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情显然也不怎么好,坐在对面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吃着东西。 小云璃则是老样子,已经吃完了饭,抱着吃完就躺的鸟鸟,偷偷听着过往江湖人谈天说地。 今早起床后,虽然冰坨坨眼神很不善,但夜惊堂还是把接下来的安排,和三人说了一遍。 当前几人的计划,是等英雄宴开场、北云边现身后,薛白锦会潜入城主府,去搜刮长生果等秘宝。 夜惊堂则以龙王的身份到场,找借口拖住北云边,若是拖不住就直接发飙,能杀北云边最好,不能杀就等薛白锦过来联手,再杀不掉就一起撤退。 而折云璃因为道行不够,没法参与武圣之争,则负责当吃瓜群众,保护华青芷,随时准备跟着撤退。 计划已经制定妥当,接下来就是执行。 夜惊堂等几人吃完饭后,便一起离开客栈,来到了城主府下方的广场外,先行踩点观察情况。 此次英雄宴,是北云边公开受封为北梁国公的宴会,场面相当之大。 建筑层层叠叠的城主府外,已经连夜挂上了各种彩旗,而正下方青石广场尽头的台阶上,摆着茶桌太师椅等物,有仆役正在收拾,最中间的楠木大椅,显然是北云边的位置,比其他坐席明显要气派一些。 此次受邀的江湖名宿,有几十位,皆是名震一方的掌门或豪侠,随行还带有随从,台阶上肯定坐不下,为此位置安排在广场左右,按各自门派划出了几十个区域。 而近万围观的江湖闲人,被拦在了广场后半部分,人群中间留着一条过道,腰悬兵刃的朔风城门徒,站在两侧充当仪仗队。 华青芷跟着来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后方打量,因为以前也没参加过此类盛会,瞧见这阵仗稍显疑惑: “不是英雄宴吗?在外面吃饭不成?” 折云璃戴着斗笠站在身侧,解释道: “饭不是谁都有资格吃的。如果不出意外,待会应该是——各大掌门入场落座,北云边露面说两句话,而后北梁朝廷的人出来,宣读圣旨的各种封赏。 “北云边谢恩后,就会慷慨陈词,邀请各大派位朝廷出力,共同抵御敌国入侵。答应的人,朝廷也会给予封赏,不答应的人,自然杀鸡儆猴。等到没人唱反调了,再进城主府的大厅吃晚宴。” 华青芷若有所思点头: “要是夜公子不来,今天恐怕没人敢不答应。” 折云璃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这就和惊堂哥挨个点名,叫南朝的掌门过来赴宴一样,帖子都送到手上了,谁敢不赴约、唱反调? “不想来的人其实很多,比如青龙会,但他们得先找个靠山撑腰,不然事后北云边报复,他们遭不住。” 华青芷疑惑询问:“夜公子又不是青龙会的人,事后一走了之,青龙会怎么办?” 折云璃抱着胳膊,模样如同老江湖: “惊堂哥是不是青龙会的人不重要,只要他借用青龙会的身份来了,那就在江湖人眼里,青龙会就和惊堂哥有点关系。 “北云边明知道这点,还去报复青龙会,那就是不给惊堂哥面子,按照江湖规矩,自己的看门狗,也不是外人能打的,惊堂哥必须登门收拾北云边,不然以后下面的门派,谁敢给惊堂哥上贡跑腿当小弟? “当然,如果惊堂哥打不过北云边,那就是青龙会押错宝了……” …… 夜惊堂站在身侧,听着两人闲聊,也没插话,只是在观察着广场上的人群,看有没有潜藏的高手。 结果扫视片刻,他倒是意外发现,前方的人群中间,有四个结伴的江湖客。 其中一对是夫妻,另外两个,则是一老一少,老的是个刀客,让小女娃骑在肩膀上,正在慢慢往前挤。 ? 夜惊堂一愣,当即拉了拉冰坨坨袖子。 薛白锦胳膊一抽,不让夜惊堂碰,眼神则顺着望向人海之间,继而便面露意外: “仇天合?他们怎么也来了?” “我过去打个招呼……” 第十一章 咔咔咔~ 青石广场上人头攒动,随着时间过了中午,山脚下已经围了不下万人,个子矮的被挤在中间,连大门都看不到,为此不少人在偷偷往前挤。 人群之中,仇天合扛着小徒弟,和轩辕天罡夫妇一起慢慢吞吞往广场前方挪动。 上次在燕京碧水林,仇天合帮夜惊堂搞完事后,夜惊堂身负重伤,火速离开了北梁。 而仇天合在脱身后,并未跟着一起折返,而是继续和罡子夫妇组队,带着小徒弟游历起了北梁江湖。 仇天合此行游历,是准备逛完‘山河四极’,官城、海角港已经去过,下个地方自然是永冻湖,而后横穿北荒,就到了亱迟部的老家天涯山。 几个月游山玩水下来,仇天合其实已经过了雪原,但走到一半,忽然听到了朔风城开英雄会的消息。 游历江湖本就是到处凑热闹,仇天合见此自然是跑了回来,因为北荒人烟稀少消息闭塞,今早上才堪堪赶到,等过来人都围满了。 此时勾心斗角挤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仇天合才松了口气,感叹道: “不愧是武圣,开个英雄宴,把半个北梁江湖的人都给召来了。和这比起来,武魁真算不得什么……” 轩辕天罡和媳妇站在一起,回应道: “这不废话,上次武圣开英雄宴,广邀各路豪雄,还是前朝起义的时候,玉虚山的老掌教替义军招兵买马。这种场合,一辈子也就见一次。” “玉虚山的老掌教比奉官城还高一辈儿,仙逝的早,我倒是没见过,不知道和吕太清比谁厉害。” 轩辕天罡仔细回想:“我幼年有幸见过,反正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八十多岁看着和五十出头一样,道行多高我不清楚,都说吕太清青出于蓝,应该比吕太清差点。” 仇天合若有所思点头,想想又道: “话说孟姐姐年纪也不大,才不到七十,要是也修得大道,你说会不会重返青春年少?” “人家三四十岁风华正茂的时候,你没胆子去追求,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不忍心看美人白首罢了……” 仇天合正满眼唏嘘聊着天,忽然发现衣服被扯了扯,他还以为有人想往前挤,便恼火道: “还挤,没看到……嘿?!” 这一回头,便发现背后站着个年轻游侠儿。 虽然游侠儿带着斗笠有过乔装,但那张比他还俊不少的脸庞,实在太过熟悉。 仇天合一愣,左右看了看,又抬手把准备打招呼的小徒弟嘴捂住: “你小子怎么来了?!” 夜惊堂不好显山露水,从人群中挤过来,说实话也费了不少力气,此时低声道: “过来凑热闹罢了,没想到仇前辈也在。” 仇天合瞧见夜惊堂,只觉今天的热闹怕是大了,低声道: “准备砸场子?要不要我帮忙?” 夜惊堂略微抬手:“不用,我要是搞不定,仇前辈还是先走比较好。” “……” 仇天合觉得这话有点看不起人,但偏偏又是事实,当下还是没计较,转而道: “你一个人来的?” “云璃她们在外面,白锦也在,要不你们过去站一起?这样待会真出事,我照应起来方便些……” 轩辕天罡和仇天合本来以为没太大场面,才费劲儿挤到了前排。 此时发现夜惊堂来了,那自然是不敢往这站了。 毕竟就这点场地,两个武圣完全施展不开,稍有不慎,就能刮死一排。 