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朕知道,你们都觉得这一仗打不赢,西海大军已经朝湖东而来,指不定下个月这万里江山就会易主,朕在这里鼓舞人心,就像一个冥顽不宁的败寇,在竭尽所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奢望能保住这万里江山。 “甚至连朕的儿子、皇后、太后都如此做想,在劝朕负隅顽抗不过是徒增笑料,让朕体面些乞降,或者趁早准备后路……” 此言出,本来低着头各怀心思的将帅军卒,都抬起眼帘,望向了在风雪中朗声说话的皇帝。 后面的臣子谋士,本来想开口劝阻,但最后还是算了,毕竟士气根本拉不起来,如果梁帝准备直接投降,对所有人来说都算是好事。 但梁帝作为一代君王,手里握着千军万马,显然没有不战而降的意思。 梁帝手按佩剑扫视万千军卒,继续道: “但朕没答应。朕登基之前,大梁年年入冬便受西疆袭扰,你们不知道,可以问问自家长辈,这一百年间,西北王庭为了抢一块产粮的地盘,打了我们多少次,我们死了多少人。 “而朕登基之后,一劳永逸灭了西北王庭,把整个西海纳入国土,若非昔日之功,哪有今天的国富民强。 “还有南朝。东方氏立国后,从未放下狼子野心,年年都在谋划如何吞并大梁,当那千古一帝。 “朕登基前,两国常年交战,燕北道几乎年年闹饥荒,能吃饱饭的都算人上人。而朕登基后,便停战议合、广开商路,这二十年间几乎没发生过战事,从燕北道过来的人,可以自己回想一下,这些年加起来饿死了几个人? “朕知道南朝狼子野心,和谈只是休养生息,为来日一劳永逸做准备,而南朝同样如此。 “这几十年年下来,朕整合了西海、肃清了官场军队,积攒的粮草存银,足够和南朝耗十年,手下还有无数能人异士,在南朝埋下无数暗子。 “而南朝做了什么?废帝削藩,引得朝野动荡;公主逼宫,篡改遗诏夺大统;藩王各怀异心,刺驾谋反之事频发…… “女帝确实在积攒国力,但你们去南朝看看,从军械城防到日常吃穿,有多少是从我大梁偷去的? “若放在两年前,南朝就不可能翻盘,事态演变到如今这地步,并非朕无才无德无能,而是两国各有气运,一统天下本就不可能顺风顺水。 “你们觉得老天爷站在南朝那边,但这世上哪儿来的老天爷?无非事在人为。就算真有,老天爷选了夜惊堂,我等就得遵循天意跪地乞降? “如果事事都该顺应天命,我们祖辈没有尖牙利爪,也没有虎熊体魄,就该和鸡鸭猪狗一样任人鱼肉,整个天下做主的应该是虎豹熊狼。 “但我们祖辈并没有顺应天命任人宰割,就是因为老天本就不公,才要殚精竭虑谋求生路,才要不择手段迎难而上……” 虽然当前败局已定,但这和梁帝确实关系不大,只能说天意弄人,其执政这些年的功绩,也没法去否认。 烽烟城内万千将士,听见这番话,明显都有所动容,不过眼底的绝望感并未消减。 毕竟夜惊堂不是受老天爷垂青,而是已经成了老天爷,光靠决心和悍勇,也最多赌个‘他未必能把我们全打死’,想打赢根本不可能。 皇帝讲究君权神授,梁帝能把老天爷不存在、逆天而行的话都说出来,也算能说的都说完了,瞧见万千军卒依旧没什么士气,梁帝也生出了几分无力感,站在风雪中轻轻叹了口气: “人人都怕死,朕也一样。但朕既然敢来湖东,赌上性命亲征,便有和夜惊堂一战的底气。国师,你可否显山露水,给将士们吃颗定心丸?” 说话间,梁帝回头望向点将台后方。 而万千军卒和将帅,也随之回头望向后方人群。 人群之中除开太监谋士,还有个身着文袍的老者。 老者鹤发童颜,气态老成,面相不算引人注目,但颇具仙风道骨之感,腰间还挂着块小玉牌。 本来将帅臣子,以为此人只是随行谋士,听到梁帝称呼‘国师’,言词还颇为礼敬,不免心生疑惑。 被抓壮丁拉来的李光显、陆行钧,悄然私语道: “这是谁?” “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像个高人……” …… 踏、踏…… 众人交头接耳没几句,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就传入所有人耳中,压下了所有嘈杂。 连万人之上的梁帝,都往开退了一些,让出了点将台中心的位置。 鹤发童颜的老者,双手笼袖走到了万人之前,气态还算平和,但扫视万千军卒一眼后,话语却不是很中听: “圣上何必对一群见风使舵之人,说这些掏心掏肺之语。人骨子里都慕强,有君临天下的资本,他们便乖的像条狗,你的话便是天条御令;而若没了这资本,你就算真心实意掏心窝子,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笑话。” “你放肆!” 虽然在场大部分人,确实是准备见风使舵,但当面说出来,还是有点伤脸,附近的几个臣子,当即开始呵斥;而不敢打夜惊堂的万千军卒,也面露恼怒。 老者扫视面色不善的众人,询问道: “你们是不是在想,我不敢打夜惊堂,还不敢收拾你这糟老头?” “……” 众人显然是这么想的,不过梁帝在场,这话不好明说。 老者见所有人不回应,平淡道: “欺软怕硬是人之常情,老夫念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予尔等计较,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要是再让老夫看到你们有半分忤逆不敬,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呼呼~ 说话之间,烽烟城内的风雪,明显大了起来。 万人瞩目之下,站在点将台上的老者,衣袍随风而动,身形也慢慢升起。 轰隆—— 压城黑云,在此时窜出扭曲电蛇,雷光瞬间照亮整片天地,把半空那道双手笼袖的人影,承托的犹如神明。 在场不少人,都在燕京见过夜惊堂登仙的场面,瞧见此景,方才的不悦恼火荡然无存,只剩下惊疑。 老者悬浮于雷云之下,俯视下方目瞪口呆的万千军卒,双手只是在袖中微动,城外的天琅湖上,就响起惊天动地的轰鸣: 轰隆—— 城头军卒转头望去,却见原本已经冻结的湖面,猝然从中撕裂,出现了一条十几丈宽的裂口,宛若一道天谴横在湖岸之前,左右几乎看不到尽头。 “嗡……” 城墙内外的守军,瞧见此景顿时哗然,本来必败的绝望感,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毕竟此等通玄神术,比夜惊堂的‘聚剑为龙’差不了多少,只要有人能制衡夜惊堂,那北梁属于守方,此战还占优势,并非完全不能打。 梁帝这些时日,也只是听老者建议,知道老者很厉害,仲孙锦都对其噤若寒蝉,但不知道确切多厉害。 此时瞧见这搅动风雷的场面,梁帝眼底顿时涌现火热,呵斥道: “还不快拜见国师大人!” 周边满眼惊悚的文臣武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天空拱手: “拜见国师!” 