,教主也早点休息,我……” 薛白锦今晚上就不准备让夜惊堂走,不然她就得出去躲着了,见此想了想,又放下宝剑,做出教主模样: “你是本教座下护法,为平天教办事也有半年,一直让你东奔西跑,还教了云璃四张鸣龙图,我却没给过你什么,说来深感惭愧。你可想学长青图?” ? 夜惊堂听见这话,又坐了回去,笑道: “我做的都是分内之事,教主能教我自然感谢,若是不便,我也不强求。” 薛白锦只是教一下,又不是白给,自然谈不上不方便。 不过为了拖延时间,免得夜惊堂学完就跑,她也没立即拿出来,而是道: “自行推演鸣龙图风险巨大,但你悟性超凡,路摆在面前却不能触碰,时间一长免不了会心痒难耐。 “要不你先尝试自行推演长青图?事后在对比真图,看看错了多少,这样既能保证安危,也能认识到自身无知之处,免得日后按耐不住铤而走险。” 夜惊堂听见这话,眼底显出了几分异色。 自行推演鸣龙图,就相当于按照已有模板,照猫画虎推演出后续走向,原理和推演运气法门类似。 但推演招式法门,最严重无非岔气走火入魔,而推演鸣龙图,就等于擅自修改身体构架,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有可能造成身体机能连锁崩溃,风险可以说是大到天上去了。 拿到鸣龙图的武人,其实都有类似想法,但深知其害,最后真敢走这条绝路的,只有女帝这种已经身陷绝境,或者陆截云这种不可能再突破的武人。 薛白锦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这东西风险过大,又补充道: “我也只是提一句,此事风险极大,即便有真图保底,也可能出意外,你还是别轻易尝试。” 夜惊堂摩挲着手指,并未立即回答。 他知道此事风险,稍有不慎可能就得出大事,但在有保底的情况下,去攻克武道无解难题,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可遇不上第二次。 钰虎都没暴毙,陆截云也没暴毙,他总不能一碰就当场死;自行推演鸣龙图的恶果,都是慢性的,历史上似乎也没出现过当场气绝的情况…… 夜惊堂斟酌片刻后,心头倒是起了兴趣,看向面前的冰坨坨: “教主确定把长青图带在身上?” 薛白锦见夜惊堂动了心,有点想劝劝,但最后还是没克制住心底的求知欲,抬手伸进衣襟,窸窸窣窣…… ? 夜惊堂见状觉得不对,没敢盯着胸口看,望向别处,做出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 薛白锦把金色纸张,从裹胸夹层里抽了出来,并没有给夜惊堂看,倒扣着放在了夜惊堂手边的妆台上: “你切记别大意,有任何不明之处,就参照原版对比,万不可自负冒进,真出事,我在旁边站着都无力回天。” 夜惊堂自然明白轻重,当下起身来到床铺上,褪去鞋子端正盘坐,开始在脑回里回想四张鸣龙图的纹理。 九张鸣龙图本为一体,一脉同源相辅相成,自行推演,就相当于通过当前拼图的缺口,推演出下一块的纹理。 虽然道理简单,但鸣龙图的运气脉络,已经庞大到了没法描述的地步,只能以形会意来参悟。 夜惊堂悟性称得上举世无双,推演武功招式可以穷举,至今以来没有能拦住他的。 而此时推演鸣龙图,情况却和穷举棋路一般,尝试了一下就明白不可能,只能凭借感觉慢慢摸索下一步该如何走。 薛白锦见夜惊堂霸占床铺,本来已经站起来身,但瞧见夜惊堂眨眼入定,她也没再计较这些小节,又坐在了跟前,认真观察夜惊堂的气息。 或许是怕眼睛看出岔子,还把右手搭在了夜惊堂的手腕上,感知体内气血情况。 随着两人不再言语,房间里便彻底死寂下来,只剩下外面的沙沙雨声,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窗外集市逐渐安静,连在酒馆喝酒的三个女子,都回到了房间歇息。 凝儿心头狐疑,还跑到门口瞄了眼,发现白锦在教夜惊堂武功,自然就不敢打扰了,又轻手轻脚跑了回去。 而房间之中,也慢慢发生着变化。 呼呼~~ 燥热气流,拨动了床榻的幔帐。 夜惊堂腰背笔直盘坐,脸颊明显泛红,额头滚下汗珠,甚至能看到青筋的鼓涌,整个人却不动如山,没有丝毫反应。 