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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眼底又露出几分迟疑。 换做以前在南霄山的时候,师父要带着她出去行走江湖见世面,她怕是得高兴的三天三夜睡不着,早早就开始准备。 但如今认识的惊堂哥,又不一样了。 惊堂哥也是武魁,跟着也可以见世面,彼此年纪差不多,处一起说说笑笑半点不紧张。 而跟着师父师娘,她基本上就得当大家闺秀,泡说书堂子、遛街肯定没指望了,还得每天抄书写字…… 折云璃迟疑不过一瞬,便含蓄开口道: “师父,徒儿十六岁,也算是大姑娘了,嗯……一直躲在羽翼下,感觉不太好,年轻人嘛,还是得多自己经历些江湖事……” 薛白锦看云璃的神色,就明白了意思,心底也显出了三分担忧,直接询问道: “云璃,你是不是看上了夜惊堂?” 啥?! 折云璃万万没料到,向来不苟言笑的师父会问起这个,坐直几分,连连摇头: “怎么可能。我和惊堂哥是拜把兄妹的关系,一清如水,师父你可别听师娘几句话,就信以为真……” 薛白锦一愣:“我听你师娘说什么?” 折云璃可是心知肚明,往近坐了点,认真道: “师娘是不是想把我许配给惊堂哥?” 啊? 饶是薛白锦不动如山的性子,听到这话,眼角也抽了下,暗道:她都睡人被窝里去了,还好意思买大赠小,把你许配给夜惊堂? 薛白锦此行过来,就是怕云璃情窦初开的年纪,看错人导致往后出现徒弟和师娘反目的情况,对此道: “你师娘应该没有这个意思,为师过来,是问问你的看法……” 折云璃半点不信,就觉得师父师娘是看中了惊堂哥天资,专门来说媒的,她对此认真道: “师父,我岂是那种不懂事的丫头?如果心有所属,我必然第一时间让师父掌眼,绝不会偷偷摸摸和人私定终身。 “惊堂哥要天资有天资、要本事有本事,就比我大两岁,和我算得上门当户,我要是有意,瞒着师父做什么?我告诉师父,师父还能不答应,去给我物色个更好的?” “……” 薛白锦听见这话,觉得还真有道理,云璃要是真喜欢夜惊堂,她没理由拒绝,也不会强行斩断情丝,只会把问题甩给凝儿,让凝儿自己头疼去。 云璃既然能这么说,那确实是还没身陷其中,薛白锦稍微放心了些,略微斟酌,又开口道: “为师独霸山下江湖,赤手空拳就能让任何人服气,不需要靠联姻结盟来壮大自身;所以你的婚事,你自己物色,只要真心喜欢,市井小民也好、敌国皇子也罢,给为师打声招呼,为师都能让你如愿。不过你看人要准些,我薛白锦的徒弟,可不能随随便便都被野小子拐走了。” “嘻嘻~” 折云璃听到这么豪气的话,连忙拍着胸脯道: “师父放心,从来都是我拐人家,我怎么可能被人拐走。” “唉……” 薛白锦暗暗摇头,又继续道: “最重要的就是夜惊堂,你无意最好,有意得慎重考虑、三思而行。” “嗯?” 折云璃拿起茶壶,给师父倒了杯茶: “为什么?惊堂哥是我教的护法……” 薛白锦摇了摇头:“夜惊堂是当代武魁,天琅王遗孤,深得朝廷器重,权钱名色都不靠我平天教来给,说简单点就是为师没法驾驭。 “没法驾驭的人,再忠心耿耿,也不可能是自己人,因为背叛与否,只在他一念之间,而不在为师这教主手里……” 折云璃有点不喜欢这话,认真道: “可是惊堂哥不图名利,也帮了我们这么多忙……” “为师没说让你疏远他,只是让你长个心眼。” 薛白锦语重心长道:“夜惊堂可能不图名利,出于私交,他既帮朝廷,也帮平天教,想让双方握手言和。 “但这事情他很难做到,万一哪天露馅,为师又不肯收招安,他总得选一边站着,目前看来不可能站在为师这边。到时候你是向着他,还是向着师父?” “我……” 折云璃听到这话,眼底显出三分纠结,想说些什么,但好像说啥都不对。 薛白锦继续道:“所以你得长个心眼,确定能把夜惊堂拴住,死心塌地跟着你,你才能对他动情;如果草率了,以后为师和夜惊堂因为彼此立场打起来,最为难的就是你。” “唉……” 折云璃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觉得不对,认真道: “师父,你想太多了,我和惊堂哥一清如水的关系,又没许他。而且你是我师父,惊堂哥怎么可能和你动手,惊堂哥本事大着,这些事情肯定能处理好。” 薛白锦抬手指了指自己: “我薛白锦从不屈居人下,女帝想让我俯首称臣,门都没有。夜惊堂想处理此事,得先把我打服,你觉得他有机会?” “呃……” 折云璃对此还真不好说,惊堂哥虽然霸道,但师父明显更霸道,她纠结了下,也只能轻轻叹了一声…… …… 另一侧。 夜惊堂在当铺里吃了个饭,才和刘香主告辞,与三娘相伴返回码头。 裴湘君听闻了断声寂与人合谋布阵暗算的事情,心头难免恼火,此时周边没外人了,才开口道: “断声寂既然能暗地里出手,就不会只来一次,在彻底解决麻烦之前,你要当心才是。” 夜惊堂拉住三娘袖子下的手,轻笑道: “我恢复速度比断声寂快的多,伤都快好了。他中了我一枪,昨天还挨了无数毒针,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情况肯定没我好,现在估计在某处养伤。 “他不讲武德在先,我自然不能等他恢复了再上门,明天我就出发,把人找到灭了……” 裴湘君知道双方都有战损,肯定是夜惊堂占便宜,但还是叮嘱道: “不要大意,你找断声寂不是切磋,而是报仇,他知道你有必杀之心,打起来必然无所不用其极……” 两人说话之间,来到客栈下方。 夜惊堂带着三娘上楼,准备去探望一下两个休养的女子,但刚刚走上楼梯,就发现房门打开,骆凝走了出来。 裴湘君自从在琅轩城分别,就没见过骆凝,忽然发现她从屋里冒出来,眼底满是意外,正想说话,却见骆凝微微抬手。 骆凝动作轻柔把房门关上,而后来到跟前勾了勾手,把两人带到稍远的房间里,才开口道: “水儿体格很虚,刚吃了点东西睡下了;梵姑娘精神头也不太好,让她俩休息吧。” 裴湘君回头看了眼,才把房门关上,奇怪道: “你怎么也在?” “路过等船,碰巧遇上罢了。” 骆凝不太想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岔开话题,严肃望着三娘: “我明天就得出发去江州,这些日子你好好长点心,我下次见到夜惊堂,如果发现他还打架受伤,你也没拉着,有你好果子吃……” ? 裴湘君听见这大妇口气十足的话,脸颊顿时显出了几分不服: “我这些天才见惊堂几次?你还好意思说这些?我至少跟着劝了几句,你呢?把娃儿往我怀里一丢就跑了,啥事不管不说,回来还训我,你把我当什么?你请来伺候相公孩子的姨娘?” “我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离开,不是我想走;你待在跟前都没照顾好……” “诶诶……” 夜惊堂见两个媳妇见面就吵起来了,只觉头皮发麻,连忙上前一手一个,往床铺上抱: “别吵别吵,这事和你们没关系,受伤了是我不够谨慎,以后一定注意,你们教训我就是了……” 两个女子瞧见夜惊堂这架势,就知道他想做什么。