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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现秀荷在耳房里已经睡着了,便没有惊扰。 在庭院里等了片刻,未见骆凝和三娘回来,各种让人头疼的事情反而涌上心头。 夜惊堂心思百转间,想起了什么,转身进入三娘的闺房,在床下摸了摸,床榻便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下面暗藏的地道。 夜惊堂翻身跃入,点燃地道里的灯台,而后走到地道深处的门前,打开了房门。 门后就是青龙堂的香堂,从这里也能离开,每次开会,为了掩人耳目,众香主都是从另一头的出口进来,不过平时出口处的门上,都上着铁栓,从外部没法进入。 此时青龙堂里自然没人,点燃灯台后,只能看到空荡荡的九张交椅放在大堂左右。 大当家的椅子背后是灵案,摆有数张灵位,义父裴远峰的灵位也在其中。 夜惊堂来到近前,从香案上取来三炷香,对着义父的灵位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里,看着灵位暗暗思量。 离开梁州入京时,义父遗嘱交代了三件事儿。 交家产的事儿算是办完了,也在帮着义父尽孝,庇护裴家的家眷。 进宫找鸣龙图的事儿,虽然去挖银杏树有点困境,但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拿到了一张玉骨图。 至于灭掉轩辕朝报仇的主要事情,目前还没开始谋划,反倒被君山台先下手为强。这点是当务之急,接下来肯定得想办法把君山台解了。 虽然事办的不是很到位,但入京也才几个月,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还额外完成任务,找了个贤惠媳妇。 义父若是在天有灵,应该也不会说他这儿子不顶用吧…… …… “叽叽叽……” 裴家大宅里,累了一整天的鸟鸟,从夜雨中飞回来,火急火燎的钻进云璃房间,落在地上滑出老远,直接没了动静。 “叽?你摔死了?” “叽……” 两道人影紧随其后,落在了主院正屋的屋檐下。 裴湘君穿着一袭黑色劲装,头上带着黑斗笠,奔波大半天有些疲惫,推开了房门: “惊堂估计还在城里忙着官府的差事。官府真是,把人当牛使唤,还好昨晚回来休息了下……” 骆凝身着一袭青色长裙,头上带着帷帽,在夜雨中奔波半晚上,连底裤都湿透了,进门放下帷帽,就解开腰带: “刚才去黑衙外面打量,王太医进去给人治伤,仇天合还在房顶上和白发谛听聊天,看起来事情已经忙完了,他还能忙些什么?” “城西好像还在封着,估计在那边……” 闲谈之间,闺房里亮起灯光。 裴湘君把门窗关起来,抬手解开腰带,黑色劲衣便掉在了地上,和骆凝一样没一处干的地方。 裴湘君来到秀床旁的立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两套干净的睡裙,坐在了床边。 骆凝在架子床边坐下,手绕到背后解衣裳,余光望着三娘规模不俗的衣襟,下意识腰背挺直了些许。 裴湘君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也微微挺身: “你挺有用吗?明显比你大一圈儿。” 骆凝觉得这婆姨就是在仗团欺人,冷冰冰道: “大有什么用?你又用不上,打架还是累赘。” 裴湘君眼底带着三分得意:“酸?用不上和没有是两回事儿。” 骆凝眼神微沉,但略微斟酌,又想起了一件儿烦心事。 今天她去黑衙外打量,可以确认仇天合是去打曹公公戴罪立功,从仇天合和黑衙六煞的关系来看,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自由身。 她和云璃来京城,目的是为了营救仇天合,如今目标走了,她这教主夫人,总不能继续赖在京城救人。 先不说薛白锦,光是云璃那边儿都解释不过去。 小贼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不可能和她回南霄山当反贼,三娘也不会让小贼走。 她其实也不想小贼放弃大好前程,心底的打算,是实在找不到借口,就回南霄山住几个月装装样子,然后再找借口跑过来。 她如果要离开一段时间,肯定得提防小贼出事儿,虽然心底不大乐意,但从理智的角度考虑,还是得有人帮小贼调理身体。 骆凝不清楚女王爷和小贼走到哪一步了,凭感觉估摸,应该没发生什么特殊关系。 如果非要在女王爷和三娘之间选一个的话,她肯定偏向同为江湖女子的三娘,撮合朝廷那边的女王爷,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骆凝暗暗思索片刻,转眼望向身边的三娘: “夜惊堂不在,咱们私下里敞开心扉聊聊,你是不是也喜欢惊堂?” 裴湘君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大妇做派十足的骆凝: “你什么意思?” “我没和你争风吃醋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骆凝说话间,瞄了眼三娘,忽然发现三娘和她是一个类型——看着非常白净漂亮,属于小贼爱不释口那种…… 骆凝心头颇为古怪,把薄被扯过来盖在她腿上,继续道: “夜惊堂身体需要时常调理的事,你应当知道。我有可能得出门一趟,必须得有人每天给小贼调理身体。你如果喜欢惊堂,我……我不为难你,但你如果再和我装模作样,磨磨蹭蹭的不说心里话,我就去请别人帮忙了。” 裴湘君没想到骆凝又说起这个,眨了眨眸子,显出些许异色——她以前是弄不清楚自己对惊堂好,是出于红花楼,还是出于个人。 但自从狐媚子在大门口抢了她的头彩,让她差点抑郁,又在广济那边喂惊堂后…… 说对惊堂没意思,这不骗鬼吗? 裴湘君眼神忽闪,稍微斟酌了下: “这事儿吧……我和惊堂商量,你不用操心。” “你商量什么?” 骆凝听见这还想论资排辈的话,不高兴了: “你也就和人打架勇,这种事儿指不定连秀荷都不如。我在你家大门口把惊堂拉走,你话都不敢说;让你用胸脯给惊堂擦脸,你老实巴交解衣裳,被惊堂亲了胸脯还装作没事人。靠你自己去商量,等家里丫头一大堆了,你恐怕还在这里玩泥巴。” ?! 裴湘君觉得这话真难听,略显恼火: “你这是什么话?上次我就准备给惊堂调理,你非要抢,若非你横插一脚,现在谁扭捏真说不准。我是……是不想和你这狐媚子吵架,惹得惊堂为难,才让你几分。” “那就是喜欢了?” “……” 裴湘君微微吸了口气,想了想: “我先认识惊堂,他大伯母早就打算把我许配给惊堂了,你……你就算先和惊堂生米煮成熟饭,按照顺序算,也该是你听我话……” 骆凝抬起手来:“咱们先不聊先来后到的问题。夜惊堂虽然好色,但只对我好色,你不主动表露心意,他肯定不会搭理你。