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夜惊堂想了想道:“可能是为了骗北梁援助,在夸大实力,不过吹到这份儿上,也必然有几把刷子,这黄莲升得重点关注下。” 而灯火通明的正堂里,在稍许沉默过后,戌公公再度开了口: “净空大师近日先行在此休整,咱家回西海都护府与朝廷商议此事,而后随净空大师折返,去拜见贵部首领。如果贵部首领真有您说的这般厉害,朝廷能给的可不止粮草军械。” “谢戌公公……” …… 夜惊堂又仔细聆听了片刻,发现并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便和梵姨一起悄然离开了府邸。 待走远之后,夜惊堂才轻声道: “北梁拿过来一颗仙丹,恐怕就是给这黄莲升预备的,戌公公回去要是商量好了,应该会把丹药带上。” 梵青禾走在身侧,询问道: “咱们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还是?” “还得送华青芷去华伯父哪儿,我们过去一趟。要是能顺道把小左贤王宰了,这仗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梵青禾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左贤王世子和他爹李锏不一样,本身就镇不住西海各部,也压不住麾下将领,就是个子承父业的吉祥物。 “左贤王儿子一堆,你杀一个,北梁无非再推出来一个,杀完了还有李氏皇子,只要西海都护府的军队不散,当前局势就不会有太大变化,反倒是你,你要是失手出事,这仗才真不用打了。” 夜惊堂想想也是,当下也没再多言,和青禾一道快步回了冬冥部的大药房。 夜色渐深,姜老九等人打探完城内情况后,皆已经归来,长途奔波后都回了房间休整。 华青芷住的屋子已经熄了灯,里面有两道平稳呼吸声,看起来主仆两人都睡了,连忙活一路的鸟鸟,都躺在了屋檐下的躺椅上,睡的不省人事。 夜惊堂见此也没弄出动静,和青禾悄然落在院中,抬眼可见青禾自己的房间还亮着灯,里面并没有声音。 梵青禾瞧见此景,就知道待会怕是要被妖女拉着受刑,眼底显出三分古怪,默默走向一边: “我洗个澡,你先睡吧。” 夜惊堂轻笑了下,也收起了思绪,来到屋前打开房门,想看看水儿在做什么妖。 结果让人意外的是,水儿少有的非常正经,在屋子里的茶榻上手掐子午诀盘坐,白衣如雪气质若仙,清冷眉宇间不带半分尘烟,看起来在认真练功。 夜惊堂本来都躁动起来了,瞧见如此圣洁的仙子模样,硬是憋了回去,重新摆出温文儒雅的神色,关上门来到跟前: “在练功?” 璇玑真人出尘起来,就是活脱脱的高冷仙子,没冰坨坨那么生人勿进,却带着更远的距离感,就好似彼此之间隔着一座尘世,能看见却永远遥不可及。 听见夜惊堂的声音,璇玑真人睫毛微动,并未睁开眼眸: “刚看外面的月色,得了点感悟,你先睡吧。” “……” 夜惊堂说实话是头一次瞧见这么正经的水水,都有点不习惯了,想自己去睡,走出两步又忍不住询问: “要练多久?” 璇玑真人毫无回应。 夜惊堂因为摸不准水儿是真有感悟,还是在逗他,这时候确实不好坏仙子道心的色胚,当下还是来到床前坐下,无心安睡,想想也开始打坐练功。 哗啦啦~ 在等待良久后,外面的水花声消失,继而脚步声响起。 踏踏踏~ 梵青禾换上了一袭睡裙,本来还面红耳赤,犹豫要不要进屋的,发现屋里没动静,又好奇两个人再玩什么把戏。 难不成妖女不经打,还没动静就躺下了? 在犹豫片刻后,梵青禾还是小心推开房门,往里面瞄了眼。 发现一男一女两个色胚,竟然离的老远在规规矩矩打坐,梵青禾明显愣了下,进入屋里把门关起来,莫名其妙道: “还真是稀奇……你们俩有毛病不成?” 璇玑真人毫无反应,而夜惊堂则连忙睁开眼,嘘了一声: “水儿刚摸到些许感悟,在练功。” “练功?” 梵青禾打死都不信妖女大晚上还能干真事儿,但看到妖女很认真的样子,也不好过去打扰,便慢悠悠挪到床铺跟前: “她要悟多久?” “不清楚,要不等等?” “……” 梵青禾感觉妖女又在装模作样糊弄她,想骗她打头阵,但是没证据,想想便在夜惊堂跟前坐下,假模假样开始练功等待。 而让两人没想到的是,璇玑真人在茶榻上盘坐了两刻钟后,气息还真就出现了变化。 本来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慢慢的开始收敛,连眉宇间的神情都变得柔和起来,初看是仙子落凡尘,变得平淡寻常了,但这份平淡之中,却透着股‘看破红尘后归于平静’的淡然,寻常却又不同寻常…… 夜惊堂一直在等水儿破功,忽然瞧见这变化,眼神明显出现讶然。 梵青禾则是略微歪头,半信半疑道: “她真悟出东西了?” 璇玑真人本身就已经占据八魁前三近十年,距离更上一层楼本就不远,此时双手上抬,缓缓收功静气,平淡道: “摸到返璞归真的门槛了,距离武圣还差点功力沉淀,可惜了。” 梵青禾坐直些许:“哈?” 夜惊堂说实话也不太相信这话,但看水儿的气象,确实和他出门时有了变化,犹豫片刻后,询问道: “就我们出个门的功夫,你就忽然顿悟了?”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不然呢?还得挑个时间专门和你打声招呼?我可是玉虚山下代掌教,从小不务正业都能练成八魁前三,你要是有为师一半散漫,未必有为师一半道行,真当为师是花瓶不成?” 夜惊堂从来不觉得水儿是花瓶,毕竟他从媳妇口中,几乎得知了水儿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不是喝酒就是玩,反正不干正事儿,就这还稳稳站住了八魁前三,还文武双全,比正常武魁实在猛太多了。 但真瞧见水儿突如其来就给他顿悟一下,夜惊堂这种努力派武人,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璇玑真人练完了功,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闲散,优雅旋身落地站直,便走到了夜惊堂面前,臀儿枕着膝盖面对面坐下: “嗯哼?为师厉不厉害?” 啪!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传出一声脆响。 梵青禾高挺着衣襟,眼神又气又恨,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 “凭什么呀?你一天正事不干,除了喝就是浪,还没云璃勤奋,凭什么不退反进?!” 璇玑真人抱住夜惊堂的脖子,先在脸上啵了口,而后靠在肩膀上,偏头望向青禾: “早都告诉你了,习武之人,修力为下,修心为上。本道自幼从心所欲、念头通达,我不得道谁得道?你连正视本心都不敢,干再多正事,也不过是迷途打转罢了。” 梵青禾不服道:“我怎么没正视本心?” 璇玑真人见此,松开夜惊堂挪到了一边: “那你试试?” “?” 梵青禾显然明白妖女的意思,本来想嘴硬一下的,但这显然就成了口是心非,稍作迟疑,她还是学着翻身坐在腿上,把睡裙拉开,露出白皙曼妙的身段儿: “我要是正视了,没精进怎么办?” 