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也是件麻烦事。” 璇玑真人见此,把手上的篮子掀开: “叽?” “叽……” 鸟鸟虽然没精打采,但动作并不慢,张开翅膀就朝着险峻山岭飞去,刹那消失在了视野之间。 华青芷趴在夜惊堂背上,眼见又要背着她登山,忍不住惭愧道: “看来爹爹当年让我习武是好事,读了那么多书,结果到现在才发现,还没有一只鸟顶用。” 璇玑真人和华青芷相处几天,关系熟了自然也就放开了,走在背后,顺势在华青芷圆满的臀儿上轻拍了下: “也不能这么说,你要真想帮夜惊堂,也不是没其他办法。” “诶?” 华青芷被夜惊堂搂着腿弯,腰后被拍连躲都没处躲,脸色微红回头。 “陆姐姐,你……” 梵青禾拉着绿珠往山上走,对此道: “她就这样,别搭理她。” 华青芷脑子也不笨,一起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其实也看出女王爷的师父,和夜公子关系好像不一般,什么都不避讳。 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儿,她实在不敢问,当下便低头不说话了…… …… 另一侧,群山之下。 一条宽约数丈的天然溶洞,在山岭之中蜿蜒延伸,有地下水从溶洞内流淌而过,发出哗啦啦的细微声响。 华俊臣提着佩剑,在溶洞中不紧不慢前行,手里拿着火把,借着昏黄光线,可以看到溶洞虽然是天然形成,但狭窄或者落差较大的地带,遗留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李嗣虽然会些拳脚,但终究是个文官,连日奔波下来已经快累到了,脸色微微发黄,只能被许天应背着前行。但来到溶洞后,李嗣双眼还是精神起来,左右打量溶洞里的凿痕: “这就是始帝运兵的那条兵道?” 黄莲升走在最前方,步伐不紧不慢: “没错,这些石梯,都是两千年前开凿而成,原本应该还有些木桥,不过年久失修都化成灰了,我这些年才重新搭建起来。” 华俊臣虽然是世家子弟,但自幼尚武,文学方面远不如闺女,对近代史尚算了解,但始帝这种古老帝王,他确实只是听过名字,闻言询问道: “你意思是,始帝当年就是走这条道,平定的天下?” 李嗣作为外交大臣,对自家历史自然如数家珍,见华俊臣连这些都不知道,便开口给华俊臣讲起了历史: “据史书记载,始帝生于山西梁川,以布衣之身,携四十猛士起家,称王后国号为‘梁’,这是我朝国号和梁州地名的由来。 “在平定山西后,当时的天下局势为四国称霸,除开梁国,剩下三个是冬冥、玄昊部的祖宗黎国、勾陈部的祖宗陈国,以及巫马部的祖宗狼戎。 “始帝虽一统山西,但却被狼戎骑兵堵在黄明山外进不了中原,最后得樵夫相助,才在黄明山北部发现一条兵道,携军暗度黄明山,直取黎国国度,史称‘天兵伐黎’。 “黎国回援不及覆灭,另外两国也没撑上几年,始帝就此一统天下,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皇帝,如今整个天下人说的官话,其实就是大梁‘雅韵’。 “天下一统后,始帝子嗣和开国功臣,尽皆封国。我李氏祖先,便被封在了拥有肥沃牧场的东南方,国号为‘燕’,这也是南朝燕州和‘燕京’的来源。 “而战乱中被覆灭的小国皇族、俘虏,还有罪徒,则被发配到了崖山以南的蛮荒之地,罪越重发配的越远。 “南朝皇帝姓东方,便是因为他们祖宗是罪徒,被发配到了南疆的最东边,根本不配有姓氏,史官为了容易分辨,通常写作‘东方,某人,捕百岁寿龟,贡皇帝’,久而久之那群人就姓东方了……” 华俊臣走在这种历史古迹中,听到这些讲解,还真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触,想想又道: “崖山以南,就是云泽二州吧?这也算发配?” 李嗣无奈一叹:“在上古时候,那就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滩,谁曾想到始帝过后没几代,当时的中原就遭受了一场大震,导致山河巨变,黄明山以西直接断了水源,东部多出来了天琅湖和云梦泽。 “此震过后,始帝所建的梁朝迅速分崩离析,天下又变成了诸国争霸,南疆也走了狗屎运,获得云、泽、江等沃土,迅速壮大出现了数个强国。 “这次分裂,持续了将近八百年,虽然南北朝、西海经常出现霸主,但再无人能一统天下,直到一千二百年前,东南的吴国出现了一位雄主,迅速吞并南方,划分出了如今的南朝十二州,建都云安,而后率领北伐,彻底一统天下,史称‘吴太祖’。 “但饶是吴太祖成了仙,也阻止不了分分合合的大势,吴太祖前脚刚走,西海诸部就造反立国,而后湖东道也脱离了南朝掌控,再度化为三足鼎立。 “随着时间变迁,西北环境持续恶化,逐渐被南北朝吞并,变成了无数各自为政的小部落;而南北两朝则越来越壮大,虽然朝代互有更替,但再未出现能一统天下的雄主……” 华俊臣安静听完后,感叹道: “这么说来,距离上次一统已经过去千年,是该出现一个一统天下的雄主了。” 李嗣点头:“以前始帝走这条兵道‘天兵伐黎’,彻底一统了天下。而如今我朝若是能再借这条兵道,彻底扭转西海局势挫败南朝,那再度一统天下,无非是早晚的事……” 几人如此闲谈,不知不觉就深入十余里,本来死寂无声的洞穴里,也有了噪杂和烟火气息。 李嗣停下话语,从许天应背上下来,随着黄莲升前行,直至转过拐角,眼前溶洞也变的宽大起来。 而溶洞之中,点了不少火把,可见密密麻麻的汉子,抱着兵器坐在地上,彼此交谈或者休息,因为溶洞地势狭长,从入口看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而发现洞口来人后,距离最近的军卒连忙爬起来,拱手行礼: “首领!” 呼呼啦啦…… 而洞穴深处的军卒,也迅速起身,溶洞内部安静下来。 李嗣瞧见藏在深山之中的这只奇兵,心底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询问道: “这些就是贵部的勇士?” 黄莲升并未回应这废话,在洞口负手而立等待。 很快,一个身材魁梧的赤膊汉子,就连忙跑了过来,在黄莲升面前拱手一礼: “首领,我们在这里都等半个月了,粮食已经快吃完,若再没有补给,连家都回不去……” 黄莲升微微抬手,打住部下的话语,而后看向李嗣: “这位是黄某麾下的大将军褚元骑。李大人也看到了,在场八千勇士,随身只有干粮和兵刃,为了赶路,连将军都身无寸甲,若是从这里出去,没看到贵朝送来的粮草军械……” 李嗣连忙拱手一礼:“诸位将士放心,运送粮草军械一事,是李某亲自安排,队伍会途经巫马部北方,那里有我朝控制的马场。褚将军只要现在出发,从巫马部附近露头,马上就能传讯让他们改道,最多三天就能送到黄明山下。不过,这次是奇袭,褚将军肯定得先拿下巫马部老巢,而后才能接收粮草……” 褚元骑开口道:“已经派人去山那边探过,巫马部里全是妇孺老幼,城防也都在前方,根本没想过背后天险会来人,哪怕没铠甲马匹,我等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那就好。