我一走,你又扭扭捏捏,他没人调理自己憋着,万一出事儿……” 裴湘君微微蹙眉:“你意思是,让我主动去找惊堂吐露心扉,然后……然后那什么?” 骆凝微微点头:“上次买的药,还剩两颗,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就吃一颗,然后明天什么事儿都解决了。” 裴湘君眼神古怪:“我……我又不是被迫,给自己下药作甚,但这事儿吧……” 骆凝不悦道:“三娘,我和你说真心话,你再这样,我以后真不搭理你了。” “好啦,我知道了,你凶个什么……你若是不在,我自会帮惊堂调理,你对惊堂无微不至,我也不比你差半点。你什么时候走?” ? 骆凝感觉三娘简直没良心,还盼着她赶快走。 “我不想走,但家里有点事儿,说不准……你别等着死到临头了才想起临阵磨枪,你要是不提前把话说开,我出门就把惊堂带着,你自己在京城慢慢想去。” “唉~” 裴湘君坐在身边,熟美脸颊颇为复杂,看起来是在暗暗斟酌。 骆凝也没打扰,只是不紧不慢换着衣裳,但正换到一半时,忽然听见床铺下面传来一声: 咔~ 哗啦—— “呀!” 两声惊呼! …… 青龙堂内,香烟寥寥。 夜惊堂在灵位前负手而立,回想着曾经和义父生活的点点滴滴。 以前义父总是醉醺醺,看起来就是个寻常老头,并不觉得特别。 如今在江湖走了一遭,了解到义父当年的江湖事儿,才明白那整日的借酒消愁背后,藏了多少东西。 正暗暗思索间,入口处的地道里,传来些许动静。 夜惊堂回过神来,知道三娘回来了,就把灯台灭掉,转身走进地道,还没打开门,便听到骆女侠和三娘似乎在说话。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压低脚步,无声无息摸到入口下方,悄悄聆听: “那就是喜欢了?” “我先认识惊堂……” …… ? 听起来是两个女子,在偷偷说私房话。 夜惊堂能感觉出凝儿大妇气态十足,三娘则有些怂里怂气,心头有点好笑。 听了片刻,见两个人忽然不说话了,夜惊堂本想出声吓唬一下,但又想起第一次来这儿,被三娘吓唬的不轻的事。 见骆女侠此时也坐在上面,夜惊堂心中微动,悄悄搬动入口的机关。 咔~ 床板从中分开,露出了上方的光亮,不出意外也响起两声惊呼: “呀~!” 夜惊堂面带笑意正想把两个女子接住,结果抬眼看去…… (⊙_⊙)!!! 两个女子武艺不俗,平衡性极佳,虽然措不及防掉下,但都在半空中转身,想恢复双脚落地之姿。结果转到一半,发现下面站着个人,眼底显出错愕,然后就乱了阵脚。 裴湘君知道下面有地道,反应要冷静些,半空中恢复双脚朝下直立,想一脚把下面人踩晕。 发现站在下面的是夜惊堂,裴湘君又急急把即将踹到脸上的脚错开了,这一收一放,就失去了平衡,来了个平沙落雁。 夜惊堂见凝儿手忙脚乱横着掉下来,抬手先去接慌乱之下失去平衡的凝儿,结果马上就瞳孔微缩,看到白月亮在眼前迅速放大。 而后就是眼前一黑。 嘭~ 地道之中传出一声闷响,分开的床板又合上了,只剩下墙壁灯台上的光芒。 骆凝猝不及防掉进坑了,还落在男人身上,魂都吓掉了一半儿,好在看清下面是小贼,才没有一掌直接拍出去。 等稳住身形,骆凝表情依旧有点惊恐,坐在夜惊堂左臂上,下意识搂住夜惊堂,想想又抬手拍了下: “你这小贼!怎么藏在床底下?!” 裴湘君半途出招又收招,手忙脚乱砸在了夜惊堂身上,等身形停住,就发现坐在惊堂右胳膊上,低头就能看到惊堂假模假样闭眼的冷峻脸颊…… !! 裴湘君想起刚才掉下来,好像坐了惊堂脸一下,熟美脸颊涨红如血,没说出话来…… 夜惊堂一手一个,保持波澜不惊的的神色,闭着眼睛解释: “我见你们没回来,就去给义父上柱香,听见动静,本来想开个玩笑……” 骆凝低头看了眼,柳眉倒竖: “我们正在换衣裳……我看你这小贼就是故意的!快送我们出去!” 裴湘君脸颊火辣辣,都不敢吱声,闻言连忙抬手扣动机关。 咔~ 床板分开,露出了上方的光亮。 夜惊堂飞身一跃,落在了房间里,把两人放下。 裴湘君落地后,连忙拉起薄毯,待捂严实了,才暗暗松了口气: “惊堂,我……我刚才没砸到你吧?” 骆凝觉得三娘有点没出息:“你还管他砸没砸到,他高兴还来不及……”说着可能是怕小贼来个一炮双响,眼神戒备跑了出去。 夜惊堂闭着眼睛也不好睁开,只是道:“我没事儿。天色已晚,我先出去了,三娘早点休息。” 裴湘君嘴唇动了动,想问夜惊堂有没有偷听私房话,但心乱如麻实在理不清思绪,就连忙把帐子放下来,滚了进去…… …… 夜惊堂闭着眼睛走出闺房,回身把门关上,转眼就看到,凝儿身着一袭白色睡裙,倒持三尺青锋,出尘于世的脸颊配上被微风吹动的裙摆,姿态飘然若仙,正冷冰冰望着他。 夜惊堂来到跟前,捂住持剑的手: “刚才真是意外,我见你们在说话,就开个玩笑吓吓你,真没注意你们没穿……” 骆凝脸色不是非常温柔,转身走向游廊,冷声询问: “刚才三娘的话,你都听到了?” 夜惊堂笑了下,抬手搂住凝儿肩膀。 骆凝肩头微微扭了下:“你别得寸进尺。上次在广济,她和你互相治伤,清白已经毁了,我看在眼里,总不能视而不见,所以我才劝了她一下……主要是还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仇天合看情况已经没事儿了,我估计过些日子就能恢复自由身,我……我得回家了。” 骆凝说起这个,眼底是有点纠结的,刚坠入爱河,要和小贼分开,她一万个不愿意;但十多年的姐妹情义,她总不能不管了。 夜惊堂也在为这个发愁,拉着手在游廊里走出一截,心中微动: “你上次不是说,让我去承安殿下面挖东西吗?这也是你的任务吧?” “……” 骆凝脚步一顿,倒是想起了这茬: “你有法子?” “我有没有法子,得尝试才知道。你就这么和平天教主回复,说有了门路,估计得在京城运营一段时间。” 骆凝目光微动,暗暗思量片刻: “我不想骗薛白锦,你如果肯帮忙,我就这么说。你不肯的话,我不会撒谎。” “我有机会,肯定会想办法。” 骆凝微微颔首,走出几步,忽然又觉得不对——如果这么说的话,她就不用走了…… 那为什么要给三娘推波助澜? 哦对,小贼太猛,她一个人招架不住…… 夜惊堂拉着骆凝走了一截,也在思考着往后计划,半途想起了什么,询问道: “忙活这么久,我算是完成任务把仇天合救出来了,骆女侠是不是得表示下?” 骆凝眨了眨桃花美眸,不情不愿道: “你别冒领军功。仇天合是自己打的曹千岁戴罪立功,和你有什么关系?” 夜惊堂微微耸肩:“没有我担保,朝廷岂会解开仇天合身上的禁制,我可是拿脑袋在给仇天合换脱身的机会,骆女侠这么说,可是太让人寒心。” 骆凝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又道: “刚才奖励还不够?” “刚才是意外,想开个玩笑罢了,我眼睛都不敢睁开……” 骆凝稍微迟疑了下,看在小贼立大功的份儿上,转身道: “跑了大半天,我先去洗个澡。” “一起。” “你一边儿去,这是裴家……” …… 第七十二章 教笨笨枪法 翌日,一轮骄阳天边升起,雨后初晴的云安城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裴家大宅内,丫鬟们各司其职,早起的折云璃站在荷花池畔,和师娘一道慢条斯理的打着养身拳;三娘则一大早就带着丫鬟,跑去了裴家附近忙活购置新宅的事情。 