老者面对万人恭维,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道: “这城也不必守了,直接出城去打西海都护府,夜惊堂收到消息,很快就会过来,你们不必惊惧,老夫一人足以对付。” “……” 在场将官军卒,瞧见这等通神场面,哪里敢再违逆半分,当即开始集结…… …… 云安城。 小雪纷飞之下,京城千街百坊皆是银装素裹,文德桥、梧桐街等地,依旧如同往日一样繁华,而天水桥则今非昔比,上次都已经人满为患,而自从去官城一趟回来后,整片街区直接就炸了。 天下第一和第二,完全是两个概念,第二虽然也名震天下,但终究差那么点意思,天下人的目光,大部分还是放在第一之上。 而夜惊堂拿回‘天下第一’的招牌后,就把整个官城的流量给吸到了天水桥,最近入京的人多到难以计数,还有很多向往武道的人在天水桥附近购置住处,周边甚至出现了交通阻塞,马车进出都得困难,不得不安排差役维持起了交通秩序。 而夜惊堂本来以为去完官城,往后就清闲了,可以夜以继日的干,结果回来之后,才发现‘天下第一’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当。 以前他是第二的时候,碍于赫赫凶名,还没有江湖人登门找事,而如今他成第一人了,江湖人不找他还能找谁? 你占了第一的位置,总不能挂免战牌,不让人争吧? 夜惊堂刚回京第一天,还没来得及回屋吃顿热乎饭,就有人登门,说什么正准备去官城,走到一半发现夜惊堂成了天下第一,才转道来云安登门挑战。 夜惊堂在龙门崖听奉官城说过,以后会有很多隐世高手来找他,心中寻思他这么大的凶名,敢上门踢馆的人,再怎么滴也该是个武圣吧,为了给大魏招揽人才,他还挺郑重,亲自出门见人。 结果可好,他打眼望去,对方浑身看不出半点强横气息,比奉官城都返璞归真,杂鱼都算不上,完全是个高等泥鳅,还提醒他刀剑无眼,让他全力出手。 已经露了面,夜惊堂又不能扭头回去,便一巴掌给扇南薰河里去了,心头也终于明白奉官城为什么把仇天合扇出去小半里了——就这三脚猫功夫,还看我全力出手,这不得把你扇水里好好清醒下? 吃了这么次亏后,夜惊堂也算长了记性,面对无数来挑战的愣头青,不得不和奉官城一样,安排云璃来当门神,能在云璃手上撑过三招的人才能进屋。 而挑战的能挡住,求教的却是真没办法,不少十几岁的小年轻,一心想习武,却又无门可入,便在街上硬跪着,不见人不起来。 夜惊堂对于这种小年轻,又不能动手打败,只能继续借鉴前人经验,弄了个擂台,让年轻人在上面切磋,打进前三就能和他过招。 而朝廷为了发掘好苗子,倒也特别支持,钰虎专门弄了个‘青魁’招牌,放在擂台旁边,奖励给年度第一,结果来的人就更多了。 除此之外,还有文德桥的将相世家、皇族贵人,带着儿子闺女登门拜访,想让夜惊堂收徒弟的。 夜惊堂自己都没及冠,有收徒的本事但没收徒的人生阅历,现在肯定没这念头,对这些只能婉拒。 如常来回忙活,直到回来后的第三天,夜惊堂才捋顺了各种琐事,勉强闲了下来。 中午时分,天水桥附近的新宅内,不少丫鬟聚集在观景楼上,看河对面的擂台切磋,甚至开始下注,赌哪个游侠儿能打赢。 而宅子后方的梅花院,倒是颇为安静,好不容易把文德桥一位国公送走的夜惊堂,回到了院内,抬眼便看到正屋的客厅里,坐着两道人影。 青芷因为怀了身孕,已经打扮成了居家少妇的模样,在罗汉堂右侧端坐,手放在小案的软垫上。 风韵动人的王夫人,身着冬裙坐在对面,帮忙号脉的同时,还在说着: “不打紧,刚怀孕虽然不能行房,但想伺候相公,还是有法子。我听文德桥的夫人说,你可以……” “啊?这是不是有些……” “没事,文德桥的夫人经常这样……” 华青芷显然很好学,全神贯注聆听,不过余光发现夜惊堂进入院子后,又连忙轻咳了一声。 王夫人非常善于察言观色,见状就知道来人了,也停下话语,往外打量: “夜殿下,您忙完了?” 夜惊堂见人生导师王夫人在传道受业,肯定是不好进去打扰,在门外颔首一笑: “李国公刚走,就是过来看看。要不要让丫鬟送点茶水点心来?” “这有,殿下太客气了。” “呵呵,那你们先聊,我去别处看看。” 华青芷知道夜惊堂肯定听到什么了,这时候也不好说话,只是羞涩颔首,便继续和王夫人客套起来。 夜惊堂暗暗偷听了下,才沿着过道,来到了竹院外。 凝儿以前不敢和他住一起,选到了距离较远的竹院,而如今白锦不跑了,住的位置肯定和凝儿在一起,一间院落三个房间,还专门给云璃留了个位置。 夜惊堂从院外转头打量,便看到凝儿披着银色狐裘,在小竹林旁边行走。 白锦走在身侧,装束则要简单些,只是素洁白裙,手里拿着一件小衣裳,夫妻俩正聊着: “好看倒是好看,但孩子出生,应该在明年夏天,你做个小棉袄,怕是穿不了。” “是吗?那就留到冬天穿……” …… 发现夜惊堂落下,薛白锦当即停下话语,还把小棉袄放回了夫人手里。 而骆凝反应自然一如既往的清冷,把小衣裳藏在狐裘下,蹙眉道: “你怎么来了?” 夜惊堂见两人在偷偷给娃娃准备衣裳,心头自然满满都是幸福感,回应道: “刚好路过,要不我去把范九娘请过来,指导你一下?” 骆凝出生江湖,绣工不算差,但也确实没常年待在布庄的三娘好,这些都是和三娘学的。 范九娘是当代裁缝魁,能学一两手肯定受益匪浅,但骆凝可明白夜惊堂的性子,真把范九娘请过来,那学的可就不是小孩衣裳了,指不定她天天得换新款小衣给夜惊堂开眼界。 为此骆凝并未点头,只是道: “不用,我有时间自己过去请教。” “那顺便再买几件衣裳,坨坨她……” 薛白锦眼神微眯:“你要是真闲着,就进来,我帮你放松一下。” “咳……” 夜惊堂哪怕是天下第一,依旧对坨坨的手劲儿心有余悸,当下微微抬手示意,从院门走了过去。 薛白锦这才满意,又把小衣裳从凝儿手里拿过来,来回仔细打量。 宅子里就四间院子,笨笨在王府忙活,钰虎在宫里处理政务,此时人倒也不多。 夜惊堂在其他院子转了圈,没找到人,便来到了宅子后方的丹房里。 丹房内冒着淡淡青烟,原本晾晒的药材,都挪到了屋里。 此时青禾正在丹炉面前忙活,也不知是不是在船上玩游戏运气太倒霉,被水儿点醒了,还专门在屋里弄了个‘北方之神’的神像,前面摆着香坛法器,每天都会祷告祭拜。 而隔壁的屋子里,则放满了各种材料,目的是用来做玩具车,但看起来有点跑偏。 夜惊堂来到门口,可见屋子里烧着小暖炉,仙气飘飘的水儿,和怀雁肩并肩坐在桌前。 水儿看起来是被青禾抓来当长工,在打磨小车的各种零件。 而太后娘娘则另有差事,正用青禾的材料做着小玩具,桌上已经有几样成品,毛发顺滑的狐狸尾巴、带夹子的小铃铛…… ? 夜惊堂见状一愣,转身走进屋里: “在做什么呢?” 太后娘娘回宫无趣,才住在这里,在水儿怂恿下一起制作刑具。发现夜惊堂来了,脸颊顿时窘迫起来,连忙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袖子: “没什么……就是给青禾帮忙。” 