粮草军械必然送到,哪怕只是晚了一刻钟,我李嗣也当场自裁给诸位将士赔罪。” 黄莲升早就研究过北梁、西海等地的形势,知道北梁把粮草军械送达完全没问题,即便有问题,只要抓住巫马部的族人,也能僵持很长时间,完全等得来北梁驰援,当下抬手道: “出发吧。李大人可随军前往,黄某随后即到。” 李嗣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疑惑道: “黄首领不一起走?” 黄莲升伸出右手:“贵国的仙丹,能让人脱胎换骨,黄某功力若能更进一步,遇上夜惊堂也能更游刃有余。” 李嗣才想起这茬,望向旁边的华俊臣。 华俊臣这几天一直带着丹药,见状稍微有点迟疑: “此药虽好,但淬筋锻骨破而后立,需要闭关十余天,而粮草军械还有六七天便能抵达,黄首领此时闭关,恐怕会延误战机。” 黄莲升道:“贵国的仙丹药理,李大人已经讲过,我自有秘法抗住其药性,最多三天就能过来。” “三天?” 华俊臣有点不太信这话,毕竟仙丹的药性极猛,连项寒师都得慢慢吸收,世上敢囫囵吞枣的,恐怕只有吃多了已经有耐药性的夜惊堂。 但这东西本就是朝廷给的,华俊臣当下也不能找借口不给,犹豫片刻,还是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黄莲升: “闭关途中,体魄气脉千疮百孔,没有半分战力。为安全起见,我和天应在旁给黄首领防护……” 黄莲升道:“我与两位也不熟,为安全起见,还是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好。” “……” 华俊臣其实是想避开李嗣,找机会把黄莲升做了的,这样事后说黄莲升自负冲关失败,李嗣也不能怪他护卫不利向朝廷告状不是。 此时见黄莲升戒心极强,根本不要他们防护,华俊臣也不好找借口赖在跟前,当下只能点头。 而许天应只是个半吊子武魁,不善正面搏杀,对付黄莲升毫无底气;而且此时就算动手,华俊臣为了不被牵连家小,也只能站在李嗣那边帮忙收拾他,更何况旁边还站着八千精锐将士。 在单枪匹马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许天应此刻也只能‘相信夜大阎王的智慧’,默默跟着李嗣等人离去。 而黄莲升手里拿着丹药,站在原地目送,直到所有人都从视线中消失后,才无声隐入了昏暗洞穴深处…… …… 转眼两天后。 呼呼—— 夜半时分,刺骨寒风在山脉之上呼啸。 天烛峰西侧的陡峭山坡上,夜惊堂赤裸着上半身,搂着华青芷的腿弯,左右起落不紧不慢往上攀登。 而在沙漠里还热的扯衣领的华青芷,此时此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把夜惊堂的袍子紧紧裹在身上,还用手抱住了夜惊堂的脖子,但基本如此,依旧被冻的微微发抖。 绿珠被青禾和璇玑真人架在中间,靠两人的身体取暖,哆哆嗦嗦道: “沙漠里热死人,怎么山上这么冷呀?吸气都感觉费劲儿……” 夜惊堂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山脊,安慰道: “山越高就越冷,又是晚上,很正常,等翻过山脊往西走就好了。” 梵青禾长途奔波,难免也有点气喘吁吁,抬眼看向依旧尽职尽责在高空盘旋的鸟鸟,开口道: “都找两天了,翻过天烛山就到了巫马部的大寨,李嗣他们钻地底下去了不成?” 璇玑真人回头环视群山,轻叹道: “估计是真钻地底下了,四个大活人,只要在山里行走,不可能滴水不漏。” “意思是跟丢了?” “差不多。” …… 夜惊堂爬到了山脊之上,停下来歇了口气,借着月色往外眺望,果然发现二十余里开外,出现了平原,上面还有很多灯火,想想开口道: “咱们先去巫马部看看,若是李嗣没去那里,你们就在巫马部歇息,我和水儿去沙陀部把黄莲升老巢扬了,没了兵马他不过就是个寻常武夫,不足为虑。” 华青芷被高强度的风餐露宿折腾好几天,已经有些熬不住了,现在无比想念被窝,此时见终于快熬到头了,抬起脸颊道: “是我拖累了公子,要不是带着我和绿珠,应该早就追上了……” “你就八九十斤,还没君山刀重,哪里会拖累,是黄莲升太狡猾,放心,他们跑不掉,华伯父也不会有事。” 夜惊堂安慰一句后,便顺着山壁往下走,沿途起起落落,速度快了许多。 璇玑真人近十年虽然在外奔波,但从来都是劳逸结合,累了就休息,歇好了再继续赶路,从不会硬熬着强行军。 而这次却是从红河镇开始高强度追踪,一路追到西海都护府,又从西海都护府追到朵兰谷,再出关横穿大漠,而后北上翻山越岭,十几天下来几乎没怎么歇息过,此时确实有点累了,搂着绿珠询问: “巫马部有好酒没有?最好再来个温泉……” 梵青禾一起架着绿珠,看着山下的灯火,眼底也生出倦意: “温泉没有,不过热水好酒管够,洗完了再给你准备张大床,把你舒服死。” 璇玑真人宁可被夜惊堂操劳哭,也不想继续在这鬼地方瞎转悠了,对此点头道: “不错,还挺懂事。” 梵青禾眼神一冷。 夜惊堂走在前面,听见媳妇开始商量怎么奖励他了,心头其实也有点归心似箭。 但就在一行人快步下山,准备一鼓作气赶到巫马部时,在天空沉寂两天的鸟鸟,忽然有了反应,在天空盘旋起来。 ? 夜惊堂本来脚步已经放松没再遮掩,发现这动静,当即在山壁上驻足,隐匿在了崖壁旁,抬眼打量。 璇玑真人和梵青禾,虽然心已经飘到了待会怎么在床铺上勾心斗角了,但戒心并不低,发现异动,当即压低身形,靠在了夜惊堂跟前,询问道: “发现李嗣他们了?” 夜惊堂看着鸟鸟在高空画出的轨迹,又低头望向山下,点头道: “东北方,十里。” 梵青禾抬眼打量,发现东北方十里开外,便是巫马部靠山而建的马圈,里面养着巫马部的命根子种马,旁边便是的大寨。她疑惑道: “李嗣他们千里迢迢绕到这里来,不会是准备偷巫马部那匹马王吧?” 巫马部族长的那匹马王,夜惊堂还借着骑过几天,确实是万里无云的神驹,他看了都眼馋。 但沙陀部的首领,联合北梁的大臣,千里迢迢兜一大圈跑来偷一匹马,听起来未免太过离奇,他想了想道: “管他是想做什么,我在就别想做成,咱们从后面摸过去,先看看情况。” 璇玑真人和梵青禾见此也没多言,当即按照鸟鸟的指引,顺着山壁无声无息朝东北方摸去…… 第十三章 神兵天降 太阳逐渐沉入山头,天烛峰脚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无数帐篷和房舍,坐落在山外的草原之间,可见一条小河从侧面流淌而过,外围则是圆木撑起的巨型栅栏,远看去就好似一个木头城墙围起来的小城池。 西海各部都是以族群为核心,宗族意识很强,为此各部几乎都是把幼儿安置在大寨里,由族中老人代为照顾,而青壮男女,则出门务工走动维持族内的生计。 冬冥部以药材为生,为此大寨修筑在了险峻山岭之上,外围被各种小寨子和崇山峻岭环绕,易守难攻算是冬冥部最安全的地方。 而巫马部也是如此,虽然以放牧养马为生,没法驻扎在宜居的山岭间,但为了族人安定,巫马部还是把大寨安置在了天烛峰下,后方便是绵延三百里的险峻山岭,出去就是黄沙大漠,而前方则被数个牧场城镇阻隔,即便有敌人打过来,也能提前得知,转移到山中躲一段时间,正常来讲就不可能被攻破。 