璇玑真人坐在跟前,目光上下打量: “那就是做的还不够,念头通达心如止水,就不可能没感悟。” “……” 梵青禾还想聊两句,但发现夜惊堂已经完全走神,目光乱飘了,最终还是觉得试试,自己捧着往过凑,开始学习从心所欲。 璇玑真人发现青禾还是脸色涨红,闭眼偏头学凝儿,眼底有些好笑,在打量偏开后,又坐起身来,把幔帐放了下来…… 第六章 翌日 夏日天长夜短,不知不觉东方便亮起了鱼肚白,窗外也响起了脚步走动声以及细微话语: “你是不是唬我?我已经顺心而为了,一点变化都没有……” “怎么没变化,床单都弄湿了……” “啐~谁和你说这些?我是说武艺。” “那就说明你还没看破,以后还得再接再厉……” “你还要我怎样?我都骑惊堂头上撒野了……” …… 房间门窗紧闭,幔帐放了下来,床榻旁放着绣鞋以及衣裙。 华青芷文文静静躺在枕头上,薄被盖到了锁骨处,经过一夜休息,脸颊上的酡红已经褪去,恢复了平日里的娴静柔雅。 听到外面的细微动静,华青芷睫毛微动,缓缓睁开眼眸,先是茫然望着床铺顶端,稍微缓了偏开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用手揉了揉有些晕的额头,想要起身。 但她刚略微坐起,便发现身上的薄被滑了下去,胸口凉飕飕的…… ?! 华青芷低头一看,发现竟然身无寸缕,又连忙倒头躺下,双手捏着薄被拉到脖子下,眼神有些慌,迅速回忆起前两天的事情: 我怎么睡这里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在路上和陆前辈一起喝酒,说了很多话,从诗词歌赋到历代名家,陆前辈无所不知,聊的很投缘,就喝多了…… 然后就记不清了…… 对了,昨晚上好像是夜公子把我抱下的马车,仰头能看到星星月亮和夜公子的脸,应该是躺在怀里,然后…… 华青芷越想越不对,努力去回忆,却记不得后续发生的事情,正心中暗急之际,忽然听到开门声。 吱呀~ 华青芷心中一惊,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房门处,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双手端着木盆进屋,用脚儿把门带上后,便来到了床榻旁把水盆放下: “都醒了还装什么睡,怕我劝酒不成?” “……” 华青芷神色稍显尴尬,慢悠悠睁开眼眸,想要坐起,但身无寸缕又不好意思,便躺着颔首一礼: “陆前辈,我睡多久了?” 璇玑真人听见这话,有点不高兴了: “前两天还推杯换盏叫陆姐姐,现在一醒就改口变成前辈了?嫌我年纪大不成?” “怎么会,我……我喝多了,记不太清。嗯……陆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璇玑真人来到衣柜旁,帮忙寻找其换洗衣裳:“勾陈部的黑簇城,昨晚到的,你也没睡多久。” “哦……” 华青芷摁着脖颈下的薄被,稍作迟疑,又询问道: “我喝醉了,是夜公子把我抱进来的?” “嗯哼。” “……” 华青芷脸色明显红了几分,又低头瞄了瞄: “我的衣服……” 璇玑真人拿起干净裙子,来到床边坐下: “青禾帮你脱的。” 华青芷闻言如释重负,刚想含笑感谢,结果不曾想面前的陆姐姐,马上又道: “不过夜惊堂就站在门口,偷没偷看我不清楚,你得自己去问他。” “啊~?” 华青芷神情微呆,迟疑一瞬后,重复了下昨晚醉醺醺的酒话: “夜公子是君子侠士,应该不会做欺暗室之举……吧?” “那确实,他要欺负女子,都是明目张胆的来。” “……” 华青芷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和世外高人聊这些显然不合适,见屋里没外人,稍作迟疑还是坐了起来,想把衣服穿上。 但当她单手掩着胸口,将陆姐姐找来的肚兜拿起来时,却意外发现这肚兜的款式很特别。 颜色是青白色,上面绣有竹叶,无论布料还绣工等称得上无暇,但款式有点奇葩,薄纱半透明的,仅在两个关键点上有花纹遮挡,中间还有水滴状的开口,漂亮归漂亮,但怎么看怎么骚,根本不像是正经女子应该穿的…… “呃……” 华青芷自幼出身书香世家,看过最过火的东西,恐怕也只有在她娘房间里翻出来的艳文杂籍,哪里见过这种新玩意,眼神有点尴尬: “陆姐姐,这个……” 璇玑真人在跟前坐下,接过小衣在华青芷胸口比划: “这是我的衣裳,你和我身材相仿,应该能穿。” 华青芷眼神难以置信:“这是陆姐姐的衣裳?!你……” 看华青芷眼神,是想说‘你这么出尘于世的道家真人,衣服里面穿这么骚?’,但实在不好开口。 璇玑真人神色如常,解释道:“衣服款式年年都在变,你一直待在北梁,不知道云安的衣着变化很正常。这种肚兜,学名叫‘彩云襟’,是宫廷巧匠范九娘的手笔,一般只供皇城大内,不过近几年已经在王侯之家流传开了,云安的夫人小姐都穿这个,只是穿在衣服里面,外人看不到罢了……” 华青芷听说过‘范九娘’的名号,以前去云安,还到范家铺子买过衣裳,但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她半信半疑道: “是吗?” 璇玑真人见华青芷不信,自个把领子拉开,露出白色小衣: “我骗你作甚。现在在云安,要是还穿那种土里土气的肚兜,可是会被其他夫人小姐笑话,连云璃都穿这个,你也试试。” 华青芷见德高望重的璇玑真人都穿这么骚气,当下也不说什么了,带着三分拘谨,把包裹感极佳的小衣套上,低头看了看,发现白皙峡谷,又连忙抬手挡住: “这衣服……是挺凉快的。” 璇玑真人偏头打量,颇为满意,又从衣服里面取出块小布料,递给华青芷: “这是一套,把这个也换上。” ? 华青芷接过还没手绢大的小布料,眸子里满是茫然: “这……这是眼罩?” “什么眼罩,是亵裤。” “亵裤?这怎么穿?” “就是这样……” 华青芷见面前仙气飘飘的陆姐姐,拿着小布料在腰胯处比划,慢慢明白了意思,但眼底的茫然不减反增: “这能叫裤子?” “云安的新款式,穿着很凉快。” “这能不凉快?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区别……” ?? 华青芷眼神难以理解,用手按着薄被,说什么也不肯再尝试这么离谱的衣物。 但两人还没劝说推拒多久,门外就再度响起脚步声,一道人影出现在了窗口,继而清朗嗓音便传了进来: “陆仙子,你在做什么?” 华青芷听见夜惊堂的声音,本就涨红的脸色化为了惊慌失措,连忙倒头躺下,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夜公子,我……我在换衣服,你等一下。” 璇玑真人则神色如常道:“我给妹子找衣裳,还能做什么?你快去收拾,待会就得出发了。” 房间外,夜惊堂身着黑袍站在窗前,目光有点古怪,觉得水儿又在作妖。 不过这些闺房里的打闹,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插嘴,见此也没多说,来到了院子对面。 对面的房间中,青禾也打来了水,叫醒同样醉倒了的绿珠。 绿珠是丫鬟,自然比华青芷麻利许多,被叫醒后就连忙起床换上了衣服,还帮青禾编起了很有异域美人特色的小辫子。 而昨晚睡了一晚上的鸟鸟,此时也少见的早起,蹲在了妆台上,让青禾给帮忙梳毛毛,眯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 夜惊堂见姑娘们都在收拾,便在院子里等待,不过片刻后,华青芷先从屋里走了出来。 