璇玑真人则往旁边挪了些,让开些许位置: “没事干就来干活,这么多红颜知己,少说十几个孩子,每人一个小车,你想把禾禾忙死?” “呵呵,这该怎么弄?” “照着图纸做就行了。” 夜惊堂来到两人之间坐下,左右啵啵后,才拿起刻刀和木料,按照图纸上的内容削切。 太后娘娘坐在夜惊堂跟前,肯定是不好意思把东西拿出来了,弄小车她又不会,只能道: “要不你出去看打擂吧,这些杂活儿,让水儿干就行了,省得她精力过剩,一天到晚乱来。” 璇玑真人本来还想给闺蜜留点薄面,听见这话自然不乐意了,转头道: “也不知刚才是谁和我抱怨,说这几天没船上热闹,晚上睡不好……” “我哪儿说这话?我说的是没空一起游玩,又不是一起做那种事……” “都凑一起了,不做那种事,你还想玩什么?” “……” 夜惊堂见暖手宝没话说了,还想插嘴,结果隔壁忽然传来一声: 嘭~ 叮当当当~~ 听起来是锅盖飞起来,在地上弹了几下的声音。 夜惊堂一愣,当即飞身而起,落在丹房门口往里打量,可见身着红黄相间冬裙的青禾,双臂蜷在胸口跳到了门前,离丹炉足有两丈远。 而刚才还干干净净的屋子,则白雾弥漫,地上撒着些许药液,还能闻到浓郁药香。 “青禾?” 夜惊堂迅速来到跟前,把青禾转过来打量,可见青禾满眼尴尬,裙子上还沾染了些许药渍,他连忙左右检查: “怎么炸炉了?没烫到吧?” 以梵青禾的技术,炼药炸炉的概率微乎其微,能出现这场面,纯粹是偷听隔壁瞎扯走神了,没注意好火候。 眼见夜惊堂嘘寒问暖,梵青禾眼神尴尬: “我没事。嗯……应该是天气太冷,火候不稳,我再炼一锅。” 夜惊堂确定青禾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低头在脸上啵了下: “这么危险的事,还是别亲自动手了,以后我来,你指挥我做。” 这话本意是关心,但隔壁却传来一声: “你不怕开水烫是吧?” “水儿,你瞎说什么呢……” ? 夜惊堂感觉水儿几天没挨收拾,确实有点皮了。 梵青禾也是眉头一皱,当下便想拉着夜惊堂来到隔壁,准备教训目无家法的妖女。 但几人还没开始乱来,院子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做大户夫人打扮的三娘,来到了院口,探头打量: “惊堂?” 夜惊堂都准备把水儿往桌子上摁了,见状连忙做出正经模样,回头道: “怎么了?又有客人来了?” “倒也不是,佘大人过来了,说让你快点进宫一趟,圣上召见。” “是吗?” 夜惊堂朝皇城方向看了眼,来到了院子外: “那我过去看看。” 裴湘君并肩行走,拉住了夜惊堂的手腕,稍作斟酌,还是道: “我感觉宫里又有事安排。你都忙快两年了,东奔西跑就没停过,总得让你歇歇吧?” 夜惊堂知道三娘是关心他,当下先转过身来,把三娘抱了个双脚离地: “钰虎能找我的事儿,肯定就是大事儿,以后有的是时间歇息,不差这两天。” 裴湘君也知道这点,轻轻叹了口气,抱着脖子双唇相合,好好亲了下,才落地整理衣襟; “知道啦,早去早回。” 夜惊堂颔首一笑,便飞身而去,往皇城方向行去…… 第二十三章 坐看云起时 天水桥的擂台,搭建在河对岸的的一家酒楼外,酒楼已经被三娘购置了下来,目前招牌改成魁星楼,朝廷奖励给夺魁之人的匾额,便放在二楼的窗口。 此时新搭建的擂台上,两个出自云州门派的年轻人,正在切磋拳脚;而擂台下围的全是看客,有各地而来的江湖武夫,也有天水桥附近的市井百姓。 折云璃作为夜府的门神,这时候倒是有了点高手包袱,没有再和平日里一样凑到人群里谈天说地,而是抱着长刀站在酒楼屋脊上,学着师父的模样,不苟言笑认真观摩。 毛茸茸的鸟鸟,对比武兴趣不大,在房顶顺着积雪往下滑,姿态如同企鹅,滑到屋檐边缘,还探头往下看一眼: “叽?” 酒楼屋檐下方,放着几张椅子,华俊臣、许天应、曹阿宁坐在其中担任评委,虽然三人武艺在夜惊堂看来奇形怪状,但放在江湖上却是实打实的顶尖高手,给年轻小辈当裁判完全够格,此时还在彼此闲聊: “这拳法倒是有点意思,在北梁没见过……” “是‘抱元劲’,抱元门的掌门李混元,去年挨了夜大阎王一拳没死……” “怪不得,有这战绩,也称得上名师高徒……” …… 而就在上下如此热闹之间,折云璃忽然发现一道人影,跃到了新宅上方,还朝这边看了眼,冲她招了招手。 瞧见夜惊堂冒头,折云璃自然一喜,当即离开酒楼,带着鸟鸟从人群后方回到了新宅,追到了围墙上: “惊堂哥,你做什么去?” 夜惊堂正想说话,却发现大逆不道的鸟鸟,直接落在了他头顶上,又抬手把鸟鸟抱下来: “宫里有点事,过去看一下。要不一起去转转?” 折云璃作为反贼少主,肯定是不喜欢进宫,但这些天夜惊堂白天都在忙里忙外,到了晚上又直接失踪,都没空和她一起遛街,此时显然也不介意去什么地方了,相伴走在身侧,询问道: “什么事情?不会是办婚事吧?” “着急成亲了?” “这是师父的安排,我着什么急,我就是怕你们不声不响把事情安排好,然后忽然就成婚了。要是日子定下来,你得先告诉我一声。” 夜惊堂这些天其实也在考虑这些,他稍微斟酌了下,停下身形在云璃面前半蹲: “来。” ? 折云璃落在房顶上,瞧见此景显然有点迟疑,不过左右看了看后,还是一个小跳趴在了夜惊堂背上,揉了揉转头打量的鸟鸟: “惊堂哥还挺会讨好姑娘~” 夜惊堂摇头一笑,背着云璃往皇城行进,询问道: “我真提亲了,你师父也答应了。你心里什么想法,私下里和我说说?” 折云璃眨了眨眸子,对此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惊堂哥占了我便宜,就得负责,师父都答应了,我还能说什么……” 夜惊堂在房舍上起落,略微斟酌: “咱们第一次见面,你才十四岁,当时还没我肩膀高,身段儿也没长开,看起来和假小子似得,当时确实是把你当小妹妹,没往其他地方想。” 折云璃听见这话,往前靠了些,软软的小南霄山,压在了夜惊堂背上,偏头打量: “然后呢?” 夜惊堂感觉到背后的软枕,眼神出现些许异样: “然后你长大了,就慢慢想歪了。记得有次回京城,你在三娘家里住着,我在窗口瞧见你,才猛然发现你也是大姑娘了。我喜欢凝儿,不敢太放肆,才尽力把你当妹妹看,但是呢……” 折云璃把鸟鸟丢到一边它自己飞,双手搭在肩膀上,询问道: “但是惊堂哥见色起意,还是动心了?” 夜惊堂回应道:“好看是其次,主要还是性格。咱们俩年龄差不多,喜好也投缘,在一起就特别有乐子,久而久之心里就放不下来了,但后来……唉,主要还是怪我。” 折云璃知道在说师父的问题,想了想道: “我无所谓,反正师父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来。再者惊堂哥都趁我睡觉占便宜了,我不从命,还能嫁给谁去……” 折云璃说两句,感觉这话题怪怪的,便转眼打量: “要不惊堂哥先进宫,我在外面等你,搞好带鸟鸟去买只烧鸡。” “叽~!” 鸟鸟听见这话,当即来了精神,掉头就往烧鸡铺子飞去。 