而天水桥街口,一匹黑马跑出繁华街巷,往城东的鸣玉楼飞驰而去。 夜惊堂骑在马上,身上穿着质地精美的黑色官袍,腰系镶嵌白玉的腰带,头竖银冠脚踏长靴,从头到脚收拾的一丝不苟。 白花花的大鸟鸟,大早上被拉起来,还没睡醒,蹲在肩膀上打瞌睡,与往日不同的是,脖子上围着个黑色小围巾,上面绣着纹路,熠熠生辉,用以彰显‘官鸟’的特殊身份。 袍子是笨笨大清早派人送来的,是黑衙副指挥使的官袍,不过黑衙不在六部构架之内,这个官职算内朝官,属于天子近臣,四舍五入,约等于东厂副厂公的级别。 因为鸟鸟也立下汗马功劳,东方离人特地给鸟鸟也裁剪了件儿小衣裳,看起来是围巾,但系在鸟鸟身上,怎么都像是黑色小肚兜。 虽然东方离人很贴心,但鸟鸟并不怎么领情,瞌睡连天蹲在肩膀上,沿途不停“咕咕叽叽”,意思估摸是——这么热的天,还给鸟鸟包块布,准备做荷叶鸡吗? 夜惊堂听得懂鸟鸟的意思,但觉得很好看,就没给鸟鸟取下来,一路飞马疾驰,来到了黑衙之外。 艳阳高照,碧空如洗,黑衙之外的街道上,四处都是工匠,敲敲打打修复昨天的战损。 夜惊堂在门前翻身下马,便有不少衙门的总捕过来恭喜道贺,一口一个‘夜大人’,甚至还有熟悉的总捕,开玩笑叫声‘鸟大人’。 夜惊堂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直接空降成二把手,换做其他人肯定被当成靖王养的小白脸看。 虽然实际也差不多,但整个黑衙除开六煞前四个,其他人都不是他一合之将,诸多总捕敬重也不是假的,各种马屁把鸟鸟都快拍愣了。 夜惊堂好不容易应酬完后,就来到了黑衙后方的鸣玉楼。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今早会过来,专程在鸣玉楼大厅里等着。 夜惊堂带着鸟鸟进入其中,便瞧见身着一袭修身蟒袍的高挑女王爷,手里拿着他的黑麟枪,正在演武场里演练枪法。 从招式来看,东方离人练得是崖州那边的枪法,因为身高不输男儿,四肢修长匀称,拿着长枪丝毫不显别扭,甚至增添了几分别样的英姿飒爽。 再看招式火候,东方离人的枪势,和霸王枪当代传人裴三娘比起来,不能说难分伯仲,至少也是不提也罢。 夜惊堂站在门口,看着笨笨全神贯注耍大枪的样子,眼神一言难尽,只觉笨笨还是昨天站在城楼上哼小曲好看。 “叽叽~” 鸟鸟被枪法虎虎生风的胖头龙逼的不敢近身,就站在门槛上打招呼。 东方离人枪锋一顿,回头看了眼,行云流水的收枪站直,高手气态十足: “穿这身袍子,看起来顺眼多了。进来吧,陪本王练练枪法。” 夜惊堂见此自然没拒绝,让鸟鸟自己去花园溜达,而后进入鸣玉楼大厅,从墙边的陈列架上,拿起了通体如黑玉的鸣龙枪。 略微掂量,发现鸣龙枪质地确实好的出奇,枪长和三娘的霸王枪差不多,重量却不过八斤,略微抖枪,可见枪杆坚韧无比,枪锋微颤发出悦耳轻吟: 嗡~~~ 东方离人提着黑麟枪走到跟前,眼底颇为得意: “此枪是本王请数位名家倾尽心血打造,光制作枪杆就用了四年,用北梁弄来的银蚕丝胶合而成,晾干一层包一层,从里到外包了一百多层,才最终制成枪杆。光是造这杆枪,本王就被言官追着骂了好几年,说本王奢靡无度、劳民伤财……” 夜惊堂看得出这杆枪工艺有多离谱,浑身上下唯一的缺点就是贵,造价绝对是天文数字,笑道: “这枪吧,感觉用料扎实过头了,打谁感觉都亏本,更适合当仪仗兵器……” 东方离人持枪而立,豪气道:“兵器就是兵器,本王既然借你用,你便放心折腾即可。真在上面留几条口子,以后摆在这里,本王也能和人介绍,说是打轩辕朝、断声寂留下的,总比光溜溜什么说法都没有的强。” 夜惊堂当下也不再客气,提着价值连城的鸣龙枪来到大厅中央,双脚划开,摆出崩枪托鼎式的架子: “殿下想怎么练枪?” 东方离人双手持枪平举于身侧,架子摆的坚若磐石: “本王用的是崖州游龙枪,此枪乃北崖枪王楚豪所创,老枪魁去世后、断声寂接班前,楚豪还和霸王枪的传人打过一次,据说枪法造诣不输霸王枪。嗯……咱俩单挑就免了,你先展示下霸王枪,让本王看看。” 夜惊堂微微颔首,双手握枪猛抖: 啪—— 枪身剧烈震荡,发出一声爆响。 夜惊堂衣袍鼓胀,大厅便横风骤起,瞬动了东方离人的衣袍。 呼~ 夜惊堂双眸微凝,单手持枪绕至身后,直至右手握住枪尾,枪锋点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下一瞬,夜惊堂发出一声爆喝: “喝——” 声音犹如雷鸣,浑身猛然绷紧。 一式撼山摧城的黄龙卧道,眼看就要从身前冲出,劈向三丈外的东方离人。 东方离人本来在持枪全神贯注打量,发现泰山压顶的气势铺面而来,似是要一枪把鸣玉楼拆了一般,哪里敢站在正前方,唰的一下后跳,就直接落在了大厅边缘的楼梯上。 踏~ 夜惊堂蓄势待发的动作一顿,看着跳出去老远的怂怂: “殿下?” 东方离人单手负后,依旧保持着高手气态,不悦道: “让你演示,你吼这么大声作甚?算了,你直接教本王招式,本王自己琢磨。” 夜惊堂倒也没有笑话怂怂,开始拿着枪慢慢演练,教霸王枪的枪招。 东方离人习武天赋其实不差,只是和江湖上的顶流天骄有差距罢了,站在旁边观摩,只是一遍就记住了招式。 夜惊堂教完后,就和老师父似得站在旁边观摩。 东方离人本来没觉得啥,但练了半刻钟还没摸清运气门路,余光就发现身边的冷峻公子,单手负后、眼神复杂,还微不可觉的摇头。 瞧见她望过去,夜惊堂又连忙摆出微笑赞许的模样。 (⊙_⊙) ?! 东方离人感觉受到了侮辱,若非打不过,非得抬枪拍夜惊堂几下,她脸色微沉: “你没事儿,就去地牢审审犯人,本王自己练即可。” 夜惊堂并没有歧视笨笨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辣眼睛。 既然教枪法,就得教到位,夜惊堂稍加斟酌,来到一袭银色蟒裙的东方离人背后,握住她的双手,脚勾着东方离人的脚裸,往侧面慢慢滑开: “霸王枪大开大合,架子要摆大些,胸挺起来。” “?” 东方离人几乎靠在夜惊堂怀里,男子鼻息从耳畔传来,脸颊顿时红了几分,不过还是听从师父的教导,挺起胖头龙,横枪站稳。 夜惊堂右手顺着肩头一路摸过去,感觉肌肉发力的情况,自肋下摸到腰侧,直至贴住平坦腹部: “收腰,绷紧。” 东方离人眸子眨了眨,收紧腰腹,保持威仪贵气的女王爷姿态,严肃道: “夜惊堂,你……你注意点。” 夜惊堂神情严肃,手顺着笨笨的胳膊捏过去,矫正发力不对的地方: “习武不是儿戏,殿下虽然用不上,但也不能马虎将就。当年我习武的时候,一个姿势站的不对,义父提着棍子直接打,站对了还是打,什么时候能稳到一棍子下来,腿脚晃都不晃,才算合格。 “我这么好的天赋,从三岁揍到十八岁,练了十五年,才有现在的厚积薄发。