骆凝脸色微冷: “你昨晚上才那什么,大白天又来?” 裴湘君本来还想推一下,但听见这话,手又收了回去,蹙眉道: “你昨晚上已经和惊堂亲热过了?” 骆凝表情一僵,不过马上又摆出了严肃神色: “他有伤我帮他调理一下,你以为我想?” 裴湘君昨天担惊受怕一晚上,结果这狐媚子把惊堂拐去调理了,心头如何能忍,直接摆手道: “你不想,就出去帮忙望风,我也帮惊堂调理下身体。惊堂,走。” “……” 骆凝满眼恼火,但出去望风这么憋屈的事儿,她是不可能干的,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就被推倒在了枕头上,三娘还主动帮忙放下幔帐,回头道: “你走不走?不走就帮忙宽衣,这么大个人,一点为人妻的觉悟都没有……” 骆凝吸了口气,三娘让她走她肯定不能走,当下便把头一偏闭上眸子,做出懒得搭理你们的样子。 夜惊堂见两人不吵嘴了,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大白天那什么是有点不合适,但夹在中间操劳,总比夹在中间劝架舒服,当下嘴角含笑,站在床边,搂住跪坐在床头的三娘,低头啵了口,去拉凝儿的手。 滋滋~ 骆凝闭着双眸,本来不想搭理,但被拉了几下后,还是无可奈何坐起来,满不情愿的被一起搂在怀里,被夜惊堂双手把握着两轮圆月,左右逢源,一边一口…… …… …… 时间转眼入夜。 船只后方的舱室里很安静,随行人员都在前半部分活动,以免打扰到了休息的靖王。 幔帐之间,东方离人睫毛动了动,继而迅速翻起,左右打量,有点分不清是夜晚还是清晨。 见船上无声无息,她套上宫鞋,把长发束起走出房间,快步来到了太后娘娘的卧室外。 卧室之中,太后娘娘身着家居裙,在床铺上摆出一字马的动作压腿,桌子上还放着几样兵器,看样子是在认真练功。 而红玉也被拉着一起,在窗口扎马步,额头都出了细汗。 东方离人瞧见太后娘娘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竟然真的在努力练功,眼底不免显出意外,不过此时也没心思注意这些小细节,询问道: “太后,夜惊堂回来了?” 太后娘娘被抱起来走着亲,到现在火气都没消,侧倾身体压着腿,回应道: “回来了,平安无事,你师尊好像受了点伤,在码头的客栈里休养。” 东方离人这才松了口气,旁观片刻,发现太后娘娘没偷懒,不由暗暗点头,回去洗漱吃了点东西过后,来到了码头的小街上。 因为操心师尊和夜惊堂的安危,东方离人也没想太多,抵达客栈后,就带着孟姣上了二楼。 两人还没走出两步,东方离人忽然听到旁边的房门后传来动静: “殿下?” 东方离人见此驻足,让孟姣下去等着,准备推门进去,但一推却发现门拴着,夜惊堂也没立即开门。 ? “夜惊堂?你在做什么?” “我在补觉,来了来了。” 东方离人稍微等待,房门才打开,衣衫整齐的夜惊堂出现在了门口,但头发有点乱,脸色也不太正常。 东方离人本想说话,瞧见这模样,自然心生狐疑,探头往屋里打量,看模样在怀疑,屋里的是不是她那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的师尊大人。 “诶?” 夜惊堂微微抬手,搂着大笨笨的肩膀想往外走: “是三娘。璇玑真人在后面,消耗有点大,现在和梵姑娘在睡觉,我带你去看看,别出声,免得吵醒了。” 东方离人见是三娘,自然没再进去吓唬人,只是站在门前严肃道: “夜惊堂,你越来越放肆了,师尊就在旁边休息,你大晚上不睡觉……诶?