吱呀~ 随着房门打开,夜惊堂转头看去,可见换上小姐裙的华青芷,扶着房门慢吞吞走了出来,跨过门槛时明显有点扭捏,不敢抬腿。 夜惊堂还倒是华青芷腿脚不便,上前想搀扶一下,结果华青芷连忙走了出来,双腿并拢还把裙子按着,神色不太自然: “不用,我自己能站稳。咱们马上就出发?” 夜惊堂昨天晚上从守备衙门听到了沙陀帮的消息,回来后青禾便安排了姜老九等人过去盯梢,而接下来戌公公便会赶回西海都护府复命,他们自然是顺路跟着过去。 见华青芷询问,夜惊堂笑道: “先吃早饭,要是走得快,今晚上就能赶到西海都护府,华伯父就在城中,到时候应该就能见上面。” 华青芷发现马上就要回家了,心头其实挺复杂的,但裙子下面凉飕飕,实在没办法想这些,便转而开口道: “绿珠?绿珠?” “诶,小姐怎么啦?” “我的换洗衣服在哪儿?” “衣服?小姐不是穿着衣服吗,挺好看的……” “唉……” …… …… 时间一晃,便到了下午。 随着南朝女帝御驾亲征,携带崖州军抵达了两朝边塞,整个左贤王府都染上了一抹‘山雨欲来’的沉闷,偌大王府几乎没有杂音,只能偶尔看到斥候信使从外面飞驰而来,火速跑向王府正殿,禀报起各方的军机要务。 正殿之中,小王爷李镇在沙盘前来回踱步,虽然和他爹李锏一样穿着一袭金甲,身材相貌也有几分神似,但气势上却好比‘虎与猫’,饶是故作威严,也显不出多少压迫感,甚至连门前按刀而立的侍从,都能感觉出小王爷此刻的不安。 李镇也不算无能,比夜惊堂多不了太多的年纪,便已经位列宗师,亲手杀过十几号贼寇,也带兵马围剿过游匪,文韬武略皆不差,放在王公贵子圈里已经算佼佼者。 但和真正的人杰比起来,李镇显然还是太嫩,毕竟他爹李锏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带兵在西海硬碰天琅王;女帝像他这个年纪,已经囚禁废帝自己坐上了龙椅;而夜惊堂都快打到天下前五了,无论文治武功还是手腕,李镇显然都排不上号。 本来李镇在西海都护府好好的当着世子,父王年富力强,不出意外活个百十来岁不成问题,他还在担心会不会出现‘天下岂有六十年世子乎’的尴尬局面。 结果不曾想还没翻过年,他爹就殉国了,遗言都没交代,而后便是‘主少臣疑’,手下十来万军队根本不相信他的能力,几乎被父王留下来的一群猛将能臣架空。 李镇愁成了少白头,才想方设法收拢了大部分将领的人心,结果还没完全稳定内部,梁王又打过来了,然后就是西海各部失控、女帝御驾亲征、夜惊堂试图重建王庭,眼看着就是准备乘他病要他命。 李镇就没打过仗,连对付梁王都没把握,更不用说后面这俩狠角色,这些天是觉都不敢深睡,身边时刻围着一堆护卫,天天上书向燕京求援,意思也很明白——朝廷敢不管本王,本王就敢死,你们看着办吧。 西海都护府兵权过重,有拥兵自立的资本,梁帝心里其实一直有所忌惮,但那是针对左贤王李锏。 李镇这侄子,连王位都坐不大稳,梁帝要是再玩心眼,李镇怕是得来个‘此间乐不思梁’。 为此在南朝出兵后,梁帝就开始大力帮扶,不光派了一堆能臣过来给他当班底,甚至连子良公公、华俊臣等忠心护卫,都特派了过来保护他安全,要不是怕夜惊堂杀过回马枪,又跑去燕京刺驾,恐怕连项寒师都能送过来。 有了朝廷的鼎力支持,李镇心里总算安稳了些,但西疆的严峻局势,并没有因此缓解多少。 眼见女帝都到黑石关了,随时可能入主西海,李镇来回踱步良久,忍不住再度开口: “南朝女帝亲自带兵到了梁州,右王叔若是此时挥军南下,直入南朝内腑,西海之围便迎刃而解。右王叔为何迟迟不动?” 正殿里站着的,半数是燕京过来的臣子,而去年带着花翎到云安,刺杀过夜惊堂的礼部侍郎李嗣也在其中。 李嗣本身就是皇亲国戚,担任礼部侍郎主管外交,对西海各部很了解,此行是过来担任外交大臣,帮左贤王府游说各部。 听见小王爷的话语,李嗣开口解释道: “右贤王如果挥军南下,可以解西海之危,但解不了我朝之危,只是把战线从西部移到了东部。在西海都护府打,我朝即便战败,也不过丢了一块未曾归化的飞地,来年可以拿回来;而在东边打,稍有闪失,南朝就攻入了我朝腹地……” 李镇听闻此言,反问道: “若是右王叔没闪失打得好,攻入了南朝腹地,我朝岂不是直接就占了南朝的半壁江山……” 李嗣摇头一叹:“打仗不是儿戏,不能拿国运去赌,当前要务,还是稳住西海局势,想办法固守。南朝打西海都护府,粮草得从云州走陆路调运,而我们只需要从湖东道用船送过天琅湖,比南朝便捷太多。南朝耗不起,冬天之前打不下西海都护府,很可能撤兵;即便打下来了,冬天大雪封路,西海荒原无处筹集粮草,他们也很难守住……” 众人正商谈间,正殿外再度传来急促脚步声。 踏踏踏…… 李嗣停下话语回头看去,却见一队人从王府外疾行而来,为首的便是前往黑簇城接见外使的戌公公。 小王爷李镇见此眼前一亮,快步来到了门口,未等戌公公走近,便询问道: “大漠那边的情况如何?沙陀部有没有扰乱西北的本事?” 戌公公昨晚接见完净空和尚后,早上便带队出发,穿过荒原赶回了西海都护府,长途奔波下来眉宇间带着三分疲态,不过还是上前恭敬道: “禀王爷,昨日接见了沙陀部的使臣,听起口气,有乘乱自立的野心,但具体实力如何,还得过去看了才知道。” 李嗣本身就是外交官,常年在东南西北走动,对沙陀部的了解远比常人多,此次派人去和沙陀部接触,尝试‘远交近攻、围魏救赵’,便是他的建议。 听见戌公公的话,李嗣回应道: “我一个同窗,往年在云安求学,和黄莲升有过交际,说此人文质彬彬看似谦逊,但才思敏捷、能力过人,绝非池中之物。黄莲升在大漠耕耘这么多年,如今底蕴应该不俗,即便没多少兵力,他只要敢入西海诸部搅局,也能稍微牵扯南朝。” 李镇现在唯一的诉求就是制造乱子,拖延南朝的攻势,对此道: “那就直接把所需粮草军械掌战马,给那个黄莲升送过去,让他马上从黄明山入关……” 李嗣摇了摇头:“运送大量军械粮草,得避开战线,从北方绕到黄明山,而后横穿大漠,距离太远不可取。最好是让他自己过来,我朝在黄明山接应……” 戌公公皱了皱眉:“粮草军械没送到,光给一个许诺,便让沙陀部拖家带口,自备粮草跑到黄明山,这怕是……” 李嗣知道这有点困难,对此道:“我亲自过去和黄莲升谈,而后和他一起带兵折返,若是朝廷承诺的粮草军械没准时送到,他把我砍了祭旗即可。” 李嗣是北梁的皇亲国戚,还是六部重臣,拿人头担保,确实可以让黄连升打消疑虑;而且左贤王府把粮草军械往过送,黄连升带兵往过来,双方在黄明山会师,确实比一来一回快的多。 正殿里的众人,商议几句后觉得此法可取,但小王爷李镇还没来得及下令让人去筹备,忽然发现站在门口的戌公公,眉头一皱,转眼望向了外面。 在场功夫底子不俗的护卫不在少数,瞧见戌公公的异样,也皱眉望向了王府之外。 李镇察觉不对,退到了护卫身后: “怎么回事?” 戌公公耳根微动,而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外面似乎有动静,咱家过去看看。保护好王爷。” “是。” 周边的十二所差人以及王府私卫,当即戒备起来,守住了王府正殿角角落落…… 第七章 泼回来的水 落日西斜,西海都护府高达六丈的巍峨城墙之外,时而有大队军卒往返巡视。 距离城池不算太远的官道旁,一辆马车在路边停泊,梵青禾和璇玑真人同乘一马,注意着周边的动向。 