因为常年太平,巫马部大寨内的气氛,自然没有外面那么凝重,族老在中心的广场上烧起了篝火,无数幼童和年轻姑娘围着篝火跳舞,上了年纪的老人,则在周边坐着针线活看热闹,而其他房舍之内,也时常能听到欢笑或者妇人吵架声。 而就在大寨里一片祥和的时候,后方的山峦之间,却出现了些许不一样的动静。 嚓嚓嚓~ 群山深处,一条布满崎岖岩石的山坳间,五道人影以岩壁为掩护,慢慢往前摸行。 走在最前方的,是黄莲升麾下的探子,而后方则是将领褚元骑,以及李嗣三人组。 随着慢慢走到山坳的尽头,五人都谨慎起来,抬眼可见不远处的山脊后,出现了些许灯火余晖,仔细倾听,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些许声音,从风中传来: “嘶嘶——……” “娘,小红要生小马了,你快过来呀……” “来了来了……” …… 李嗣猛然听到声音,惊的压低了身体,低声询问: “到了?” 带路的探子,仔细倾听,确定山坳里没人后,才低声回应: “就在前面,几位大人随我来。” 说着,便继续贴着岩壁慢慢往前摸行,很快爬到了山坳侧面的山脊上,火把光芒也出现在了眼底。 李嗣趴在两名护卫之间,眯眼望向打量,可见他们正处于山脊上,下方是半里高的陡峭山壁,根本没法攀登,但旁边却有一条丈余宽的沟槽,是由山坳里的水冲刷而成,盛夏已经干了,勉强可以顺着滑下去。 山坡的最底部,是个马场,占地极大,但里面只散养了百余匹马,虽然数量少,但无一例外都毛色纯正体型健硕,看起来就知道价值不菲。 而靠近山壁的地方,有个栅栏围起来的大院子,里面人影来回走动,看起来是几个中年妇人,在帮一匹红马接生,一个小丫头蹲在旁边望着。 往南面看去,绵延近五里的大马场外,就是大片的建筑和火光,木材石头制成的简易城墙,把马场连同建筑群围在了后面,而李嗣等人显然在城墙内部。 李嗣哪怕是兵家外行,看这地形也是双眼放光,毕竟这地方就相当于寻常人家的后院,从这里跑到远处的居住区,全是一马平川的草地,唯一障碍就是马栅栏。 而从走动的人影来看,居住区里大部分是女人或者孩童老人,只有些许青壮男子,举着火把在外围的城墙上巡逻。 就这形势,八千头猪从山上冲下来,都能把大寨给冲个死伤惨重,更不用说八千精兵了。 李嗣虽然是文官,但也知道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当即便开口: “褚将军,当前可是取下此地的大好机会,直接下令吧。” 褚元骑也想直接下令,但兵道的出口,并不在巫马部大寨正后方,而是群山之中,八千军卒要过来,得先沿着山坳行军集结到这里。 眼见大梁高官催促,褚元骑转头对旁边的探子道: “让所有人出来,在山坳集结待命,路上把嘴封严实,谁敢出声军法处置。” “是。” 探子当即领命,提着兵器摸向了来路。 华俊臣趴在李嗣旁边,看着山坡下方的母女俩给马接生,眼神显然没法向李嗣一样灼热,毕竟他很清楚,八千如狼似虎的沙州蛮子,冲进这满是老幼的大寨里会出现什么场面。 华俊臣稍微琢磨了下,开口道: “李大人,褚将军,咱们此计,是劫持巫马部老幼,让巫马部为我等所用,若是杀伐过重,恐怕会适得其反……” 褚元骑对此道:“华先生不用操心,黄首领已经嘱咐过。各部的族老,都住在大寨中心,这些人伤不得,要以礼相待;余下之人,若是胆敢反抗,还是要杀的,常言‘慈不掌兵’,不杀,他们便不会害怕,不怕就会反抗,死的人只会更多。” 华俊臣张了张嘴,又望向下面的妇孺: “这些人……” “军队从这里下去,必然惊动这些人,为防示警,得想办法提前拔掉。能给马接生的人,地位都不高,杀了不影响大局……” “……” 华俊臣顿时沉默下来。 而旁边的李嗣,倒是插话道: “我大梁是仁义之师,杀了妇孺,巫马部必然心生怨意,不利于大局。华先生,你武艺那么高,就不会打头阵,把这些女人小孩敲晕?” 华俊臣可不想打这个头阵,但他不打这些妇孺就完了,当下也只得点头。 而趴在旁边的许天应,作为南朝武艺最高的暗桩,肯定是不会坐视黄莲升‘挟妻小以令诸侯’的计谋得逞。 他路上已经留了线索,但夜大阎王能不能找到追过来,真说不准。 为此许天应当前的选择,只能是尽力拖延时间。 许天应暗暗斟酌片刻后,询问道: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李嗣开口道:“兵贵神速,只要人齐就冲下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许天应略微抬手:“不可。古来用兵夜袭敌营,讲究个‘四更出兵’,四更天敌营中人尚未睡醒,值夜之人又困乏,防备最为空虚。而此时太阳刚落山,咱们打过去,恐怕不合用兵之道……” 褚元骑摇头道:“四更出兵,也讲究个三更造饭。弟兄们在溶洞里待了半个月,干粮都吃吐了,熬到后半夜哪还有战力?现在巫马部正在做饭,早点打过去,刚好能吃口热乎饭,兄弟们闻到香味也必然士气大涨……” 李嗣点头:“咱们都是外行,打仗听褚将军的,别瞎指挥。” 许天应见此,也不好在多说。 沙沙沙~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排成一线的沙陀部军卒,便手提刀枪贴着岩壁,陆续抵达山坳,不过片刻便集结了数百人。 许天应摩挲着手指,指尖已经无声摸出一枚银针,想要惊动下方的马匹,引起巫马部的警觉。 但当前位置距离下方马场约莫半里,他就算是武圣,也不可能在不动声色的情况,把银针射这么远。 如果八千军卒集结完毕,冲出山坳散开了阵型,许天应跳反都不可能拦住,当下心头不免暗急。 但也不知是不是巫马部命不该绝,就在沙陀部军卒慢慢集结之时,几声犬吠,忽然从下方的院落传出: “汪汪——” 观察局势的李嗣,心中暗暗一沉,仔细看去,却见给马接生的院落里,跑出来一条土狗,对着山坡上方叫唤。 他本以为是谁弄出了动静,但仔细一闻,才发现一千多沙州蛮子聚集在山坳里,十几天不洗澡,味道着实有点重,估计是气味被看门狗给察觉了。 李嗣压低身形,询问道: “怎么办?” 褚元骑并未言语,只是暗暗注视着山下动向。 下方院落里,随着狗对着山壁叫唤,马上就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跑出来,朝着光秃秃的山坡打量。 虽然上千人的汗味重,但距离下方院落很远,院落周围又全是马粪等物,细微的味道变化,人显然很难察觉出来。 小丫头打量了片刻后,就疑惑道: “你叫什么?” “汪汪——” 土狗明显处于戒备状态,叫了几声后,见小丫头想走,又叼着裙角拉住,而后继续叫唤: “汪汪——” 很快,一个擦着手的妇人,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疑惑往山坡打量,可能是担心有马贼摸进来偷马,回头呼唤: “幺妹……” 嘣—— 便在此时,夜空中发出一声霹雳弦响! 继而黑色羽箭自山壁上破空而去,直击试图示警妇人咽喉! 