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就和净空和尚一样,会被赐予‘法号’。 被唤作悟念的僧人,睁开了双眼,在沉默一瞬后,开口回应: “前些时日,在佛塔抄录经书,偶然看到寺外的镇上,有一名青衣女子,长得像一位故人。” “当年的事,还没放下?” 悟念躬身道:“有因便有果,有恶行便有报应。弟子报应未至,如何能心安理得放下?还望师父能准许弟子出寺,了却这段因果。” 神尘禅师摇头一叹: “为师不是高僧,只是个俗人,没你这份佛心。你出了这道门,便注定没法活着回来,为师不答应;但不让你走,你心中不静,也修不了这佛。为师陪你走一趟吧,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悟念深深颔首,而后便站起身来。 坐在前面的卞元烈,见神尘和尚要离开,开口道: “小秃驴,我听你敲木鱼敲了五十年了,如今九十有四,命不久矣,能不能法外开恩,让我也解开心结,落个有始有终?” 神尘和尚目光转向卞元烈,微微颔首: “卞施主请讲。” 卞元烈摸了下鬓角垂下的白发: “我卞元烈出自云安豪门,自幼被圣上栽培,官居要职,手染无数人命,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从始至终,我都是大燕的鹰犬,受命办事,未曾背叛过主子。 “若是早知道会在这里囚禁五十年,活的像条无名野狗,当年我绝不从云安遁走,堂堂正正死在孙无极剑下,这辈子也沾了个忠字。 “如今已经命不久矣,复国已然无望,制霸江湖也成了空谈,再熬下去,无非郁郁而终。你能不能放我出去,以大燕武人的身份,再为朝廷拼一回?这样我死了,也算此生有始有终,到了九泉之下,同僚问起我苟活五十余年做了什么,也能有个说法。” 神尘和尚道:“老衲若是答应了,岂不成了放任你为祸天下的罪人?” 卞元烈就知道这秃驴不会答应,转而道: “那你和朝廷说一声,让他们把我领回去,以大燕余孽的身份处斩。死在大魏刀下,也算为过往赎罪,总好过老死在这里。” 神尘和尚若有若无颔首: “卞施主虽无佛心,但能这么说,也算看清了过往。老衲带你去见个人,让你得偿所愿。” 卞元烈听见这话,明显愣了片刻,完全不敢相信,迟疑许久后,才询问道: “你确定?我是你练功的木桩子,武艺深浅你知晓,真失手把人杀了,你可沾上了因果。” 神尘和尚说话也直接: “老衲在旁边看着,你能杀也杀不了。” “……” 卞元烈听见这话,差点吐这秃驴一口唾沫,毕竟这他能死对方不能,这不明显拉偏架。 不过在寺庙里囚居五十多年,这秃驴也不杀他,想死都不好死。 只要肯让他出去,哪怕只能被打死,在死之前能把毕生所学展现出来,也不枉在这鬼地方苦修一辈子。 为此卞元烈还是痛快道: “行,去对付谁?吕太清那小牛鼻子?” “不是,夜惊堂。” “夜惊堂是哪根葱?没听说过。” “江湖新秀,今年十九,去年才冒头。” “?” 卞元烈本来还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听见这话,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 “你这秃驴,十九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让老夫去对付?还只能被打死?你不想让老夫走就直说,何必刻意折辱……” “卞施主多年不问世事,出去打听几句就明白了。要是不敢去,只当老衲没说过,以后在寺里安心颐养天年。” “老夫不敢去?!老夫是求死,他还能咋得?全尸都不给老夫留?” 神尘禅师笑而不语,只是站起身来,杵着禅杖往外走去…… 第三十章 捷足先登?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三天后。 夜惊堂骑乘炭红烈马,披星戴月在漫漫沙海中前行,不时拿出千里镜,眺望景色一成不变的沙海。 因为知道确切方向,又想赶时间,此行没有带马车,三十余人全部轻装简行骑着马匹,朝着月牙湾飞驰。 此时佘龙带着护卫,把东方离人等人护在中间,太后娘娘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但自幼出身将门,骑术并不差,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前行,甚至还有心思偷偷看书。 而华青芷腿脚不便,根本没法骑马,又不好往夜惊堂怀里坐,为此有点局促的坐在了大笨笨怀里被搂着。 因为大笨笨身材很高挑,也就比夜惊堂矮一丢丢,衣襟尺寸惊人,还一直保持昂首挺胸的姿态,比较苗条的华青芷侧坐在怀里,转头就直面胖头龙! 略微对比,感觉比她脸都大,那压迫力简直无情。 华青芷哪怕已经坐了几天,依旧不太习惯,只能目不斜视望着沙海,做出欣赏风景的样子。 东方离人仪态自幼端正,并非故意抬头挺胸以势压人,在走到一处胡杨林后,开口道: “再往前三十多里就到了,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夜惊堂并不累,但后面的马匹扛不住昼夜奔袭,当下正想招呼佘龙等人休息,余光却又望向了胡杨林。 骆凝和三娘一直在背后,此时来到胡杨林旁边打量,可见地上有个挖出来的坑洞,往地下深入一人多,和井口似得,但里面并没有水迹,只有一块破石头。 夜惊堂翻身下马,看了看坑洞里的痕迹,发现很新,甚至能看出是锄头挖的,询问道: “你们前几天回来,在这里找过水?” 裴湘君摇了摇头:“我们在月牙湾取的水,这应该是其他人挖的。” 骆凝望向左右,稍显疑惑:“方圆几百里都是无人区,莫不是迷路的商队?” 夜惊堂观察周边,因为近几天刮过沙暴,地面没有留下任何足迹,想了想道: “从痕迹来看,带的有专门挖掘的工具,而且不止一个人,不太像商队……” 交谈不过两句,佘龙等捕快也围到了坑洞周边,探头打量交头接耳。 夜惊堂为了保险起见,从挂在马侧的竹箱里,取出睡懒觉的鸟鸟,让它在高空巡视一圈,看方圆百里有没有人,而后吩咐佘龙: “派几个人在附近搜索,看有没有留下行迹。其他人就地休整一刻钟,等到了月牙湾再扎营。” “诺。” 佘龙当即领命,安排了四名捕快在周边搜索,其他人则下马在胡杨林周边修整。 夜惊堂趁着休息时间,也在周边转悠探查,不久后,佘龙便带人回来,禀报道: “沙子下有马粪,挖坑的时间应该就在近两天,队伍估摸十人往上,其他的没看出来。” 夜惊堂不觉得大漠里有什么队伍,能威胁到他们的安全,但保险起见,还是让佘龙派了两个斥候出去,在前面开路,继续出发。 三十余里的距离放在大漠中不算近,但随行黑衙精锐,配的都是大笨笨花大力气从兵部搞来的上等战马,耐力速度都远胜寻常马匹,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夜惊堂走上一个沙丘,看到不远处的湖畔后,便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微风不在干燥,而视野中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意。 