夜惊堂在皇城外停步,把云璃放下来,抬手在脸蛋上捏了下: “行,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出来。” “多待一会也没事,我不着急,惊堂哥去当面首,太快还不得被女皇帝嫌弃~” “嗯?” 折云璃不等夜惊堂回答,就追向了鸟鸟。 夜惊堂眼神颇为无奈,也没说什么,飞身跃入巍峨宫墙,进入了银装素裹的宫城。 熟门熟路来到了承安殿,尚未落地,夜惊堂便发现身着银色蟒服的大笨笨,已经站在殿外等候,本来在踮起脚尖往外眺望,发现他落下,便迅速昂首挺胸,摆出了冷峻女王爷的模样。 夜惊堂有些好笑,规规矩矩走到跟前,看似要拱手行礼,但靠近之时,却换成了熊抱,抱起来原地转圈: “殿下专门出来接我?” 东方离人措不及防被抱起来,眼神自然化为羞恼: “放肆!” 夜惊堂现在可没什么把柄握在笨笨手上,对此自然没听话,还故意道: “怎么?殿下又给我画了新画册,我不听话就撕了不成?” 东方离人回来一路都在忙活,倒是没时间画这些,但发现夜惊堂都开始上房揭瓦了,只能冷声道: “本王正准备画来着,你既然如此不知礼数,便罢了。” 夜惊堂心满意足,连忙把笨笨放下来,帮忙整理蟒裙: “是我冒犯,下次肯定老实。” 东方离人往旁边挪了些:“本王已经改主意,没机会了。” 夜惊堂见笨笨不画,那肯定是不乐意,当下又开始动手动脚。 东方离人完全磨不过夜惊堂,眼见夜惊堂厚着脸皮软磨硬泡,最后也只能后仰道: “你再这样本王真不画了。关外来了消息,姐姐在等着,先去商议正事。” 夜惊堂见此才作罢,拉着笨笨进入殿内的书房,可见钰虎在书桌后靠坐,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查看,见他进来,露出一抹笑容: “这么快就来了?” “是啊。” 夜惊堂拉着笨笨来到跟前,因为都是夫妻了,也没计较太多规矩,直接就坐在了钰虎旁边,询问道: “天琅湖那边战事受阻了?” 女帝见东方离人双臂环胸站在旁边,还摆着被调戏不高兴的样子,便抬手拉了下,让妹妹坐在了夜惊堂腿上: “出了点意料之外的情况,虚实难以琢磨,你看看。” 夜惊堂环住想要起身的笨笨,把信纸接过来仔细查看,可见信使梁王亲笔所书,内容相当多,从后勤状况到军事部署、行军方向都有,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解释一件事——入冬第一战打输了,而且输的比较难看。 本来南北两朝已经称得上大局已定,北梁朝野士气全崩,已经失去了战意,而南朝则士气如虹求战若渴,可以说只要平推过去,这场灭国之战就能打赢;梁王作为朝廷主力,为了表忠心外加起带头作用,这第一战是派自己麾下兵马带头打的。 结果不说攻湖东道防线,一万多先锋军刚离开西海都护府百余里,就遇到北梁铁骑阻截,数量只有三千,但都是北梁藏着的精锐重骑,马匹是一水的西海名驹,铠甲马具皆质地精良,梁王兵马打不动还跑不过,直接就被冲散了阵型,不得不后撤。 而且北梁三千铁骑,打完还不退,直接追到了西海都护府附近,开始清扫斥候给后续部队铺路,俨然一副大军压境准备直取西海的架势。 本来西海都护府集结的军队,心态还颇为轻松,觉得月底之前就能拿下北梁,忽然遇到这种变数,直接就被打醒了,想起了北梁还是那个北梁,高手死完,主力军可没伤筋动骨,只要重整旗鼓把士气拉起来,根本不怕西海联军攻击本土。 梁王第一战踢上铁板,被打了个丢盔弃甲,肯定得背轻敌的大锅,为此才亲笔写信解释当时的情况。 夜惊堂对于梁王能打输,也挺意外的,毕竟他都没想到北梁都这样了,还有胆量往西海打。 而书信最后,也解释了原因——北梁之所以忽然士气大振,完全不忌惮他这能呼风唤雨的天下第一,是因为北梁忽然来了个新北梁国师。 具体如何,梁王并未亲眼所见不敢笃定,但藏在烽烟城的暗桩,亲眼所见其呼风唤雷、掌断冰原,说完全不逊色于他的活神仙。 北梁军队也是因为有人在后面压阵,心里有了底,才重新凝聚胆气,开始对联军发起反攻。 夜惊堂看完信件后,眉头轻蹙微微颔首: “怪不得……” 东方离人坐在怀里,见夜惊堂认真看信没摸她,也就不挣扎了,还勾住了夜惊堂的脖子: “这个活神仙,是什么人?” 夜惊堂把信放下,顺手握住胖头龙: “应该就是绿匪幕后之人,也只有这种人,才能教出北云边这种徒弟。” 女帝刚才就在想这些,对此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北梁士气低迷,但国力并未受损,真放开了打,虽然我朝还是占尽优势,但必然死伤惨重,这个新国师,必须得解决了。” 东方离人虽然武道天赋不行,但才智并不差,略微斟酌道: “奉老神仙在,他藏头遮面谁都找不到;奉老神仙刚走,他就大摇大摆冒出来蛊惑人心,这说明他怕奉老先生,没奉老神仙厉害。” 女帝接话道:“他能藏这么多年,肯定不傻。奉官城和夜惊堂交手,没用全力,甚至没怎么还手,如果真生死搏杀的话,夜惊堂胜算不大,而他应该只是略微逊色于奉官城,才敢在此时冒头。” 夜惊堂对于这话,摇头笑了下: “奉老先生没全力出手是真,但你们以为一辈子没输过的‘天下第一’,会那么痛快把位置让给一个才不配位的杂鱼?” 东方离人虽然很相信夜惊堂,但对于这话还是迟疑道: “你意思是你还能真打过奉官城?” 夜惊堂在胖头龙上捏了下,认真道: “也不是打过。这方天地天花板就这么高,奉官城步入合道,已经是无敌的存在,可以视万物为蝼蚁。我当时能挣脱束缚,一个雷法劈头上,是把天花板捅了个窟窿,靠境界占了一丝先机。 “如果双方舍命相搏,我九死一生不假,但确实也有机会致胜。 “奉官城是看清了门道,才会离开,不然他明知道四方妖魔蠢蠢欲动,还把我这才不配位的送上天下第一,那不成‘我走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了。”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有点听不太懂,只是把夜惊堂手从胸口挪开。 女帝见妹妹还扭捏,便把夜惊堂的手拉倒自己胸口,询问道: “如果绿匪头目也步入合道,而且功力比奉官城还深厚,你胜算有几成?” 夜惊堂摇头道:“他就不可能合道,能合道早走了,何必躲躲藏藏这么些年。 “至于胜算,如果我猜的没错,他练了九张鸣龙图几甲子,功力体魄已经堪比神佛,没那么好打,但境界差这么多,和奉官城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没必要去考虑胜算,见面就知道了。” 女帝微微颔首,转眼看了看窗外: “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夜惊堂左右啵啵过后,起身从书桌侧面拿起一把佩剑: “好不容易才等到绿匪头目冒头,肯定得早点过去,免得他跑了。你们先休息,我过去看看。” “现在就去?”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得尽快过去,但没料到这么快,迟疑道: “你怎么过去?