殿下这么练,是练不出真功夫的……” 男人轻柔嗓音吹拂耳侧,两只手在身上按捏,东方离人知道这是在矫正姿势,但夜惊堂来矫正…… 好像也没什么好抵触的…… 东方离人适应片刻后,慢慢压下心中杂念,眼神锐利目视前方: “本王明白事理,既然是在教功夫,你大可放开点,该矫正就矫正,不必因为本王的身份拘谨。” 夜惊堂看着东方离人侧脸: “殿下确定?” “只要你举止合理,本王何时为难过你?” 东方离人努力摆好架势: “要教就好好教。” 夜惊堂确实有点迟疑,提醒道: “力从地起,先到腿,再到腰臀,而后胸腹,再到胳膊,要成一条线。殿下发力没一处对,我要摸清情况,估计得一路捏过去……” “?” 东方离人明白夜惊堂的意思,稍加斟酌,做出求学若渴的坦然模样: “你……你只要不是心术不正,认真教本王枪法,本王岂会责备你,该捏就捏。” 夜惊堂见此,右手自肋下穿过,手放在右边的胖头龙下面,仔细感知胸前肌肉的发力情况。 “……” 东方离人感觉大概是被托着,说摸吧差一点,没摸实,说没摸又确实碰到了,能察觉到夜惊堂的克制,尽量不让她窘迫。她抿了抿嘴,做出严肃模样: “你手都没放在发力之处,能摸出东西?”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见笨笨这么说,也不再束手束脚,把胖头龙往上揉了些,仔细感知肌肉的发力情况。 东方离人睫毛颤了下,又连忙站好,脸色涨红,一言不发。 “挺胸抬头,别缩,殿下现在站的还不如刚才。”夜惊堂平静提醒。 东方离人暗暗咬牙,摆出枪架子,努力调整发力方式,手中的黑麟枪枪锋,在空中微微颤抖,又握稳。 在坚持良久后,发现夜惊堂摁着不放,东方离人蹙眉询问: “你怎么一直摁这里?其他地方就捏了一下。” 夜惊堂并没有揩油的意思,轻声解释:“脂肪层有点厚,肌肉发力的情况感觉不明显。” 东方离人知道自己的胖头龙有点厚实,想了想,咬牙道: “你用力摁就行了。” 夜惊堂再用力就该疼了,没有照做,只是蹙眉仔细感知脂肪层下的细节。 两人认真练枪法,夜惊堂还没摸清发力情况,门口倒是吹进来一阵清风。 呼~ 长发及地的老妪,无声无息落在两人跟前,正欲开口,发现夜惊堂摁着靖王衣襟,又顿住了话语。 夜惊堂见此松开右手,端正站直,拱手一礼: “孟大人。” 东方离人心中暗惊,不过并未收起枪架子,而是正儿八经解释: “他在教本王枪法,你别误会……” 说着东方离人眼神又忽然一沉,询问道: “孟姣,他是不是在教本王枪法?” 白发老妪眼神有几分怪异,但也仅此而已,听见靖王询问,她缓步来到跟前: “夜公子确实在教枪架子,这法子感觉最直观,比眼睛看准太多,多用在亲近之人之间。” 是吗……东方离人暗暗松了口气,脸色的红晕也消散了几分。 “不过夜公子手法太生涩,若是寻常女子,能摸清楚,殿下底子太厚,徒手很难摸出来。” 白发老妪手掌探出袖子,看向夜惊堂: “天合刀是内门功法,能增强人之六识,优势在全面,方圆数十丈风吹草动净收眼底,但太全面必然不够精细。人触感最敏锐之处,莫过于指尖,柳千笙的‘听风掌’,就是此类功法,往日巅峰之时,用手掌能感觉到数里开外的脚步动静,冠绝整个江湖。老身学过类似法门,差之千里,不过勉强能用。” 夜惊堂认真聆听,却见白发老妪双手游移,明显是在演练招式,演练完后示意: “夜公子试试?” 夜惊堂见此,学着白发老妪的动作,演练了几次招式,摸清暗藏的运气路数后,将手掌轻飘飘贴向笨笨的胖头龙。 ?? 东方离人眸子里显出几分恼火,孟姣在跟前,她怎么可能继续让夜惊堂摸龙龙,连忙推开一步: “夜惊堂!” 夜惊堂见此改变了方向,按在东方离人肩膀上,通过指尖的感觉,探查心跳、血液流转带来的细微震动…… 白发老妪眼神赞许:“夜公子这悟性,当真不俗。” 东方离人整理了下被揉乱的衣襟,恢复了冷酷女王爷的模样: “可是有事禀报?” 白发老妪颔首:“南宫少烽不肯招供,柳千笙倒是有和朝廷谈的意思。” 夜惊堂把手松开,询问道: “他都八十多了,要什么?留个全尸厚葬?” 白发老妪道:“柳千笙是内家宗师,被打出了暗伤,才变成现在这样,否则再活二十年没问题。他想要北梁雪湖花重续经脉,被朝廷招安赐官爵。” 夜惊堂听过‘雪湖花’的名字,询问道: “朝廷有没有这东西?” 东方离人想了想:“雪湖花长在天琅湖,据说六十年一开花,万金难求。宫里有一点,还是开国时剩下的,只够配一副药,要留给天子以备不时之需,不可能给他。” 夜惊堂点了点头,看向白发老妪: “柳千笙凭什么开这海口?” 白发老妪解释道:“只有这些东西,能让他继续在世上立足,否则和死了没区别。” 夜惊堂恍然,想了想道: “要不我去谈谈?” 东方离人其实想让夜惊堂继续教枪法,但公务为重,还是点头: “招不招供无所谓,他若能把一身武艺全教出来,可以让他在京城活完最后几年,其他免谈。” 夜惊堂颔首示意,把鸣龙枪放下,转身出了鸣玉楼…… 第七十三章 八魁的底蕴 地牢三层遭到破坏,但整体非常牢固,并不影响使用。 昨天拉出来治伤的重刑犯,也都关回了地牢二层。 夜惊堂腰悬佩刀来到黑衙之内,准备提审犯人,走过一间茶室时,却发现里面挺热闹。 一场风波后,黑衙高手多多少少都有些许损伤,昨天刚出事儿,衙门又不能没人坐镇,为此轻伤者还是照常上班,不在衙门里休息待命。 茶室里面环境很不错,每个人都是带软垫的躺椅,旁边还有茶水点心伺候。 挨了柳千笙两下的伤渐离,和仇天合坐在一起,与几名有所损伤的总捕,讲述昨天的战绩: “那柳千笙也是老了,才被我一针放倒。要说厉害,还得是仇大侠,曹公公的江湖名头,可是排在第一档,仇大侠单人一刀没被打死,着实出乎我等意料……” “老夫给衙门办案,惜命有保留罢了,若是生死相搏,曹千岁昨天走不出王府街……” …… 夜惊堂路过窗口,正准备慰问两句,忽然发现窗口下面,有一张大躺椅。 带着围巾的大鸟鸟,摊开翅膀躺在上面,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等着一个养伤的女总捕喂零食。 夜惊堂见状直接无语,他让鸟鸟自己玩,没料到鸟鸟这么自觉,连衙门的工伤福利都不放过,抬手在窗台上敲了敲。 “叽?” 鸟鸟抬起脑袋,而后跳起来落在扶手上,很有礼貌的用翅膀示意夜惊堂坐下。 茶室里话语一顿,仇天合抬眼一瞧,就放下了茶杯,起身走出门来: “你小子这身打扮着实俊气,就是穿出去,江湖上的女侠得绕着走,不怎么讨人喜。” 仇天合实力恢复,虽然模样变化不大,但精气神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人,本身骨架就又大,腰间还挂着天合刀,往门口一站,硬是在站出了黑衙扫地僧的感觉。 “正式场合穿一下罢了。”夜惊堂走到跟前,询问道:“仇大侠伤势如何?” “些许内伤罢了,王神医几针下来,基本没大碍。” “那就好。仇大侠对柳千笙可熟悉?” 仇天合笑了下:“柳千笙是三十年前的八大魁,老夫那时候还是年纪和你差不多的游侠儿,打不上照面,不过互相听说过。” 夜惊堂见此抬手道笑:“走,我带仇大侠去看看江湖老辈。仇大侠江湖地位高,柳千笙不给朝廷面子,但估计会给仇大侠面子,仇大侠看能不能当个说客,帮忙让他招供。” 