而沙海之间月牙状的湖泊,规模也比他想象中要大些,南北长两里有余,东西宽半里,湖水非常平静,只有微风带起的细微褶皱,其内倒映着星海和月亮,远看去便如同镶嵌在沙海中的一颗晶莹宝石。 虽然此地的风景,确实没有云梦泽的波澜壮阔,也远比不上江州的婉约秀丽,但风景这东西,也得分游人处境。 来月牙湾的人,近几天肯定都在大漠无人区里吃沙子,瞧见只蝎子都能瞅半天,忽然撞见这么大个湖泊,那感觉便如同‘单身久了看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夜惊堂站在沙丘上,眺望不远处的月牙湾,吸了几口气后,评价道: “我感觉很漂亮嘛,你看,那不就有几只沙狐喝水。” 太后娘娘已经驱马来到了跟前,举目打量,眸子也亮了起来: “上次是白天过来的,热的人喘不过气,看了几眼就走了,没想到晚上风景还不错……” 夜惊堂笑了下,驱马下了沙丘,来到了湖泊的月牙处,招呼人手开始就地扎营。 东方离人已经来过一次,虽然晚上风景不一样,但区别终究不是非常大,只是和三娘凝儿一起在湖边休息。 而华青芷因为是第一次来,兴致要高很多,和太后娘娘一起站在了湖畔,看着夜惊堂开始忙活。 夜惊堂此行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始帝记载的石碑。 按照盘龙洞的记载,石碑被沉入了天潭,而天潭原本应该是个大湖,在天地巨变梁川化为荒漠后,逐渐收缩,变成了如今小小的月牙湾。 为此搜索的范围,大概是以月牙湾为中心,方圆数里都得探一遍,说起来还是个工程量相当大的工作。 随行而来的黑衙捕快,都带着和洛阳铲类似的长杆,在搭好寝居的帐篷后,便分为两人一组,在大漠里开始勘探。 而夜惊堂则在湖边把衣服一脱,一头扎入湖水中,手持探杆刺入湖底,在水中搜索。 虽然帮手很多,但两千年过去,根本不清楚石碑埋了多深,如果埋在沙层较厚的地方,周围又没什么建筑遗迹,探杆短一寸就不可能刺探到,这个法子显然还是比较笨。 夜惊堂忙活半天没结果,反倒是浪里白条的身材,把太后娘娘和华青芷给看了个脸儿红扑扑。 就在众人忙活片刻后,天空传来了翅膀煽动的声响。 坐在营地里的凝儿,起身用胳膊接住鸟鸟,询问道: “情况如何?” “叽叽叽……” 鸟鸟张开翅膀,开始各种比划。 哗啦~ 夜惊堂见此也从水里冒出来,把探杆插在沙地上,赤着上半身来到跟前,打量鸟鸟的肢体语言,而后翻译: “东南方,八里开外,十六匹马,两个人。” 东方离人从搭好的帐篷出来,闻声有点茫然: “两个人十六匹马?这是马贩子?” 鸟鸟只是在高空侦查,能看到的只有这些明面上的信息,其他的自然没法回应。 夜惊堂觉得这无人区,出现马贩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了想道: “距离不算远,你们先歇息,我过去看看情况。” 说罢从凝儿手上接过袍子,朝东南方飞驰而去…… …… 月牙湾附近是无人区,到了深夜,便如同一片死寂黄海。 清冷月色洒在沙海之间,十余匹骏马,在一处沙丘后停放,旁边还有个挖出来的洞口。 两名看护马匹的太监,在洞口旁边就坐,手里拿着干粮,此时正在眉头紧锁交谈: “在我看来,朝廷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跑几千里路,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找块石碑,即便始帝真留下什么绝学秘籍,又能如何?武艺这东西,能不能练好还是得看人,夜惊堂天赋摆在那里,据说还六张图傍身,即便让始帝本人过来,我怀疑都不一定能压住……” “唉,国师也是一代人杰,天赋和夜惊堂比不差半分。而且夜惊堂自行推演了第七张图,注定有死无生,咱们都不用拼,只要耗下去,他迟早就能被拖死……” …… 而于此同时,距离两人不远处的沙丘背坡上。 火速赶来的鸟鸟,蹲在黄沙之间,悄悄探出圆脑袋,歪头往下打量。 夜惊堂则趴在旁边,仔细侧耳聆听,眼神颇为意外。 从对话之中,他能听出这俩是北梁朝廷的人,但摸不清带头之人是谁。至于目的,倒是很明朗——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跑来挖石碑的。 从彼此抵达的时间来看,这很可能和从巫马部逃走的李嗣有关,毕竟始帝在兵道出口留了字迹,而李嗣负责的是外交,对西海历史如数家珍,不可能不通古文,只要看懂了,就有可能找过来。 而且从当前情况来看,这群人似乎还真挖到了线索…… 夜惊堂见有意外收获,自然没迟疑,观察片刻,发现附近没有其他人后,从怀里取出两枚铜钱,屈指轻弹。 咚咚~ 正在说话的两人,没作出任何反应,就同时脖子一歪,往地面倒去。 飒~ 夜惊堂无声落在跟前,双手扶住两人,轻手轻脚放到地面,而后又往坑洞里打量。 坑洞下方,是个石砖砌成的建筑,距离地面估摸三丈有余,很深,应该最初就埋在地下,并非是事后被黄沙掩埋。 夜惊堂本以为是条地道,但无声跃入其中,却发现所在的地方,布局狭隘而压抑,看起来更像个古墓。 夜惊堂左右观察,仔细侧耳聆听,却发现附近没有任何声息,已经进来的十余人不知所踪。 他见此在古墓中弯弯绕绕走了片刻,最后来到了一间石室。石室中放着一块石碑,上面用古梁文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而石碑后方原本封死的墓墙,已经被打开了,露出了一条幽深过道,不知通向何处。 夜惊堂打量了几眼石碑,此时只恨读书少了,并不清楚写的什么,也摸不清过道通向哪里,略微斟酌后,先行折返朝着营地跑去…… …… 于此同时,过道另一头。 宽大的石质殿堂,修建在地底深处,墙壁上的衔龙石雕,古老而庄严,整体看去就如同一座在地底埋藏千年的帝王陵墓。 但殿堂的正中,摆的并不是金棺,而是一块两丈高的巨大石碑,正前方还有祭台,以及已经在岁月腐蚀下看不出原貌的青铜祭器。 华俊臣等人分散在殿堂周边,观察着石壁上的文字图画。 而子良公公和李嗣,则站在了中间,抬眼望着面前的巨型黑色石碑。 石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距今不知多少个春秋,看起来依旧光亮如新,上面雕刻着一副图画。 图画刻的是‘三头六臂佛像’,雕工堪称鬼斧神工,线条细密到只有发丝粗细,却布满整个两丈高的石碑,以至于分辨出肌肤细节纹理,便如同嵌在黑石中的活人一般。 但可惜的是,如此巧夺天工的碑刻,却被破坏掉了。 石碑下面三分之二很完整,看不到任何瑕疵,但佛像的肩部往上,却被连着石碑削断,根本看不到佛头,而地上也没有断裂的石碑,明显是被人带走了。 李嗣站在石碑之前,仔细观摩良久后,询问道: “这刻的是鸣龙图?” 子良公公在大内学过明神图,对鸣龙图并非不了解,此时已经仔细端详壁画,轻轻摇头: “和鸣龙图不一样,但异曲同工,把这个琢磨透了,应该也能练出类似的效果。只可惜佛头被毁掉了,并不完整。” 子良公公说完后,半蹲下来,看向石碑的基座。 基座上面刻有三段文字,前两段都不认识,而最后一行,用的则是当今天下通行的文字。 