不先打招呼准备一下?” 夜惊堂露出一抹阳光笑容: “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打什么招呼。” 嘭~ 话落,书房之内掀起一股强风,立在窗前的夜惊堂,当即化为了黑色利箭,激射向漫天飞雪,在皇城上方带出了一条漩涡空洞,几乎眨眼便到了云海之下。 东方离人一愣,迅速起身来到窗口眺望,发现夜惊堂乘风而去,目光犹如看神仙,满眼都是小星星。 不过夜惊堂在飞出城外后,身形稍有停顿,又落入了城中,片刻后再次化为黑色游龙,激射向了天际尽头,而这次怀里明显多了个姑娘。 “嗯?” 东方离人本来满眼倾慕眺望,瞧见此景神色便是目光一沉: “这个色胚,为什么不带本王?” 女帝双臂环胸欣赏,对此回应道: “云璃这丫头,到今天还没进门,夜惊堂也挺愁的,让他俩出去转转吧。等夜惊堂回来,朕让他单独带你出去飞一圈儿。” 东方离人虽然忌惮薛白锦,但对云璃确实没啥戒心,想想也打消了醋意,听见姐姐的话,还礼貌道: “我一个人跟着,还不得被他欺负死,姐姐也想出去跑,但这么多年都没机会,等战事结束,没其他政务了,咱们一起让他带着到处飞。” “呵~” 女帝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下,并未回应,不过对那样的悠闲时光,显然还是相当憧憬…… …… 于此同时,九天之上。 无边飞雪笼罩雪白大地,云层之上却颇为静谧,在云海之间,可见一条黑色细线,从棉花糖般的巨大云朵间缓缓穿过,往西北方急速逼近。 “叽叽叽……” 鸟鸟展开羽翼,跟在夜惊堂后方吸他尾流,不停咕咕叽叽发牢骚,意思估摸是——你跑这么快作甚?!烧鸡还没吃上呢…… 夜惊堂也是生平头一次飞着赶路,看着云海天宫般的壮丽景色,眼底也颇为感叹。 而夜惊堂左胳膊下,做女侠打扮的折云璃,被强风吹的睁不开眼,穿过厚重云雾时,神色还有点惊恐,死死抱住夜惊堂的脖子: “惊堂哥,你去哪儿呀?” 夜惊堂待飞出云层,重新见到太阳后,才低下头来: “去天琅湖一趟,睁开眼睛看看。” 折云璃被寒风吹的脸颊生疼,察觉到光亮和暖意后,睁开眼眸打量,结果眼底便涌现惊艳。 两人已经飞到了云层之上,脚下便是一望无际的无边云海,而头顶则是碧蓝天空,更高处还有些流云,整个世界除开风声便再无其他动静,感觉就好似踩着云海走在了天宫之内。 夜惊堂略微抬手,扑面而来的寒风便被隔绝在外,含笑询问: “感觉怎么样?” “霸气侧漏……” 折云璃生平头一次见这么壮丽的景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到处打量,还望脚下查看,询问道: “这是不是说书先生讲的御剑而行?!” 夜惊堂也听过此类说法,想想便把云璃的五尺长刀拿过来,以气御刀站在了刀鞘上。 折云璃见此,也踩在了刀鞘上,从背后抓住夜惊堂的腰带,发现刀不会下沉,又惊喜道: “哇~!” “叽!” 鸟鸟作为猛禽,对于天上的景色早已经司空见惯,此时落在了前面,踩住夜惊堂的鞋子,看起来是在抱怨没吃成烧鸡。 夜惊堂迎风而立,见此低头安慰: “吃什么烧鸡,咱们直接去沙洲吃烤驼峰。” “叽?!” 鸟鸟听见这话,自然兴奋起来,连忙松开大爪爪,扭头就飞了出去,这次速度都快了许多。 折云璃道行终究不够高,跑到天上来瞎逛,心底明细还是有点紧张,抓着腰带左右看了看后,又想起了什么,询问道: “惊堂哥,你带我这么玩,女王爷看到了不会生气吧?” 夜惊堂笑道:“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到时候带她去海外仙岛看看,你已经去过,就不带你了,没意见吧?” 折云璃已经乘风破浪去过仙岛,对那地方没什么好奇的,不过嘴上还是幽幽怨怨回应: “唉~知道惊堂哥哥红颜知己多,我在家里等着便是了。” “呵呵~” 夜惊堂听见这熟悉的酸溜溜口气,眼角勾起一抹笑意,并未回应,只是追着闷头赶路的鸟鸟,欣赏壮丽美景。 折云璃站在背后眺望片刻,可能是觉得天上的景色既浪漫又让人终生难忘,想想目光又移到了身前的夜惊堂身上,略微琢磨: “惊堂哥,我经常听说是先生说什么‘一亲芳泽’,那群老爷们笑的和鸟鸟似得,那种事很有意思吗?”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觉得云璃话里有话,便回过身来,看向身后的云璃。 折云璃正在等待回应,见夜惊堂变成了面对面,眼神自然紧张起来: “惊堂哥,你做什么?” “我感觉那种事挺有意思的,你想不想试试?” “嗯?” 夜惊堂看着灵气十足的脸颊,并未言语,双手扶住肩头,缓缓低头凑了过去。 折云璃浑身一紧,眼神明显有点怂,不过纠结片刻,还是没有躲,于是…… 双唇相合! 呼呼~ 寒风吹拂着黑袍和裙摆,云海之上忽然安静到了极点。 折云璃眼睛睁大几分,感受到唇上柔腻温热的触感,明显是愣住了,睫毛微微颤动,半晌都没做出反应。 夜惊堂含着细嫩双唇,手也环住了小腰,虽然以前他也有点纠结,但此时此刻心也算定了下来,见云璃懵了,还把手拉起来,搭在了自己脖子上。 滋滋~ 如此相拥良久后,折云璃总算是回过神来,不过其反应,却大大出乎意料。 折云璃回神过后,就连忙往后分开,脸色涨红擦了擦嘴: “咦~也没什么意思吗,我还以为多有趣呢……” 夜惊堂看着云璃躲闪的目光,含笑道: “那就是没亲好,这次我认真些。” “诶?不用不用,我知道滋味了,咱们还没成婚,师父知道了准把你腿打断……呜~” 话不过几句,两人便再度相拥在一起。 折云璃站在长刀之上,也没地方腾挪,最终还是被搂着腰亲上了那张俊朗脸颊,脸色已经红到了脖子,不过扭捏片刻后,还是适应了下来,贝齿轻启生涩迎合。 云海往后飞退,两人一鸟如此在云端飞驰,不过片刻间,便隐入了冬日余晖,消失在了西北天际…… 第二十四章 尘埃落定 银月当空,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数万军卒遥遥对峙,寒风卷动旗帜,铠甲与兵刃散发出幽森寒芒,自云端看去就好似两道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 梁王和巫马部首领姚次山,在西海军卒前方横枪立马,看着远方的北梁精锐之师,面色凝重没半点小觑,后方军卒亦是如临大敌。 而随军西征的李光显,则身处北梁军队之中,和好友陆行钧一起,提心吊胆打量着远方密密麻麻的军队,寻找着那道熟悉的人影。 先锋军旗开得胜后,北梁主力军就在主帅带领下,出城西征往西海都护府进发。 而梁王统帅千军万马,肯定不能龟缩在城里固守等着朝廷来救,也迅速集结各路兵马,来到了冬日的天琅湖上,摆开了大军对垒的架势。 如今两军相距不到十里,冰原上修建起了抵挡重骑兵冲阵的简易事,但双方却都不约而同的按兵不动,只是隔着冰原遥遥对峙。 