仇天合当下也不多说,和夜惊堂一起进入了地牢。 地牢一层没区别,而二层则变化很大。 昨天抓了二十多个匪徒,不少都在江湖上有响亮名头,又犯的造反大案,全被关到了二层,每个人都是单间儿,有好几个衙门的总捕,在其中来回问案。 夜惊堂穿过二层的过道,熟门熟路来到了地字二号房,寻找地牢里名头最大的里老拳魁。 结果从井口低头一看,却见俩半死不活的汉子躺在地上,有气无力、面白入纸。 ? 夜惊堂一愣,仔细打量几眼,莫名其妙道: “他俩凭什么住这儿?” 仇天合低头打量,也很意外: “这都没死,这兄弟俩命确实够硬。” 王二瞧见上方出现的两张脸,眼底顿时露出狂喜之色,一头翻起来: “夜大人,您可算来了。我兄弟俩罪不至死,判个十年八年得了……哎?夜大人……” 夜惊堂没有在无关人等身上停留,出门询问了下,才找到关押柳千笙的牢房。 地牢规格和其他囚室一样,四四方方的大单间。 柳千笙虽然身陷牢狱,但老八魁的架子还在,手脚拴着锁链,背靠墙壁盘坐,看起来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夜惊堂打开铁栅栏,和仇天合一道直接跃入其中。 仇天合作为江湖人,出于对老辈的敬重,拱手行了个江湖礼: “柳前辈,久仰大名。” 柳千笙抬眼瞧见夜惊堂,肯定不怎么欣喜,发现旁边气势不俗的仇天合后,微微皱眉: “阁下是?” “仇天合,不知柳老可曾听说过?” 柳千笙明显愣了下,常言‘长江后浪推前浪’,仇天合是当代顶流宗师,距离八大魁一步之遥,论起对当世江湖的影响力,比他这日落西山的老辈高得多。 仇天合能在这种虎落平阳的时候,还尊称一声柳老,柳千笙明显受用,托着铁链拱手: “原来是仇少侠,天合刀名震江湖,老夫也算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仇少侠当年劫天子的婚使队伍,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听说去年被朝廷围剿抓住,如今是……” 仇天合在前方席地而坐,笑道: “以前也住在这里,不过近日立了点功劳,洗清了往日罪责,恢复了自由之身。” 柳千笙目露异色:“你犯得案子,朝廷也能特赦?” 夜惊堂撩起官袍,在旁边坐下: “仇大侠教过靖王刀法,只要靖王高兴,再大的罪恶,也无非几句话的事情。” 柳千笙是老江湖,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朝廷是想要老夫这身功夫,给老夫一个活命的机会?老夫年过八十,活不了几年,出去了还得背一身骂名,没必要如此折腾。” 仇天合对此道:“我在这里蹲了一年,知道滋味,日日夜夜不见天日,只等着哪天处斩,活的不如外面一条野狗自在。 “江湖人活到柳老这个年纪真不容易,江湖人没经历的八魁风光,柳老经历了几十年;江湖人没吃过的苦头,柳老也吃了几十年。年轻时打趴下过老八魁,老来也教出过新八魁。 “如今还剩下几年活头,能有个房舍三间、良田二亩,再找个关门小徒弟,用心教上一教,柳老这辈子便算是圆满了。历朝历代的八大魁,结局能比您老好的没几个。八十多岁还放不下功江湖,我这后辈,说实话真想不通。” 仇天合这番话,非常有感染力,毕竟仇天合此生也是大起大落,明白一个顶尖武夫,最向往的一世江湖该是什么样子。 而柳千笙确实只差最后一步就圆满了。 柳千笙深邃双眼动了动,稍作沉默后,回应道: “老夫是在你这个年纪,被徒弟打废,丢了半辈子的积累。你若是如此,可会服气?” 仇天合五十多岁,比宋驰都年轻,算正值壮年。去年被朝廷抓获关进地牢,此生逃脱无望,心底确实不甘。 仇天合稍加斟酌,转而询问: “柳老和蒋札虎的事儿,江湖传言颇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千笙倒也坦诚:“当年在梁州行走,和人相逢起了冲突,几拳打死了。而后不久,年幼的蒋札虎,跑到洪山帮来拜师。 “老夫看他年纪小天赋好,就收为了嫡传徒弟,视如己出、大力栽培。后来都养成少帮主了,才偶然发现他是仇家的子嗣,老夫念在多年情分,没下杀手,只是废了武艺,逐出师门。 “而后你们就知道了,几年后蒋扎虎回来,一战把老夫打成丧家之犬,接手了洪山帮,占了老夫家业,追杀老夫至今。” 夜惊堂斟酌了下:“子报父仇天经地义……听起来,双方都不怎么占理。” 仇天合评价道:“这就是寻常的江湖仇杀,哪有善恶对错的说法。” 夜惊堂对谁对谁错也不怎么感兴趣,转而询问: “你巅峰时期,和蒋札虎打过架,江湖传言他手里有金鳞图,是真是假?” 柳千笙对此嗤笑道:“二十五六的年纪,击败五十多岁正值巅峰八大魁,夜大人认为单靠一张金鳞图就能做到?” 夜惊堂想了想:“这么说来,蒋札虎天赋相当厉害,本身就有三十岁跻身八大魁的天赋?” 仇天合对此道:“拳魁原本一直是八魁垫底;蒋札虎继承名号后,硬把拳魁抬到了八魁第六,位列刀魁之下,是因为轩辕朝的屠龙令,能破蒋札虎的不败金身。 “但蒋札虎和我同龄,正值巅峰;轩辕朝七十有五,也就比柳老年轻几岁;真打起来,我感觉蒋札虎把轩辕朝打死真不难。” 柳千笙对蒋札虎算得上恨之入骨,但并不影响他对其实力的肯定,接话道: “蒋札虎赤手空拳打轩辕朝,胜负难说,但蒋札虎自幼的目标就是‘天下第一’,二十多年过去,说他只练拳脚,老夫第一个不信。”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那蒋札虎到底练没练过金麟图?” 柳千笙想了想:“拳脚宗师交手,震碎骨骼肺腑容易,打破皮挺难。老夫估摸还是练过,硬的有点不像话,不过蒋札虎就算没金麟图,老夫那一战也是必败。老夫一共击中三拳,没伤及要害;他从头到尾就中一拳,直接震裂老夫脊柱,那感觉……终生难忘。” 囚室里稍微沉默了下。 仇天合稍加斟酌,又开口道: “柳老看起来也明白,就算治愈暗伤恢复全盛,恐怕也不是蒋札虎对手。好歹世人都知道你教过蒋札虎,舒舒坦坦活完最后几年功成名就,总好过一辈子放不下,含恨而终。” 柳千笙轻轻摩挲手指,思索了良久。 毕竟一旦放下过往,心里这口气泄了,这一世江湖也就彻底结束了。 就是以后机缘巧合,治好了伤势,他这个年纪,也再无复起的心气。 柳千笙沉吟良久后,望向夜惊堂: “看在仇少侠的面子上,让老夫招供……也可以,交出毕生所学也行,但有两个条件,朝廷得满足老夫。”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但说无妨,若在情理之中,朝廷自会考虑。” 柳千笙道:“老夫最多还能活个两三年,正如仇少侠所说,一把老骨头,再折腾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往后老夫戴罪立功,隐姓埋名给朝廷教拳师,朝廷让老夫寿终正寝,死后妥善安葬。” 夜惊堂点头:“这个问题应该不大。” 