子良公公并不精通古梁文,询问道: “前面两行字,写的什么?” 李嗣半蹲下来,仔细辨认的片刻: “这第一行,当是始帝所留,写的是——此乃逆天之道,不可流入世间,否则天道失衡,必受神罚天谴。看起来是始帝劝解后人不要乱传。” 周边打量的几人,此时也都聚了过来,华俊臣负手而立琢磨了下: “学完九张鸣龙图,据传就长生不老了,如果人人都学,人人长生,人世间便从‘生老病死’变成‘只生不死’,那确实天道失衡了。” 子良公公微微颔首,又问道: “下一段儿是什么?” 李嗣仔细看了看:“这一段儿,从口气来看,好像是吴太祖回应始帝,写的是: 天若罚朕,亦可诛之。 古今登仙者寥寥,朕既寻得大道,又岂可瞒于后世。 另,古调不弹,此碑不传也罢。” 华俊臣听完这话,眼底显出讶异: “不愧是乘龙飞升的吴太祖,比始帝狂太多了。” 子良公公略微品味,评价道: “始帝是天授神术,心怀敬畏,所以不敢将此术传与世间。而吴太祖应当是自己悟出大道,不把天地放在眼里,和始帝观点相驳,所以自行打造了流传至今的鸣龙图。” 寅公公等人见此,开始七嘴八舌讨论: “怪不得吴太祖乘龙而去之前,天下间从没有成仙得道的说法,原来是古早先辈不敢说。” “吴太祖把鸣龙图留下来,似乎也没人再能步其后尘,这公开传授和不外传,似乎也没啥区别。” “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没人能步其后尘,只能说我等后人天资愚钝,比不上这两位人杰。” “这不废话,古往今来能和始帝比肩的,也就只有一个吴太祖,后人谁敢和这俩比……” ……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间,李嗣又望向最后那段话,上面写着: 人高一尺,道高一丈。 即是笼中雀,又岂敢轻言诛天之语,前辈误我也。 这行字用当代文字书写,所有人都认识,但意思倒是不好懂。 李嗣琢磨了下,猜测道: “留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找到了鸣龙图和这块石碑,但没能成仙,在这里抱怨。我估摸石碑被毁,还有消失的后三张图,都和这人有关。” 华俊臣半蹲下来,抬手摸了摸字迹: “吴太祖距今都一千二百年了,这字迹也看不出年份,近可能是奉官城,远就难以考证了。现在怎么办?” 子良公公抬起头来,看向残缺的石碑: “这碑上刻的虽然不是鸣龙图,但效用应该差距不大,毁掉的也只是一部分。我等若是能参悟,应该也能有大用,至于残缺之处,只能想办法去找。” 李嗣点了点头:“这佛像太过繁复,让丹青圣手照着描,都得描上几年,还没法描出刻痕深浅,没法拓印,只能想办法搬回去。” 华俊臣转头看了看两丈高的巨型石碑,微微摊手: “这石碑恐怕不下几万斤,李大人来搬?” 子良公公知道这玩意带不走,开口道: “诸位天赋皆不俗,抓紧时间参悟,干粮还能撑七天,七天后无论成败,咱们都迅速折返,回去想办法把此碑运回西海都护府。” 华俊臣、许天应之流,天赋其实放在江湖上都算顶流,只是和比夜惊堂显得弱鸡罢了,见子良公公这么说,自然没放过学神通的机会,当即在石碑前盘坐下来,开始观摩参悟。 但可惜的是,这石碑比鸣龙图晦涩难懂太多。 子良公公为首的十余人,在石碑前认真盘坐,不知看了多久,眼睛都酸了,也只有子良公公、许天应、华俊臣三人摸到点门道,但感觉也如同‘先画一个马头,再画身体四肢,一匹栩栩如生的马就出来了’,细节全靠自己悟。 其他人则完全是面壁思过。 而就在所有人鸦雀无声研究不知多久后,子良公公忽然耳根一动,抬眼看向了上方。 其余人等,见此也收回心神,往上打量,结果隐隐约约听见,上方传来声响: 咚~ 咚~ 听起来似乎是有铁器,隔着砂层,捅到了石殿穹顶,发现捅不动后,声音就消失了。 子良公公眉头一皱,抬手按住地砖,以明神图的神通仔细感知,发现地表有细微动静,似乎是有人正在挖掘上方沙土…… 第三十一章 打完了? 月朗星稀。 湖畔营地周边,两人一组的黑衙人手,拿着探杆和铲子,在黄沙之中刺探挖掘,寻找石碑的踪迹。 随着夜惊堂离去,几个姑娘家也没了赏景的兴致,各自进入了帐篷休息。 因为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华青芷并未就寝,只是坐在三角小帐篷里,偷偷取出随身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玉器把玩。 玉器是只碧玉小乌龟,夜惊堂以前在云安时购买,算是送给鸟鸟的小摆件儿,后来华青芷登门送笔,夜惊堂便把此物当做回赠,送给了华青芷。 华青芷借着月光,轻轻摩挲寓意长寿的小乌龟,脑子里又回想起了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只可惜她这次刚起个头,还没回想多久,忽然就发现一阵夜风吹入帐篷: 呼~ 继而光线就猛的一暗,近在咫尺的眼前,出现了个身着黑袍的俊公子,几乎直接凑到了她的脸上。 ?! 华青芷措不及防,差点叫出声,不过反应过来后,又连忙把手藏到腰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身体一轻,继而强劲推背感传来,硬生生把她压到了男子胸口,周边景色都在加速度下瞬间模糊。 “诶诶诶?” 华青芷满眼蒙圈,紧紧抱住夜惊堂的腰背,茫然无措道; “夜公子,你做什么呀?” 夜惊堂怕大墓里的人出来,发现异样打草惊蛇,来回极为迅速,此时单手搂着华青芷的腰在沙海中飞速行进,回应道: “找到个古墓,里面有石碑,你帮我看下碑文。” “古墓?” 华青芷听见这话,回头看了看迅速远去的营地: “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 八里地的距离不算近,但对夜惊堂这种级别的武人来说,往返也就顷刻之间。 夜惊堂抱着华青芷,很快便回到了洞口附近,两个看守以及马匹都处于原位,鸟鸟则蹲在沙丘上盯梢,发现他过来,就摇头晃脑示意没人出来。 夜惊堂见此直接从洞口跃入,再度回到了地下墓道之中。 华青芷遇到夜惊堂后,说实话算是开了大眼界。 她本身就是个世家豪族的大小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诗词为伴,连杀鸡都没见过。 结果遇到夜惊堂后,不是看夜惊堂砍人如切菜,就是跑到九幽地底探险,用脚踢脑袋瓜,住死过人的客栈。 而且就这还不够,现在直接带着她开始盗墓了! 华青芷没啥自保能力,本就比较胆小,哪里敢往死人墓里钻,落入洞口后,就闭上眼睛,死死抱住夜惊堂的胳膊,都不敢到处看: “夜公子……” “嘘~” 夜惊堂知道她害怕,搂着腰抱起来,沿着墓道往里深入: “这里面还有其他人,尽量别出声。” 其他人? 华青芷听见这话,自然是误解了,抱住夜惊堂的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夜惊堂忽然被姑娘贴的紧紧的,甚至能感受到衣襟的酥软触感,不过对手身份尚不明确,他也不敢在这时候心猿意马,只是仔细注意着墓中的风吹草动,往深处走去。 这座埋于地底的大墓,显然不属于寻常人,规模相当大,严格来讲算是‘地宫’。 