华俊臣正在暗暗着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破空声,想拦截为时已晚,顿时起身怒骂: “谁让你们放的箭?!” 许天应在羽箭破空声传来时,手中银针便激射而出,但射箭的是趴在远处的一个弓卒,看准头还是个神箭手,事发突然,出手追箭显然晚了。 西海各部无论男女皆善战,只是弓弦一响,妇人脸色便骤变,当即想要去拉旁边的小丫头。 但羽箭来势太快,等听到声音之时,羽箭便已经到了面前! 妇人瞳孔瞬间放大,根本来不及躲闪,便眼睁睁看着一条黑线刺向咽喉,而后便眼前一黑。 嘭—— 嗡嗡嗡~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时,预想中箭矢入肉的闷响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是羽箭颤鸣声,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 “娘——……诶?!” 起身怒斥的华俊臣,余光回望,却见明明必死无疑的妇人,不见了踪影,身形完全被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袍男子挡住。 黑袍男子神色冷峻,腰间挂着把单刀,左手握着势大力沉的羽箭,眼神如同九幽阎罗,抬眼望着山坡上埋伏的众人! ?! 华俊臣和许天应心中一震,心底瞬间涌出狂喜! 而李嗣瞧见这位熟悉的南朝国公,脸色则是一白。 但众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瞧见妇人旁边的那条忠心土狗,‘嗷’的就是一口,咬在了忽然出现的黑衣阎王小腿上。 “嘶……你瞎呀?” 夜色中响起一声怒喝! 华俊臣等人眼神一呆。 土狗则是死不松口疯狂甩头! 妇人劫后余生,还没回过神来,就瞧见了此景,惊得是一边拉闺女,一边踢蠢狗,同时大喝: “快来人!有人抢马!” 显然,妇人还是没想到群山之间藏了多少人,只以为来了一波抢马的匪贼。 而夜惊堂一声暴呵传出,后方灯火通明的大寨顿时安静下来,已经有不少人朝着这边跑来。 与此同时山坡上,褚元骑发现下方忽然冒出来个黑衣人,还微微愣了下,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知道已经暴露,不能给巫马部反应的机会,当即拔出战刀,赤身跳出背坡,站在了最上方怒喝: “给我杀!” “杀!!” 已经集结的千余军卒,虽然没有铠甲战马,但皆是黄莲升培养的精锐,征伐大漠小部落也打过不少仗,闻声前方十余人,便提着刀枪,顺着山坡上的水槽滑下,后队接踵而至。 哗啦啦—— 远看去,马场侧面的沟槽中,被军卒滑下带起来的烟尘遮盖,便如同忽然涌出了一股黄色洪流。 冲过来查看情况的几个巫马部族人,瞧见此景脸色骤然,回头便大喝: “敌袭!敌袭!……” 整个巫马部,便如同烧火的烙铁落入沸水,瞬间炸开了锅,呼号声一片。 而处于山坡下的夜惊堂,此时并不着急。 夜惊堂半个时辰前其实就到了众人背后的山顶上,因为李嗣旁边的将领不像是黄莲升,他摸不清楚黄莲升位置和深浅,便按兵不动,等着对方露头,发现这群来历不明的军卒就动手了,这才跳出来。 眼见大队军卒从山坡上滑下来,黄莲升还是没露面,夜惊堂先抖腿把不长眼的土狗甩一边,而后重新单手负后站直,摆手道: “你们先走。” 院落中的其他人妇人,已经拿起柴刀木棍冲了出来,发现源源不断的人,从山坡上滑了下来,脸瞬间白了,闻声连忙就近跃上马匹,朝着大寨飞驰。 而差点中箭的妇人,则抱起了丫头,回头呼喊: “少侠,快跑!” 被抱在怀里的小丫头,终究处于天真懵懂的阶段,因为夜惊堂背影如同山岳挡在前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硬是不害怕了,还回头问了句: “大哥哥,你是不是天琅王呀?!” 夜惊堂听见此言,回头看了眼: “不是,我是夜惊堂!” 呛啷—— 话音落,月色下的草原尽头,便划出一条璀璨白芒! 夜惊堂身若猛龙,以奔雷之势瞬间来到了山坡沟槽下方,掌心一柄长刀,便如同三尺银蛇,在率先滑下的几十名军卒之中乱窜。 飒飒飒—— 一瞬之间,山坡上带起冲天血雾,继而逆流而上,硬生生顶住了往下倾泻的黄色洪流! 于此同时,璇玑真人也在山间推下巨石,砸向全是人的山坳。 轰隆隆…… 站在山坡上的褚元骑,瞧见下方黑衣人展现的威势,就知道遇上了活神仙,厉声怒喝: “给我杀!冲下去散开!” 同时目光望向旁边的华俊臣等北梁高手。 而李嗣显然有所迟疑,毕竟他见过夜惊堂,知道夜惊堂的霸道,让华俊臣和许天应上,完全是白给。 而且他就算不会兵法,也能看出这沟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不说八千无甲步卒,就是八十万,只要夜惊堂不累死,那就不可能从这坡上滑下去一个。 就在李嗣犹豫不决之时,旁边的华俊臣则是脸色一变,转头看向滚下石头的山上: “不好,山里还有伏兵,我们被包围了,快撤。” 说着拉着李嗣便往后方狂奔。 而许天应则忠心耿耿道:“快送李大人出去,我来殿后!” 说完面向强敌,跟着飞退。 李嗣就是个文官,听见还有伏兵,哪里敢继续督战,直接就跟着跑了,走之前不忘喊一句: “褚将军快撤,咱们改日再战!” “你他娘!” 褚元骑眼睁睁看着三名大梁外使就这么跑了,气的是青筋暴起目如铜铃。 毕竟他们过了黄明山,要是打不下来巫马部大寨,就得在没补给的情况下被追杀至死,左右都是高山险峰,这能往哪里退?还改日再战? 不过褚元骑也确实算得上悍将,虽然想要北梁的援助,但从没把宝压在三个使臣身上,眼见李嗣等人跑了,当前局势不妙,当即大喊: “前阵据险而守,给老子拿石头砸,弓箭手放箭,余者爬下去冲击大寨,不要管此人,抓住人质咱们就能赢!” 还在往水槽冲的沙陀部军卒,闻声可谓令行禁止,当即不在无畏冲锋,而是站在山坳尽头,拿起石头砸向水槽,山坳中的军卒则迅速开始探路,咬着兵刃,强行从山壁往下爬。 轰隆隆—— 咻咻—— 不过一瞬之间,无数滚石顺着水槽砸下,左右山壁上也飞来羽箭,甚至有军卒边砸边往下吐浓痰: “呸——” ?! 夜惊堂单人一刀顺着水槽往上冲杀,对付滑下来的无甲军卒耗不费力,但瞧见这阵仗,还是瞬间被打蒙了。 面对军事素养如此之高的军卒,夜惊堂当即飞身退下了山坡,落地之时又双脚重踏。 轰隆—— 马场瞬间被踩出一个大坑,而夜惊堂也化为冲天而起的黑色残影! 山脊上的步卒,尚未看清怎么回事,黑色残影便在险峻崖壁上弹跳了两下,再度出现已经到了山坳出口。 正在往下吐痰砸石头的军卒,忽然发现人影出现在面前,尚且来不及惊愕,已经被一股巨力拉扯,直接从崖壁上方飞了下去: “啊——” 夜惊堂身形站定,便发现前方的蜿蜒山坳中挤满了军卒。 而站在高处的褚元骑,发现来人完全不讲道理,当即往后移动,同时怒吼道: “给我冲,把他冲下去!” “杀!” 山坳两侧难以攀登,后面全是人也没法退,距离夜惊堂只有数步的十余名军卒,根本没得选,当即手持长枪齐齐往前刺出,试图把夜惊堂捅下去。 但只是一接触,诸多军卒眼底便明白了什么叫绝望。 