薛白锦本来只是安静等待,但饶是强横异于常人的心智,也慢慢开始提心吊胆。 她手指贴在夜惊堂手腕上,可以感觉到夜惊堂体内气血越来越汹涌,就如同开锅了一般。 这种程度的运功,若是放在常人身上,先不用说推演的对不对,光是持续高烧,都有可能烧坏脑子。 薛白锦想要开口制止,却又不能贸然打扰,最后只能拿着鸣龙图当扇子扇风,给夜惊堂降温。 呼呼呼~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了后半夜,房间里才忽然有了新动静。 只见盘坐几个时辰,浑身被汗水浸透的夜惊堂,睫毛略微动了动。 薛白锦目光微凝,停下动作,凑近些许,以极为宁静的声音呼唤: “夜惊堂?你没事吧?” 夜惊堂虽然脑力消耗过大,但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随着回过神来,发现冰坨坨小心翼翼非常紧张,他可能是想缓解下气氛,脑子一抽,忽然睁开眼睛,转头吓唬道: “哈!” 扑通—— 薛白锦怕夜惊堂出事,连呼吸都近乎凝滞,心也是悬在嗓子眼,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吓唬,整个人几乎是原地弹起,往后坐在了床铺上,本来冷冽威严的冰山脸颊,也瞬间变幻,如果不是克制力惊人,恐怕已经本能一脚,把夜惊堂踹的撞穿墙壁,飞出去半里远了。 夜惊堂本来只是开玩笑,见把冰坨坨吓的花容失色,都展现出和小云璃差不多的神态了,心头暗道不妙,连忙摆出正经神色: “开个玩笑……诶诶诶,女侠且慢……” 嘭! 呛啷~ 薛白锦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堂堂山下第一人,被个毛头小子吓的失了分寸,反应过来后的震怒可想而知。 发现夜惊堂在故意吓她,薛白锦瞬间恢复冷冽神色,衣襟鼓胀估计把裹胸都撑开了些,起身一把抓住夜惊堂的衣领,直接摁在床铺上,反手拔出暗金宝剑,呼吸急促眼神冰冷: “你……” 夜惊堂知道问题在自己,连忙抬手赔礼: “是我冒昧,别息怒息怒……不对,我气好像不太顺……” 薛白锦摁着胸口,这气能顺咯? 不过长青图就关乎人之气,薛白锦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把剑放下松开手,拿过长青图: “快看图,你撑不撑得住?” “还行。” 夜惊堂完全撑得住,但表现出来怕是得挨冰坨坨打,为此还是做出呼吸不稳之状,坐起身来,拿着长青图认真对比。 然后…… 薛白锦怕真出岔子,也不好打扰,只是眉头紧蹙在旁边观察,但看了片刻,却发现夜惊堂表情很奇怪。 先是目光凝重认真看鸣龙图;而后眉头微蹙,有些意外;再然后就隐去了一切情绪,摩挲着手指暗暗沉思…… 薛白锦见状自然不解,等了片刻后,询问道: “如何?错了多少?” 夜惊堂看着手里的长青图,仔细斟酌良久,确定冰坨坨火气没了,才开口道: “我感觉这图不对。” 啥?? 薛白锦听见这话,眼角都抽了下,柳眉倒竖冷声道: “我还能给你假图?就算我想,我到哪儿给你弄一张如此材质的假图来?” “我不是这意思。”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稍安勿躁,解释道: “我刚才自行推演,心中演练过很多次,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和真图对比,发现错了两三处……” “那就是错了。” 薛白锦严肃道:“自行推演鸣龙图,都会觉得没问题,如果你能意识到错误之处,还能出差错?” 夜惊堂知道此理,但他有绝对刀感,推演运气法门也一样,与一张图相比,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想了想道: “鸣龙图亘古不变,但人有千种,每个人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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