夜惊堂搂着华青芷,弯弯绕绕走了片刻,再度来到了放有石碑的石室,按照构造来看,这应该只是墓门,还没进入内部。 随着光亮出现,华青芷也睁开了眼眸,确定周围没什么脏东西后,才小心翼翼看向字迹密密麻麻的石碑。 夜惊堂注意着后方的地道,等了片刻后,询问道: “写的什么?” 华青芷从头到尾看完,低声道: “这是始帝陵,应该是驾崩后所立,记载着始帝武已生平功过,以及警告后世不要惊扰了始帝陵寝。” 夜惊堂皱了皱眉:“始帝不是去翻最后一座山了吗?怎么又葬在了这里?” 华青芷熟读史书,对此想了想道: “史册明确记载,始帝六十三岁驾崩,葬于始帝陵。 “一般帝王登基后,就会安排工部给自己修皇陵,这么大的地宫,少说要修十来年。 “我估摸是始帝在寻仙问道前,这座皇陵便已经修完了。始帝得道之后,不想让后世知道这些,恰好修好的皇陵也用不上,便顺水推舟把石碑埋在了这里,让世人以为他死了。” 夜惊堂聆听完后,得这说法有点道理,便搂着华青芷,进入了后方的墓道。 因为之前有人来过,沿途的断龙石、机关等等,全被排除了,一路称得上畅通无阻。 夜惊堂在走了片刻后,来到了地宫最深处的一座宫殿内,中心摆着一具尺寸很大的金棺,历尽千年依旧没有失去色泽,能看到表面的佛像以及盘龙纹。 金棺此时已经打开,夜惊堂带着华青芷来到跟前,往其中打量,果然发现里面没有尸骸,而是一条向下的阶梯,不知通向何处。 华青芷站在大墓里面,着实有点害怕了,小声道: “咱们还要进棺材?” 夜惊堂来都来了,怎么可能不进去,当下抱着华青芷,无声落入金棺之中,顺着阶梯往下行走,而后又一路往前。 这条路显然不属于大墓,路程很长,能看到另一头似乎有光线,但距离少说数里,哪怕是夜惊堂都看得不明显。 在穿行许久后,另一头的光点逐渐清晰,夜惊堂放慢脚步,捂住了华青芷的嘴。 华青芷见此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随着继续深入,夜惊堂速度越来越慢,而地道远处的光线,也逐渐明朗。 夜惊堂仔细朝里面查看,结果心底就是一愣。 只见地道的尽头,是一个相当肃穆庄严的大殿,四周都是各种壁画文字,而正中心则立着块被砍掉一截的黑色石碑。 石碑前方,十四人整整齐齐盘坐,目不转睛望着前方,除开呼吸没有任何动静,场面稍显诡异,看起来就和不知名的邪教仪式似得。 而十四人中,大半都是熟面孔,除开曹阿宁、许天应、华伯父,还有李嗣、寅公公、戌公公,以及在朵兰谷见过的四个北梁高手。 夜惊堂瞧见这么多熟人,倒是有点尴尬了,毕竟里面好多都是自己的暗桩,他显然不能来个快刀斩乱麻。 但堵住这么多北梁主力,他也不能全放了掉头就走,总得杀两个不是。 夜惊堂暗暗思索间,又望向这些人观察的石碑。 黑色石碑上刻的是佛像,看六只手臂的造型,就是盘龙洞外那尊三面六臂佛像,但脑袋被砍了,看不到全部。 佛像的雕工极为细腻,甚至能看到指纹,夜惊堂蹙眉暗中观察,很快就发现佛像另有玄机。 因为有过参悟鸣龙图的经验,夜惊堂发现这佛像传递信息的方式,和鸣龙图同源,应该是吴太祖打造鸣龙图时候,参照了此法。 不过记载方式相同,其中记载的内容,却大相径庭。 夜惊堂仔细研究佛像,发现其中暗藏的脉络,大方向上和鸣龙图一致,但路线并不一样。 说简单点,就好似两门不同源的功法,虽然目的都是让人‘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但练法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吴太祖传授的事无巨细,可以说是嚼碎了往嘴里喂,哪怕是‘无翅鸮’这种杂鱼,拿着鸣龙图认真研究都能学会。 而这块石碑,显然就有点晦涩了,纯意识流,就好似只说答案没有解题过程,能不能学会全看自己悟性。 夜惊堂有练鸣龙图的经验,武道感悟深厚,天赋悟性更是不俗,但就这种情况下,看了半刻钟,都没摸清楚第一条胳膊的确切脉络,只看出这条胳膊和龙象图殊途同归。 他都是如此,那武魁以下的武人,基本就是看天书,也难怪这十几个人坐在这里面壁思过。 夜惊堂也是尚武之人,发现如此高难度的东西,自然看的比较专心,也没注意时间。 而就在双方都认真感悟、华青芷提心吊胆之时,大殿的上方,忽然传来两声: 咚~ 咚~ 夜惊堂猛然回神,往上方眺望,继而便暗道不妙——按地道距离来看,这里已经到了月牙湾附近,也就是以前的天潭下方;声音从地表传来,应该是正在勘探的黑衙人手,意外戳到了沙层之下的石头。 夜惊堂不小心把华伯父退路堵死了,只要这些人往出跑,他显然不太好让路,当下便想悄然退去,等出去了再动手,好给华伯父逃遁机会。 但他显然太小看了麾下大将阿宁! …… 嚓嚓~ 石殿内,子良公公听到上方挖沙子的声音,眉头紧锁,低声道: “上面有人。” 在场十余人,闻言皆是眉头一皱,心生戒备。 李嗣自从巫马部一行后,已经有心理阴影了,抬头打量一眼,低声道: “不会是夜惊堂又冒出来了吧?” 曹阿宁坐在寅公公背后,略微聆听动静,摇头道: “夜大阎王又不是神仙,岂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我们头顶上。而且以夜大阎王的行事风格,若是他来了,可不会慢慢挖沙子,应该正站在背后……后……?!” 石殿忽然死寂下来。 曹阿宁说话间本能回头,结果转眼就发现,后方笔直过道深处,有个似有似无的影子,没有任何动作或声息,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也不知已经凝视了他们多久。 !! 曹阿宁饶是快习惯了,依旧被这言出法随的景象惊的心中一跳。 哗啦啦~ 子良公公等人发现曹阿宁反应不对,当即起身看向后方。 因为距离挺远,又没有光线,众人分辨不出地道深处的影子是谁,甚至没法判断是人是鬼,皆是如临大敌。 华俊臣咽了口唾沫,率先开口道: “什么人?” 踏、踏…… 随着声音传出,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便从过道深处响起。 子良公公双手下垂,眯眼仔细观察,片刻后便看到一个男子的轮廓,而后那一袭让南北江湖闻风丧胆的黑袍,也逐渐呈现在了眼底! “嘶——!” “完了……” 本来还如临大敌的十余人,当即显出了混乱! 寅公公等人和四名北梁高手,仅仅是看到黑袍衣角的瞬间,便心如死灰,甚至失去了战意,脸色发白往后退去。 而子良公公等人虽然尚能稳住气势,但心头也是猛地一跳! 踏踏……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过道里由远及近,听在众人耳中,便如同一尊正从无尽炼狱走来的索命阎罗。 华俊臣发现女婿把他瓮中捉鳖了,心头顿时涌出无名之火,毕竟这让他怎么顺理成章逃跑? 他总不能打出去吧? 华俊臣握着佩剑,咬了咬牙上前一步: “我来拦住他,诸位先走!” 子良公公等人,眼见华俊臣悍勇忠烈至此,都是心生叹服,但这法子显然行不通。 毕竟这大殿完全密闭,上有伏兵、前有阎罗,即便华俊臣舍命堵住夜惊堂,他们又能往哪里逃? 而且以华俊臣的实力,能挡住夜大魔头一刀? 踏、踏。 