夜惊堂单手挥刀如旋风,瞬间搅碎了刺来的七八根长枪,发现刀杀起来费劲儿,便单手抽过来一杆白蜡杆长枪,反手绕至身后,对着前方的山坳便是: “喝——!!”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山坳间猝然掀起冲天尘土,犹如撞向群山的蛮横黄龙! 巫马部发现敌情,反应并不慢,此时老族长姚次山,已经提着长枪骑乘白色烈马,从大寨飞驰而来,后方是百余名族内精锐,以及更后方的男女老少。 但姚次山尚未冲到过半距离,便看到了堪称惊悚的一幕! 只见马场侧面的山坳间,不停滚下尸体人头,一道黑色人影站在险峻崖壁的边缘,就好似一尊礁石,任凭残肢从身旁滚落。 而随着山坳间忽然发出一声惊爆响,山壁被震动,滚下了无数碎石和攀爬的军卒,山坳间则扬起冲天尘雾,瞬间把站在崖壁上指挥的将领吞没。 而原本喊杀声整天的山坳,在爆响声后猛然寂静了下,随后便是: 哗啦—— 裹挟碎肉的赤红血水,忽然从山坳间冲了出来,染红了本已经干枯的水槽,瞬间让山壁上出了条血河! 此景远看去,就好似山坳忽然合拢,碾碎的中间的所有人,挤出了无数碎肉与鲜血。 “吁——!!” 巫马部的老族长姚次山,放在西海诸部算是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曾在西海战场上经历过数次大战,但看到这惊悚之际的一幕,还是被惊得白了脸颊,竟是当场勒马在原地。 而后方的无数族人,也是齐齐停步,不可思议看着山上涌出的血河,甚至忘记了当前该做什么。 轰隆—— 寂静之中,山坳间再度传来一声爆响! 不过这次距离已经深入了数十丈,看不见的山坳间,也传来了惊恐之际、歇斯底里的吼叫: “快跑!” “让开……” “啊——” …… 远远听去犹如关着无数厉鬼的修罗炼狱! 山坳之间,夜惊堂提着长枪,踩着碎尸前行,靴子裤脚都不可避免的被染红,眼神依旧冷冽,但心底却连暗暗皱眉。 毕竟他做梦都没想到,北梁联合沙陀部,能搞出这么清新脱俗的送法。 几百上千人挤在几丈宽的山坳里,左右很难攀爬,几乎是一线排开,还完全不着甲! 这都不能说割草了,草都长不了这么密集,更死不了这么凄惨。 夜惊堂虽然谈不上善人,但也没兴趣踩一群毫无威胁的蚂蚁,而且出了两枪才完全震住,第一枪过后还有人敢朝他冲锋,这些步卒军事素养确实高。 眼见两枪之后,这群军卒明白的形势,开始争先恐后拥挤踩踏,夜惊堂冷声道: “夜惊堂在此,尔等退路已断,降者不杀。” 声音犹如洪钟贯耳,本来陷入恐慌混乱的军队,硬生生被震的停滞了下来。 而后距离夜惊堂最近的沙陀部军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丢掉了手中兵刃,跪倒在血水之间,以头触地瑟瑟发抖。 山坳中的军卒,已经被比修罗炼狱还恐怖的场景吓破胆了,有人带头,便如同多米罗骨牌般,从前往后依次丢掉兵刃跪倒在崎岖山坳间。 叮叮当当…… 咚咚咚…… 山坳间顿时响起雨点般的声响。 夜惊堂见此微微颔首,单手斜持长枪,转过身来示意出口: “听话就好。把尸体收起来妥善安葬,下去在城墙外排队站好。从今往后,你们就是西海的军卒,我会给你们铠甲战马、房子田地,沙陀部的家小也会给你们接过来。 “当然,想走的也可以离开,我同样给你们水和干粮,但下次见面,你们不一定还有今天的运气。” 清朗嗓音不轻不重,却传遍群山,乃至外面的巫马部大寨。 跪在山坳间的军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沉默良久后,前方几名步卒才小心对视几眼,而后便颤颤巍巍起身,贴着另一侧的山壁山坳出口走去。 踏踏踏…… 随着有一人带头,后方军卒慢慢都站了起来,踩着地上血河,滑向下方马场。 哗啦啦…… 而老族长姚次山,作为四大族长之一,武艺并不差,此时已经逆流而上,带着十几名族人来到了山坳,看着满地已经没法辨认的尸体,脸色明显都有点泛白。 待来到持枪而立的夜惊堂侧面后,姚次山想了想,撩起袍子准备下跪: “巫马部拜谢吾王今日代为御敌之恩……” “诶。” 夜惊堂伸出左手,把年纪大好几轮的老族长扶住: “降卒才需要跪拜,只要我夜惊堂在,西海各部从今往后不必跪任何人。” “……” 姚次山不是没见过天琅王,但感觉面前的年轻人,压迫力比老天琅大太多了,不让人害怕却使人骨子里胆寒。 姚次山闻言,再度躬身一礼,而后便恭恭敬敬站在了身侧。 而跟过来的族老,见此也依次上前见礼,而与之相应的,是鸦雀无声从旁边经过的无数降卒。 踏踏踏…… 第十四章 反攻! 银月当空,衣衫褴褛的五千多沙陀部军卒,陆续来到了大寨的城墙之外,在伍长百户的带领下站的整整齐齐。 而巫马部附近的男女青壮,在接到大寨遇险的敌情后,也从草原各处陆续飞驰而来,手持刀枪骑乘烈马围着几千手无寸铁的步卒转圈,如果不是族老呵令,恐怕已经冲上去把这群胆敢偷家的贼寇给砍了。 夜惊堂背对银月,始终站在崖壁之上,以免降卒哗变再闹出乱子,旁边是巫马部的十几名族老,而梵青禾在确定打完后,也带着华青芷和绿珠落在了身边。 看见夜惊堂万人敌的模样,梵青禾自然与有荣焉,站姿就和天琅王妃似得。 而华青芷和绿珠,则是土生土长的书香小姐,哪里见过修罗炼狱般的场面,明显有点害怕,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血流成河的山坳。 夜惊堂见此,没有继续在凹造型,略微偏头道: “青禾,你先带华小姐她们去大寨休息吧。” 梵青禾见此也没多说,转身把华青芷和绿珠搂起来,准备直接跳崖。 华青芷抱住梵姐姐的脖子,见此开口道: “爹爹他……” “放心,让鸟鸟盯着,不会出意外。” 华青芷见此,才微微颔首,然后就被青禾抱着从山崖上来回腾挪下到了马场中,往大寨行去。 族长姚次山一直站在旁边,本来还能撑住气势,但随着山里出来的降卒越来越多,便开始心惊胆战起来。 毕竟从山里已经出来了,少说有四千多,算上尸体就是五千左右,而且明显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卒,就这规模,方才如果偷袭成功,足够屠整个大寨几万妇孺老幼了,方才他以为是躲过了一次洗劫,现在才发现躲过的是一场浩劫。 姚次山心里满是后怕,同样也一头雾水,见夜惊堂先开始说话后,才躬身询问: “这只步卒,是从何而来?” “大漠的沙陀部,不知怎么从黄明山绕过来的,待会还得去勘察。沙陀部一共才不到十万人,这些应该是全部精锐了。” 夜惊堂转头看向姚次山: “这些人先交由姚族长代管,所有人登记造册,给他们衣物和住处,打散编入军伍;所需粮草军械,我回尽快送到巫马部来。” 姚次山恭敬道:“老朽这就让人去办。” 夜惊堂见姚次山吩咐族人了,又目送青禾去大寨,结果看着看着,便发现几个受了惊吓的妇人,又跑回了下方的院子里,开始照顾刚出生的小马。 而七八岁的小丫头,则用绳子牵着土狗跑到山坡下,抬头呼喊道: “大哥哥你骗人,娘说你就是天琅王。” 夜惊堂露出笑容:“我要称王,不必借祖辈名号,你记得我叫夜惊堂就行了。” 小丫头拽了拽绳子,又把土狗拖过来:“哥哥,你吃不吃狗肉?