听见夜惊堂的话,仇天合没半点迟疑,当即跟着往出挤,沿途询问道: “听说你把神尘和尚灭了,还来了手‘百步飞剑’,破了神尘和尚的百丈金身法相?” “唉,江湖人瞎传罢了,哪有这么夸悬乎。” “我也觉得是瞎传,什么‘抬手掐诀引九霄雷动、百丈黄沙化为冲天大浪’,这哪是比武,完全是斗法……” “呵呵……” ……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半山之下围聚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城内的伙计商贩都跑了过来,使得朔风城其他地域直接变成了空城。 青石广场已经布置好,逐渐有朔风城的高层从山庄出来,在大门前的席位上就坐,而广场上的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高声呼唤: “阴大侠!” “方大侠……” 作为二当家的方行古,身着一袭华美锦袍,带着八个徒弟,穿过人群中间的笔直大道,沿途和恭维的江湖人打着招呼。 而在城中落脚的各派掌门,此时也陆续到了广场外,和方行古客套,广场上随之响起了唱名声: “白帮帮主郭叔豹郭大侠到!” “郭帮主请。” “方兄客气了……” “苍龙洞掌门师伯异师大侠到!” “师掌门请……” …… 武人行走江湖,最看重的便是‘名声’,能在这种万人空巷的场合,被高声唱名穿过人海,参加武圣的宴席,对郭叔豹等人来说,已经算是人生的巅峰时刻。 为此到场的掌门豪侠,哪怕来之前有点犹豫忐忑,瞧见朔风城给的风光体面后,心头还是被膨胀和感叹充斥,走路都飘了起来。 而广场上围观的万千寻常武人,心头自然满是艳羡,觉得‘大丈夫当如此’;挤在道路两侧的人,能被这些个高不可攀的豪门枭雄抬手回应,就已经觉得不虚此行。 随着昔日名震一方的江湖名宿陆续进场,广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特别是守寡的芦五娘到场,两边的江湖汉就和疯了一样,恨不得把尺寸都亮出来,从而博得青睐一飞冲天,成为黑鹰楼的掌门夫人。 这种人声鼎沸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一道声音从人海尽头响起: “雷公岛岛主田无量田大侠到!” “多年不见,田大侠倒是风采依旧,请。” “方堂主客气……” 两句对话过后,广场上的人群已经安静下来,再无人言语。 此举倒不是江湖人不欢迎田无量,而是城主府里还有个客人,叫阴士成,此时已经入席,坐在了北云边位置的右手边。 田无量是昔日天牝道的霸主,结果被阴士成偷家,灭了整个帮派,死了近两千号人,这可是比杀父夺妻之仇还狠的血海深仇。 此时田无量到了场,和阴士成当面碰上,要是不做点什么,事后估计能被江湖人用唾沫淹死。 而事实也不出众人所料。 田无量和方行古客套完后,就带着十余名雷公岛门徒,走向了广场前方,脸色也沉了下来,眼底杀气毫不掩饰。 而城主府正前方,阴士成身着黑色锦袍,气势犹如盘踞黑鹰,手里端着一盏茶杯岿然不动。 发现多年未见的田无量到场后,阴士成表情没什么变化,遥遥平淡开口: “田岛主,好久不见。” 踏踏踏…… 田无量闻声眼皮都抽了下,在城主府外十丈处站定,冷声道: “阴士成,你与老夫的仇怨,整个江湖人尽皆知,血仇未报,岂有同席之理。 “前几日青龙会说了句明白话,北城主设宴,是为了招揽豪雄义士,并不需要废物和死人浪费粮食。 “你除了偷袭暗算,没半点真本事,在老夫看来就是个废物,哪儿来的脸面坐在这里?” 阴士成面不改色,但眼神多了三分阴厉; “田岛主好大的口气,也就是今天北城主做东,我得给北城主面子,你才敢当面大放厥词,你若真有这本事,半年来何必躲躲藏藏,连头都不敢露?我为了大局着想,今日才留你一条狗命,你若真想找死,大可放马过来。” 广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向了田无量,等着田无量一言不合掀桌子。 但田无量身怀血海深仇不假,却也不是没脑子,能杀阴士成他早就动手了,到现在都在暗中积蓄势力,纯粹是因为打不过。 眼见阴士成言语丝毫不留情面,田无量并未被激怒上前送死,而是冷笑道: “拳怕少壮,老夫年事已高,确实不是你这阴险小人的对手。但报血海深仇,可没有只能亲自动手单打独斗的说法。” “哦?” 阴士成抬眼望向田无量背后的十几个杂鱼: “就凭借这几个歪瓜裂枣?” 田无量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冰冷看着阴士成。 广场上的武人,见此也有点疑惑,正想悄然讨论,哪想到下一刻,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声: “青……青龙会到!” “嗡……” 高声唱喝一出,整个广场瞬间掀起嘈杂,连两人的争执都不管了,齐齐回头看向广场尽头;连阴士成和在坐的诸多掌门,都转眼望了过去。 结果这一看,便发现一名身罩青色斗篷的剑客,不知何时站在了笔直过道尽头。 虽然孤身一人,但若苍松纹丝未动,气势比前面任何一名掌门都大,给人感觉就好似一根青色钢针,扎在人海中心。 青龙会的首席刺客,从来没有露过脸,朔风城的门徒不知姓名,只能报个门派名号。 而朔风城二当家方行古,看着面前的斗篷男子,知道身份却不知如何称呼,迟疑了下才拱手: “阁下神龙见首不见尾,方某还是第一次,不知该如何称呼……” 话没说完,方行古笑容便是一僵。 只见入口处的斗篷剑客,连头都没转,也没回礼,直接走上了人群中心的大道,朝着城主府而去。 “嘿?” 围观的无数江湖人,瞧见此景都惊呆了。 朔风城的门徒,见对方如此无礼,当即想开口阻拦,却被方行古抬手挡了下来,只是蹙眉看着对方远去。 踏、踏…… 脚步不疾不徐,直接传到了在座诸多掌门耳中。 郭叔豹知道田无量和阴士成打不起来,本来在看戏,但此刻却严肃下来,觉得这龙王爷怕是又要搞大事。 阴士成见青龙会的人来了,本来不想插话,但随着对方走近,却感觉到斗篷下的那双眼睛,在盯着他——那感觉犹如猎人盯着一只将死猎物。 ? 阴士成眉头一皱,转眼望向田无量: “你在青龙会买了我的人头?” 声音带着几分嘲讽戏谑。 田无量知道这种场合,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为此一言不发。 而走来的斗篷剑客,同样没有说话,回应阴士成和在场所有人的,是一道声音: 咔咔咔~ 发条逐渐上紧的动静。 “?!” 周边的几十位掌门,瞧见这龙王爷,二话不说就开转,直接倒抽一口凉气,眼神错愕望向那把转轮剑。 连不动如山的阴士成,听见这声音,端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下,不可思议的看向走来的斗篷剑客。 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江湖人面子要撑,但也得有个尺度,不敢砍人就别把刀亮出来,亮出来了那就要见血,不然就是丢人现眼。 青龙会的龙王,是青龙会的招牌,每次出手,都会转轮子计时,而且从来没有人能撑过十二声。 