夜惊堂则拿着望远镜,观察城头上随处可见的武人,开口道: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全是功夫底子不俗的武人,防护很严密,从城墙翻过去难度挺大,能不能走城门进去?” 梵青禾摇了摇头:“早在南朝出兵时,城里的族人就撤走了,左贤王府知道冬冥部肯定会造反,进出城必然严加排查,没法打着冬冥部的旗号走后门。” 璇玑真人抱着青禾的腰,下巴枕在肩膀上: “城头上的岗哨也算不得厉害,要不等天黑飞进去?” 以三人的武艺,即便带着华青芷和绿珠,借着夜色掩护无声无息摸进城也不难。 夜惊堂见此便在路边等待,寻找着潜入时机,但刚看没多久,蹲在车厢顶上的鸟鸟,忽然抬起头来,望向视野极远处的角楼: “叽叽?” 西海都护府是曾经的王都,南面城墙长达十里,几人距离东南方的角楼相当遥远,不过好在地势一马平川,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 夜惊堂见此把千里镜转向城池东南角,可见修建在城墙拐角处的三层高楼下,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交谈。 虽然碍于距离很难看清几人面容,但夜惊堂还是能从服饰上,分辨出其中有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腰间挂着把剑,形体仪态有点似曾相识。 夜惊堂见此,把千里镜放下来望向鸟鸟: “是华伯父?” 鸟鸟能在高空之上借着月色找兔子老鼠,视力比人好太多,直勾勾盯了一会后,便点头如啄米: “叽。” 车厢里,华青芷虽然又套了条裤子,但穿着能陷入臀缝里的蝴蝶结小裤,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直都不敢冒头。 此时听见一人一鸟的交谈,华青芷才掀开帘子,朝着外面打量: “看到爹爹了?” 夜惊堂翻身下马:“就在东南角楼那边,应该是担任护卫在巡视。我先带你去见华伯父,看华伯父怎么安排。” 华青芷虽然迫切想回家,但相处这么久,忽然就要回家了,心底还是有点不舍,稍作迟疑后,慢悠悠起身来到车厢外。 夜惊堂扶着华青芷下了马车,又望向跟着出来的绿珠: “绿珠,你先等等,我问好了情况,再过来接你们。” “哦。” 绿珠见此又坐了回去。 华青芷自从去年寻到药方,喝了几个月的药,腿脚已经比在云安时好了许多,但目前也只能扶着人慢慢走,大部分时候还是得坐轮椅。 夜惊堂跑去摸过城墙,显然没法把这么大个马车拉着,扶着华青芷下来后,便在面前半蹲着: “我背你过去。” 华青芷看着面前宽厚的肩背,眼神稍显迟疑,不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趴在了背上让夜惊堂搂着腿弯,临行前还回头看了眼南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唰~ 夜惊堂背起身轻体柔的华青芷,不过脚尖轻点,身形便化为了黑色残影,借着城外的些许草木掩护,迅速摸向城池东南角。 华青芷上次过来,就是被薛白锦夹着在山野间乱飞,对于这种突然的加速度并不算陌生,双手抓住夜惊堂的肩膀衣襟,待到远离马车后,想想又小声问了句: “夜公子,你以后还会不会去华家?” 这句话和昨晚喝醉问得不一样,但意思想来是相同的。 夜惊堂对此笑道:“自然会去,华伯父视我为子侄,你也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要是以后半点不想念,那不成忘恩负义之辈了。” 华青芷若有若无颔首,其实还想问问什么时候会过去,但夜惊堂再入湖东道,应该就是兵临城下的时候,她作为北方人,聊这个着实不合适,当下也没有再言语…… …… 另一边,东南角楼之上。 西海都护府背靠天琅湖而建,站在东南角楼,可以直接鸟瞰城外碧波荡漾的西海,以及南方的苍茫大地。 黄昏时分,一轮落日悬在地平线上,让戒备森严角楼带上了一抹萧索之感。 华俊臣腰悬佩剑,站在角楼的飞檐下,目光望着南方大地,看似在勘察的情况,但心底深处却在担忧着已经远嫁他乡的闺女。 城墙上负责当岗哨的高手虽然厉害,但就算是铁人,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值班,所有人还是分为了两波,昼夜交替换防。 随着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到了换班的时间,华俊臣收回了思绪,转身和过来的左贤王府门客交接,而后便自甬道下了城墙,来到了角楼下方的衙署内。 因为主战场在西海,对手又是夜惊堂这种敢单刀深入敌后的猛人,燕京派过来负责防卫的高手很多,除开几名大太监,还有千机门、苍龙洞、钧天府的武人,以及北梁各大派的义士,其中半数驻扎在左贤王府,还有一半则待在衙署里。 华俊臣刚走进衙署,便看到对南朝苦大仇深,但寸功未立的许天应,在班房里签名,看起来也是刚换班下来。 而寅公公、曹阿宁等大内高手,则在往城墙上走,应该是去换防。 许天应和曹阿宁都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暗桩,华俊臣自然不知道两人真实立场,和许天应有过几面之缘,但接触并不深,因为朝廷赐了他仙丹,却没给实力更强天赋更好的许天应,他怕对方嫉妒,还一直有所避讳。 不过此时交接班撞上了,华俊臣也不好视而不见,来到班房之中,从太监手里接过毛笔,在册子上写着巡视情况,同时打招呼道: “许大侠也忙完了?” 许天应从曹阿宁那里知道了夜大阎王上次去燕京,是以华府家丁的身份藏匿,但并不清楚华俊臣是不是也是夜大阎王发展的暗桩。 按照暗桩的行事准则,只要上级没点明身份,那就得当做敌对人物对待,为此许天应也没多热络,只是礼貌颔首: “晚辈年纪轻轻,哪里当得起大侠二字,华前辈不嫌弃,叫我天应即可。” “唉,许大侠太谦虚了……” 华俊臣呵呵笑着尬聊,手上飞速写着工作记录,写完后就利落拱手告辞出了门。 华府的万宝楼开遍北梁,在西海都护府本就有产业,但华俊臣作为负责城府的高手,自然不能跑去城中心住着,落脚的地点和所有外援一样,都在衙署旁边的巷子里,以便发生险情及时驰援。 因为此行没带着夫人,闺女也不在身边,李光显那怂包还装病不敢来,华俊臣想喝酒都找不到人,便在衙署外买了一壶小酒半斤牛肉,独自转身折返,但就在他走入青石老巷之时,眉头却忽然一皱,看向了静悄悄的巷道拐角。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因为正值交接班,本来在家里休息的武人都出门上了岗,而换班下来的武人,因为天色尚早,多会在街上吃饭消遣,并未全部归来,巷子里根本没多少人。 但华俊臣凭借感觉,隐隐察觉到巷子拐角后方,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看起来是有人安静靠在那里。 “……” 华俊臣左手提着酒壶油纸包,右手按在了剑柄上,见对方没动静,便想高声呵斥询问,警示周边高手,但不曾想刚刚张嘴,就是: “呜呜呜呜——” 忽如其来的大手,直接从背后探出捂住了嘴,连想要出鞘的佩剑都给死死摁住! 