就在所有人沉默之间,随时都可能在生死簿上勾掉众人姓名的黑衣阎王,忽然停住了脚步。 夜惊堂站在黑暗之中,仅有鞋尖被殿内照进来的火光照亮,右手负于背后,拉着非常害怕不敢离他半步的华青芷。 阿宁如此眼尖,夜惊堂其实也挺无奈,为了给几人创造合理的脱身机会,他自然不会杀进去,而是故作谨慎开口道: “子良公公、华俊臣、许天应……十二侍乃至北梁江湖高手齐出,好大的阵仗。” “……” 石殿内的众人,听见夜惊堂开口,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十几号高手,还有子良公公、华俊臣、许天应这三个武魁级的枭雄压阵,全力血拼,并非没有杀出去的机会。 夜惊堂现在没直接冲进来,那显然还是对他们心存忌惮…… 念及此处,已经开始回忆此生江湖路的寅公公等人,又撑住了气势,摆出如临大敌之色。 子良公公是燕都十二侍之首,还吃过北梁炼的仙丹,实力在一群人中鹤立鸡群,但显然也没摸到武圣的门槛。 在这种地形和夜惊堂血拼,只有被对方挨个点杀的份儿,稍加斟酌后,子良公公缓步上前: “你们从上面突围,咱家拦他片刻。” 寅公公等人没有丝毫迟疑,当即飞身而去跃上石碑,继而手握重拳轰击石殿穹顶,试图破顶逃遁。 轰—— 夜惊堂对此自然没阻拦,悄悄摆手,让小心打量爹爹的华青芷退开几分,抬眼看向走来的老太监: “子良公公倒是悍勇,可惜你我身居两朝,只要出手便没法留情。你现在弃暗投明,我可以给你留条活路,如若不然,只能留你全尸了。” 子良公公双手笼袖走进地道入口,神情平淡: “两国征伐、各为其主,咱家为圣上鞠躬尽瘁一辈子,老来能为国捐躯,是莫大幸事,岂有临阵而降之理。夜国公若是能把咱家这条老命收走,尽管过来便是。” 夜惊堂见此也不再过多言语,等到殿内轰击声再度响起,双脚随之一动! 轰—— 狭窄过道内,猝然掀起横风。 本来纹丝不动的夜惊堂,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在了火光扎下,左手携一线刀芒,压到了子良公公近前。 子良公公走进地道,其实已经做好了一招都接不住的准备,但等夜惊堂冲来时,却发现夜惊堂的动作他勉强跟得上。 既然能跟上动作,那实力就没超出他的极限。 子良公公见此反应奇快,笼袖双手顿时抽开,右手拉出数条金丝,如同群龙乱舞的金鞭,缠住眨眼即至的佩刀,左手同时一掌轰出。 咻咻~ 轰隆—— 气劲爆响中,过道两侧出现龟裂纹路 夜惊堂单掌对冲,用仲孙锦的绝学化解强横掌劲,但衣袍鼓起到半途,脊背布料忽然撕裂。 撕拉~ 夜惊堂胸腹间也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哼,力道未能完全卸掉,整个人当即被震退。 ?! 子良公公一愣,只是一次交手,就看出夜惊堂底蕴、反应堪称无暇,但身体内里似乎有瑕疵,这导致掌法出了岔子,没能完全化解气劲。 能打到武圣的人,就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错误,鸣龙图傍身也不会有暗疾,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说明一个问题——夜惊堂自行推演鸣龙图,身体确实出现了瑕疵! 念及此处,子良公公顿时狂喜,不给夜惊堂半点反手机会,压身而上如同附骨之疽,连续十二指,点向夜惊堂胸腹各处要穴,想要杀掉这心腹大患。 嘭嘭嘭…… 夜惊堂虽然双手连拦,招架的游刃有余,但‘身怀暗疾’,打法显然保守起来,在过道中被压的步步后撤,吓得华青芷脸色煞白,连忙扶着墙后退。 咚咚咚…… 过道内拳拳到肉的声响,听得殿内众人近乎心悸。 面对这仅存的一点逃生机会,寅公公等人已经是压榨了所有潜力,近乎疯狂的轰击上方穹顶。 轰—— 轰—— 众人连续轰击十余次后,已经出现裂痕的穹顶,再难支撑,随着华俊臣全力一掌轰出,石壁当即破裂,出现了个三尺见方的破洞,无数碎石和黄沙随之压下。 “走!” 华俊臣抓住李嗣一声爆喝,继而右手一记重拳。 轰隆—— 倾泻而下的沙流,在强横气劲被冲散,继而轰开穹顶后的沙土,华俊臣当即飞窜而出。 寅公公等人看到生路,眼底皆涌出狂喜,迅速紧随其后冲向地表。 飒飒—— 而与此同时,过道深处。 子良公公全力以赴,压的夜惊堂步步后退,却没法再破夜惊堂的招,心底知道夜惊堂即便有暗疾,以他的水准也杀不了。 为此发现后方生路被打通后,子良公公当机立断,一掌轰向夜惊堂胸腹,同时做出借力后撤之姿。 但…… 轰—— 爆响声中,势大力沉的一掌,直接轰击在夜惊堂右手之上! 而原本拳拳到肉的打击感,在此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不可撼动的强韧,就好似一时不慎,直接拍到了万仞险峰的山根之上! 山岳不可撼动,近乎浩瀚的气劲,便全部反馈到自身。 子良公公一掌之下,右臂袖袍瞬间粉碎,胳膊肌肉鼓涌,直至传递到肩头,发出咔的一声,显然是用力过猛又无处卸劲,直接震伤了筋骨。 ?! 子良公公眼神骤然一变,心头顿时毛骨悚然。 但他尚来不及收手,便发现近在咫尺的黑衣阎罗,直接抬起左手一巴掌抽来。 子良公公练过明神图,这一掌他依旧能完全看清轨迹,但爆发速度明显超过了他身体极限。 想抬手拦截,却发现自身胳膊动作,与对方比起来和龟速无益。 啪—— 子良公公仅仅是眼神出现些许变化,势大力沉的大巴掌,便直接落在了太阳穴。 凡人难以抗衡的恐怖力道传来,子良公公面部肌肉当即扭曲,双眼也瞬间充血,身体瞬间被脑袋扯向侧面,撞上了过道墙壁。 轰隆—— 砖石碎裂声中,墙壁出现一个半人深的坑洞,子良公公半截身体扎入其中,猝然就没了动静。 而本来轰鸣不断的过道,也在一巴掌后恢复安静。 华青芷站在后方不远处,本来还提心吊胆观望,发现刚才还无比凶恶的敌人,忽然就被一巴掌拍进墙里,明显愣了下。 夜惊堂收回手,本来还想吐槽两句,但念在死者为大的份上,还是没开口,把插在墙上的佩刀拔出来,转过身道: “走吧。” 华青芷看着插在墙里的半个人,嘴唇动了动: “打……打完了?” “嗯。” “……” 华青芷显然有点难以理解,抱住夜惊堂的胳膊,小心翼翼贴着墙壁往外走去,走着走着,还回头看了眼…… …… 与此同时,地表处。 凄冷月色洒在沙海之间,两名拿着锄头和长杆的黑衙捕快,远远站在剧烈震荡的沙地附近,眼神有点惊悚,大声朝着远处呼喝: “地下有东西!快来人……” 随着动静传开,在周边勘探的黑衙人手,以及月牙湾营地里休息的三娘等人,皆是拿起兵刃飞驰而来,尚未跑出几步,就发现地面的黄沙猝然炸开,便如同冲天而起的黄色喷泉。 轰隆—— 而数道人影,也紧随其后从地底窜出,发现周边有人杀过来,哪里敢做半点停留,全速往大漠深处飞驰而去。 东方离人跟着三娘往过跑,瞧见此景还以为挖出了穴居人,但仔细打量,却发现人群之中有曹公公的徒弟曹阿宁。 曹阿宁和许天应是大魏暗桩,东方离人这黑衙总指挥使自然知道,虽然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埋在地下,但还是迅速拉住准备拦截去路三娘,同时假模假样呼喝: “是北梁贼子,给本王追!” 