这名声已经打了出去,轮子只要开转,十二声没打死,威慑力肯定掉一大半。 而若是轮子开转,却不敢出剑,那名声当场就砸了,臭不可闻,直接沦为江湖笑柄。 阴士成可是北梁大宗师,区区一个青龙会的杀手,见面就转轮子摆出杀人架势,谁给他的这份底气? 咔咔咔~ 转轮随着手指转动,直至在‘子’停下。 广场上也随之鸦雀无声,所有人心弦绷到了顶点,连气息都屏住了。 阴士成江湖地位摆在这里,心智相当强横,但面对这种忽如其来的愣头青举动,还是生出了三分忌惮,冷冷盯着对方的手指: “名头不大,架势摆的倒是挺足。你以为摆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做派,北城主就会出面打圆场给你台阶?你只要松了手指,可就得出剑,不然……” 咔~ 手指松开,传出一声指针跳动的轻响。 广场上的死寂瞬间被打破,也镇住了阴士成没说完的话语! 斗篷剑客没有半点拖泥带水,随着指针开始跳动,脚步逐渐加快,越过了田无量,直逼阴士成! 踏踏踏…… 察觉青龙会不是在开玩笑,整个广场随之哗然,连不动如山的阴士成,都眼皮一跳,直接站起身来,从背后弟子手中抓过双剑。 呛啷—— 便在此时,城主府外剑光一闪! 斗篷剑客距离十丈,身形骤然爆起,化为一道青色残影。 手中雪亮青锋,犹如三尺游龙,裹挟判死御令般的‘咔咔’声,几乎眨眼就到了阴士成近前。 阴士成终究是大宗师,功底再烂,也比姚上卿之流扎实太多。 只是看对方声势,阴士成便知道对方也步入了‘天人合一’,面对猝然近身的一剑,左手剑截击,右手剑点向对方胸腹。 叮叮—— 城主府大门之前,顿时爆出两点火星。 斗篷剑客凭借刺客无与伦比的爆发力,硬生生连续弹开双剑,继而乘虚而入刺向咽喉,速度快的令人发指! 阴士成眼底涌现惊愕,动作却丝毫不慢,身形无风自起,直接跃到门廊上方,又再度跳跃,飞上了城主府层层叠叠的建筑。 而近在咫尺的斗篷剑客,却如同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如影随形剑势如潮! 叮叮叮叮叮~…… 咔、咔、咔…… 建筑群上方爆出一连串火星,不过顷刻之间,阴士成便节节败退,被追击到了城主府的半山腰处,转轮也响到了第八声。 阴士成擅长的是暗器毒术,正面和同境刺客拼爆发,无异于自寻死路。 发现拉不开距离势头不妙,阴士成当即锦袍鼓胀,爆出一阵黑雾笼罩周边,同时往后飞退。 嘭~ 但也在同一时刻! 飒—— 城主府上方猝然传出一声刺耳剑鸣! 刚刚扩散的黑雾,硬生生被强横剑气搅出一个漩涡空洞。 手持转轮剑的斗篷剑客,正处于漩涡正中,未受丝毫阻碍,直接将剑尖送到了阴士成咽喉! 这一下速度太快,诸多掌门尚未完全看清,金铁入肉的闷响便已经入耳。 噗—— 数万人瞩目之下,建筑群上方血水飞溅。 三尺青锋直接洞穿了阴士成肩头,从后肩处直接穿出一尺有余! 阴士成骇的面无人色,被一剑穿肩,才来得及双剑前刺,逼退近在咫尺的对手。 而斗篷剑客一剑刺偏,当下也没有恋战,飞身后撤落在了半山飞廊之上,抬指按住了转轮。 咔~ 转轮在第九声停下。 惊魂未定的阴士成,带着一条血线摔落在房顶,又连忙弹起,飞身后撤出极远距离,如果不是几万人看着,恐怕能直接退到城主府后方的山里。 “……” 整个广场死寂无声,不光是田无量和诸多掌门,连仇天合、薛白锦,都没太看明白怎么回事。 所有人望着肩头血流如注的阴士成,又望向半山飞廊上的剑客,半晌才传出低声嘈杂: “娘诶,青龙会这是来真的?” “这不废话,阴士成差点就被一剑封喉了!” “怎么留手了?” “不是留手,北云边出面拉架了……” …… 随着嘈杂声传开,广场上的所有人,才把目光从交手两人身上移开,望向了城主府最上方的云阁。 黑云压城,整个城主府呈现出黑青色调。 而一道身着白袍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云阁之巅,低头看着下方飞廊上的斗篷剑客,儒雅脸庞带着几分讶异。 “北云边北大侠?!” “嚯……” 发现朔风城主露了头,人海顿时激动起来。 阴士成也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飞身而起,落在了北云边附近,用手捂住肩头,脸色苍白满眼惊惧,开口道: “北城主为何不早出手?” 北云边都没看阴士成,目光望着下方的斗篷剑客: “青龙会说的没错,我朔风城请的是豪侠义士,不需要死人和废物。这一剑,我本不该拦。 “但阴士成不归我管,而是大梁朝廷的人。如今南朝大敌当前,朝廷请我为国出一份力,我答应了,就得考虑大局,阴士成终究能派上点用场,所以他这条狗命,得暂时留着。 “看在大敌当前的份上,青龙会可否等两国战事平定,在继续行事?” 广场上鸦雀无声,又看向了悬空飞廊上的斗篷剑客,等待其回答。 夜惊堂手持转轮剑,斗篷遮住面容,并未抬头望向北云边,眉头暗暗皱了起来。 他见面就砍阴士成,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逼北云边出手拉架,好摸清对方深浅。 毕竟阴士成这种人物,北云边必须保,不可能看着他杀。 他一直压着实力,只以正常武魁的水准出手,本以为阴士成打不过的时候,北云边就会出面阻拦。 但没想到都快打死了,北云边才动手,而动手的方式也出乎他意料,直接隔空干扰了他刺出去的一剑。 这个手法和他跟神尘和尚、吕太清互相斗剑的仙术一样,但北云边用的很特别,似乎同时带动了他的气息流转,以至于这一剑偏的离谱。 夜惊堂气脉之强横,当世无人能及,对于这种干扰,完全能抵挡住,当时只是不想暴露,才没提防。 但问题是,他能提防,却做不到以同样方式干扰对手,昨天就尝试过,结果只是隔空摸了下冰坨坨胸。 和吕太清斗剑,虽然吕太清很强,但所学之术,都在他理解范围内,只要精修调整就能反制。 而北云边悟出来的东西,似乎已经比他高一截了…… 夜惊堂眉头紧锁,察觉到了这一战的棘手,不过也并未露怯,心头急急思考原因和对策,表面上则是朗声开口: “我青龙会只认银子不认人,拿了钱就得办事,杀不杀,我说了不算。” 话落转眼看向下方的田无量。 田无量见阴士成差点被打死,心头半点不意外,而且知道北云边今天也大概率出事。 为此田无良相当配合,直接摆出大义凛然之色: “既然北城主开了口,田某自然得给北城主和朝廷面子,等两国战事平息之后,田某再和阴士成算此旧账。” 咔咔咔~ 夜惊堂见此,把转轮归零,收起佩剑拱手一礼,而后飞身跃下城主府,在给青龙会准备的席位上就坐。 广场上死寂无声的人群,等到此时,才渐渐回过神,开始七嘴八舌讨论: “霸气侧漏!这么狂的人物,我还是头一次见。” “不愧是青龙会,这行事风格绝了,怪不得能做这么大……” “若是北城主不拦,阴士成死透透的,就这刚才还敢大放厥词……” “这十大宗师名次,看来又要变了,就是不知道龙王爷和华俊臣谁更厉害……” “还是华俊臣厉害点,华俊臣和南朝的夜大魔头,从燕京打到大漠,连战数场硬是没死,这战绩南北两朝独一份儿……” …… 城主府外嘈嘈杂杂。 