华俊臣当前好歹也算天人合一的武魁,忽然被人摸到背后,以摸岗哨的手法制住,心头骇的是肝胆俱裂,脑子里已经开始回忆此生江湖路了。 但就在他尝试挣脱殊死一搏之时,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华伯父,是我是我……” “?!” 华俊臣浑身一震,挣脱动作也戛然而止,眼底先是不可思议,而后显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松开剑柄抬手示意。 夜惊堂本来是在巷子里等着华伯父过来,着实没料到月余不见,华伯父武艺如此突飞猛进,距离半条巷子就发现了有人隐匿。 为防华伯父高声呼喝惊动城中守卫,夜惊堂也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华伯父闭嘴,此时见华伯父松开了剑柄,他也连忙松开手,拱手一礼: “实在得罪,还望华伯父勿怪。” 华俊臣惊的脸都白了,不过再度见到女婿,眼底还是以惊喜居多,迅速转过身来,难以置信道: “惊堂,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听寅公公说,你自行推演了鸣龙图,身体没毛病吧?” 夜惊堂推演鸣龙图是当着项寒师的面,为此北梁高层都知道他‘命不久矣’,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病发暴毙,而华俊臣这段日子自然也在暗暗操心这事儿。 夜惊堂见华伯父如此关心,含笑道: “身体没大碍,华伯父无虑。” “那就好,青芷最近可安好?” 巷子拐角处,华青芷听夜惊堂的吩咐,一直靠在墙上等待,发现两人都说起话来了,才悄悄从拐角探头。 华俊臣余光发现远处熟悉的面容,欣喜担忧可以说直接写在了脸上,快步来到拐角处: “你这死妮子,招呼都不打就往外跑,你知不知道你娘还有叔伯多担心?!” 华青芷被薛白锦绑走,辗转奔波几千里路,都以为再也回不去了,不知失落伤感了多久。 此时再度看到爹爹,年纪本就不大的华青芷,就如同走丢又再度回家的女娃一般,眼泪都出来了: “爹!” 华俊臣就一个命根子闺女,嘴上严厉,但神情哪里凶的起来,来回打量发现闺女没瘦,甚至还站着,便惊喜道: “你腿已经好了?” 华青芷抬手擦了擦眼角:“还没好,不过勉强能走几步了。我这次出门,不是自作主张离家出走……” 华俊臣见闺女哭哭啼啼,本来还想说两句的,但最后还是算了,点头道: “爹知道,女大不中留吗,爹也没怪你。先进屋再说……” 华青芷见爹爹误会了,眼神自然一急,被夜惊堂扶着进入了华俊臣居住的院落,解释道: “不是,我是被绑去南朝的,那封信是绿珠被逼着写的,我没想和夜公子私奔……” “嗯?” 华俊臣刚准备关门,就是一愣,转头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也怕被误会成强抢闺女的不良武圣,解释道: “都是误会,我那天遇上项寒师负伤,直接离开了北梁,让平天教主帮忙接人,她不清楚情况,就把青芷也带走了……” 华俊臣眉头一皱,站直了几分,看向夜惊堂: “惊堂,你什么意思?” “……” 夜惊堂不知为何,觉得华伯父这眼神还挺有压迫感的,就和看着想始乱终弃的女婿一样,他回应道: “误会因我而起,青芷想回家,我就把她送回来了……” “送回来?” 华俊臣见嫁出去的闺女,准备被对方泼回来,直接就恼了,抬手示意东边: “青芷忽然从家里失踪,我又不敢说被你拐走了,只能按照家书所言,说青芷和家丁私了奔。现在整个北梁都知道我华家的大小姐和人跑了,你把青芷送回家,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呃……” 夜惊堂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华青芷听见爹爹这话,眼底自然急了: “爹,你还不准我回去不成?我是被人绑走的……” 华俊臣回过头来看向闺女,语重心长道: “爹岂会不想让你回去?但无论你是被绑走的,还是自己跟着走的,和夜惊堂去了南朝是事实。你这么大个人,从华府失踪了,整个湖东道的世家大族都会起疑,爹是不是得编个理由解释?现在事情都传出去了,你再回家,以后怎么当小姐?” 华青芷略显焦急:“我本来就清清白白,是薛白锦那凶女人把我绑走的,爹难不成还准备顺水推舟,让我就这么嫁了不成?” 华俊臣以为华青芷早就跟了夜惊堂,都把夜惊堂当女婿看了,这时候和他说清清白白没关系,这不闹吗这? 但看青芷委屈至极的模样,华俊臣也不敢说顺水推舟的话,只是道: “爹也不是这个意思,但……但……” 华俊臣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处理,便望向了夜惊堂: “惊堂,就算是误会,这事儿也是你闹出来的。女儿家名节大于天,青芷现在回去,就成了湖东道的笑话,你说怎么办?” 夜惊堂和华伯父相处这么久,倒是能看懂华伯父的眼神,尝试性道: “要不让青芷先在我这住着,等华伯父想出了破局之法,再接青芷回华府?” 这才对嘛…… 华俊臣见此微微点头,又看向闺女: “听惊堂的,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不能说走就走、说回就回……” 华青芷见爹爹要把她送回夜惊堂身边,眼神不可思议: “爹,我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若是一直住在夜公子家里,岂不坐实了私奔的说法……” 华俊臣觉得这本来就坐实了,但明说确实不合适,正想酝酿措辞,忽然发现身边的女婿,忽然抬起手来: “嘘~” 院子里立刻寂静下来。 华俊臣稍显茫然,不过马上,就听到了巷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交谈: 踏踏踏…… “已经换岗,怎么没人回来?” “这里不比燕京,没啥消遣之地,过来的武人都有些地位,哪里待得住,应该是去街上吃酒了……” …… 夜惊堂眉头皱了皱,望向华伯父。 华俊臣仔细聆听后,低声道: “是十二所的辰公公,子良公公的副手,在这当监军巡视城防。你们先进去,我来应付。” 父女俩还没把话说明白,夜惊堂也不好带着华青芷远走高飞,当下便悄然扶着华青芷来到了侧面的厢房里,关上了门窗。 踏踏……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门外的巷子里,就出现了三道人影。 为首者身着茶青色的太监袍,怀里抱着一杆拂尘,头上带有纱帽,面白如雪没有胡须,看起来很干净,正是十二侍中的辰公公,而后面两个则是跟班。 三人走到院子门口后,停了下来,转头往里打量,辰公公发现院子里有人,便颔首一礼: “华先生刚回来?” 华俊臣面带笑意,提起手里买的酒壶和牛肉: “是啊,刚才回来的时候买了壶小酒准备吃点东西,辰公公要不进来喝点?” 华俊臣说的显然是客气话,但可惜的是,辰公公并没有婉拒离开的意思。 燕都十二侍,虽然都是梁帝的御前太监,但并非没个人想法的愚忠死士,除开子良公公,其他人都是想往上爬的。 