梁王和姚次山没下令让联军率先进攻,是因为北梁再不济,也是积累国力强横的大国,此时又是赌上国运精锐尽出,只要士气不出问题,梁州军外加各部军队组成的联军,硬碰硬损伤会很大。 而且北梁后面还有个神秘国师,西海这边目前根本没人能对付,万一打起来北梁来手‘翻江倒海、布雨行风’,西海这边当场就得出现混乱。 至于北梁这边,虽然旗开得胜,后面还有个老神仙压阵,给军队鼓舞了不少士气,但夜惊堂终究是夜惊堂。 北梁军卒不清楚夜大魔头能不能对付后方那个老神仙,但收拾他们这群蝼蚁,肯定不用费什么力气,命就只用一条,万一他们出兵打过去,夜惊堂冒出来连刚来的老神仙一起灭了,那他们的无畏冲锋,岂不是成了无脑送死? 因为双方都忌惮不敢妄动,武装到牙齿的两支军队,就这么在冰原上停了下来,等着北梁高层强令出击,或者西海联军先出击。 李光显和陆行钧本来不想过来,但朝廷已经没人了,他们还有家人,也不敢抗命,只能硬着头皮顶到了军队前方严阵以待。 李光显和夜惊堂一起喝过酒,和华俊臣还是挚友,正常来说夜惊堂会留个手,但军中这么多人,夜惊堂要是没仔细看,直接一枪砸下来,他显然没机会求饶,风险无疑还是相当高。 而陆行钧同样在担心这点,在对峙良久后,开口道: “夜惊堂不过来,两边心里都没底,看模样一时半会打不起来。” 李光显手时刻握着佩刀,目光在对面的军队中搜索那道熟悉身影: “前天打完反攻,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燕京,夜惊堂要是马上启程,最迟明晚就能到这里,快的话说不定已经来了。” 陆行钧回头扫视无数北梁军卒: “到时候怎么办?” 李光显摇头道:“还能如何?蚂蚁再多,那也是蚂蚁,夜惊堂要是真来了,咱们最好静观其变,等新国师来处理。能处理,西海自己就得分崩离析,根本不用打;处理不了,也不用打了,直接投即可。” 陆行钧亲眼见过新国师的呼风唤雨,但也看过夜惊堂聚剑成龙,蹙眉道: “你觉得两人谁胜算更大?” “要我来看……” 咻—— 正说话间,远处猝然传来破风急响。 李光显当即顿住话语转头,而远方的梁王、姚次山等人,也齐齐抬眼,结果却见一道黑色流星,自九天之坠,砸在了北梁阵营三里开外的冰原上! 轰隆—— 如临大敌的南北军卒,闻声当即抬眼,望向雾气翻腾的冰原中心,试图看清落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但也在此时,一道尖锐啼鸣,划破了冰原上的寂静长夜: “唳——!” 声音惊空遏云,响彻整个冰原,也如同一枚万钧巨石,砸入数万军卒心底! 夜惊堂走到今天,随身带着只雪鹰的标志已经传遍南北,无数军卒只是听到九霄之上的啼鸣,便知道了方才九天直坠的是什么东西。 西海联军当即面露喜色,以四大部为首的各部军卒,当即举起兵刃: “天琅王来了!” “是天琅王……” …… 而与之相比,原本还井然有序的北梁大军,却出现了混乱,甚至展现出了齐齐后撤的迹象,连军中帅旗都往后移动了几分。 李光显和陆行钧虽然还没看清白雾之间的景象,但瞧见对方落这么近,心头已经顿感不妙,怕夜惊堂二话不说就是个下马威,李光显不假思索便学着俊臣,高声呵斥道: “大梁禁军总教头李光显在此,来者何方神圣?” 远方没有回应,不过这一嗓子显然也有点用。 两军对垒的冰原上,夜惊堂当空直坠,落在了北梁主力军前方,本来是想杀鸡儆猴来个下马威。 听到里面对面军中还有熟人,夜惊堂自然注意了些分寸,没有直接动手,而是面向千军万马往前走去。 折云璃路上被亲了一路,到现在脸还是红的,发现到地方了,才连忙静气凝神前后看了看,发现人多势众,又连忙摆出摆出高冷女侠的模样。 见刚才还动手动脚的惊堂哥,到了公众场合就冷峻不凡起来了,折云璃还若有若无“哼~”了一声。 踏、踏…… 脚步声很快从翻腾水雾中传出。 北梁将帅乃至随军高手,宛若听到了阎王登门的脚步声,不由自主的驱马后撤,不过片刻后,就看到两道人影,从冰原上走了过来。 前方人影身着一袭水云锦质地的黑袍,腰间挂着两把兵刃,看打扮便如同闲暇郊游的公子哥,但那股洪荒恶兽般的骇人气势,却压的人完全喘不过气。 李光显已经喊了一声,这时候往后跑显然不对,便壮胆子再度开口: “阁下是夜惊堂?” 夜惊堂背对万千西海军卒,看着前方的北梁大军,对此并未回应,距离尚有两里,便抬起了右手。 呲呲呲~ 折云璃走在背后,本来正在凹造型,听到异响转眼望去,却愕然发现地上的冰层,出现了碎裂痕迹。 继而无数晶莹冰粒,在月光下悬浮而起,往夜惊堂伸出的右手汇聚,由短至长,慢慢凝聚出了一个九尺长枪! “嚯!” 折云璃张大小嘴满眼惊艳,细看可以发现冰枪造型和鸣龙枪一模一样,连花纹都没遗漏。 而远处的无数军卒,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大敌当前根本生不出杂念,只是满眼惊悚往后退去。 叮~ 嚓嚓嚓…… 夜惊堂前行之间,冰枪自手中滑落,枪尖点在地面,在身侧拉出一条白线,待距离尚有百丈之时,左脚往前滑去身若崩弓。 李光显直面夜惊堂,见状不由毛骨悚然,当即大喝: “快跑!” 轰隆—— 但这提醒显然为时已晚! 夜惊堂右臂肌肉高耸,九尺冰枪在月光下化为一道白弧,自后往前砸在了无尽冰原之上。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冰面当即从中凹陷碎裂,爆出冲天水雾。 碎冰水雾又被强风所裹挟,几乎瞬间化为一条惊世白龙,撕裂前方百丈冰原,刹那就到了万千军卒眼前。 轰—— 强风裹挟水汽冰晶,瞬间把前方百余人掀了个人仰马翻,连同飞身而起试图躲避的李光显和陆行钧,都被掀了下来,在冰面上滚了几圈,惊叫声瞬间让寂静冰原化为喧嚣闹市。 哗啦啦…… 白龙席卷而过,留下满地狼藉。 李光显等人翻身而起惊悚抬头,却见一条百丈裂口,在队伍最前方丈余开外戛然而止,露出下方的幽深湖水。 而狭长裂谷的正对面,则是那道持枪而立的黑袍人影,冷峻目光犹如九幽阎王,看着万千孤魂野鬼: “有想给北梁殉国的,大可放马过来。” “嗡……” 一击过后,原本严阵以待的北梁大军,直接出现了混乱,大部分人丢掉兵器往后逃遁,连将帅都在后撤。 而万千西海联军,则是士气瞬间高涨到顶点,连梁王都心生敬畏,直接带着亲兵冲出阵列,跑向了夜惊堂背后。 姚次山见主心骨来了,自然不再惧怕北梁的混乱之师,高声呵斥道: “给我杀!” “呜——” “杀——!” 号角声自冰原响起,西海各部的军卒,荣誉感极强而且只认天琅王,如今天琅王带头陷阵,他们若是落于人后,恐怕会成为城寨的笑柄,当即驱马奔涌而出。 轰隆隆—— 马蹄声犹如滚滚闷雷,喊杀声顿时响彻原野。 反应过来的北梁将帅,虽然想维持秩序组织反攻或固守,但无奈夜惊堂近两年来给人留下的影象太过惊悚,连主帅都不敢往前站,又何谈维持住军卒秩序。 如果任由西海千军万马冲杀过来,以北梁混乱未战先怯的混乱阵势,必然是迅速被迅速分割逐个击溃,而后丢盔弃甲。 但北梁把主力军拉出防线摆开阵势,显然也不是来白送的。 