北云边见田无量和青龙会让步了,自然不在多言,随之轻身一跃,落在了城主府外,拱手一礼,压下满场话语: “诸位英雄豪杰远道而来,北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都请坐吧。” 而阴士成脸色煞白,屁都不敢放,捂着肩头跃下,落在了北云边背后…… 第十二章 云边龙气聚北巍 山外喧哗声一片,连城主府内的门徒杂役,都跑到了面向广场的窗口处,打量着外面的动静。 而城主府侧面的山林中,薛白锦孤身一人安静潜伏,等到北云边露面,自云阁跃下之后,才无声无息潜入建筑群。 云阁是北云边的住处,暗室严禁外人进入,但外部肯定有人巡逻值守。 薛白锦方才已经看出北云边深不可测,此时自然也不敢大意,隐匿所有声息,顺着无人之处,摸到了云阁右侧,尚未靠近,便听到一阵交谈声传来: “这青龙会当真霸道,两位觉得这‘龙王’,在大宗师中内位列第几?” “在师道玉和阴士成之上,不过应该打不过席天殇。剑这东西就是灵活快捷,携带方便,适合搞刺杀,拼正面不占优势……话说邢公子不去看热闹,跑这儿来作甚?” “唉,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在城里闲逛,遇到了个玩得开的少妇,胸脯比我头大,水还多……” “嚯!是吗?!” …… ?? 薛白锦忽然听到这对话,眼神都沉了下,虽说云阁门口的守卫,确实按照夜惊堂的说法,被拖住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 “果真物以类聚,这找的都是什么货色……” 虽然心里羞与为伍,但薛白锦办事还是很麻利,仔细观察后,便从凑在一起交谈的三人后方,无声潜入云阁,朝着后方行去。 云阁是一栋楼,背靠山壁,规模并不小,外面是客厅、书房等等,装修颇为华美,最深处则是一道门,看布局通往岩壁内部,是一个密室。 薛白锦来到门口,略微检查,确定机关暗器和埋伏,才轻手轻脚把门推开,往里扫了眼,可见其中没有窗户,摆的有桌椅茶案,四周还亮着烛台。 暗室左右的墙壁上,全是书架,里面放满了书籍,而正后方则是一扇白屏,遮挡住了后方细节,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桌案。 薛白锦先来到书架前,可见上面的书籍很杂,有奇闻异志、五行方术,也有南北两朝的史料县志、军政部署、商路分布等等,涉及了各个领域,唯独武学相关很少,有也只是介绍各大门派的历史传承的书籍。 薛白锦见此,心头自然疑惑,毕竟武夫根本用不到这些,感觉更像掌权者的资料库,以北云边的势力范围,根本用不到这些。 薛白锦没想清楚缘由,便先行来到了白屏后方,结果入眼就看到了小案上放着一张舆图,上面摆着数个小人,其中一个还刻着‘薛’字,放在南霄山,明显指的是她。 而刻有‘夜’字的小人,则单独放在了蒲团正前方,从位置来看经常坐在这里盯着看。 “……” 薛白锦见此暗暗琢磨,毕竟光是这点细节,就足以说明北云边一直把夜惊堂当首要目标,连奉官城、项寒师这些人都暂时放在了一边。 她来到小案旁边仔细查看,发现墙壁上有抽屉,便小心打开,但可惜抽屉里没有什么长生果,只有一堆纸张。 纸上写的全是去年以前的情报汇总,邬王着手炼丹、燕王世子索要高手担任刺客、女帝移驾避暑山庄…… 薛白锦仔细看了两页,心中便暗暗一惊,知道这是绿匪的指挥室,毕竟除开绿匪的幕后首脑,没人能同时拿到这么多机密情报。 绿匪是北云边在暗中掌控? 薛白锦念及此处,连忙寻找其他的纸张,想看看绿匪最新的部署,结果发现最新情报只到去年九月份,后面就没了。 难不成北云边时刻带在身上…… 薛白锦觉得有可能,但她总不能找北云边去要,当下还是在暗室中仔细搜索起来。 但可惜尚未搜索多久,苍穹之上就猝然传来一声雷鸣: 轰隆—— …… 厚重黑云如同压在数万人头顶,城主府上黑旗猎猎,噪杂广场逐渐寂静下来。 北云边坐在了正中主位之上,阴士成捂着右臂坐在身侧,另一边则是北梁过来的高官。 而受邀前来的几十位掌门,则带着门徒,坐在广场左右,身边竖着帮派旗子。 夜惊堂披着青色斗篷,在太师椅上就坐,佩剑放在手边的茶案上,虽然只是孤身一人并不醒目,但自从方才的小插曲后,已经成为了全场焦点。 坐在左边的苍龙洞,和坐在右边的白帮,从掌门到背后门徒,都是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对,中间这青龙会头号杀手,就开始转轮子。 不过夜惊堂此时,却没有心思搭理这些杂鱼,只是进入了过载状态,闭目思考隔空干扰对手气息的难题,如果凑近仔细看,可以看到斗篷上有隐隐汗气。 好在方才和阴士成血战一场,运动量本就巨大,出汗是正常的,这点异状,还不至于引起左右之人注意。 在等待良久后,邀请的所有人都入了场,虽然姚上卿、霍知运缺席没来,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为什么没来,朔风城也当做没看见,直接就开始了此次英雄宴。 北云边是城主,客套寒暄的话,自然不用他去说,在场诸人也受不起,开口说话的依旧是二当家方行古。 方行古在帮派的定位是白纸扇,并不以武力见长,但地位并不低,此时站在广场前方,高声说着: “江湖和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投靠朝廷,在我等看来是江湖败类。 “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等平日里可以不服朝廷管束,却不能对国难熟视无睹。如今南朝大军压境,夜惊堂自恃武力咄咄逼人,我大梁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我等身为武夫,若是还袖手旁观,便是视数万万百姓生死于不顾,这显然失了大义……” …… 方行古这‘讨贼檄文’,虽然有点过于美化在场的江湖人,但也谈不上虚伪。 毕竟双方立场本就不同,又是两国交战,号召本国武人出力也是应该的。 在场数十位高手认真聆听,心底都明白朔风城的意思,只是在等着最后的站队。 而方行古说了一大通漂亮话后,才来到正题: “国难当前,城主临危受命,获封‘崇国公’,不日便要赶赴边关,镇守国门。 “有帅不能无将,所以此次专程设宴,邀诸位前来,共同商讨护国御敌之策。 “方某知道诸位,不少人背了案底,甚至正被朝廷通缉,怕有报国之心,朝廷却不给机会。 “诸位可以放心,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城主乃至朝廷的刘大人,可以对各位承诺,只要是有心报国者,过往罪责今日皆一笔勾销。 “从今往后在城主麾下,诸位也都有官身,来日立下功劳,加官进爵、封侯拜相也不无可能。 “我等都是江湖武夫,能洗清过往平步青云的机会,这辈子就这一次。不知各位,可有心追随城主,共御南朝强敌?” 方行古说完后,转眼看向左右就坐的几十个掌门,等待这些人回答。 