而拼死冲出来的十余人,发现外面竟然有三十多号人围着,在夜大阎王随时会杀出来的压迫力下,哪里敢回头反打,几乎是豁出命奔逃。 华俊臣有点害怕被南朝高手误伤,此时和许天应一起,带着李嗣跑在最前面,高声呼喝: “保护好李大人!” 李嗣被华俊臣提着跑,心底已经感动的想认不离不弃的华先生为义父了,狂奔的时候用力呼喝: “不要恋战,快撤!” 因为这群北梁高手平均水准远超黑衙捕头,佘龙带人追,还真就追不上。 而裴湘君也看出这群人有点厉害,不敢跟太近,在跑到坑洞附近后,便停下脚步,和凝儿一起往下查看。 东方离人来到跟前,往下一瞧可见地底深处是一个石殿,里面还有火把,照亮了正下方的一块黑色石碑。 而夜惊堂则和没事人似得,站在石碑前面低头查看,华青芷不知什么时候,也背着她跑到了夜惊堂跟前,正抱着夜惊堂的胳膊仔细研究。 “?” 东方离人瞧见此景一愣,呼喊道: “夜惊堂?” 地下石殿里,夜惊堂正研究石碑底座上的几行字迹,听见声音,他抬眼望向从上方洞口探头的几个媳妇: “子良公公解决了,剩下的都是杂鱼,随便追一下就让佘龙他们回来。石碑已经找到,可惜被人破坏了。” “是吗?” 东方离人见此,便从洞口跳下来,稳稳当当落在石碑前;三娘和凝儿也紧随其后,仔细研究起石碑。 夜惊堂检查片刻后,本想给笨笨讲解‘殊途同归’之类的门道,但还没酝酿好话语,耳根又微微一动,抬眼看向了上方。 裴湘君见夜惊堂眉头一皱,询问道: “有情况?” “好像还有高手。” 夜惊堂听动静不对,当即从上方洞口飞出,朝着华伯父等人逃遁的方向追去…… 第三十二章 就你是北俊臣? 银月如勾,沙海之间万籁俱寂,几棵早已枯死的胡杨树下,却一反常态的传出了三弦轻响,以及说书先生老气横秋的话语: “铛~铛铛……” “……花飞叶落浪子至,扇动风随点金翎!一代天骄花翎,就此谢幕。而后不过月余,夜惊堂再度身至江州,迎头便撞上了南朝第一游侠龙正青。 “这龙正青可不简单,江湖有诗云——青山万叠拜龙台,正气凌霄一剑来……” …… 胡杨树附近的沙地上,插着十余把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皆有,在沙地上摆出了半月形。 满头白发已经束起的卞元烈,穿着一袭黑色武服,腰间挂着块上了年头的腰牌,上面写着‘捕’字,是世间早已瞧不见的大燕制式。 因为被关了五十余载,曾经号称‘九转天罗’的卞元烈,对如今江湖了解,都来自被抓进来的狱友。 而这些能和卞元烈搭上话的强者,最小也是十几年前的进来的,为此他对江湖的认知,也停留在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的时候,枪魁是红财神,断声寂还没冒头;蒋札虎刚刚崛起,柳千笙谢幕不久;平天教主没出山,龙正青是山下第一人。 卞元烈被放出来后,发现当代江湖已经天翻地覆,为了了解当前局面,专门从镇上请了个说书先生,边往月牙湾赶,边听其讲解。 结果这一听,不得了。 起初说书先生的故事还正常,什么‘蟾宫神女夜游云梦泽’‘平天教主问剑官城’‘仁义无双仇天合落网’,卞元烈听得还津津有味。 但自从时间来到去年四月,‘夜惊堂’的名字从江湖冒头,这故事的画风忽然就变了。 卞元烈也不知如何形容,反正听起来大概流程就是: 夜惊堂为报父仇,携八步狂刀登君山台,挑战叱咤风云三十年的刀魁轩辕朝——战后,轩辕朝被打残,退出江湖。 夜惊堂为护卫当朝女帝,于玉潭山庄血战燕州霸主陆截云——战后,陆截云暴毙。 夜惊堂为报灭族之仇,于琅轩城决战勾陈大王司马钺——战后,司马钺自裁。 夜惊堂为红花楼复仇,于金阳城血战枪魁断声寂——战后,断声寂暴毙。 …… 另,徐白琳、周怀礼等顶尖‘杂鱼’,不做详述;柳千笙、令狐观止等老武魁,不做详述;席天殇等无人观战存疑者,不做详述…… 卞元烈听着听着,直接就听蒙了,那感觉就和听阎王爷挨个点名一般。 武魁还好说,而仲孙锦这种级别的狠人,可是他认识的江湖老祖,结果依旧被打了个重伤,意欲归隐。 这些随便拿出一件都能名震江湖的战绩,如果是一辈子打出来的,卞元烈倒也想得通,历史上这样的狠人还不少。 但这可是从去年四月到今天的战绩,就一年多时间,硬生生把南北江湖杀的青黄不接几乎断代,也难怪这夜惊堂会被冠以‘活阎王’之名。 卞元烈听到这些惊悚战绩,脑子里只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至今仍存活于世,且依旧是‘天下第一’的人。 那个人在时,南北江湖无一人敢称高手,提其名号必称‘前辈’。 那个人在时,哪怕大燕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境地,亦无一人敢踏入云安半步,连义军都不敢擅入云州。 而那个人一走,大燕当即国灭,虽然画地为牢甲子不出世,但时至今日,南朝皇帝依旧默认天南为其领地,没有涉足半步。 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很多,但统治力强到这一步的江湖武人,只有奉官城一个,翻遍史书都找不出第二人。 在卞元烈心里,一直觉得奉官城会无敌到这座天地容不下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和其比肩。 但如今这个夜惊堂,战绩比奉官城当年都狠,双方天赋显然处于同一层次,日后必然有资格成为奉官城苦苦等了一百年的对手。 而现在,神尘和尚给他来了个: “你去对付夜惊堂。” 卞元烈心头反应,自然是: “啊,我?” 这不开玩笑吗这? 在听到夜惊堂这彪悍战绩的时候,卞元烈说实话是真有点不太敢来,毕竟夜惊堂可没留过几次全尸,事后能完整拼起来的尸体都不多。 但一想到他已经九十有四,活不了几年了,死之前能会会这未来的‘天下第一’,对他来说确实是这辈子最完美的结局。 为此卞元烈还是来了,坐着这里,等待着他此生最后一段的江湖路。 “铛~铛铛~……” 三弦清脆的曲调中,老说书先生,依旧在讲着夜惊堂的典故,可能是没活儿了,都开始瞎编乱造,说夜惊堂被狗咬了。 卞元烈听着无趣,拿起酒壶灌了一口,打断说书先生的话语: “讲了这么多,全是碾压,这当今的南北江湖上,就没有能抗衡夜惊堂的人物?” 说书先生停下话语,拿起旁边的茶壶嘬了口: “夜惊堂如今步入武圣不久,项寒师、北云边这些人,应该还是能压住。” 卞元烈摆手道:“这些都没戏,天赋远不如夜惊堂,胜个年纪罢了。” 说书先生想了想,摇头道: “也不尽然,这江湖除开天赋异禀,还有‘大器晚成’,以后的变数,谁算的准? “远的不说,就说北梁那华俊臣,世家子出身,碌碌无为到四五十岁,世上没人会把他当个人物。 “但就在近些年月,华俊臣忽然一朝顿悟,短短几个月时间,从寻常公子哥,变成了‘承天府剑仙’,又位列‘北梁剑圣’,和夜惊堂遭遇数次都没死,北梁那边,甚至已经有了‘南惊堂、北俊臣’的说法……” “南惊堂、北俊臣……” 卞元烈眉头一皱,觉得这评价高的有点离谱了,询问道; “这华俊臣,真有这么厉害?” 说书先生琢磨了下: “江湖说书,都有夸大其词之处,但盛名之下无虚士,北梁人这么吹捧,必然有其缘由。” 