你作甚?” 夜惊堂见笨笨凶她,便拉住了她的手腕,往屋里拽: “来都来了,晚上也没其他事,嗯……要不进来喝杯茶?” 喝茶? 东方离人又不傻,她真进去了,还不知道要喝什么东西,眼神微冷: “你想得美!我去看看师尊,你……你忙你的吧,当本王没来过。” 夜惊堂面带笑意,低头又啵了一口,免得笨笨白来。 结果东方离人还以为夜惊堂和前天一样,又准备用强,惊得踩住夜惊堂鞋尖一顿猛拧,而后把夜惊堂推进屋,迅速把门关上了。 啪嗒~ 夜惊堂有些好笑,打开门目送东方离人落荒而逃后,才关上了房门…… 第二十二章 再会 第二日。 清晨时分,窗外昏暗无光,打开窗户,才发现码头银装素裹,又下起了一场小雪。 夜惊堂站在窗口,眺望千山风雪,任由寒风拂面,想压下心底杂念,结果刚深吸一口气,背后就传来: “窗户关上~……” “呵呵,好。” 床榻之上,三娘从头白到脚,背对外侧躺在枕头上,有气无力显然有点虚了,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骆凝本来昨晚就要回去的,但马上又要远行,心底实在舍不得,加之白锦也没来催她回去,就在这里待了一晚上。 具体过程不太好描述,门当户对让小贼走中间都试过,如果不是怕动静太大,惊动远处的水水,恐怕连‘出入平安’玉萝卜都能招呼上。 此时骆凝也没了力气,趴在枕头上,被冷风一吹,把被子拉起来了些,又抬手在面前的西瓜顶端捏了捏: “不嘚瑟了?昨天闹着要调理,现在怎么蔫儿了?” 裴湘君脸颊上带着淡淡红晕,本来半眯着眼,见骆凝动手动脚嘲讽,轻轻吸了口气,抓住骆凝手腕: “惊堂,天色还早呢,你起来做什么?继续!” 夜惊堂倒是不想起来,就是怕两人累着了,见此摇头笑了下,又照顾起即将远行的凝儿…… …… 很快,天色大亮。 柳絮般的飞雪,落在江畔码头上,一艘大船在岸边停泊,带着包袱的商客,通过踏板有序登上了甲板。 薛白锦已经提前登船,站在面向码头的窗口,对着远处偷偷送行的折云璃挥手。 而僻静处的一颗柳树下,骆凝身着青色长裙,身上披着夜惊堂方才找来的银狐裘,脸颊上没了彻夜欢愉的春意,又恢复了禁欲系女侠的冷艳模样,抬手帮夜惊堂整理着衣襟: “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身体,别三娘给,你就要,纵欲伤身知道吗?” 夜惊堂感觉凝儿是嫉妒三娘吃独食,但这话肯定不敢说,抬手帮凝儿把帷帽戴上: “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我回京城要是等着急了,可就直接去找你了。” 骆凝瞄了下远处的白锦: “我的安全还用你担心?” “小心点总有好处。” “哼~以后你不能光由着云璃,只学武不读书识字,以后不得成江湖野丫头?水儿文武双全,但从来不把人往正道领,你在旁边监督,让她教一下云璃;云璃不好好学,你就记下来,我回来收拾她……” 夜惊堂认真聆听媳妇的嘱咐,微微点头答应。 等凝儿把话说的差不多后,他又抬手抱了抱,目送凝儿登上了船只,直至船只离岸顺流而下远去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折返。 折云璃昨天和师父在茶馆坐了一会儿,因为师父身份特殊,不好和朝廷接触,她也没法和师娘聊聊有心许配她的事儿,此时在远处偷偷目送师父师娘离开,见夜惊堂回来,她小跑到跟前: “惊堂哥,师娘是不是又让你监督我读书识字?” 