柳千笙继续道:“老夫的拳法,不教庸人,只传给朝廷的宗师;朝廷得把蒋札虎也缉拿归案,他在边关走私盐铁,其罪当诛。” “……” 夜惊堂坐直几分,没料到柳千笙竟然想借朝廷的刀报仇雪恨,他开口道 “若是有机会,不用你说,朝廷也会灭了蒋札虎;但梁洲出关太容易,蒋札虎没那么好抓,朝廷只能尽力。” 柳千笙道:“夜大人料事如神、耳目通天,要找到蒋札虎不难;论天赋,夜大人也不一定弱于蒋札虎。只要夜大人讲信义,肯查蒋札虎,这事儿真不难。” 夜惊堂仔细想了想:“我尽力而为。你先交代邬王的案子,功夫你可以留到以后再交给朝廷。” 柳千笙既然谈拢了,也不再啰嗦: “邬王的事儿,老夫知道的也不多。老夫能帮邬王办事儿,是因为邬王麾下有个从北梁逃过来的药师,北梁医圣的徒弟,名为张景林,有可能治好老夫的旧伤。” 夜惊堂冲着井口打了声招呼,让上面的捕快丢下一个黑色封皮的记事簿,从旁边取出小笔,认真记录: “这个张景林,比王神医还厉害?” 柳千笙摇了摇头:“世上就没有王神医不能治的伤,有也是缺药材,而非治不了。老夫以前偷偷来过京城,王神医让老夫去找雪湖花,他老人家可以治,但没找到。张景林看起来不是大夫,用的更像奇门秘法,虽然没治好老夫的伤,但老夫亲眼所见,他施以秘药,让武艺平平的死囚,功力大增,几乎翻了几倍。” 夜惊堂笔锋一顿;“还有这种药?” 仇天合道:“可能是走邪路的药物,短时间透支体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柳千笙点头:“确实如此,吃下去不过两刻钟就死了。不过药劲儿这么大的邪门秘药,老夫这辈子头一次见,短时间扩张全身气脉,老夫吃了恐怕敢去碰碰山上三仙。因为药效和雪湖花类似,老夫才为邬王所用,等着张景林配出能治愈老夫伤势的药物。” “这种药有多少?” “不清楚,老夫看到时还在研究,并不稳定。邬王没多少兵马,又处于三战之地,我估摸邬王是想靠秘药,短时间弄出几百上千高手,组成精兵,单刀直入杀进京城。目前看来,肯定没机会了……” 夜惊堂认真聆听,执笔记录口供。 柳千笙知道夜惊堂天赋应该很高,大略说完知道的情报后,就拖着铁链站起身: “这些消息,对朝廷来说其实无关痛痒,老夫身上最值钱的是功夫。老夫年事已高,和夜大人交手,夜大人可能感觉不出太多。为防夜大人拿到口供,就卸磨杀驴,老夫先交个投名状,让夜大人见识见识老夫八十载累积的底蕴。” 夜惊堂对这个相当感兴趣,收起小册子站起身来: “听说柳前辈的‘听风掌’冠绝江湖,可否让夜某见识见识?” 仇天合的天合刀,方向和柳千笙的听风掌有近似之处,指不定学到这手,就能成为他位列刀魁的最后一块拼图。 为此仇天合也站起身来,做出洗耳恭听之色,虽然感觉有点不合适,但他当了这么久说客,要点酬劳好像也不过分。 柳千笙能教两个八魁候选人,说起来还挺荣幸,也没再保留,抬起双手,开始在原地演练: “天合刀老夫听说过,刀法造诣称得上精妙,但只能对付八魁之下的高手。能打到八大魁的武夫,都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六识感知不比你差多少,所以你只能等轩辕朝老死,很难靠这一手击败轩辕朝。” 仇天合目光凝重:“确实如此,和轩辕老儿交手过几次,我反手一刀砍不到他,他反手一刀我就得跑,完全打不了。” “武夫交手,无论武艺多高,要点都是比‘见招拆招’的功夫。离七八丈远出手,傻子都会拆招,算不得厉害;毫厘之间能变招拆招,才算把功夫练到家。听风掌可不是江湖上说的那般,用来探路的招式,此招探的对手全身。” 柳千笙一套招式演练完后,负手而立: “两位都是八魁之姿,看一遍记不住就出去吧,老夫虽然身陷囚牢,但也没耐心教个笨徒弟。” 夜惊堂见此,稳扎稳打在原地慢条斯理推掌,研究其中运气脉络。 仇天合并未跟着学,而是负手而立,在脑子里演练——这么搞,是因为一来高手气态十足;二来他脑补,比夜惊堂实操推演的慢也正常,待会万一慢夜惊堂半步,不丢人。 柳千笙的听风掌是内门招式,不像天合刀那么大包大揽,专注触感,运气路数要简单些,但依旧相当精妙。 夜惊堂来回演练四五次,摸清了运气路数后,双手就变得轻柔起来,好似没有重量,来去无声,连手指都带着独特韵律。 柳千笙毕竟教过蒋扎虎,自己也是老八魁,反应没仇天合那么大,只是目露讶异,微微颔首: “好悟性。” 夜惊堂练了片刻,笨笨不在,没人按胸脯试验,只能感觉到手指间的气流变化,轻声赞叹: “这功夫确实精妙。” 说着看向仇天合。 (→_→) ? 仇天合就知道这小子半点不通人情世故,根本不会给他这老辈留面子。 不过仇天合悟性并不差,多了几十年江湖阅历,也不至于被甩太远。 仇天合若有所思点头,目光深邃,似乎在研究什么精妙之处,实际是在拖时间,等脑子里推演出暗藏的运气法门后,转过身来,单手竖在身前: “此招相当精妙,无愧八魁之名。” 夜惊堂站在身前,右手靠在仇天合的手背上,通过手背触感,隐隐能感觉到仇天合手掌乃至胳膊气脉流淌的细节。 柳千笙负手而立,讲解道: “武夫出手,必先提气。天合刀在对方筋肉发力出现异动时,才能做出反应;老夫这招更快,拳脚未动,便能摸清对方招式,所以夜大人和老夫交手,拼技法永远慢老夫半步,能赢纯靠体魄强盛。 “此招缺点是贴身,优点亦是如此。双拳相接,变招空间所剩无几,对手变招老夫提前知晓,老夫变招对手拆招,老夫还是提前知晓,这便是老夫当年问鼎拳脚一道的资本。”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仔细感知手背的触感,先行一动,却发现仇天合手掌轻如薄纱,完全碰不实。 而仇天合马上还击,夜惊堂亦是如此。 呼呼~~ 囚室里掀起起些许微风,夜惊堂和仇天合相对而立,右手靠在一起来回推掌。 因为你变招我就得变招,我变你也得变,来回推手的结果,就是速度越来越快,看谁反应先跟不上。 仇天合天赋不差,又有过人阅历,如何应对招式都练成了肌肉本能,反馈速度必然不慢。 而夜惊堂虽然纯靠反应,但提气速度快的好似直肠子,仇天合刚感觉气脉波动,力量已经压上来了,基本不给反应机会。 两个人心底都有压力,为防伤了自家人面子,尚未分出高下,两人就默契停了手。 夜惊堂拱手赞誉道:“此招造诣之高,为夜某生平所见之最,受教了。” 仇天合也是拱了拱手:“柳老名不虚传,仅是这一手暗藏的火候,便足够仇某推敲数年。” 柳千笙确实老了,但功夫却是货真价实的真功夫,眼底带着三分傲色,重新坐下来: “这是老夫几十年前琢磨的招式,老夫纵横江湖八十载,沉淀可不止这一点。不过老夫教完,对朝廷来说就没了价值,所以得慢慢教,死之前才会教压箱底的本事,望夜大人别介意。” 夜惊堂见此也不多说,和仇天合一道飞身而上,离开了地牢…… 第七十四章 离人的天赋 呼呼~~ 两道人影从井口冲出,落在了地室内。 夜惊堂把铁栅栏关上,走出牢门,依旧轻轻摩挲着手指,感受着细腻如丝的触感。 