北云边在椅子上端坐,手指轻敲着扶手,眼神扫视众人的神色。 郭叔豹虽然实力不是最高,但交际网很大,来之前其实就谈好了,他负责当带头之人,率先起身慷慨陈词表态。 但常言‘计划赶不上变化’,以前彼此差距不大,他靠着人缘,率先起身带个头也没啥。 而如今旁边坐着那么大个龙王爷,实力明显在所有人中最高,人家都没说话,他一个二线掌门,先起来抢从龙首功,显然有点不懂事。 为此郭叔豹左右打量几眼后,先看向了隔壁就坐的夜惊堂: “我等人微言轻,缺一个多一个,都无关大局,此事还是得让真正有本事的人来拍板。不知青龙会,对此有何看法?” 夜惊堂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一边推演着功法脉络,一边开口回应: “方老此言确实在理,我等身为武人,无论黑道白道,都当心系大义。” 方行古和诸多掌门听见此言,皆是微微点头。 但他们还没笑出来,就听见这龙王爷继续道: “但大义不是愚忠,我等报国,报的也是大梁百姓,而非一家一姓。” “……” 广场上的所有人,闻言表情微微一僵。 北云边敲扶手的动作,也在此时停顿下来,接话道: “青龙会意思是?” 夜惊堂回应道:“要让百姓少受战乱,唯一的方法就是速战速决,尽快促使天下一统。 “甲子之前,奉官城见大燕覆灭乃大势所趋,能守云安而不守,促使云州十余万军队不战而降,无数百姓将士免遭战火屠戮,此举虽然失了小义愧对大燕,却不愧对南朝百姓,全了大义。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如今南北两朝,已经有了一统的大势,我等若集结起来,帮朝廷抵抗,只会拖延战事,让更多百姓将士遭受战火屠戮……” 啪—— 坐在北云边跟前的北梁高官,闻言怒火中烧,一拍桌子: “你放肆!你……” 北云边微微抬手,制止了官吏的话语,转眼望着夜惊堂: “南朝内战,奉官城袖手旁观理所当然。而如今我北梁,是被南朝、西海联合入侵,阁下这大道理,怕是站不住脚。” 夜惊堂道:“三国本为一体,始帝、吴太祖便是大一统的帝王,我们要盼的,应当是南北朝再出个千古一帝,彻底终结三国乱世。 “若大梁有一统天下的实力,我等自当义不容辞,站在朝廷这边。 “但现在谁有资格一统天下,诸位想来清楚,我等要为天下百姓着想,就该顺势而为,不阻拦大势。诸位说是也不是?” “……” 在场的几十位掌门,乃至广场上的无数武人,都听愣了,哪里敢回这话。 现在整个天下,谁看不出统一西海诸部的夜惊堂,很可能成为继吴太祖之后的第三位大统之君?就算不是夜惊堂,也绝对是南朝女帝。 若非如此,北梁为啥火急火燎的招揽北云边,开这英雄宴? 现在这场面,又不是双方辩论什么才是大义,而是朔风城让在场武人站队! 北云边和青龙会的观点,其实就是大儒辩经的手法,怎么说都对,都能沾上大义,想要争论到底谁有理,那得看哪边是战胜国。 北云边明显已经给过台阶了,青龙会还要硬抬杠,这不找死吗? 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望向孤身一人坐在席间的龙王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郭叔豹本来是谦让,结果青龙会说出这砸场子的话,肠子都悔青了,想圆场又不太敢开口。 偌大青石广场,就这么陷入了无言沉默。 北云边见青龙会听不懂人话,给了台阶都不下,便直接道: “我是大梁百姓,又受朝廷重赏,自当为朝廷鞠躬尽瘁。阁下觉得我此举,阻拦了天下一统的大势,那以阁下的风骨,当前是不是该铲除我这冥顽不灵之辈,以免百姓遭受无妄战火?” 在场所有人,听见这话便知道青龙会完了。 旁边的阴士成,本来一直低着头,此时却抬起眼帘,流露出几分杀气,本想跟着激将几句,不曾想他还没开口,广场上就传来一声: “是又如何?” ?? 死寂无声的广场,明显传出不少抽凉气的声音。 诸多掌门齐齐错愕转头,连北云边都愣了下! 本来北云边还觉得这青龙会的头号杀手,是性格偏激一根筋,但此时算是明白——这厮完全是脑子进水。 就这德行,也能活到今天,还练出这么一身好武艺?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青龙会这是在想啥,甚至有人想说好话,让北云边别和傻子一般见识。 但众人还没从难以置信中缓过来,眼神便是一震! 北云边发现这头号杀手,脑子不正常,已经失去了招揽的耐心,转眼望向前方人群,同时右手微抬。 唰—— 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放在北云边右侧的茶盏,便猝然化为一条白线,以雷霆万钧之势,激射向就坐的‘龙王’。 此招完全没有起手动作可言,甚至没碰茶杯,但茶杯爆发出的速度,却堪称骇人听闻,饶是仇天合、阴士成等人,都只看到了一线残影。 此招一出,便已经宣判了‘龙王’的死刑,北云边甚至懒得转头去看。 但下一刻,广场侧面却传出一声爆响: 嘭—— 快若奔雷的茶盏,瞬间激射到就坐的斗篷剑客面前,本该在对方抬手前,就轰碎其脑袋。 但距离脑袋还有三尺之时,茶盏却如同撞上了一面墙壁,速度骤停,强横冲击力把茶水瞬间震成水雾,白瓷茶杯却完好无损,只是悬在斗篷剑客前方,急速颤动。 嗡嗡嗡…… “啊这?” “这是……” 周边的数十名掌门,神情瞬间呆滞,连阴士成仇天合,眼神都化为茫然,完全没看懂。 北云边眉头猛地一皱,转头再度望向青龙会的头号杀手,风轻云淡的神色,化为了凝重,观察一瞬后,若有所思开口道: “好手段。” 啪嗒~ 茶杯毫无征兆的落下,摔在地上化为粉碎。 本来纹丝不动的夜惊堂,抓住身侧的佩剑,慢条斯理起身,走向场地中央,声音也化为了毫不忌惮的云淡风轻: “你手段也不差,我坐在这里硬想了两刻钟,才想明白原委,谁教你的?” 北云边手指轻敲着扶手,打量着走到正前方的身影: “你是夜惊堂?” “嗡……” “夜惊堂?” “夜大魔头……” 此言一出,死寂广场瞬间炸锅。 前排围观之人直接面无人色,而周边的几十名掌门,则惊的站起身来,迅速往后退开。 毕竟‘夜大魔头’的名号,可不是北梁江湖瞎取的。 遇见其他人,还能思考该怎么活;而遇见夜惊堂,尸体能拼完整都算人家发善心,这热闹可不是寻常人能随便看的。 阴士成听到‘夜惊堂’三个字,脸色就猛的一白,第一反应就是此生江湖路走到头了,跑的念头都生不起。 不过惊恐一瞬后,阴士成又想起身边还有靠山,迅速恢复镇定,大喝道: “快,一起上,杀了他南朝就完了!” “……” 正在急急后撤的诸多掌门,听见这话都惊了,望向阴士成,虽然没开口,但眼神意思明显是——你当老子傻? 这他娘是夜惊堂,你要不上去试试? 不光是诸多掌门,连北梁高官,都察觉到了不对,悄然起身扭头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夜惊堂自然没管这些无关杂鱼,只是看着北云边,把斗篷面巾拉下,露出了脸颊: “六张鸣龙图散于各地,以你的年纪凑不齐,你也没去过沙州。我挺好奇,你年纪轻轻,如何摸到的‘炼神还虚’门槛?” 