夜惊堂在裂谷起点持枪而立,望着混乱的北梁军阵,而背后便是迅速奔涌而来的千军万马,还未等西海联军冲出一里地,北梁阵营的后方,就传来一道声音: “百闻不如一见,夜小友果真好手段。” 声音不轻不重,就好似老者随口闲谈,但却如雷贯耳,压住了整个冰原的混乱声响。 已经惊慌失措的北梁军卒,听到这道声音,心头自然稳了几分,后退阵势停了下来。 西海联军则没管那么多,只要夜惊堂顶在前面,诸天神佛在他们看来都是杂鱼,当下依旧是嗷嗷往前冲,只求能杀到最前面,成为那个让天琅王记住的部族勇士。 夜惊堂听到这道嗓音,便知道困扰他近两年的绿匪幕后首脑露头了,当下并不准备让寻常军卒来帮忙试深浅,在冰原之上抬起左手。 “停!” 姚次山和梁王见状朗声大喝,旗令官摇动旗子,万千军卒便令行禁止,在冰原上逐渐停了下来。 折云璃还是头一次瞧见两军对垒的场面,心头还挺紧张的,发现所有人都停顿下来,才靠近了些,询问道: “绿匪头子来了?” 夜惊堂若有似无颔首,目光望着北梁阵营深处: “我手段可不止这一点,阁下不出来见识见识?” “呵呵……” 万千军卒后方传来一声轻笑,继而脚步声便响起。 李光显等人当即左右让开,露出了一条过道。 折云璃对这种江湖人神秘人,自然非常好奇,眯眼仔细打量,可见千军万马后方,走出了一个人影。 人影并不奇形怪状,只是个身着文袍的老者,头发雪白,相貌普普通通,甚至带着三分文雅,身上唯一的点缀,就是腰间挂着块小牌子。 夜惊堂目力过人,瞧见牌子上的‘萧’字,往日所有猜疑都一扫而空,开口道: “萧渊萧老祖,没想到还真是你,老而不死是为妖,果真不是句玩笑话。” “萧渊?” “这是……” 话语传出,南北阵营都出现了些许嘈杂,寻常军卒大部分不明所以,而江湖高手或阅历过人的将官,则是眼神惊疑,有点不可思议。 折云璃常年在市井间听书,对江湖人物如数家珍,闻言也面露难以置信。 在江湖上提萧渊,可能还有人不清楚是谁,但说‘萧祖’,只要是有点阅历的江湖人,基本上都听说过。 毕竟萧祖是奉官城之前的天下第一,虽然成就没有奉官城、夜惊堂这么高,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南北第一人,其出身的萧山堡,到现在都雄踞江州,是大魏的江湖豪门之一。 按照江湖说法,萧祖属于大器晚成,四十余岁才崭露头角,六十多岁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为了天下第一,而后八十余岁看破红尘,踏海而去寻仙问道,江湖上一说是死了,一说是登仙了,反正从那之后再无踪迹。 萧祖是大燕开国前期出生,踏海而去时已经到了大燕中期,而后过了六十年多年,奉官城才出生。如今朝代早已更替,连奉官城飞升成仙了,可以说是距离相当遥远的人物。 折云璃都没想过这人竟然能出现,此时不禁惊疑道: “他是萧祖?他怎么还活着?!” 夜惊堂本来也不确定,但看到萧山堡的腰牌,便笃定无疑了,回应道: “后三张图能延年益寿,外加长生果当饭吃,活这么久不稀奇。不过头发都白完了,看起来距离大限也没多久了,怪不得近十几年动作如此频繁。” 萧祖走到北梁军阵,站在了裂谷另一端,双手笼袖气态老成: “跳不出这方天地,便跳不出生死轮回,活了这么些年,大限确实快到了。好在天道酬勤,老天爷也不是那么绝情,大限之前,把你送到了老夫面前。” “呵~” 夜惊堂笑了一声,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询问道: “大漠下面的酒坛剑痕,还有月牙湾下面的佛头,以及那句‘前辈误我’,都是你的手笔?” 萧祖看着年轻俊朗的夜惊堂,似乎也在回忆此生走过的路: “老夫六岁入萧山堡,打铁铸剑为生,熬了十余年,也不过是个外门,后出山自谋生路,兜兜转转到了不归原,成了淘金客。 “老夫没你和奉官城的天赋,但胜在勤奋,也有点运气,偶然撞入大梁王宫,找到了些许失传秘法,以及月牙湾的线索,那是老夫鱼跃龙门之地,时常都会过去坐坐。 “靠着月牙湾地宫的石碑,老夫学了始帝的功法,成了天下第一,但却发现始帝的道,终究没有吴太祖的高。 “为此又出海访仙,用十余年时间,搜集起了所有鸣龙图,想要隐居仙岛练功,修得长生之法。” 夜惊堂点了点头:“然后发现行不通?” 萧祖回应倒也坦诚: “棋路是千古无同局,功法亦是如此。老夫在奉官城出世前,就步入了炼虚合道,但总卡在最后一步;改练鸣龙图之后,亦是如此。 “老夫可以重头开始,但以老夫的天赋,不说比肩吴太祖,比肩始帝都是问题,珠玉在前,自己琢磨的歪瓜裂枣,实在难以入眼,只能另寻出路。 “为了合道登仙,老夫把前六张图散在了大魏各地,然后让人演练。前六张是炼体,错一点问题不大;而后三张则通玄,千人千面各有不同,得让武人自己去悟,所以老夫藏了起来,还毁掉了后三张图的所有线索……” 夜惊堂和在场诸多武夫,此时也算明白了后三张图为何失传,而且为什么六张鸣龙图五张都在南朝,北梁仅有一张,还是开国时抢的。 折云璃听到这里,觉得萧祖初心也没啥问题,便插话询问: “然后没人成器,你就气急败坏,开始四处煽风点火养蛊?” 萧祖摇了摇头,回应道: “代代都有天赋异禀之辈,只是缺机遇。老夫本来瞧上了玉虚山的掌教,自其幼年起,就精心引导培养,希望其道法大成后,能反哺我这领路的前辈。 “但只可惜,她长大成人后,意外发现了老夫的身份,把老夫视为邪道异端,想要为人间除害。 “老夫确实算不得正道,但好不容易养出了个苗子,也不忍下杀手,只能静观其变思量对策,结果某次和她商量时,遇到了个姓吴的年轻人,也就是后来的奉官城,天赋冠绝古今,和夜小友一样让人过目难忘。 “老夫从那时起改变了主意,想要培养奉官城。奉官城确实霸道,起初烂泥扶不上墙,啥蠢事都干,就是不好好习武,而收心之后,短短数年,就把南朝十大宗师打穿,直接无敌于世。 “老夫对奉官城很满意,但奉官城被前辈叮嘱过,先练功后合道,没有对付老夫的十足把握,就别踏出最后一步。 “老夫苦等几十年没机会,也感觉到了大限将至,便组建了‘绿匪’,重新在天下间寻找好苗子,以驱虎吞狼之术,搅动局势,迫使这些人成材,私底下也收了北云边为徒……” 夜惊堂听到这里,插话道: “结果北云边还没成器,你就看到了我,又改主意了?” 萧祖轻轻颔首,眼神犹如欣赏一件无上珍宝: “奉官城能比肩吴太祖,而你能超越吴太祖,看到了你,北云边等碌碌庸流,哪里再能入眼。” 夜惊堂微微颔首,有些不解: “你竟然还知道此理,你连奉官城都拿捏不住,又哪来儿的底气,来拿捏我夜惊堂?” 萧祖摇了摇头:“奉官城功力浩瀚入海,但遵从前辈叮嘱,苦练甲子才步入合道之境,老夫并非打不过,只是胜算五五,风险过大。 “而你不一样,二十年的功力,与老夫十倍之差,还已经步入了合道之境,老夫取之犹如探囊取物。” 夜惊堂知道萧祖功力厚到令人发指,但并没有什么忌惮,只是道: “我的东西和吴太祖区别不大,就算教给你,我不帮你调整引导,你以为就能合道?” 