它刚才咬你……” “?” 夜惊堂此战唯一的伤势,就是被这不长眼的土狗来了一口狠的,虽然没咬破皮,但心里确实挺恼火。 不过这土狗也是忠心护主,夜惊堂并未与其计较,回应道: “是条好狗,好好养着吧。” “哦……诶?哥哥的鸟好大呀!” “叽?” 听到吃狗肉,刚从天上落下来的鸟鸟,闻声摇头晃脑回应了下,而后就开始用翅膀扇夜惊堂,意思估摸是——忙半个月了,吃口狗肉怎么啦? 夜惊堂把鸟鸟摁住,回头打量,可见水儿也从山坳间跑了出来,几个起落便到了崖壁旁,开口道: “山里已经没人了,沙陀部来的人不止这些,还有些人在山洞里;刚才李嗣往回逃的时候,发现情况不对,把余部带走了,我追了一段路,发现山洞深不见底,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里面还有字迹。” 夜惊堂没看到黄莲升的踪迹,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当下道: “这群人轻装践行,没带多少干粮,跑不了多远。你点三百人手,带上绳子,随我进山把余部都抓回来。” 姚次山当即领命,背后的族老快步下山,跑向了已经在大寨外聚集的巫马部族人。 夜惊堂也没停留,让鸟鸟留下来带路后,便跟着水儿,顺着山坳往群山之间行去。 璇玑真人虽然没出现在正面战场,但一直在山岭间东奔西跑警戒,以免黄莲升突然杀出来或者有其他伏兵,跑了半天还挺累的,在崎岖山坳间前行几步,抬手擦下来额前的细汗。 结果她手还没放下,就发现身体一轻,臀儿坐在了男人肩膀上,然后就被抱着小腿抗了起来。 璇玑真人一愣,低头看向臀侧的脸颊: “怎么?华姑娘一不在,就按耐不住了?” 夜惊堂单手抱着小腿,在山间起落,笑道: “怎么会,看你累,心疼媳妇罢了。” 璇玑真人憋了好多天,其实也挺按耐不住的,见此调笑道: “这么坐多不舒服,要不我骑脖子上?” 夜惊堂觉得这姿势很爷们,不过骑大马肯定舒服些,当下微微点头,想帮水儿换个姿势。 但他没料到的是,水儿并没有和小孩骑大马那样,从背后跨在脖子上,而是扶着他的脑袋略微旋身,来了个颜面骑乘…… ? 夜惊堂脚步一顿,双手托住水儿的后腰,面对近在咫尺的小腹,抬眼望向上方: “又调皮是吧?” 璇玑真人双腿搭在肩膀上,略微挺腰: “你想的不是这样?” 夜惊堂见此,倒也不惯着,低头就隔着裙子给白玉老虎做人工呼吸: “呜呜呜~……” 璇玑真人只是撩一下罢了,哪里敢真在这荒山野岭被夜惊堂举高高啵嘴,浑身都是一激灵,连忙又翻了下来,落在了地上,把裙子拉好: “色胚~” 夜惊堂满眼都是笑意,厚着脸皮又搂住了后腰,狠狠啵了几下。 两人虽然打打闹闹,但速度并不慢,不过片刻时间,就顺着山坳走出了近五里,来到了一处石崖下方。 石崖和外面一样光秃秃,和外面没什么特别,但地上却被挖出来了一个可供两人通行的地洞,旁边还有不少石块,是水儿刚才截断后路砸下来的,但又被移开了。 夜惊堂来到跟前,半蹲下来打量一眼,又侧耳倾听内部的动静。 踏踏踏~ 山洞内部,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步伐声,但距离已经很远了,洞穴中不太好判断距离。 夜惊堂见此,取出火折子吹燃,和水儿一起进入洞口,往下走出不到几十步,眼前就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溶洞,岩壁是天然的,但地面明显修整过,没法通行的地方都铺上了石块,变成了一条往西延伸的道路。 璇玑真人方才便和鸟鸟来过这里,此时走在前面,不过片刻就来到了一处较为宽大的溶洞了。 溶洞高三丈左右,方圆足有十几丈,地面较为平坦,能听到暗河流淌的声响。 而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岩壁上有些许痕迹和图画,非常古老,看起来就像是远古时代穴居人刻的涂鸦。 夜惊堂本以为是原始人留下的化石,但举着火折子,来到跟前仔细打量,又发现岩壁上的字迹挺公正,如同石碑一般,并不像随手刻画,但偏偏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夜惊堂仔细打量片刻,询问道: “这是什么?” 璇玑真人双臂环胸,在岩壁前认真观摩片刻,若有所思点头: “本道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字。” “?” 夜惊堂抬手在调皮的水儿腰后拍了下,又开始观察其他地方,结果不出所料,墙壁上写的东西挺多,但全都不认识。 两人如此观摩片刻后,入口处便出现大队脚步声和火光。 踏踏踏~ 而后不久,鸟鸟便带着姚次山以及三百名族中精锐,穿着皮甲手持刀枪跑了过来。 因为从族人口中得知了方才大寨遇袭,夜惊堂一夫当关抵御千军的事,巫马部的青壮汉子心里都是感激且澎湃,见到一袭黑袍的夜惊堂,便齐刷刷准备见礼。 夜惊堂见此略微抬手:“残兵就在前面,诸位先去追,我随后就到。” “诺!” 三百名青壮,当即跟着鸟大将军,快步往溶洞西侧跑去。 而姚次山则停留下来,摸着胡子抬眼观察墙壁上的字迹,眼神若有所思。 夜惊堂见此询问道:“姚族长认得这些字迹?” 姚次山仔细回应了下,指向墙壁上的两个字迹: “好像都是大梁朝之前的东西,这两个字应该是‘武巳’,武巳是始帝的名字,西海各部代代相传的祭器上面,偶尔能看到,老辈讲过。不过其他的就不认识了。” 璇玑真人微微点头,询问道:“西海可有人认得这些字?” 姚次山摇头道:“始帝一统后,整个天下书同文,到现在都没太大演变,哪会有人去学这些。世上认识这些字的人,估计只有南北国子监的先生;两朝都保存不少墓里挖出来的书简,专门有人研究这些东西。” “国子监……” 夜惊堂听到这个,倒是想起身边就带了个国子监的女太学生,当即转头: “水儿,你去把华姑娘带过来,看看她认不认识。” “好。” 璇玑真人转身往入口行去,夜惊堂则和姚次山继续研究。 因为璇玑真人武艺超高,此地距离大寨也谈不上太远,两人刚等待不到一刻钟,入口处便再度传来动静。 夜惊堂转眼看去,可见奔波数天的华青芷,总算是换了一身清爽衣裳,但头发并未梳理,只是挽起来以木簪盘在脑后,还是湿的,看起来是被水儿从浴桶里叫了出来。 华青芷依旧行动不方便,被璇玑真人搂在怀里,等来到跟前后,才双足落地,抬手整理了下鬓角的发丝,打量起陆姐姐说的古迹。 夜惊堂来到跟前,询问道; “你认不认识?” 华青芷当了这么多天跟屁虫,每时每刻都感觉自己是个废物,而此时总算展现出了‘燕京第一才女’的傲气,开口道: “在云安听到公子的诗词后,我不知来源,便去翻了西北王庭的史料,最后还找过国子监精通古史的先生,虽然没问来源,但这些古字倒是被先生教过。” 华青芷来到痕迹的起手处,指着上面的痕迹: “这是古梁国的文字,也就是始帝起家的地方,因为太过繁琐不便书写,始帝一统天下后,废除旧字,以诸国之文为引,取长补短创造出了现在南北通行的字。 “嗯……已尊天为父,尊地为母,幸得天命,神授九术……” 夜惊堂站在跟前,听着华青芷声音轻婉的念叨,只觉自己是个傻大黑粗,沉默片刻后,询问道; “啥意思?” 