辰公公在燕都十二侍中位列老五,地位要低于前面几位公公,但其是子良公公带出来的人,身为阉人无儿无女,生平唯一诉求,就是坐上大内总管的位置,接子良公公的班儿。 而就和寅公公提拔曹阿宁一样,子良公公也在提拔他;但这种提拔只是在本职范围内,多给他点立功机会,子良公公也不能干涉梁帝的决策。 这次朝廷炼制丹药,因为数量实在有限,朝廷全分配给了北梁的巅峰武人,十二侍中只有子良公公得了一颗。 辰公公本来对这种分配并没有意见,毕竟分到的人都是武魁,他们技不如人,圣上不给是应该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仲孙锦负伤后,不想浪费丹药,竟然给国师建议,把他不要的那颗丹药,赐给在碧水林表现不错的华俊臣。 在辰公公看来,丹药是国有之物,应该由圣上和国师商议分配,仲孙锦不要,就给按功劳、武艺分配,怎么也不该轮到华俊臣头上。 华俊臣论武道造诣过往战绩,放在北梁枭雄之中只能说平平无奇的水准;而论对大梁的忠心、功劳,哪里比得上他们十二侍半分? 辰公公对这事儿有异议,当时谏言反对过,但梁帝需要仲孙锦继续给朝廷效力,还是赐给了华俊臣。 辰公公何尝不想要朝廷炼的仙丹,他这辈子想追上子良公公,也只能靠这东西了,对于这种‘宁赠外人不予家奴’的做法,心里自然十分不平衡。 作为御前太监,辰公公不敢质疑梁帝的决策,但看华俊臣不爽是肯定的。 瞧见华俊臣提着壶酒还有半斤牛肉,准备在屋里消遣,辰公公倒也没明着挑刺,只是带着人进入了院子,询问道: “巷子里的同僚,应该就在街上喝酒,华先生为何不过去?” 华俊臣瞧见辰公公真进来了,心底不由一僵,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笑容: “华某常年待在承天府,和各地的江湖豪杰并不熟络,认识的几位朋友,也没来西海都护府,喝不到一块儿去。” 辰公公来到院中,态度也没什么刁钻之处,只是语重心长道: “一起在朝廷当差,就得先养成不分彼此的习惯,连酒都喝不到一块去,彼此协防配合,又如何做到万无一失?华先生还是得合群。” “……” 华俊臣拿了丹药,知道嫉妒的人很多,听辰公公这管教小辈的话语,便明白是没事找事挑刺,他颔首道: “辰公公说的是,华某散漫惯了,不太通人情世故,往后定然尽力融入。” 辰公公摇头一叹:“华先生剑术出神入化,如今得了丹药,武艺在所有人中仅次于子良公公,换做是咱家,其实也瞧不上外面那些江湖匹夫……” “诶!” 华俊臣见辰公公给他挖坑,连忙抬手: “辰公公这话就言重了,华某生平最敬重江湖侠士,只恨不能提剑游历四海,又岂会瞧不上过来的诸多豪杰……” “华先生是名门出身,往年都有人在旁伺候,这次过来的急,未能帮先生带上家仆,连喝酒都没给伺候的人,是朝廷的疏忽。要不要咱家在城中去寻几位能歌善舞的歌姬……” 华俊臣要是敢答应这福利,恐怕回头就有人匿名参他一本,说他国难之中还生活作风奢靡不知将士甘苦,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王爷都甲不离身给将士做表率,华某又岂能想着让人伺候……” …… 而与此同时,西厢的房间里。 夜惊堂站在房间中央,用手抱着华青芷,以手掌掩住口鼻,心里着实没料到华伯父这么不靠谱,说是去应付巡逻之人,结果转头就把人给请进院子里。 十二侍都练过明神图,彼此只隔着一扇门,他不可能无声无息从门窗出去,而屏息凝气,他可以隐匿很久,但华青芷显然不行。 华青芷靠在夜惊堂怀里,整个人的重量都依在夜惊堂身上,以免双腿孱弱站立不稳摔倒,虽然很聪明知道屏息凝气,但没练过武的书香小姐,能憋一分钟都算厉害了,只要换气就必然暴漏,才几句话的功夫,华青芷脸颊已经憋红。 夜惊堂见外面的死太监喋喋不休,短时间肯定不会走,知道华青芷肯定憋不住,心中急转,把华青芷的脸颊极为轻微的转过来,眼神迟疑。 华青芷很聪明,看夜惊堂动作,就猜到夜公子应该是想和杂书里写的那样,采用渡气之法破解当前局面。 但书上的渡气,都是在水里没法呼吸的时候,而她现在不是没法呼吸,是不敢换气。 华青芷眼神怪异,和夜惊堂四目相对,意思估摸是——这能有用? 夜惊堂其实也不清楚这法子有没有效果,他呼吸绵长能不被辰公公察觉,但气进了华青芷嘴里,和自己慢慢吸气似乎没区别,理论上来讲是没用的。 为此夜惊堂在华青芷怀疑的眼神下,还是没厚着脸皮尝试这个不切实际的法子,转眼看向了房门。 华青芷眼神怪怪的,不过当前憋气要紧,也不好想太多。 夜惊堂发现面的死太监,罗里吧嗦不停找茬,华青芷快到了极限,夜惊堂眼神微冷,干脆也不隐匿了,轻轻咳了一声: “咳。” 门外瞬间化为死寂。 正在说话的辰公公,话语骤止,和两名跟班齐齐转头看向了西厢的房门。 而本来赔笑的华俊臣,已经有把这死太监刀了的冲动了,见夜惊堂不在隐匿,他自然也不装了,腰背挺直了几分,眼神也化为了冷冽。 “……” 院子里针落可闻。 辰公公显然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敢用身份压华俊臣,但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华俊臣对手,当下双手抱着拂尘,打量西厢房一眼后,便嗤笑一声,往后退去: “没想到华先生还金屋藏娇,咱家就说怎么孤身回来,还买一壶酒。是咱家冒昧打扰了,此事华先生放心,咱家不会报上去……” 华俊臣没有说话,只是提着酒站在原地,目送辰公公和两个如临大敌的太监离去。 辰公公目光始终锁定在华俊臣身上,待退到了院门之外,便身形侧闪,想要飞身跃出巷子,高声示警呼唤角楼附近的高手。 但也在此时! 呼—— 青石巷侧面的围墙之后,猝然传出破风声响。 辰公公双足尚未离地,就看到左侧围墙之上,冲出一道黑色身影,犹如猎鹰扑兔,从上方直接下压,虽然形单影只,却给了人一种遮天蔽日之感! !! 辰公公已经有所戒备,此时反应极快,右手拂尘当即往前扫出,试图抽开突袭的人影。 但辰公公显然想不到,他现在遇上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拂尘往上方抽出,尚未接触到人影,本来速度在接受范围内的黑影,就莫名其妙速度暴涨,几乎是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辰公公汗毛倒竖,靠着明神图锤炼出来的惊人感知,捕捉到了移动到背后的人影,但身体完全跟不上反应,尚未来得及转身,一只鹰爪般的大手,便直接扣住了后颈,继而便是: 咔—— 辰公公连回头的动作都没能做出,脖颈便瞬间错位折断,眼神保持着不可思议,双膝瘫软直接跪向在地。 跟在后面的两个跟班,根本就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发现一道人影落在了两人之间,心头肝胆俱裂,同时想要拔出佩刀。 但不曾想下一瞬,后脑便遭受重击。 嘭嘭~ 华俊臣知道不能留辰公公活口,见夜惊堂动手,本来还想出去帮帮忙。 结果刚冲出院门,就发现夜惊堂站在原地,双手抓着两名跟班的后衣领,而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辰公公,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已经倒在了青石巷里,脑袋歪向一边,明显是被拧断了脖子。 