夜惊堂轻笑了下:“是啊。女儿家确实得多学学琴棋书画,不然在江湖耳闻目染,迟早变成疯丫头。你看看靖王,腹有诗书气自华,虽然武艺一般,但气场不凡……” 折云璃见夜惊堂也这么说,背着的双手便放了下来,转而收在腰间,走姿莲步微移、斯斯文文,眉宇间带上了三分哀怨: “我本就是江湖野丫头,哪里比得上女王爷,师娘说我,惊堂哥哥也这般说我,早知如此,我倒不如跟着师父去江州,省得被哥哥这般嫌弃……” 夜惊堂轻轻抬手:“好啦好啦,不说了。让街上人听见,还以为我是负心汉把你怎么了……” “哼……” 折云璃还不收功,似嗔似怨望了夜惊堂一眼,便小碎步走到了前面,春闺含怨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看的夜惊堂都怀疑小云璃是不是真不高兴了。 夜惊堂抬了抬手,想追上去哄哄小云璃,但刚走出几步,就瞧见黯然神伤的云璃,停在了一家围了好多人的说书堂子前,踮起脚尖探头好奇瞄了几眼,然后又幽幽怨怨往前走。 “……” 夜惊堂微微摊手,有点无语,扭头就回了船只停靠的地方。 东方离人昨天来客栈探望,结果被他吓到了,害怕路过被拖进屋,探望完璇玑真人后,直接跳窗户回去了,等到天色大亮,才到客栈把璇玑真人接回了船只。 此时大船上,璇玑真人在房间里休息,太后在旁边嘘寒问暖;东方离人则和孟姣在临时书房里,商讨着清查断北崖的事情。而三娘操劳了一整夜,这时候显然起不来,还在被窝里猫着。 夜惊堂当前要尽快把断声寂的隐患彻底解决掉,但崖州地盘太大,断声寂猫着养伤,只要不主动露面,想找到行踪真不容易。 夜惊堂昨天已经让总捕去查抄了岜南镇的镖局,人扣着消息尚未散出去,接下来的打算,是前往金阳城,查下刘香主说的地头蛇王虎。 金阳城是断北崖的势力范围,断声寂中了毒针,有可能到那边养伤;就算不在,只要确认王虎帮断声寂走私鳞纹钢,也可以用王虎当饵送消息什么的,想办法引断声寂现身。 去金阳城可以走里岚河,但航程是逆流而上,些许湍急处还得纤夫牵引,乘坐的大船过去得两三天,而骑马今天晚上就能到,为此夜惊堂准备带队走陆路过去,先看看情况。 夜惊堂回到船上收拾准备,先在璇玑真人门口看了眼,发现太后娘娘也在,便打了声招呼: “太后娘娘,陆仙子。” 房间里,正在帮璇玑真人点胭脂的太后娘娘,瞧见夜惊堂冒出来,就有点心惊胆战,做出不想见他的样子,把东西放下,起身走向门外: “你们聊吧,本宫先回房歇息了。” 夜惊堂行了个礼,目送太后娘娘离开后,才来到床铺跟前,握住璇玑真人的手腕号脉。 璇玑真人靠在床头,上下打量正儿八经的夜惊堂,询问道: “凝儿走了?” “嗯,刚走。” 夜惊堂见身体情况不严重,稍微放心了些,抬眼看去,正好瞧见璇玑真人唇上的红润嘴唇,他下意识想偏开目光,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对,转而大大方方仔细盯着看了下,点头夸赞: “这唇脂颜色真润,太后娘娘送的?” “嗯哼。” 璇玑真人轻舔嘴唇,目不转睛望着夜惊堂: “想吃?” ? 夜惊堂听见这话,不由坐直些许,稍作迟疑,厚着脸皮点头: “嗯。” 璇玑真人笑意盈盈,往里面挪了挪,抬手轻拍身侧: “来,一起躺会儿?” “……” 夜惊堂有点受宠若惊,感觉水儿没安好心,但送到嘴边都不敢吃,还当个什么武魁,他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便起身在床头坐下,抬手搂肩膀。 