华青芷扶着夜惊堂的肩膀,依次从石壁看过去: “这写的应该是始帝武已出兵前的檄文,意思大概是:我武已尊天为父亲,地为母亲,幸运得到天命,被神明赐下了九术,今日将出兵伐黎国,给所有人带来太平……” 夜惊堂微微蹙眉:“九术是什么东西?” 姚文山看着精通古文的华青芷,眼神颇为讶异,此时接话道: “‘九’可能是虚数,意思估摸是被神明教授了很多治国平天下的本事。” 华青芷对此点了点头,又指向中间的一段字迹: “碑奉与川口,受万世祭奉……这意思是把所学之术,刻在了石碑上,供奉在梁川的入口,受万世香火供奉,以感谢天地……” “梁川入口在哪里?” 璇玑真人道:“按照记载,朵兰谷出去就是古梁国所在的梁川,不过现在改名叫不归原了。” 夜惊堂点了点头:“哪怕是不好找。这什么有没有写其他东西?” 华青芷仔细研究了下,又指向一串字迹; “始帝的奇遇好像不止一个,这还有‘偶入北荒,得此兵道,幸获圣莲……’,意思是始帝过不了去黄明山,就顺着山到处寻觅,结果误入北荒,意外找到了这条兵道,还得了一朵莲花……” 璇玑真人听到这里,稍显疑惑:“北荒在落日群峰后面,这兵道在黄明山……” 姚次山摸着胡子琢磨了下,插话道:“古梁国在山西,我们是东边的敌人,对始帝来说,北方好像就是这片。” “……” 此言一出,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夜惊堂回忆片刻,试探性询问:“西海诸部,是不是有‘北荒尽头有白莲的传说?” “确实有,不过都我们都以为是落日群峰后面的北荒,倒是忘了在古梁国的时候,亱迟部还没跑到落日群峰后面,落日峰之所以叫落日峰,就是因为祖先以为太阳落到了那里面……” 璇玑真人见此若有所思道:“黄莲升……这名字好像不是随便取的。” 夜惊堂通过这些简略信息,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当即搂住华青芷,转身往溶洞深处走: “怪不得黄莲升口气这么大。” 璇玑真人显然听过此类传说,神色也严肃起来: “务必把黄莲升擒住,这东西应该和雪湖花分量差不多。” 姚次山在背后跟着讲解:“北荒白莲可是神物,据传说,雪湖花专治内里,白莲能白骨生肉,长生果则是续命招魂,仨凑一起,能炼出起死回生的神药……” 华青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夜惊堂抱走,听着三人叽哩哇啦,她茫然道: “夜公子,你不把我先送回去?” “就你识字,我们又不认识这些古文,万一再找到什么东西怎么办?” “……” 华青芷忽然觉得读了一肚子书,也不是完全没用,当下不再多言,如同被土匪抱走的书香小姐般,沿途仔细搜索岩壁寻找起字迹…… …… 另一侧,十余里开外。 因为方才涌入山坳的步卒规模过大,璇玑真人怕出现纰漏,战事一起,便从山上推下石块,截断了源源不绝往出冒的兵道。 尚在溶洞还没来得及出去的近三千步卒,尚未清理好洞口路障,李嗣等人便从山坳间折返而来。 李嗣作为文官,眼见被前后夹击,已经有点慌了,但身为北梁高官,基本的大局观尚在。 虽然兵道被夜惊堂堵住,已经注定了奇袭失败,但沙陀部还留有一万多有生力量,尚可以按照原地计划,从不归原出击扰乱西疆。 为此在撤出前线后,李嗣否决了华俊臣侧面突围返回西海都护府的建议,而是回到了溶洞,喝令残部撤退,尽可能多的保住这只精兵。 华俊臣作为贴身高手,想要不被事后治罪,就得把李嗣好端端送回西海都护府,本来想坚持护送李嗣离开;但许天应打算一网打尽,做掉黄莲升这匪首,听从了李嗣的命令,为此三人还是跑回来了。 溶洞里的步卒,已经听到了外面惊天动地的动静,甚至听到了夜惊堂劝降的话语声,哪里敢耽搁,转头就沿着溶洞往来路狂奔。 几千人排成一线,争先恐后往西边疾驰,一口气硬跑出十里地,确定溶洞后方没有响动后,才敢放慢速度缓上一口气。 李嗣被华俊臣架着,走在沙陀部军卒的中间,沿途不时往后眺望,怒声道: “这个夜惊堂,当真是煞星……他不是在朵兰谷吗?怎么又跑到巫马部来了?” 许天应张开胳膊,以免李嗣被冲撞,皱眉道: “这次奇袭之计万无一失,能被夜惊堂提前埋伏,只能说出了奸细。” “奸细?” 李嗣闻言当即严肃起来:“我等到不归原,才得知这次奇袭,跟着黄莲升过来没遇见任何人,奸细必然出在沙陀部。这个黄莲升,消息的捂不严实还学人玩奇袭,还有他人呢?说好的牵制夜惊堂,兵马都没了他还没露头,准备拿什么牵制?” 华俊臣满眼痛心:“我就说吃那颗丹药会延误战机,你们偏不信。他说三天能出关,咱们两天就急行军赶到了这里,若是听天应的话,等到明日四更天再出击,何至于此?” 李嗣此时回想起这些,气的一拍大腿: “这群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非贪那一口热乎饭,我还以为那姓褚的多会打仗……” “啊……” “什么东西?!” 李嗣话没说完,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步卒的惊呼声,还以为退路也被堵住了,但马上就发现: 唰—— 高不过两丈的洞穴内,猝然出现一股强劲横风,刮的李嗣脸颊生疼,感觉便如同一条蛮横强龙,忽然贴着头皮无声冲过,把周边步卒带的东倒西歪,连华俊臣和许天应都被惊了一哆嗦,连忙摆出御敌之姿。 动静一闪而过,等所有人抬起头来,溶洞上方已经空空如也,再无任何踪迹。 李嗣脸色发白抬眼环视,询问道: “什么东西过去了?” 华俊臣已经算是入门武魁,但能看清的也只是一道残影从上方闪过,脸色微变: “应该是黄首领赶过来了……” 李嗣见此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溶洞又出现动静,一道人影从后方折返而来,直接落在了面前,冷声质问: “怎么回事?” 李嗣瞧见一袭文袍的黄莲升,也没时间发牢骚,当即开口陈述: “本官随着褚将军急行军跑到这边,刚出兵道还没完全集结,就发现夜惊堂在外面一夫当关,山上还埋有伏兵,军卒死伤数百,剩下人直接降了。这定然是你手下行军不严密,走漏了风声……” 三人面前,黄莲升本来温文儒雅的神情,此时已经化为了杀气逼人的冷冽。 黄莲升年轻时,便以番邦使臣的身份去云安求过学,拜访过云安不少将军,甚至见过镇国公王寅,对兵法研究颇深,又在大漠里征讨诸部打过实战。 这次奇袭,黄莲升已经推演过无数次,唯一落败的可能,就是奇袭偷家的机会提前败露,被西海诸部堵在了兵道之中。 为此黄莲升极为小心,所有事情亲力亲为,在见到李嗣之前,甚至没把事情告知亲信净空和尚。 待和李嗣等人汇合后,他也是不做停留,直接来了溶洞,只因为对付武圣没有必胜把握,才不得不在开战之前暂时隐匿,先把丹药吃了增强实力。 但他没想到就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费尽心思暗中送过来的八千精兵,竟然已经完全败退,只剩下不到三千! 黄莲升听完李嗣的话语,并未立即回应,而是转头看向了一名跑过来的副将: “他们三人,这两日可离开过溶洞?” 