华俊臣没想到夜惊堂杀人这般干净利落,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但他这时候也没时间震惊,急声道: “在这把辰公公宰了,我怎么解释?” 夜惊堂少有的大发善心给这太监留全尸,就是为了好善后,他把尸体提起来,回应道: “我先把尸体扔去别的地方,华伯父继续喝酒即可,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华俊臣见此连忙点头,不过又询问道: “青芷怎么办?” “我马上来接她,晚上再过来和华伯父继续聊,顺便帮我把曹阿宁叫过来。” 夜惊堂说话之间,便飞身而去,把尸体放到了附近的另一条巷子里,伪造出贼子潜入被发现暴起灭口的现场。 华俊臣见女婿能独当一面,也没瞎掺和,迅速回到屋里,开始继续叮嘱起还没出门的闺女…… 第八章 阳谋? 银月当空,角楼下方的建筑群,被成片火把照亮,无数衙役军卒乃至城防高手,在建筑群内部围成了一个圆圈。 圆圈的正中,是靠近街道的一条小巷子,距离外面的街市也就一墙之隔。 三具尸体静悄悄的趴在了地面上,而拂尘则滚到了一边,地面、墙壁上还有些许裂纹,显然是刚发生不久的命案现场。 戌公公带着两个小黄门,在人群之前站立,眉头紧锁打量三具尸体,又环视周边: “诸位可听到动静?” 戌公公后方,是闻讯赶来查看情况的各方高手,此时眼底都带着凝重,其中一名老者评价道: “没有血迹动静不大,看起来是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击毙命,来人应该是拳脚一道的顶尖宗师。” 这说的显然是废话,只要长眼睛的武人都能看出来。 戌公公见此,又把目光望向了在附近巡逻的寅公公。 寅公公方才一直都在城墙上,距离此地并不算远,但没有听到丝毫动静,直到有护卫从街上折返,途径此地呼叫驰援,他才发现这里死了人。 寅公公仔细看了片刻,觉得不像是北朝武人动的手,但也摸不清谁动的手,便把目光转向了最为器重的义子曹阿宁。 而曹阿宁武艺算不上太高,但自幼被曹公公培养,又在暗卫任职,对于南朝武学流派称得上如数家珍,此时半蹲在辰公公的尸体旁,拉开后衣领检验伤痕,回应道: “从背后拧断颈骨,用的是柳千笙的伏龙爪;两拳直击后脑毙命,从发力、站位来看,臂展过人,不出意外是白猿通臂拳……” 诸多北梁高手,虽然对南派武学涉猎不深,但顶尖武人的路数还是听说过,方才发言的老者,恍然颔首: “都是蒋札虎的独门拳法,怪不得我等没听到动静……” 辰公公本就是十二侍的高手,即便是偷袭,能一击毙命不弄出半点动静的也只有南北武魁,这武功路数和实力显然都对得上。 戌公公见此脸色微冷,偏头道: “搜索全城,务必找到蒋札虎的下落。” “是。” 后面的十二所差人,当即领命下去搜捕。 但在场的高手,对此却暗暗摇头,毕竟从尸体情况来看,案发少说两刻钟了。 两刻钟的时间,对于武魁级别的枭雄来说,跑出去多远都有可能,即便蒋札虎没跑藏在城里,寻常差人撞见又能咋滴? 寅公公知道不可能再逮住,摇头一叹,来到戌公公跟前: “蒋札虎是南朝的武魁,和夜惊堂还走得近,恐怕已经被秘密招安,这时候跑来西海都护府,很可能是当先锋军,刺探城内的布防情况。如果不出意外,夜惊堂应该很快就到了。” 戌公公知道夜惊堂自行推演了后三张鸣龙图,病发暴毙只是早晚的事儿,但只要还没确定死透,对于他们这些中等杂鱼来说就还是阎王爷。 在阎王叩门般的压力下,戌公公也没解决之法,只能道: “大漠的黄莲升,说有把握牵制夜惊堂,这次带过来的丹药,王爷准备给他送去。至于能不能真起作用,就只能看造化了……” 商谈几句后,戌公公见周边围的全是人,又摆手道: “把尸体抬回去,都散了吧,务必加紧巡视,切不能让南朝贼子惊扰了王爷。” 围在围墙房顶上的武人,见此也没多说,各自告退离开了巷子。 而刚喝了点小酒的华俊臣,一直站在人群之间打量情况,见人都散了,才上前一步,夸赞道: “曹大人见识当真过人,上次在春满楼便让华某开了眼界,没想到在这还能再看见一次。” 曹阿宁本来在吩咐差人抬尸体,见华俊臣忽然跑来套近乎,心中便察觉到三具尸体可能另有文章。 毕竟他知道夜大阎王和华俊臣称伯道侄,而死的人距离华俊臣住处不算远,如此一来,夜大阎王和华俊臣秘会,辰公公偶然撞见被顺手宰掉的可能性,可比蒋札虎莫名其妙跑来西海都护府刺探军情大得多。 念及此处,曹阿宁拱手客气道: “华先生过奖。” 华俊臣来到跟前后,稍加琢磨: “华某虽然自幼向往武道,但碍于出身,对南朝武学了解不多,不知曹大人可有空闲?华某今晚在天韵楼设个宴,彼此探讨一二……” 华俊臣这话,既像是向往武学,又像是攀交情,说的没半点毛病,但辰公公刚死,场合显然不太合适。 曹阿宁心中微转,记住了今晚、天韵楼等关键词后,便拱手婉拒道: “当前还有公务在身,等闲下来,晚辈必然亲自设宴请华先生小酌,到时候还望华先生能赏脸……” “那是自然……” 华俊臣客套几句后,因为戌公公已经准备带队离开,也没再多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 于此同时,小南街。 夜惊堂背着华青芷,借着夜色掩护,在建筑群间无声起落,前往曾经落脚的冬冥部药房。 华青芷趴在背上,神色已经从方才即将回家念念不舍的纠结,变成了被逐出家门被迫嫁人的委屈。 毕竟她莫名其妙被人绑去南朝,盼星星盼月亮想着回家,结果真回来,却发现木已成舟,她已经背上了私奔的名头,回不去了。 爹爹方才那口气,说的是想办法、别着急,但意思明显是‘女大不中留’,想温婉劝她顺水推舟就这么嫁了。 如果只是爹爹一厢情愿,华青芷倒也不至于这么委屈,但夜公子也不帮他说话,竟然还真把她背回来了。 那这以后事情不就明明白白——她回去爹爹不要她,夜公子又肯收留她,只能住在夜公子家里,因为归家无望,朝夕相处慢慢就…… 华青芷性格本来还挺坚毅,但再坚毅也是个书香小姐,自幼与诗词歌赋为伴,被爷爷爹娘当宝宠,哪里经历过这种身不由己的境遇? 此时趴在夜惊堂肩膀上,华青芷慢慢眼泪就下来了,但也不哭出声,只是悄悄耸鼻子。 夜惊堂前行间发现华青芷委屈了,回头安慰道: “华伯父说的也是事实。你忽然离开承天府,华伯父不好解释只能对外那么说,你就这么回去,确实不好听;而且刚在华伯父住处附近杀了北梁朝廷的人,你转头就回到了华伯父身边,朝廷肯定猜疑……” 华青芷双手抓着肩膀,勉强压下心底的五味杂陈,轻声道: “那往后怎么办?我名声已经坏了,根本没法再回承天府,难不成以后只能远走他乡,一辈子住在南朝?” 夜惊堂知道这事麻烦,常言众口难防,自从华青芷离开华家那天起,这事儿就已经覆水难收了,无论怎么走,华青芷以后都得背上私奔的名头,嫁人都不好嫁。他想了想只能道: “这事怪我,没和薛教主说清楚。嗯……你要不先在南朝住着?等以后两国一统,我保证华家成为湖东道第一世家,这样就没人敢碎嘴子了。或者以后你有了心上人,带着一起回家,夫君只要有点本事,能帮华家出力,这事儿自然就成了‘美谈’……” 华青芷感觉这就是一件事——她带着统一了两国的夜惊堂回门,整个北梁谁敢碎嘴子说她不守礼法私奔? 