萧祖露出一抹笑意:“老夫确实没法把你的道照搬过来自己用,但苦心钻研鸣龙图百年,可以把自己变成你,体魄完全一样,功法自然就行得通。” 夜惊堂听见这话,算是明白了意思——萧祖自己天赋体魄不行,学了鸣龙图没法悟出自己的东西,又不想滥竽充数,便只能偷师别人。 但别人琢磨的功法,照搬过来和体魄不符,还是得消化成自己的,以萧祖的悟性根本做不到。 为此萧祖干脆反其道而行,连底子一起搬,通过全方位扫描的方式,把对方体魄、气脉、运功路线等等完全复刻一遍,这样就跳过了‘知其所以然’这个步骤,不管明不明白原理,都能正常运转。 以九张图逆天改命的通玄手腕,这想法确实有可能达成,但就算行得通,成了之后该笨还是笨,不可能再更进一步。 而之所以非要等到‘合道’才下手,也是因为不合道,想法就只装在脑子里,萧祖拿不走。而合道之后,身体自然会产生变化,萧祖就能通过各种方式偷师了。 夜惊堂弄清萧祖的目的后,眼底显出了几分异色: “手握九张图,从大燕初期开始,步步为营踏实练功的,就算是傻子,到今天也该大彻大悟登仙了。 “结果你倒好,绕了这么大一圈儿,就想出这种走捷径的取巧之法。 “就算你成功了,也不过止步我当前的境界,甚至还不如我,往后去了外面,遇见同样位列仙班的天骄,还不得成为‘飞升之耻’?” 萧祖对这讥讽话语并不在意,回应道: “老夫生来没有你和奉官城的天赋,走错路乃人之常情,如今也难以回头。夺了你的道,虽然天赋不够注定再难寸近,但能出去看一眼天高几重,也比在天地牢笼中老死的好。” 夜惊堂手腕冰枪,看着对面有些可笑的深水老王八,左手抬起勾了勾: “井底之蛙,也配谈天高地厚?你觉得此举能成,来试试即可,我还得回家陪媳妇,没空和你在这里瞎扯。” 呼呼~ 猎猎寒风卷动双方旗帜,两军对垒的冰原,渐渐安静下来。 距离不算远的北梁军卒,见状很默契的往后退去,给大战一触即发的两人,让出了战场。 折云璃虽然想帮忙,但这种级别的搏杀,她实在无能为力,当下也往后退开。 萧祖双手拢袖,站在冰原裂口的对岸,显然感觉到了夜惊堂眼底的那股轻蔑,本来宁和的神色,也渐渐显出了三分不悦。 常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萧祖出身江湖底层,没有俊朗相貌万贯家财,也没有傲人天赋、过人师承,心中做梦都想成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骄,也最嫉妒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骄。 因为天赋愚钝,他想要讨教,经常被那些天骄讥讽,眼神就和现在的夜惊堂一模一样。 靠着过人运气,他最终成为了举目无敌的‘天下第一’,世间再无人看不起他了,本以为自己能和那些天骄一样傲然世间,结果没想到今天还能再度看到这样的眼神。 萧祖不明白自己已经强横至此,为何还是得不到夜惊堂的尊重。 如果说夜惊堂性格狂傲也罢,但夜惊堂在阳山面对奉官城,眼神可从未流落出半点轻蔑。 甚至夜惊堂面对轩辕朝、左贤王等仇家,眼神都没有任何蔑视,打归打杀归杀,骂的再狠,心里也是当做对手看待,唯独此时看他,像是看着个羞与为伍的杂鱼。 夜惊堂此时的眼神,显然勾起了萧祖藏在心底多年的情绪,多年不显山露水,本来还想多说两句,此时也停下了话语,在对视良久后,往前跨出一步! 轰—— 整个冰原随之一震,蛛网般的裂纹,从萧祖脚底出现,往四野扩散,瞬间延伸到两军所在之处,直接密布整片冰原。 夜惊堂下巴微抬,有点鼻孔看人的意思,手中九尺冰枪微抬,周边天地便瞬间平静下来。 萧祖刚刚凝聚的冲天气势,也荡然无存,连随风飘动的衣袍都被摁住,几乎成了钉在冰面上的一根木桩。 步入‘合道’,就是与周边天地融为一体,万物为己所用。双方都合道,那功力强者拥有绝对控制权;而一方没合道,那就是脚下蝼蚁,只能依靠自身体魄功力,不说施展通玄神术,想听清外界声音,都得看夜惊堂允不允许。 如果换做常人,夜惊堂只需心念一动,就得被按死在冰面上,连头都别想抬起来。 但萧祖体魄功力过于强横,不借助天地外力,仅靠强横功力体魄,也足以和夜惊堂抗衡,此时大步上前,走出三步后,脚下骤然发力。 轰隆—— 方圆数十丈的冰面,瞬间化为碎冰,连同下方湖面,都被强劲风压摁出一个海碗般的巨大凹坑! 夜惊堂发现完全摁不住,萧祖眨眼已经到了面前,心头稍微郑重了几分,右手冰枪不见如何动作,便往前刺出,直击来人胸腹。 咻—— 轰隆—— 萧祖天赋虽然不行,但苦练数个甲子的鸣龙图,无论功力还是体魄都已经堪比神佛,面对刺来的冰枪,连眼神都没有变化,往前一掌抵触,掌心触及枪锋,整杆冰枪便当空炸裂,气劲余波如同空气炮,轰在了夜惊堂身上。 夜惊堂已经有所预估,但萧祖功力之厚还是超出了想象的界限,上方并未接触,强横气劲便瞬间粉碎了上半身衣袍,连胸口都被震出大片红色血丝,整个人当即倒飞出去,连同后方大片冰原,都被震出近百丈的扇形裂痕。 嘭嘭—— 萧祖如影随形,两掌再度轰出,掌法没有技巧可言,就是纯粹的一力降十会,用浩瀚功力硬堆杀伤力。 夜惊堂在山崩海啸般的轰击下,连碰到萧祖都是问题,眼见萧祖掌掌连环完全不给喘息之机,右手当空轻勾。 咻—— 挂在腰间的暗金天子剑,当即脱壳而出,往迎面而来的萧祖胸口激射。 夜惊堂已经步入合道,萧祖功力再厚,也没法剥夺控制权隔空御剑,但并不代表没法反制。 眼见无双利刃袭来,萧祖双掌合十猛拍! 轰—— 闷雷般的巨响传出,下方冰原彻底粉碎,连同远处的两军军卒都感觉震耳欲聋。 而夜惊堂处于正对面,直接被震的胸口发闷,脑子里嗡嗡作响,疾驰而去的天子剑当即失衡,等他重新凝神,萧祖已经抓向了天子剑。 咻—— 夜惊堂抬手轻勾,天子剑便往远方激射而去,和萧祖拉开了距离。 而萧祖没抢到剑,便再度往前强压,眼神也出现了一抹讥讽: “老夫本就准备铸剑诛仙,你以为老夫会蠢到不去想被奉官城抢夺该如何?” 一句话间,萧祖再度压到身前,一掌直击夜惊堂胸腹。 夜惊堂见技巧无用,此时也不再避让,双脚落入冰原再重踏,身形便如同龙蟒般撞出,一拳直击萧祖掌心。 轰隆—— 这一记冲城炮,称得上摧山倒海,但强横气劲出去不过三尺,就被萧祖带起的掌风硬压了回来,等到拳头勉强送到掌心,被损耗的几乎不剩下多少力道。 嘭—— 拳掌相接,虽然是拳拳到肉,但结果显而易见。 萧祖浑身气劲瞬间爆发,轰在已经不剩多少力道的拳头上,夜惊堂整个人当即被震出去,半空直接飞旋数圈儿,在冰原上砸出一条巨大裂口。 轰隆隆—— 围观的两军将士,瞧见此景皆是目露骇然。 梁王、姚次山见夜惊堂竟然被摁着打,脸色都白了,甚至想上前帮忙,但这场面他们哪有资格掺和? 而诸多北梁高手,也没高兴,毕竟李光显等强人还是能勉强看出问题——双方虽然看似场面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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