副将满头大汗来到跟前,回应道: “禀首领,李大人他们这两天都和褚将军寸步不离待在一起,直到刚才被埋伏,才逃回了兵道……” 李嗣并不傻,见黄莲升问这话,便明白了意思: “你怀疑本官走漏了风声?本官是想亡国不成?!本官在不归原才知道你的谋划,一路过来见的全是你的人,这明显是你监督不力,泄露了军情……” 黄莲升是怀疑李嗣等人,为此专门安排的有人,暗中监督三人的动向,只要有任何不对劲之处,就立刻禀报以免出岔子。 此时听见李嗣理直气壮的质问,黄莲升也确实挑不出毛病,当下只能道: “事情已经败露,说什么都为时已晚,现在应该商量如何翻盘。我这三千人尚有一战之力,外面除开夜惊堂,还有多少兵马?” 李嗣并没有看到伏兵,此时眨了眨眼睛,看向旁边的华俊臣。 华俊臣则望向副将。 副将蹙眉想了想:“有人守在出口的山上砸石头,截断了退路,并未看到大股兵马,但夜惊堂一夫当关,将士们根本冲不下去……” 黄莲升皱眉道:“应该只是夜惊堂先行赶了过来,并没有携带多少兵马。我等没携带辎重,原路折返回不去,只能设法突围,能杀夜惊堂就能占下巫马部大寨。若是杀不了,我牵制住他,你们救走被俘之人,从北方突围去大梁控制的马场。” 李嗣听见要反攻,眼神稍显迟疑,但拿不下巫马部大寨,沙陀部就没用了,当下转头望向华俊臣和许天应: “成败在此一举,你们务必协助黄首领斩杀夜惊堂!” 许天应就等着黄莲升上去送,当下直接拱手: “李大人放心,许某誓与黄首领同进退!” “我也一样!” 第十五章 你怎么敢?! 踏踏踏…… 夜惊堂搂着华青芷,在地势复杂的溶洞中穿行,璇玑真人和姚次山跟在旁边,不过片刻时间,就追上先行出发的三百巫马部族人和鸟鸟。 山体内部的溶洞,并非人工打造的通道,而是上古时期的地底暗河,贯穿黄明山东西,其内部环境相当恶劣,存在很多岔口,以及落差较大的暗河断崖。 黄莲升为了出兵奇袭,重修过兵道,不好穿越的地方都清理过路障,建造了绳梯、绳桥等设施。 但沙陀部残兵显然也不傻,为防被巫马部追上,撤退时已经砍断了绳子。 巫马部的三百青壮,虽然是全力追击,但前行显然受到了阻碍,追了小半天,距离倒是渐渐被甩开了,只抓住了几个摔倒被丢下的倒霉蛋。 姚次山走在族人的前面,来到一处十几丈高的天然溶洞后后,发现下方是齐膝深的暗河,便先行跃入其中探路。 而璇玑真人则在暗河边驻足,开口道: “这么追不是办法,你先杀去前面把路截住?” 夜惊堂也正有此意,当下便把华青芷交给水儿照顾,想单刀冲阵阻挡去路。 但夜惊堂刚把华青芷放下来,眉头便忽然一皱,抬起了左手: “嘘~” 正在往暗河里跳的巫马部青壮,见此都停下身形,举着火把左右打量起来。 哗啦啦~ 当前众人所在的位置,是个空间规模颇大的地底溶洞,高度足有十几丈,上方悬挂钟乳石,周边有多条水道和缝隙,水流则通过左侧岩壁下方的暗河,深入地底不知流向何处,而残兵逃遁的通道,则在对面的岩壁上方,开凿有石梯。 华青芷见所有人忽然安静下来,连鸟鸟都落在了钟乳石上,不免有点疑惑,小声询问: “怎么了?” 夜惊堂耳根微动,仔细倾听周边动静,结果下一刻便听见山体内部传出一声闷响: 轰—— 继而右侧的一条水道,水流便猝然加大,本来的小溪直接化为洪流,往暗河中的众人冲了过来。 已经下河的几十名巫马部青壮,见此脸色骤变,当即转身想顺着崖壁往上岸边,但此举显然来不及。 如果所有人下了水,再半渡而击之,这一下三百人少说损失过半。 但好在此时下来的人并不多,夜惊堂见势不对,身形当即在暗河中炸出一个圆坑,肩头直接撞上喷涌出洪流的水道上方。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响中,水道上方瞬间垮塌,无数岩石砸下,缩小了水道里的洪流,连带从溶洞上方震下了不少钟乳石。 啪啪啪…… 璇玑真人抱着华青芷,对着还在河中的巫马部汉子挥手: “快上去!” 几十名青壮连忙爬上来河畔石壁。 而夜惊堂撞塌水道后,便已经飞身而起,落在了溶洞正中,脚踩齐膝深的河水,左手扶刀看向对面的兵道入口。 姚次山虽然武艺算不得高,但也听出是有人轰碎石块释放了水流,此时退到了断崖上方,如临大敌左右环视。 踏踏踏…… 随着惊天动地的动静停下,溶洞周边的所有孔洞内,都传来了脚步声。 而处于暗河对面的兵道入口,声音最为密集,先是出现火光,而后一道身着儒衫的身影,便从拐角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夜惊堂眯眼看去,可见走在最前方的,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面色不喜不怒,前行间根本感觉不到气息,十有八九是入了返璞归真之境。 而后方则都是熟人,李嗣、许天应、华俊臣…… 黄莲升从未见过夜惊堂,但只是一露面,目光就全被站在暗河中的黑衣刀客吸引,几乎没法移开。 毕竟他行走大漠这么多年,神尘和尚、蒋札虎等人也不是没见过,但气势这么强武人却是头一次遇见。 那张冷峻脸庞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双眼也不夹杂情绪,但给人的感觉,却好似压在头顶的判死御令! 黄莲升与夜惊堂遥遥对视,带着部众不紧不慢来到暗河边缘,本想打声招呼,但他还没张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 “华青芷?” 因为双方都是如临大敌、鸦雀无声,这道嗓音极为明显,以至于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开口的李嗣。 李嗣本就是燕京的大儒,去年还受老太师所托,带着华青芷去云安治病,自然认得华府的嫡孙女。 瞧见华青芷竟然站在夜惊堂后面,还被一个白衣女子抱着,李嗣眉头紧锁,当即想质问华俊臣。 但让李嗣没想到是,他还没把头转过去,就发现身侧扑出去一道身影。 华俊臣其实一直都担心,忽然和女婿闺女撞上的场面,此时反应相当快,看到闺女一瞬间,便浑身一震,继而又急又喜的往前跑去: “青芷!” 华青芷知道爹爹在里面,但真撞见还是吓了一跳,好在她自幼聪慧,发现爹爹不管不顾冲来,就也连忙神情激动往前扑: “爹——!” “青芷!” “爹~!!!” …… 忽如其来的咋呼,不说双方对峙的军卒,连鸟鸟都给吓了一跳! 璇玑真人连忙把腿脚不便的华青芷拉住。 而许天应则眼疾手快,拦住了华俊臣,还呵斥道: “你疯了?那是夜惊堂!” 黄莲升单手负后,显然是有点狐疑,询问李嗣: “这是他闺女?” 李嗣也很是狐疑,开口质问: “华俊臣,你闺女不是和人私奔了吗?难不成……” 华青芷面红耳赤,好在故作激动之下也看不出来,闻言悲愤欲绝道: “爹,女儿没有私奔,女儿是被南朝人绑走的。女儿自幼受先生教诲,李侍郎还教过我,女儿岂会做出私奔之事……” 华俊臣听到这话,自然是勃然大怒,望向夜惊堂: “夜惊堂!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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