仇天合双手负后并肩行走,回头看向黑洞洞的地牢:“以前觉得这地方晦气,这辈子不想来第二次,现在发现,这地方还是个风水宝地,谁有本事把二层的本事全学会,就是融百家之长……” “仇大侠想留在这里深造?” “这就免了,功夫再好也是用来谋生的本事,比不上江湖逍遥重要……” “呵呵……” 夜惊堂走出地牢后,稍加斟酌: “仇大侠一身侠名,还仇大侠自由身问题应该不大。但仇大侠毕竟是朝廷特赦,如果回了天南,风声传到江湖上,朝廷面子上过不去。” 仇天合‘知道’夜惊堂是平天教的卧底,做出心中了然之色,笑道: “老夫知道避嫌。今后和平天教划清界限,去其他地方游历,以免影响了你小子的前程。” 夜惊堂见此没再多做叮嘱,道别之后,把口供交给了白发谛听,再度回到了鸣玉楼。 出去忙公事,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半个时辰。 鸣玉楼大厅里,东方离人拿着黑麟枪,依旧在认真演练招式,虽然还没摸透,但已经有了几分神韵,动作很大的劈枪,在半空中带出破风响动: 飒—— 飒—— 夜惊堂来到演武场边缘,仔细打量后,眼神赞许: “殿下悟性当真不错。” 东方离人觉得这夸奖一点都不好听,重新横枪摆开架势,询问道: “本王的姿势可还有问题?” 夜惊堂来到身材高挑的笨笨的背后,略微打量一眼,双手扶住腰,前后晃了晃,结果笨笨花枝乱颤,他皱眉道: “殿下这是花架子,风吹即倒。” 东方离人深吸了口气,双脚稳扎大地,绷紧双腿,发现夜惊堂手顺着平坦腹部上滑,似乎又要摸龙龙,眼神动了动,尽力做出无波无澜的模样。 但这次,夜惊堂手滑到肋下,就不再冒犯,仔细感知起来。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出去一趟,忽然又规矩起来了,提醒道: “你教功夫就不要想太多。” “嘘~” 夜惊堂站在背后,手掌贴在胖头龙下方,以‘听风掌’的法门仔细感知细节。 虽然隔着两层布料,但依旧能清晰感觉到肌肤的细微纹理;呼吸吐纳、气血流淌带起的微弱波动,也尽数呈现在掌中,认真感受,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副气血经络图画。 夜惊堂闭上了眼睛,就好似一个全神贯注号脉的老中医,感受片刻后,并未在矫正,而是道: “我刚才学到了柳千笙的听风掌,练好了人体气脉走向无所遁形,殿下先学这个,以后研究招式应该更简单直观。” 刚才……东方离人对此也算见怪不怪了,见夜惊堂开始演练招式,也没问东问西,一言不发跟着学招式。 夜惊堂因为能感知到东方离人的气脉情况,教起来比以前简单很多,事无巨细,认真指点走错了的地方,微调纠正,硬是用两刻钟的时间,带着笨笨摸清了听风掌的运气脉络。 东方离人还是头一次体验到天之骄子般的学习速度,全神贯注演练,等大概掌握后,尝试用听风掌的法门,把手摁在夜惊堂胸口。 夜惊堂笔直站定,询问道: “如何?” “嗯……” 东方离人闭上眸子仔细探查,感觉夜惊堂胸口气脉,就好似无数条江河,虽然在流淌,却因为河道太过顺滑,没有任何波澜,以至于感觉和静止不动一般,根本摸不出什么。 夜惊堂看出了笨笨眉宇间的茫然,手腕轻翻握拳,气劲汇集手掌。 东方离人顿时有了反应,眉宇间显出三分惊疑,手掌虽然隔着布料,却能感觉到一股汹涌气劲,犹如大河奔腾,瞬间从掌心覆盖处窜了过去。 夜惊堂笑问道:“是不是很厉害?” 东方离人闭着眸子,认真点头:“确实名不虚传,比孟姣的那手功夫厉害的多……你再来点反应,安静的和尸体一样,本王能摸到什么。” “巅峰武夫进入战备状态,都安静的和尸体一样,只要不出招,连呼吸都捕捉不到,以免被对手抓住破绽……” “本王知道,这又不是打架。” 夜惊堂见此不再拒绝,提气吐纳,让笨笨可以认真研究。 东方离人站的很近,明艳脸颊和红火唇瓣近在咫尺,一只手觉得不清楚,还把两只手都放在胸口。 夜惊堂低头看着全神贯注的笨笨,幽兰暗香传入鼻尖,心难免产生波澜,体内气血翻涌。 东方离人蹙眉仔细感觉,发现夜惊堂体内气血开始加速,心跳也变快了,身体很多部位都有异动…… 她试着往气血更活跃的地方摸,结果发现越摸气血越躁动,尝试片刻后,发现夜惊堂的身体似乎全在她掌握之中,她知道夜惊堂想要什么,手往哪里走会更高兴,往哪里走会失望…… ?? 夜惊堂本来全神贯注教招式,慢慢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笨笨放在胸口的手,跟着他的气息波动出现动作,在胸口慢慢滑动,力道恰到好处,手法细致入微,专往他感到愉悦的地方走。 他想压住逐渐躁动的气血,结果发现笨笨悟性非常高,竟然知道举一反三,找地方挑拨,比如手摸到胸肌,还若有所悟的试探了下…… 我去…… 夜惊堂如何扛的住这种心有灵犀般的挑逗,开口道: “殿下,你这练的不对,走错方向了。” 东方离人可不觉得方向不对,能掌控夜惊堂的身体,对她来说已经非常厉害了,她兴致勃勃仔细研究,还冷声道: “你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以后遇见女高手,对方用美人计,你岂不得当场毙命?站好!” 夜惊堂明白这么个道理,但邪道女魔头勾引,和笨笨挑逗完全是两回事儿。他无奈之下,只能闭上眼睛平心静气。 东方离人发现夜惊堂躁动气血开始消退,不乐意了,根据手掌传递的反馈,开始在夜惊堂身上寻找‘罩门’,模样看起来和调戏良家公子的坏姐姐似得。 东方离人天资确实不俗…… “殿下!” 夜惊堂退开一步,握住东方离人的手腕: “这功夫是用来打架的,这么练属于误入歧途。此招要诀在‘快’,手掌接触对手的一瞬间,摸清楚对手气脉动向从而反制。这么慢慢摸,早被对手打死几十次了。” 东方离人其实也不敢往男子那地方摸,察觉到了堂堂大人的无计可施,眼神颇为得意,摆摆手道: “这招式确实不错,能从柳千笙手里弄来,记你一次功劳。你回去吧,本王再练练。” 夜惊堂估摸笨笨绝不会把听风掌往‘毫厘之间摸清对手招式’的正确方向练,继续研究,百分百研究成怎么摸才能撼动他心智,让他扛不住服软。 但作为下属,夜惊堂也管不住笨笨,当下只能拱手一礼,无奈退去…… 第七十五章 新家 皇城之中,殿前广场上的几处战痕,已经连夜修补恢复如新。 太华殿外,数百身着各色朝服的朝臣,自千步廊鱼贯而出,沿途三五成群,商谈着昨日涉及邬王一案的处置之策。 太华殿后方,百人仪仗,簇拥一架天子御辇,走向长乐宫。 御辇之上,身着黑红相间龙袍的大魏女帝,左腿搭在右腿上,露出了红色宫鞋和白皙脚踝,手肘枕着扶手支撑侧脸,坐姿稍显懒散,大气的傲人身段儿,却透着股君临天下般的别样霸气。 冠冕垂下的十二根玉藻,遮挡了女帝柔艳无双的面容,原本在朝堂上深邃到似是能洞悉人心的双眸,此时却带着三分出神。 藩王谋逆的事情很大,但以邬王的实力,根本翻不起浪花,有了合理由头,捏死不过弹指一挥,在女帝眼中根本不算大事。 昨晚被一个男人英雄救美,还看了美人沐浴的模样,对于女人来说事情很大,但女帝不是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还不至于为此羞羞怯怯魂不守舍。 