但这不正好如了爹爹的愿…… 华青芷沉默了下,认真道: “我自幼寒窗苦读,并非没本事的女子,以后我给南朝当幕僚,只要助南朝一统天下,我便能衣锦还乡,到时候湖东世家见我布局如此长远,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自然就不会认为我离开,只是和人私奔了……”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在自我安慰,对此笑道: “这法子不错,就这么来。” 华青芷当前也没其他法子,谋到一个幕僚的合理身份后,也就不多说了,随着一起来到了小南街。 南北两朝忽然开战,冬冥部作为西北王庭的外戚,必然站在夜惊堂这边,为此在动静不对后,西海都护府内经商的冬冥部族人,就已经闻风而逃,回了冬冥部驻地,以免被北梁扣下当成人质。 而原本开在小南街的大药房,此时自然空置了下来,门窗都关着,里面已经落了不少灰尘树叶。 夜惊堂落在曾经青禾炼药的丹房外,把华青芷放下来,擦了擦屋檐下的凳子让她坐下,而后便进屋收拾。 华青芷在板凳上文文静静端坐,见夜惊堂整理屋子,作为女儿家其实想帮忙的。 但她腿确实不太方便,望了片刻倒是不好意思了,又开口道: “陆姐姐她们什么时候过来?” “刚才在城墙上发过信号,应该马上……已经来了。” 夜惊堂正说话间,院落上方就传来扇翅膀的声音,鸟鸟当空一头扎下,落在了院子里。 而后不久,璇玑真人便搂着绿珠跃出屋脊,落在了院中。 梵青禾在屋顶上驻足,先是环视周边街市,询问道: “惊堂,你刚才又惹祸了不成?城里面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差。” “顺手杀了三个太监罢了,没暴露身份。” 夜惊堂从屋里出来,见鸟鸟落地就叼着水儿的裙子,把她往外拉,应该是想去街上吃烤鱼,便半蹲下来揉了揉脑袋: “别着急,待会带你去吃。” “叽叽~!” 绿珠落地后,从璇玑真人怀里出来,瞧见小姐坐在板凳上,眼角还带着泪痕,心头便是一揪,连忙跑到跟前: “小姐,你见到老爷没有?” 华青芷心思有点乱,对着两个大姐姐颔首一礼后,便起身让绿珠扶着进入屋子,轻叹道: “见到了。” “老爷怎么说?” “爹说我离家出走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现在回去不好见人,让我先等一段时间,他想办法。” 绿珠听见老爷不让小姐回去,眼前一亮,不过怕小姐揍她,马上又做出发愁神色: “啊?那小姐不是得一直住在这里了?” 华青芷和绿珠一起长大,岂能看不出绿珠的心思,眉宇间显出三分不悦,在床榻旁坐下: “都怪你。” ? 绿珠表情一僵,有点委屈: “小姐,我也是被绑来的,怎么能怪我呢……” 华青芷眼神严肃:“谁让你在家书上乱写的?” 绿珠眼神无辜:“薛女侠呀。我当时跑过来,她就把小姐敲晕了,然后让我给家里留封信交代一下……” “然后你就交代我和人私奔了?” “不然呢?” 绿珠乖乖巧巧坐在跟前:“小姐千金之躯,我总不能写你被人绑了吧?那样整个承天府都得炸锅,只有和人私奔,华府才会不往外伸张,官府也不会到处查……而且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我问薛女侠怎么写,她说写和华安私奔就行了……” “……” 华青芷听见这话,不免又记了三分仇,轻哼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她别落我手上……” “哪怕是不会。” 绿珠语重心长道:“薛女侠好厉害,连夜公子都害怕,小姐想收拾她,恐怕只能讲笑话把人家笑死……哎哟~” 华青芷知道这是事实,但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在绿珠脑壳上弹了下…… …… 时间转眼到了深夜。 曹阿宁协助仵作帮辰公公验完尸后,便接着巡逻名义从左贤王府出来,顺着街头走向了东市的天韵楼。 虽然刚才和华俊臣接触,曹阿宁并不清楚是在透漏消息还是随口客套,但白跑一趟,总好过夜大阎王久等不至,又摸到他背后把他给吓个半死。 因为外面出现战乱,没有商贾敢在往西海都护府跑,东市比往日萧条了很多,铺面大都关了门,但像是天韵楼之类的大店还开着。 曹阿宁沿途仔细注意,确定没有人尾随后,才来到了天韵楼侧面的巷子里,做出巡视模样,不时回头打量,看夜大阎王有没有冒出来。 结果回头不过两次,忽然发现天韵楼二层的过道窗口,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低头看向他: “叽?” 瞧见鸟大人,曹阿宁自然知道来对了,当下连忙飞身而起,落在了二楼巷道里,抬眼便瞧见一道黑袍人影,从亮着灯火的厢房中走了出来。 “夜大人!” “免礼。” 夜惊堂在药房落脚后,没有多做停留,便带着几个姑娘和鸟鸟到这里来吃饭填饱肚子,顺便等着曹阿宁。 此事见曹阿宁来了,夜惊堂从屋里走出来,带上了房门,来到跟前: “辰公公的事儿如何了?” 曹阿宁来到跟前,拱了拱手: “夜大人办的事,自然毫无纰漏,蒋札虎本人来了恐怕都不敢说不是他干的,王府那边已经把此事定性了,正在全城搜捕蒋札虎。” 夜惊堂点了点头,因为接触时间太长容易让曹阿宁暴露,便开门见山问道: “我是跟着戌公公过来的,黄莲升是什么情况?” 曹阿宁过来也是说这个的,他蹙眉道: “黄莲升口气很大,以帮北梁牵制夜大人为由,向北梁索要援助。礼部侍郎李嗣对此人评价颇高,今天商议过后,小王爷已经拍板此事,让粮官开始筹集粮草军械,自镇北城送往黄明山,另外会派李嗣担任使臣,亲自前往大漠面见黄莲升,随身还会带上从燕京带来的丹药……” 夜惊堂微微颔首:“我此行过来就是集结西海各部,这事肯定得搅黄。使臣队伍什么时候走?” 曹阿宁知道夜惊堂是想杀人越货,对此微微耸肩: “今天城里出了事,王府自然会提防大魏暗中劫杀使臣,按照寅公公的说法,为防李嗣被蒋札虎截杀,子良公公安排了城里武艺最高的华俊臣、许天应当护卫,丹药好像还让华俊臣拿着。” “啊?!” “夜大人先别笑,左贤王府这安排相当绝,许天应和华俊臣受命护送李嗣,李嗣要是被宰了,或者华俊臣丢了丹药、没能及时抵达延误军机,他俩活着回去都得被治罪。所以这使臣您动不了。” “……” 夜惊堂本来表情古怪,听见这话又笑容全无,单手负后吸了口气: “还真是……这还不如让项寒师来。” 曹阿宁也觉得这事儿挺离谱的,左贤王府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硬是阴差阳错来了一手‘阳谋’——你夜惊堂神挡杀神是吧?我派遣你的暗桩护送使臣,你有种来动一下试试? 两人稍微沉默了一瞬后,夜惊堂又开口道: “既如此,那就只能从黄莲升下手。等李嗣安安稳稳把东西送过去,我从黄莲升手上抢丹药,自然怨不得华俊臣和许天应护卫不利;把黄莲升宰了,沙陀部群龙无首,也没法再入关袭扰西海诸部。” 曹阿宁也是这么想的:“夜大人高见,我这就去和许天应打招呼,让他沿途留记号,以便夜大人在沙漠里追踪。” “不必,我自有办法追踪。让许天应尽职尽责护卫即可,争取立功混一颗丹药,北梁就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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