北云边坐在大椅之上,因为师父已经把他当了弃子,回应倒也坦陈: “师父手把手教的。” 夜惊堂对此言并不怀疑,但能教出‘炼气化神’的徒弟,通常都有同等境界,就比如玉虚山的老掌教,不然很难给徒弟指路。 而‘炼神还虚’相当于第八张图的境界,比吕太清都高一境,世上有本事教到这地步的名师,满打满算只有一个奉官城,其他人都没到这一步,肯定是教不了。 夜惊堂稍微斟酌了下,询问道: “你师父是什么人?” 北云边其实也不知道师父身份乃至名字,对此只是回答: “你如果能活过今天,以后会知道。” 夜惊堂微微颔首,回答相当干脆: “那就好。” “……” 这话看似无波无澜,实则相当之狂,都没想过自己今天会死。 北云边见此沉默了一瞬,慢慢站起身来: “你推演了第七张图却没死,看起来也摸到了些许门道。但可惜,鸣龙图终究不是你自己的道,这世上也不只你得天独宠、悟性超凡。我比你先走了十几年,今天,你的路到头了。” 夜惊堂微微挑起下巴: “先走了十来年,阁下想必悟出了很多神通,可否让我这凡夫俗子见识见识?” 北云边隐藏数十年,出于绿匪的特殊性,一直不过在外人面前展现。 此时夜惊堂已经到了跟前,他赢了就是得天独宠的千古第三人,输了则是万事成空,自然没了隐藏的必要。 眼见夜惊堂想看神通,北云边并未吝啬,眼神被傲气所占据,抬起双手,掐了个道门手印,开始神神叨叨念咒: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五湖四海,水聚朝宗,神霄符命……” 呼呼~ 随着声音传出,广场上慢慢吹起了横风。 而盘踞在黑山之上的云层,也逐渐被强风所带动,不久后便是一声: 轰隆—— 云海之间窜出扭曲电蛇,瞬间撕裂天幕,将昏暗城池照为雪白! 浩瀚天威当空压下,让黑山之下的无数武夫瞬间惊惧,连远处的仇天合和折云璃等人,都难掩心底错愕,后退了几步: “这……” “我的老天爷,说书先生没骗人……” …… 而与惊慌失措的万千武人相比,夜惊堂反应出奇的平静,毕竟他方才已经想清楚了北云边的门道。 第七张‘搬山图’,对应‘炼气化神’,由内而外,以体魄之力引导万物,虽然看似强横玄妙,但威力不会超出人本身的上限,为此最多控制一把剑飞来飞去,隔空摸摸胸什么的。 而第八张图则不然,对应‘炼神还虚’,开始‘由外而内’,也就是跳出体魄的范畴,以精神为媒介,引导天地之力化为己用。 北云边可以隔空控制对手体内的气血,而他做不到,就是因为北云边摸到了‘炼神还虚’的门槛,能感觉到虚无天地中的那股‘气’。 而他以前只能用手感觉,自然没法隔空控制干扰。 不过就和前六张图不完善,就掌控不住第七张图一样,第八张图更是如此。 浩瀚天威何其强横,无论是他还是北云边,以当前的道行,能做到的也只是‘开视野’,竭尽全力引导,最后和历史上那些厉害祝宗、道士一样,打个‘增雨弹’求场雨,正儿八经操控天地,肉体凡胎根本扛不住。 瞧见北云边装神弄鬼表演呼风唤雷,夜惊堂平淡道: “道门祈雨咒罢了,玉虚山的老掌教就会,除了下雨也没啥大用,你莫不是准备用雨淋死我?” 北云边见没镇住夜惊堂,倒也不意外,悻悻收手,抬步走向夜惊堂: “给你开个眼罢了。我能摸到炼神还虚,炼气化神便已经融会贯通,你不过刚刚初窥天机的毛头小子,拿什么和我较量?!” 话音落,北云边抬起左手,五指用力一握! 远看去,便如同九天神人,以虚无法相,隔空抓住了立于广场上的渺小蝼蚁。 阴士成已经被北云边的通天神术震撼的无以复加,瞧见此景,便满眼阴毒望向夜惊堂,心底估摸还念叨着——恐惧吧!痛苦吧!哀嚎吧……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半点反应没有。 “……” 北云边盛气凌人的眼神一凝,左手又握了握,而后便皱起了眉头。 滴滴答答~ 风雨当空而下,砸在青石地砖上,击起点点水花。 夜惊堂在雨中静立,把转轮剑插在地上,左手平伸而出: “你这手绝活,我打神尘和尚的时候就会了,无非没法隔空扰乱对手气血而已。既然我会,又岂会不知道如何反制。 “你要是没新花样,就换我给你开眼了。” 咻—— 话音落,广场外围传来一声破风急响。 众人余光看去,却见人群上方划过一条黑线,横穿过青石广场,精准无误落在夜惊堂手中。 众人以为还有高手,从后方丢出兵器,皆是转头看去,结果不曾想后方响起了仇天合的错愕惊呼: “我他娘……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妈耶,惊堂哥为啥没教我这个……” …… 夜惊堂并未回应远处的言语,只是把螭龙刀挂在腰间,望着北云边,等待他回应。 而北云边瞧见这一手,就知道夜惊堂对‘炼气化神’的理解,已经不在他之下,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右手抬起。 飒—— 放在席位后方的一杆雪亮长枪,当即破空而出。 但可惜的是,九尺长枪刚飞到一半,广场便传出一声爆响。 轰—— 倾泻而下的狂风暴雨,被猝然爆发的气劲震开,直接在青石广场之上清出一个庞大的半圆空洞。 气劲席卷之下,飞到一半的亮银枪,便如同断线风筝失去了控制,直接插在了地面。 而雪亮刀光,也同一时刻在天地之间亮起! 呛啷—— 夜惊堂脚下青砖四分五裂,被硬生生削去一层,整个人如同青色电光,闪烁至北云边身前,左手刀斩向肋下,右手同时凌空虚握拧转。 北云边功力比夜惊堂深厚,所学艺业更是不差,眼见一刀近身,反应奇快,双手横向合十,试图拧断螭龙刀;同时固守气府,防备夜惊堂扰乱他体内气血。 但北云边双手即将接触刀锋之时,却愕然发现,体内气血没受干扰,反倒是立足之地的青砖,猛然旋转! 哗啦~ 北云边和夜惊堂终究还不是神仙,双脚着地,那就是脚扎大地,立足之地整体转向,人岂有不动之理。 双方接敌地的前一瞬,北云边忽然面向了阴士成,结果可想而知! 噗—— 螭龙刀毫无阻碍,劈在没有任何防护的脊背之上,瞬间在白袍背心拉出一条血口! 但北云边相当强横,这快若奔雷的必杀一刀,硬生生没劈断脊柱。 北云边后背受创,并未选择规避,而是左臂后摆拳,扫向夜惊堂头颅,双脚跃起以免再度被干扰身位,同时右手微抬,想要转动夜惊堂脚下的青砖。 但双脚离地又不会飞,那就回到了武夫最原始的状态。 夜惊堂一刀得手,哪里会给北云边干扰的机会,当即侧身如猛虎硬靠山撞出,肩头撞在了北云边后背之上。 轰隆—— 腾空的北云边,便如同忽然被攻城锤砸在背后,整个人瞬间化为一条直线激射而出,撞碎了正门处的桌椅及墙壁,直至轰塌后方几栋房舍,带起冲天尘烟。 轰隆隆…… 夜惊堂攻势行云流水,落地已经双脚重踏,右手持刀前刺! 唰—— 北云边落地堪堪停稳,便发现夜惊堂一刀凌空突刺到近前,当即想要双手合十空手接白刃,结果却见夜惊堂左手再度拧转! ? 常言吃一堑长一智,北云边暗道不妙,几乎同一时刻收腿凌空,但这次,立足之处并未产生变化! ?? 北云边心底一沉,腿在收放之间犹豫不决,而夜惊堂却已如同蛮龙般撞入身前,一刀直贯腰腹! 