璇玑真人倒也不躲,等夜惊堂靠在跟前后,甚至还往跟前挪了些,自然而然贴在怀里,扬起脸颊凝望着夜惊堂。 ? 夜惊堂着实没料到陆仙子能露出这般女友味十足的表情,本来上手乱摸给个教训的心思都收敛了,搂着肩头,想摆出温文儒雅的模样,说两句关怀之语。 但哪想到他还没开口,就发现怀里的陆大仙子,眉儿微蹙,低头以手掩唇发出了两声闷咳: “咳咳——” 闷咳声不大不小,船楼二层基本上都能听见。 远处的几个房间里,顿时响起了杂乱脚步声。 咚咚咚…… ?! 夜惊堂有些难以置信,想赶快起身,结果璇玑真人还抓住衣领不放,还抬眼望向他: “不是要吃胭脂吗?来啊~” 夜惊堂连忙抬手认怂:“不急不急,以后再说,来人了……” “哼~” 璇玑真人这才满意,又胆大包天的凑上前,在夜惊堂侧脸啵了下。 当然,这举动不是奖励,而是太后刚刚给她画完唇脂,故意在脸上试试颜色如何。 夜惊堂胳膊被放开,便迅速起身,用袖子在脸上猛擦,而几乎是下一瞬,红玉和几个宫女就跑了进来: “陆仙子?” “诶?夜公子你这是……” 夜惊堂用力擦脸的手,顺势抹了抹下巴: “没事,脸冻僵了随便搓搓。你们好好照顾,她身体不太好,别又受了风寒……” 说话间快步往外走去,眨眼不见了踪影,留下一众茫然的宫女…… …… 另一边,黑石关。 黄昏时分,鹅毛大雪洒在黑石关的荒凉平原上,一支马队自西北飞驰而来,自关口进入,朝着东南行去。 马队中有六人,四个生面孔,是左贤王麾下白枭营的门客,而还有两个,则是老熟人曹阿宁和许天应。 左贤王在黄明山吃了大亏,西海诸部又被夜惊堂扰乱军心埋了个大雷,此事已经惊动了北梁朝廷,不可能不做应对。 在席天殇前去暗杀死的无影无踪后,左贤王就把此事移交到了北梁朝廷,由国师府调用朝廷资源,来抹除隐患。 而曹阿宁大内暗卫出身,和女帝不共戴天,造反计划屡次被捣毁,也算和夜惊堂有多次交手经验,显然是可用之人。 为此曹阿宁刚跑回左贤王府,就被认命为特派人员,跑来和北梁朝廷的人马汇合,担任谋士,布局铲除夜惊堂! 曹阿宁对此已经没话说了,在出发时,都已经开始琢磨事败之后,该怎么回去解释他又活下来了的事实。 而许天应想法显然也差不多,都不用和曹阿宁交流,便写好了举报信,等着到大魏朝廷的联络点后,把消息送出去。 许天应好歹也是算个侠士,面对已经算是死人了的四个左贤王门客,心里甚至有点过意不去,为此中途还开口道: “夜惊堂极为狡诈,且手眼通天料事如神,咱们这次过去,让朝廷的人打头,切勿贪功冒进,以免有所损伤。” 四个门客,都是左贤王养的精锐,身怀绝技,基本上都是毒物暗器布局的高手。 为首一名老者,名为吴胜子,是此行的领头之人,面对新人的提醒,开口道: “我等只是打下手出谋划策,对付夜惊堂这种底蕴通天的人物,正面轮不到我等出手。据我了解,朝廷请了不少高人,其中便有花翎……” “花翎?” 曹阿宁自然听过这名字,浪子花翎,和八魁老二龙正青一样,都是无门无派的游侠,在北梁江湖仅位列四圣之下。 北梁朝廷能推出这么个人物,已经算不计代价了,再往上的四圣,都是大型势力的首脑,影响力太大,能请动也是关键时期守国门,不可能跑来干刺杀的活儿。 曹阿宁琢磨了下,询问道:“花翎杀夜惊堂,问题倒是不大。不过在大魏动手,一旦被发现,江湖人肯定向着夜惊堂,花翎漏了头就别想再离开大魏,他难不成愿意当有去无回的死士?” 贾胜子摇了摇头:“花翎一介游侠,岂会给朝廷卖命,拿好处帮朝廷平事儿罢了。具体如何动手,朝廷自有安排,我等先去和入京的使臣队伍汇合,到时候自然会得知消息……” 曹阿宁聆听片刻后,微微颔首,跟着往东南飞驰而去…… …… 入夜,金阳城外。 