此时走神,是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大魏有异心的不止一个邬王,外有北梁虎视眈眈,内有诸王居心叵测,绿匪、平天教等大小叛贼数不胜数,这局面称得上强敌环伺。 但女帝从没把这些当成难处,从以女儿身坐上这个位置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有能力灭掉目之所及的一切祸患,只留给后人一个再无兵锋的泱泱盛世。 但做到这些需要时间,活着才能完成心中所想的一切;她面临的困局,只有她自己的身体。 想要活的长久,就得想办法找到失散的五张鸣龙图,治愈自己触碰禁忌带来的体魄瑕疵。 但她不可能自己满天下跑去找鸣龙图。 师尊璇玑真人虽然厉害,也在暗中帮她寻找,但找鸣龙图运气比实力重要。 首先得有相当逆天的运气,发现蛛丝马迹;然后依靠过人的探查追踪能力查到下落;再凭借绝世无双的武艺抢到手。 这三点,实力这一环,反而是最简单的条件。 夜惊堂似乎满足这三个条件,但显然没有为她这大姨子赴汤蹈火的理由。 想要安排此重任,还得想办法拉近关系,建立彼此超乎君臣之别的深刻情谊。 但昨天来这么一出,再拉近关系,指不定就拉到龙床上去了。 建立的不是纯洁友谊,而是很奇怪的关系。 堂堂女帝,靠美人计俘获男子的芳心,从而让男人帮她办事儿,不是她该有的行事风格。 身为帝王,应该用绝对的人格魅力,让手下誓死效忠臣服。 昨天一枪戳翻曹公公,那绝世风姿,已经让夜惊堂目露惊艳崇拜了。 但几息时间都没撑住,就当场破功,形象一落千丈,没毛的事儿都被发现了。 没毛的凤凰不如鸡,没毛的老虎,看起来肯定也不威严霸气。 这怎么让夜惊堂敬畏臣服…… 女帝坐在御辇上,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刚刚回到承安殿,就听见殿内传来宫女红玉的声音: “太后娘娘,圣上都回来了,您先把衣服换了吧,都快中午了……” …… 女帝回过神来,抬步走下御辇,让宫人退去,不紧不慢进入了殿内。 殿内空空荡荡,宫人已经被太后娘娘撵了出去,临湖的寝室之内,红玉站在龙床前,柔声劝说。 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腰间,在龙床边缘端坐,表情很是生动——鼓着腮帮,大眼睛雾蒙蒙的,明显很生气! 女帝知道缘由,她今天早上并非自然醒,而是被从噩梦中惊醒的太后娘娘,一脚踹下了龙床。 然后太后娘娘缩在床角抱着膝盖,一副受尽凌辱的样子,还不敢说发生了什么。 就那反应,女帝估计昨晚夜惊堂真干了什么,太后娘娘也得哑巴吃黄连,不敢说出去。 女帝怕太后娘娘想不开,专门和太后娘娘解释,夜惊堂是她叫来的,有秘密差事要交代,让太后别往心里去。 然后太后就憋不住了,委屈吧啦和她告状,控诉夜惊堂的暴行,要叫夜惊堂进宫审问。 女帝肯定没答应,婉拒推脱,太后娘娘就闹脾气了,一早上就坐在这里,饭不吃衣服也不换,一副本宫要绝食的样子。 女帝进入寝室,摊开双臂,让红玉解下龙袍和冠冕,柔声道: “都已经中午了,太后去用膳吧,别饿坏了。” 太后娘娘起身把红玉撵出去,帮女帝解衣裳,眼神很是委屈: “本宫哪有心思吃饭?夜惊堂偷偷摸摸跑来,就算是圣上秘密召见,发现本宫后,也不该把本宫嘴捂住,还打晕……本宫可是堂堂太后,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圣上竟然不管不问,要是换做离人,肯定帮本宫讨说法……” 女帝安抚道:“朕已经训斥过他了,他怕惊动宫人,点晕太后也是无奈之举。” 太后娘娘可不这么觉得,犹豫稍许,低声道: “无奈归无奈,但他做过什么,本宫总得问清楚吧?他把本宫打晕的时候,圣上不在场,房间里只有本宫和他两个人,他若是对本宫做过什么,根本就没人知道……都敢大逆不道打晕本宫了,顺便亲一口、摸一下……” 太后娘娘越说越委屈离谱。 女帝当时睡着了,其实也不清楚夜惊堂有没有做什么,但以夜惊堂对她的态度来看,不会做哪些大逆不道之事,柔声解释道: “他刚打晕太后,朕就回来了,没时间冒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抬手在女帝锁骨位置点了两下: “这不是冒犯?这地方是男人能碰的?还有他捂本宫的嘴,捂那么紧……” 女帝系上红裙的腰带,无奈妥协:“是朕考虑不周,让太后受了惊。太后准备怎么责罚他?” 太后娘娘红唇微微张合,很想出口气,但想到前天夜惊堂带着她地道探险,全力护卫她的事儿,打板子好像下不去手…… “他是圣上……不对,他是离人的那什么,圣上大半夜把他叫来……” 女帝微微抬手,目光凝重: “此事关乎大魏国运,太后娘娘切不可外传。朕若是对夜惊堂有兴趣,大可光明正大叫进宫陪伴,朕能封离人为一字并肩王,离人又岂会让朕这姐姐求而不得黯然神伤。” 太后娘娘想了想,以女帝的性格,想睡夜惊堂,确实没必要偷偷摸摸,就继续道: “他是圣上的宠臣,本宫责罚,岂不是让圣上左右为难,这事儿……本宫不与他计较即可,但圣上得让他知道,是本宫没责罚他,不是圣上保了他,告诉他下不为例。” 女帝微微颔首:“朕会告知他,以后让他不准涉足福寿宫,见到太后提前避让,以免太后看到生气。” ? 太后娘娘觉得女帝这话放出去,她下半辈子都见不着夜惊堂了,虽然她没啥意思,但这完全没必要呀。 “不必,此事本宫只当没发生过即可。” 太后娘娘面色柔和了几分,转开话题: “话说璇玑真人什么时候过来?圣上一直忙于政务,离人最近恨不得从早到晚跟在夜惊堂后面,昨天说好来接本宫,转身就忘了,招呼都不打……” “璇玑真人每年入秋过来,已经六月份,快了。等璇玑真人过来,朕让她陪着太后出去好好游玩一段时间,半夜微服私访逛梧桐街都可以。” 太后娘娘每年都盼着闺蜜过来的逍遥时光,听见这话,连昨天的气都消了几分: “圣上催她一声,她长年累月待在玉虚山修仙,也没见她修出什么花样,来京城不是一样打坐。” “知道啦。” …… …… 时值正午,六月盛夏的火辣太阳,顷刻间便把云安城变成了烤炉,街道上基本看不到行人。 夜惊堂骑着马顺着街边树荫行走,手捂在鸟鸟眼前,依旧在研究着听风掌。 听风掌是用触觉,感知细致入微的波动,不光对人有用。 以前鸟鸟眼睛被蒙住,会摇头晃脑,但今天却发现,它怎么晃,堂堂手都跟着。 三番五次晃不开后,也激起了鸟鸟的斗志! 鸟鸟先是纹丝不动,而后忽然探头,甚至还会“叽叽!”放敌袭的假情报,干扰夜惊堂注意力,从而偷袭,说起来也算悟性奇高。 夜惊堂逗着鸟鸟,先行来到了染坊街。 染坊街重建速度挺快,如今算得上焕然一新,但仍然在装修,并未入驻商户。 夜惊堂来到双桂巷深处,几天没回来,院子里变化不大。 虽然即将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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