噗—— 北云边功力体魄境界都强出夜惊堂些许,但‘灵性’明显差点,完全被带着走,一刀入腹没能洞穿,双脚未曾脚扎大地,整个人就直接被撞了出去,几乎推平后方建筑,直至撞上岩壁。 轰隆隆—— 夜惊堂一刀得手,落地便双脚重踏,拖拽雪亮刀光犹如白虹贯日,飞至半空便旋身一刀,以力劈华山之势当空劈下: “喝!” 轰隆—— 爆喝声中,早已经四分五裂的高墙建筑,瞬间从中化为裂谷。 强横刀风所过之处,万物化为齑粉,连同城主府的地基,都出现了一条丈余深的笔直沟槽。 这是八步狂刀第三式,也是八步狂刀问世以来的最强一刀。 刀锋裹挟浩瀚天威,似要将城主府连同后方的黑色群山,都一同从中劈开。 北云边往后激射,刚刚撞上山壁,撼山摧城般的强横气浪已经来到面前。 他双手上抬试图抵御,整个人却瞬间陷入山体丈余,身上衣袍都在一瞬间粉碎,从眉心到腰腹,直接出现一条红色血痕! 轰隆—— 城主府地动山摇,掀起的烟尘与碎石瓦砾,瞬间遮蔽了半面山壁 夜惊堂惊世骇俗的一刀落地,同样是额头青筋高耸,脸色涨红发出一声闷咳。 但八步狂刀环环相扣,在落地瞬间,夜惊堂已经双手拖刀大步狂袭,气劲尚未消散,便突进到了北云边近前,自下往上一刀斩出: “喝——!” 北云边连接三刀,无论身位还是气息都完全被打乱,根本没有机会稳住阵脚! 眼见夜惊堂如影随形一刀劈向下腹,北云边抬起右腿格挡刀锋,结果便是: 嘭—— 三尺刀锋瞬间劈入,入肉两寸有余,几乎把右腿直接斩断! 北云边已经摸到炼神还虚的门槛,体魄没有金鳞玉骨那么变态,但境界摆在这里,结实程度也差不了太远。 此时一刀劈入腿骨,刀柄缠绕的黑绳瞬间被震断,木柄也随之崩裂,整把刀几乎解体。 而北云边本人,也在非人冲击力下,往斜上方激射,撞断了城主府上方的悬空飞廊,把楼阁屋脊撕出一连串缺口。 哗啦啦—— 夜惊堂八步狂刀已如化境,一刀得手便能把北云边连到死。 但此时他也明白了世间为什么会出现天子剑这种神兵——杀伐之力强到他这种地步,发力控制的再稳,也已经超出了凡世兵刃所能承受的极限,哪怕不被对手招架,也能被自身气劲震断。 眼见刀柄崩裂,夜惊堂当即收刀归鞘,从广场上拉来了亮银枪。 咻~ 而北云边也绝非泛泛之辈,抓住了这因心疼兵器而产生的节奏断档,在撞上一栋飞檐之时,双脚重踏大梁。 嗙—— 爆响声中,整栋楼阁从中轰然塌陷,北云边也如同脱膛炮弹般冲出,朝着后方山林窜去。 但刚冲出城主府,山外便犹如强龙坠世,传来一声震天轰鸣: 轰隆—— 无数武人抬眼看去,却见群山之上的风云,似乎都被枪锋所带动。 一条裹挟风雨以及碎石烟尘的莽龙,自九天之上砸下,瞬间把城主府左侧的山林推平,出行了一条近百丈的巨大凹槽。 北云边身形与之对比,就好似被山岳压在面前的蚂蚁,见势不妙当即单腿重踏大地折返,躲开了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但下一瞬,九尺枪锋便已经到了身边! “喝——!” 夜惊堂势如狂雷,一枪扎在北云边胸腹,气劲爆发之下,九尺长枪瞬间爆裂,几乎当空寸断。 而被长枪聚为一点的浩瀚气劲,也在入肉寸余后爆发,在北云边背后带出一声闷响: 嘭—— 血雾飞溅,饶是体魄堪比金鳞玉骨,也在这无坚不摧的一枪下,被洞穿出一个两指粗细的孔洞,而余波在后方密林中,冲出一片数十丈的扇形空地。 轰隆隆—— 北云边眼见无法逃脱,也是起了搏命之心,衰落瞬间再度弹起,一拳递出直攻夜惊堂胸腹: “喝——” 夜惊堂撞碎长枪,也舍不得打断螭龙刀,当下毫不迟疑便是一记冲出炮,与北云边对轰。 但常言‘圣人千虑也有一失’,夜惊堂也不是绝对理智、永不上头。 夜惊堂起手取得绝对优势,是靠过人悟性参透对方底细,而后活学活用,靠细节掌控达到抢占先机的目的以弱胜强,并不是蛮力平推。 无论是双方所学艺业,还是功力体魄,其实都是北云边占优势。 夜惊堂起手打出压制效果,但中途心疼兵器断了节奏,已经给了北云边喘息机会,此时来个正面拳拳对轰,这显然属于以短击长了。 嘭! 双拳当空相撞,北云边上半身挂着的布条,在气劲冲击下瞬间消失,连同银色发冠都炸裂开来。 夜惊堂右臂袖袍同样粉碎,以仲孙锦的神通卸力,但北云边这一拳的力道重的令人发指,指骨当场发出‘咔’的一声脆响,胳膊涌起肉浪,直至传递到后肩,在衣袍上崩出一个破洞,裸露皮肤瞬间乌青。 轰隆—— 气劲当空爆发,北云边左脚硬扎大地,身形往后滑出数步。 而夜惊堂则是倒飞了出去,在裸露泥土的山体上打了几个水瓢,飞出了数十丈。 嘭嘭嘭…… 薛白锦在雷声响起时,便已经从暗室冲出,本想绕后偷袭,结果还没找到机会,就瞧见了打一半收刀、能智取偏要硬碰,不禁急声道: “你在打什么?!” 北云边一拳轰飞夜惊堂,其实也愣了下,方才被无情连打,他已经准备舍命一搏,此时才想起来,自己功力比夜惊堂深厚,只是没机会施展罢了。 发现夜惊堂被轰飞出去,北云边当即乘胜追击,试图上前压制。 但夜惊堂在一拳轰上去,把自己给震了个内伤后,已经冷静下来,眼见北云边还敢反攻,假模假样做出癫狂之色: “喝——” 暴喝声中,夜惊堂再度飞身狂袭,一拳对冲而去。 北云边眼底显出杀意,浑身催动到极致,最后一步重踏踩下,右臂青筋鼓涌,连满头长发都气劲震的当空绷直: “给我死!” 这一拳如果落实,即便没把夜惊堂打碎,蕴含气劲力道,也足以把夜惊堂从半山之上,轰到青石广场另一头,但…… “噗——” 北云边暴力强袭,把浑身气劲凝聚到极致,是为了靠体魄功力优势,一拳重创夜惊堂。 但这气劲凝聚到极点的重拳,还没来得及出手,北云边便发现体内气血紊乱,诡异乱窜了一下! 这干扰极为细微,寻常时候最多让人产生一瞬气闷酸胀,甚至没法带来实质影响,北云边也可以和夜惊堂一样提防。 但夜惊堂一直没表现出摸到‘炼神还虚’门槛的迹象,北云边以为夜惊堂不会,此时为了一击翻盘,浑身气血沸腾催动到极致,犹如爆发威势被压缩到极点的炸弹,根本没留余力去稳固气府提防。 些许气血不按照原本路线走,结果就如同寻常武夫爆发时岔气,身体当即产生连锁反应,浑身青筋鼓胀、双目涌现血丝,口鼻直接喷出了血水! “咳——” 双方接敌只在一瞬之间,北云边出现失误岔气,导致拳势骤止反噬自身,夜惊堂的一拳,可就来到了面前! 轰隆—— 半山之上,猝然出现一个碗状圆坑,深达丈余。 泥土碎石朝周边飞溅,形成了环形冲击波,瞬间扯碎了周边百丈的林叶! 夜惊堂一拳落在北云边面门,第二拳便再度落下,垂在对方眉心。 轰轰轰—— 三五拳落下,北云边头颅并未爆裂,却已经七窍流血出现了强烈眩晕感,眼见夜惊堂再度一拳落下,满嘴是血喝道: “停!停……” 嘭—— 半山之上的肆虐拳风骤止! 夜惊堂单手掐住北云边脖子,把其按在泥坑之中,右拳高抬,浑身汗气蒸腾,眼神冷冽如阎罗。 噼里啪啦…… 被炸上半空的断壁残垣,乃至被掀上半空的雨水,此时才从天而降,砸在了满地狼藉的城主府与青石广场上。 无数武夫站在广场上,面容呆滞看着眨眼化为废墟的城主府,以及半山大坑中的两人,眼底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撼。 而各大掌门和阴士成等人,因为能勉强看清细节,则是骇的肝胆俱颤,完全不知该如何言语。 