卞元烈微微颔首,又喝了口酒: “江湖还是这么有意思,可惜,老夫被那秃驴在寺里关了五十年,江湖再无老夫的位置,实在可惜……”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客官若真浪迹江湖,八成活不到今天,也听不这些故事,这么想,是不是就不那么遗憾了?” “倒也是。如此说来,神尘和尚倒还帮了老夫一把……” 卞元烈喝着五十年未曾喝过的烈酒,和说书先生聊着天南海北,虽然连盘下酒的花生米都没有,却觉得活的比这五十年加起来都充实。 在彼此又聊了不知多久后,远方的一声轰然巨响,打破了胡杨树下的安宁。 轰…… 卞元烈抬眼看向月牙湾,虽然没法目视,却听到破风声由远及近。 卞元烈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但神尘和尚让他在这里等,那等的应该就是他当前最想见的那个人。 “劳烦再弹一曲,不出意外,下辈子见了。” 说书郎本就是江湖职业,见此也没多说,只是抱着三弦,唱起了小调: “铛~铛铛……” “梁州里来云州往~阿郎十六便离乡~回头看那山水路呀~老娘山头望……刀山淌来枪里闯~阿郎走到云湖岸~抬眼看那浪打天呀~今日不归乡……” …… 卞元烈聆听着说书先生哼唱的曲调,可能也是回想起了第一次踏上江湖路的那天,脸上浮现出几分苦笑。 毕竟一入江湖、生死为疆,等到幡然醒悟想回头的时候,哪有机会再回头了。 卞元烈轻叹一声,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沙砾,眼底的情绪也逐渐收敛,只剩下身为武夫的沉着,抬眼望向远方的沙丘,等待着送他一程的人到来。 但这老天爷,往往不遂人愿。 卞元烈已经酝酿好了情绪,甚至想好了见到当代的人间活阎王,该怎么说开场白。 结果等着等着,发现沙丘上冒出了三道人影。 为首之人,是个中年剑客,胳膊夹着个文人,看底子相当不错,但年纪和夜惊堂对不上。 而旁边则是个二十多岁年轻人,轻功称得上鹤立鸡群,但边跑边回头的逃难模样,着实没法和纵横南北的枭雄挂钩。 卞元烈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想询问神尘和尚,这仨歪瓜裂枣是什么东西,但可惜,神尘和尚并没有现身。 而另一侧。 华俊臣夹着李嗣亡命奔逃,靠着武魁级别的底蕴,已经甩出佘龙等人几里路,连寅公公等人都给甩开了一截,沿途假模假样观察背后追兵,还真没注意前面的情况。 直到越过沙丘,余光发现不对,才愕然发现前方的胡杨林里,有几道寒芒,仔细看才发现胡杨树外插着十几杆兵器、坐着个弹三弦的说书先生。 而兵器的前方,则是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身形相当英武,半点看不出羸弱,但也没显露什么气势,只有一双眼睛,如同九天之上的鹰隼般锐利,哪怕隔着挺远距离,依旧让华俊臣心中汗毛倒竖。 “慢!” 华俊臣察觉不妙,急急拦住还在观察背后的许天应。 擦啦啦…… 两人双脚在沙地上搓出一条长槽,瞬间停在了原地。 而李嗣不明所以,发现前面还有人堵路,便催促道: “快跑呀!” “跑不掉。” 许天应只是看到这老者第一眼,就知道撞上了怪物,就这个距离,能跑除非对面不追,不然露背就是死。 华俊臣南北朝都有靠山,正常来讲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都不可能为难他,为防被友军误杀,第一时间便自报家门: “承天府华俊臣,阁下何人?” “?” 卞元烈本想让这仨小屁孩一边去的,听见这话明显一愣,而后便从身后拔出一把青锋剑: “你是北梁剑圣华俊臣?” ? 华俊臣发现气氛似乎不太对,想否认明显晚了,只能硬着头皮道: “正是。敢问前辈是何方神圣?” 卞元烈用手指抹过剑身,平淡道: “九转天罗卞元烈,不过你小子应该没听说过。” 华俊臣微微蹙眉,确实没听过这号人物,余光望向许天应。 但卞元烈在大燕国灭的时候,不过三十岁,不到武魁级别,放在那个群雄逐鹿的年代,很难有人会记住,许天应自然也不知道。 华俊臣弄不清对方是那条道上的,只能再度询问道: “你是南朝人?” “算是,不过不是魏朝人。” 卞元烈剑锋斜指地面,也不想说那么多废话,缓步上前: “老夫不杀你,你接老夫一剑,让老夫看看如今南北天骄的火候,事后让你走。” 南北天骄? 我也配? 华俊臣有点懵逼,面对这种不明立场的高手,他那敢上去送,当下暗暗咬牙,抬步想从侧面突围。 飒—— 便也在此时,沙海中传出一声剑鸣! 华俊臣余光看去,只见沙地上猝然暴起一线沙尘,瞬间从三丈外穿过。 哗啦~ 等沙层散开,一条两指宽的笔直凹槽,留在了地面,也如同万丈天谴,拦在了三人面前! 华俊臣瞧见此景毛骨悚然,许天应饶是轻功绝世,见此也放弃了逃跑的念头,神色如临大敌 华俊臣眼睛并不瞎,人家隔这么远能一剑送过来,杀他便用不了几下,再跑完全是自取其辱。 华俊臣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李嗣松开,提剑迎风而立,逐渐展露了巅峰剑客的气势: “国难当头,华某别无二路,只望前辈说话算话,不要以老欺少。” 卞元烈五十年不出江湖,但知道江湖武学一直在迭代,也不敢小觑当代顶尖武人,当下眼神也凝重起来,左手微抬,勾了勾。 嘭—— 下一瞬,沙海中便传出一声爆响。 华俊臣立足之处,沙土瞬间炸出一个圆坑,一道雪亮剑光随之划破长夜,在沙地上冲出一条长槽,远看去便如同一条猝然出世的黄龙,直逼前方的黑衣老者! 此等声势,确实有武魁之威,练了几十年的‘游蜂剑’,也堪称炉火纯青毫无瑕疵。 但可惜,这改变不了没有实战经验,对敌不知变通的事实。 卞元烈瞧见此剑袭来,眼神便是一惊,毕竟以他的视角看去——这华俊臣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和他娘扑过来送死一样! 卞元烈活了九十多岁,哪里见过剑法稀烂至此的‘剑圣’,第一反应就是有诈,他肯定没看穿这一剑。 按照江湖常理,没看穿对手,必然处于大劣势,必须避其锋芒继续观察。 但卞元烈此行过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发现这么‘离奇’的剑法,看不懂那自然得去试,死了就死了。 为此在剑锋袭来瞬间,卞元烈已经提剑而上,身形如同飞梭,瞬间下压贴在沙地,避开了游蜂剑锋芒,继而右手持剑上挑,点向华俊臣心脏。 咻~ 这一剑看似没任何声势,但刁钻之极攻其必救,华俊臣只要接不住便必死无疑,按理说后招该出来了。 但卞元烈提心吊胆提防,随时准备收剑,却发现近在咫尺的华俊臣,面如死灰,似乎已经开始回忆起此生江湖路…… 哈?! 嘭—— 卞元烈左掌轻拍沙地,收剑旋身而起,顺势一记鞭腿扫在华俊臣肩头,把还没落地的华俊臣给扫出三丈远,砸在了沙地上。 嘭嘭嘭…… 华俊臣飞出去,连续弹了两次,才匆忙站起,连连后退用手摸向胸口。 “嘶……” 许天应瞧见此景,暗暗抽了口凉气,眼神满是震惊。 卞元烈旋身落地,剑锋斜指地面,脸色同样满是震惊,憋了半天,骂道: “就你这根葱,也敢称剑圣?还‘南惊堂北俊臣’?夜惊堂就你这点水平?” 华俊臣鬼门关走一遭,心有余悸之下,劈天盖地骂他也不敢还嘴,连忙解释: “前辈从哪儿听来的说法?