等喧嚣风雷沉寂片刻后,广场外侧的仇天合、折云璃等人,才从震撼蒙圈中缓过来,仇天合满眼难以置信嘀咕: “说书先生还真没骗人……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轩辕天罡满眼茫然回应: “境界太高,我哪里看得懂。反正刀特别快就是了……” 折云璃则是分析道道:“应该是施展出了百丈金身法相,我们肉体凡胎看不到很正常……” “是吗?” …… 随着惊呼嘈杂从四处响起,广场上的武人乃至诸多掌门,都已经渐渐回过味来,各种惊呼诧异声压住了漫天雷雨。 云阁之上,薛白锦已经提着双锏跃出,见夜惊堂停手,提醒道: “他是绿匪的首领。” 夜惊堂听见这话,望向满嘴是血的北云边: “是你安排人,刺杀靖王和女帝,煽动诸王谋逆?” “呼……呼……” 北云边七窍流血,看着上方的冷冽脸庞,眼神满是不甘,咬牙道: “我带你去找长生果,我知道在哪里,没有我,你永远找不到!” 夜惊堂眼神微沉:“绿匪害的人不计其数,你活不了。还不死心,想找机会翻盘?” “咳咳……” 北云边闷声咳出血水,眼神狰狞: “是又如何?仙岛所在之地无人知晓,我若逃出去,只能藏在仙岛躲避追杀,你有本事追上我,就能够找到位置。这等大机缘,我不可能便宜你,现在杀了我,我不会吐出半个字!” 夜惊堂盯着北云边,看出他确实不服气,似乎还有后招,稍微沉默后,松手在雨幕中起身,偏头示意东方群山: “机会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呼……呼……” 北云边没想到夜惊堂还真敢松手,当下眼底重新燃起生机,从泥坑中爬起来,朝着东方跑去,起初还摇摇晃晃,但跑出几步后,速度就骤然加快,开始全力狂奔。 轰—— 夜惊堂站在半山之上,并未立刻去追,而是转眼望向了下方广场上的数万武人: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我刚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们能听进去,日后尚能落个体面;若听不进去,想当忠君报国的忠烈之士,我也不拦着诸位,天下一统,总是要死一批冥顽不宁之辈,否则哪来的长久太平。” 哗啦啦…… 暴雨倾盆而下。 无数武人立在山下,听着上方的那道清朗嗓音,眼底只有敬畏与胆寒,哪里敢说出半句话语。 夜惊堂扫视山下人群一眼,见无人敢抬头,才转身走向了黑色群山。 而薛白锦见此也从云阁跃下,跟着一起望群山深处追去。 满是断壁残垣的城主府下方,阴士成早已经心如死灰,生怕夜惊堂点他的名,此时发现夜惊堂走了,才缓过来一口气,想悄然溜走。 但可惜,附近的田无量,眼底早已被杀意充斥,提长棍落在了阴士成前方,冷声道: “我是夜大阎王的人,谁敢帮他,你们明白后果!” 轰轰—— 继而满地狼藉的广场,再度响起轰鸣。 但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动静,已经再难吸引在场之人注意力。 广场上内外的所有人,都望着已经沉寂下来的黑色群山,久久无人言语…… 第十三章 沧海横流 轰隆隆—— 群山之上阴云密布,响彻阵阵闷雷,云层之下时而传来一声鹰啼: “叽——” 黑色山脉间的茂密山林,也被三道扭曲电蛇撕裂,自西望东朝着东海岸极速延伸。 北云边全身染血,闷头朝着海边疾驰,速度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 夜惊堂吊在后方三里开外,浑身汗气蒸腾犹如脱缰龙蟒,虽然消耗巨大,右臂也受了损伤,但取了颗莲子含着,随时可以治伤,情况比北云边好出太多。 薛白锦性格非常稳健,提着双锏跟在身侧,在追了片刻后,询问道: “你确定他会往仙岛跑?会不会有埋伏?” “我尚有一战之力,项寒师敢过来,倒是省事儿了,刚好一起打死。他无路可逃,现在估计是在争取时间恢复,你当心些。” “我当心?你刚才明明占上风,只要稳扎稳打,肯定不会受伤,结果舍不得刀也就罢了,还非得冲上去和拼拳头……” “唉,不用计较这么多细节,你就说打没打赢吧……” “……” 薛白锦无言以对,当下也不再多问,转而全心追赶,同时观察山野间的局势,以免遭遇伏击。 崇阿山是南北走向的山脉,自朔风城到东海沿岸约莫两百余里,在翻过最高峰的山脊之后,便有大海的味道铺面而来,一望无际的汪洋也出现在了天际尽头,天色逐渐变暗,阴沉天空时而闪过一道雷光。 轰隆隆~~ 等追到海崖之后,北云边没有丝毫犹豫,便纵身跃下海崖,踏浪而行朝着汪洋深处而去。 夜惊堂见已经入海,怕鸟鸟续航跟不上,便挥手示意,让鸟鸟先行折返去和云璃汇合。他则带着冰坨坨跃入海中,在浪涛之上飞驰追了过去。 因为风浪之中没有任何立足之地,武人实力会大幅消减,两人心中也谨慎了几分,逐渐拉近了距离。 而前方逃遁的北云边,虽然恢复力也很强,但终究难以媲美浴火图,长途亡命奔逃消耗也惊人,再加上身负重创,气色已经犹如风中残烛,身形开始飘忽不稳。 不过随着来到东海之中,北云边的眼底却逐渐显出生机,心底的恐慌也随之散去。 北云边生在海边,时年三十六岁,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岛屿上渡过,熟知这片海域的一切。 只要到了这里,便是放龙入海、纵虎归山,世间除开他师父,根本没人能拦住他! 北云边呼吸声急促,目光却越来越热切,在全力飞驰进半个时辰,抵达东海某处后,忽然开口道: “夜惊堂,你可知长生果具体作用?” 夜惊堂长途奔袭下来,也已经气喘吁吁,不过比北云边状态好得多,保持半里距离,遥遥回应: “雪湖花护内里,白莲固躯壳,我猜这长生果也是一脉同源的天材地宝,可以养神志。” “呵呵呵……你确实悟性非人,也难怪师父会弃我而去。” 北云边发出一串笑声后,眼神逐渐化为狂热: “但你知道我有长生果,也猜到其大概效用,还敢深追至此,是不是有点太小看了这悠悠苍天、茫茫大地?!” 薛白锦见北云边口气忽然硬了起来,眉头微蹙,示意夜惊堂拉开距离小心提防。 而夜惊堂破浪前行间,其实已经隐隐感觉到周边天地气息不对劲——此地就和置身皇宫里的鸣龙潭一样,给人感觉气脉通达、神清气爽,似乎是块灵气十足的风水宝地。 而且随着深入,这感觉越来越强,仔细感知,甚至能隐隐感觉到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地灵气,在往远方某处汇聚。 夜惊堂察觉到这异象,但知道距离仙岛不远了,现在基本没有北云边领路,他估摸也能找到,便开口道: “我不追过来,又怎么知道你能玩出什么花活?有什么本事快使出来吧,你撑不了多久了。” “哈哈哈哈……” 北云边满嘴是血,却发出惊呼狂放的笑声,在奔行途中,自腰后摸出一颗金丸,大口吞入口腹。 而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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