我正在被夜惊堂追杀,何德何能敢称这名号?” 卞元烈一愣,又问道: “夜惊堂连你这根葱都追不上?” “有人殿后,夜惊堂特别厉害,要不前辈找他去?” 两人交个手的功夫,寅公公等人已经到了附近,发现势头不对停在了原地。 而更后面佘龙,发现那么大个北梁剑圣,被一脚踢出三丈远,又哪里敢过来,只是遥遥观望,判断这老者身份。 卞元烈此行目的就是为了夜惊堂,见场面乱七八糟,也没搭理这群乱七八糟的杂鱼,转而望向月牙湾方向: “旁边歇着去,老夫帮你们拦一拦夜惊堂,若是拦不住,你们也不用跑了,自裁还能死个痛快。” 华俊臣着实有点摸不清这老头子是那边的疯子,这时候也不敢问,当即往后退去,许天应也拉着李嗣转向侧面。 而远处的沙丘上,此时已经出现了数道身影。 夜惊堂瞧见华伯父直接往对方剑上撞,说实话也惊的不轻,直到那不知名老者点到为止后,才松了口气,放慢速度往前走去。 裴湘君如今已经跻身宗师顶流,但和江湖巅峰老怪还差距甚远,只是看这气势,就能感觉出这老者深不可测,但又完全不认识,便询问道: “这是什么人?” 东方离人和骆凝,乃至太后娘娘,都跟在后面,对此皆是摇头。 夜惊堂摸不清此人底细,抬手让所有人停在原地,独自往前走去。 卞元烈这次,眼神要舒服了很多,毕竟是不是高手,气势上便看得一二,江湖人再怎么装,这股山雨欲来的的压迫感装不出来。 随着夜惊堂走到三十丈外,卞元烈轻抛长剑,稳稳当当落入后方插着的剑鞘,改为单手负后: “你就是夜惊堂?这两天,老夫算是久仰大名。” 夜惊堂在前方站定,神色倒也平和: “阁下何方神圣?” 卞元烈从腰间取下牌子,露出上面的‘捕’字: “大燕卞元烈,人送诨号‘九转天罗’,天罗地网无处可逃的意思,往年和你权职差不多,不过你应该没听说过老夫。” 夜惊堂确实没听说过,忽然撞见个前朝大燕的官差,心头难免莫名其妙。 而后方,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倒是心中一动。 卞元烈是前朝余孽,还在沙州搞过复辟前朝的事儿,开国就被通缉过,而后不知所踪,刑部没确认死亡,自然挂在案库。 东方离人执掌黑衙,抓的就是这些人,看过卞元烈的案卷,只是没料到这人竟然还活着,而且武艺精进到了如此地步。 东方离人仔细回想后,遥遥开口: “阁下可是前朝刑部从四品提刑使,曾经在承天门外阻挡过我朝义军的卞元烈?” “哦?” 卞元烈还真没想到,失踪五十多年,当代竟然还真有人知道他身份,转眼望向东方离人: “小姑娘武艺平平,倒是博学,往年应该看过不少史册。” ?? 东方离人闻声眼神一冷,心中估摸在暗道:不愧是前朝余孽,说话果然难听…… 不过这话东方离人也不好反驳,便询问道: “阁下五十多年前便在大漠不知所踪,为何今日冒了头?” 卞元烈听见这话,轻声一叹: “年轻时运气差,跑去千佛寺找事,遇上了刚出山的神尘秃驴。” “……” 此言出,围观的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至于“然后呢?”,根本不用问,是江湖人就知道结果。 夜惊堂听见这话,微微皱眉,甚至显出几分唏嘘: “然后阁下,就被关到了五十多年,直到现在?” 卞元烈点了点头:“对,不过老夫骨头硬,就是不出家,至今还留着头发。” “那神尘和尚,怎么放阁下出来了?” “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求神尘秃驴放我出来还个愿。” 卞元烈说到此处,看向夜惊堂: “老夫是大燕残党,虽不沾仁义,但好歹沾个‘愚忠’。这做人吗,总得有始有终,你是魏朝的栋梁,我身为燕臣,过来和你生死斗,无论成败,也算为大燕尽了最后一份力。” 夜惊堂微微颔首,算是明白了这老头子的意思,摇头道: “大燕早已成了过往,我和你也无冤无仇,这么大年纪了,又被关了五十多年,趁着还没死,回老家去看看吧,落叶归根才叫有始有终。” 卞元烈其实很想落叶归根,但还是摇头道: “老夫的根在云安,家业都归大魏了,回不去。你若是忌惮老夫,不敢动手,老夫也不以老欺少,可以去找吕太清那小牛鼻子。” ? 夜惊堂见此,也无话可说了,抬眼望向后方插着的一排兵器: “你想比什么?” 卞元烈回过身来,拔出一把单刀: “你是狂牙子徒孙,狂牙子老夫见过,刀法不错,听说你青出于蓝,想见识见识。” 夜惊堂点了点头,虽然觉得对方年事已高,但并没有大意或者蔑视,在观察卞元烈一瞬后,左手微动! 呛啷—— 死寂沙海,猝然传出清澈刀鸣! 远近所有高手只觉眼前一花,未曾看到螭龙刀出鞘,沙海间已经闪过一线寒芒。 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悬刀而立的卞元烈,就如同夜惊堂的镜像,几乎同一时刻左手拔刀,身形快若狂雷,以八步狂刀起手式,直斩夜惊堂肋下! 铛~ 沙丘之间金铁交际,传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夜惊堂一刀过后,身形便瞬间退开,飞身落在原地。 而卞元烈几乎是以同样姿势,稳稳当当落回原地,左手持刀横于身侧,眼底颇为赞许: “好身手。” 夜惊堂站直身形,螭龙刀斜指地面,稍显意外: “你也会八步狂刀?” 卞元烈收刀站直: “神尘那秃驴,可不是什么善茬,作为出家人,他不能行走江湖,但武人又不能缺乏磨砺,所以就把我这种天赋不俗的倒霉鬼,扣在了千佛寺,劝老夫放下屠刀皈依佛门。 “老夫肯定不乐意,为了活着出去,就只能想方设法练功,对付那秃驴,他也不阻拦,甚至知无不言指点。只要是老夫曾经见过的武学,这五十年间早都琢磨透了,只可惜打了神尘和尚几千遍,没赢过一回。” 夜惊堂听见这话,眉头自然皱了起来。 武人不经历生死实战,技法造诣便很难有所精进,哪怕是冰坨坨也是如此。 神尘和尚常年不问世,也没杀过人,他本以为只是功力深厚,技法上谈不上出神入化。 但万万没想到,神尘和尚竟然把一群恶人关起来,让这些人想尽一切办法越狱。 他若是有个不屈不挠天赋不错的挑战者,整天琢磨花活给他找事,用不了几个月技法造诣就能上天。 而神尘和尚如此练了几十年,恐怕只要是人能想出来的花活,神尘和尚都见识过,这技法造诣和战斗经验,应该早就打磨到无懈可击了。 夜惊堂沉默一瞬后,开口道: “原来如此。不过这一刀已经过时了,我有更快的,方才想杀你,你已经死了。” 卞元烈并非没眼力,收起佩刀,从地上拔出长枪: “八步狂刀,有进无退,讲究个一刀制敌。老夫以尽全力,你却收放自如,这局自然算你赢,咱们再打一场。” 夜惊堂也不急着追华伯父,当下并未拒绝,抬起手来,后方的佘龙,当即把鸣龙枪远远抛出。 飒~ 夜惊堂当空接住,九尺长枪横于身后: “我枪法霸道,以阁下的功力挡不住,你先出手吧。” 卞元烈见此,心神高度集中,双手握九尺大枪,抖了几个枪花: 呼呼~ 嘭! 继而猝然前冲,手中长枪如九尺游龙,在身前带出无数残影,指向夜惊堂全身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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