夜惊堂马侧悬枪,在飞雪中急行,背后的披风被吹的猎猎作响;鸟鸟则钻进了马车的行囊袋里,只露出圆脑袋,望着远方灯火璀璨的城池。 梵青禾裹着厚披风走在夜惊堂身侧,长途跋涉下来,脸颊已经冻的发红。而背后,则是佘龙、伤渐离以及几名总捕。 夜惊堂来金阳城查消息,本来只准备带几个总捕,让梵青禾和璇玑真人都在船上休息;但梵青禾前天晚上解毒后,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作为大夫,明知夜惊堂没好利索,又岂能放心他出来办事,为此还是跟来了。 长途跋涉一阵天,眼见即将抵达金阳城,夜惊堂放慢了马速,转眼看向梵青禾: “梵姑娘,你身体如何?” 梵青禾裹着披风,见此坐直了些: “骑马赶点路罢了,我能有什么事,走吧,正事忙完早点回去。” 背后的伤渐离,知道夜惊堂和梵青禾中伏的事儿,此时上前开口道: “查消息的事儿,我们几个去就行了,夜大人和梵姑娘先找地方歇息。等查到了王虎的下落,我第一时间通知夜大人。” 夜惊堂查案纯靠感觉,论专业性远比不过背后这些吃皇粮的黑衙总捕,对此自然没拒绝,把偷懒的鸟鸟掏出来,让它跟着伤渐离等人一起调查以,便及时传讯,而后便就地分散开来,前往金阳城各地摸底…… 第二十三章 狭路 “铛铛铛~” “来来来,喝……” …… 夜惊堂牵着骏马,从金阳城的南门进入城内,眼前景色便豁然一变,一条青石长街出现在视野中。 街道两侧皆是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丝竹之声从里面传出,很多行人撑着小伞,在小雪纷飞的街上行走。 梵青禾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在跟前,作为异国他乡之人,还在给夜惊堂这大魏土著介绍: “这里是金街,南北两朝通商后,北梁商队为了安稳,多从崖州门户松岩关入关,把货物运到金阳城,都在这条街上宴请交易,我以前东奔西跑的时候来过这里……” 夜惊堂往年多在梁州和沙州走动,这地方还是头一次来,看着满街灯红酒绿,感叹道: “我还以为边塞都穷苦,没想到金阳城这么繁华……” “梁州穷是因为外面是如狼似虎西海诸部,没钱还不好惹,捞不到什么油水;崖州可不一样,境内遍地矿藏,关外就是北梁内腹之地,万里沃土富得流油;两国都在中部陈列重兵,便是因为东西两翼丢了国力尚在,而中部丢了直接改朝换代……” 夜惊堂对这些了解不多,并没有插话,只是边走边看听梵青禾的讲解。 崖州背靠云安,身为大魏国门,又是帝王基本盘,自古以来都是朝廷重点扶持的区域。 虽然朝廷没有明说,但江州、崖州出身的官吏,确实比其他地方多一些。因为朝廷照顾,崖州走仕途的文人自然不少,走在街上随处可见文人举子,携刀佩剑文武双全的也不在少数。 夜惊堂沿街走了一截,途径一家金碧辉煌的大酒楼时,还发现里面还在办文会,有不少书生小姐进出,门口停满了车马。 夜惊堂作为一介武夫,对这种地方兴趣不大。 梵青禾身为部族女王,自幼什么都得学,琴棋书画其实也会,但跑去文人面前嘚瑟,估计还是只能献丑,当下也只是扫视着酒楼外的车马: “还有不少北梁人在里面凑热闹……那好像是万宝楼的旗子,估计是来谈生意的……” 夜惊堂顺着目光看去,可见停放马车的街边,有一辆颇为宽大的车架,上面写着个‘华’字,旁边还有家仆等候,除开奢华外也看不出其他,便开口道: “我上次在琅轩城,买了一块日晷,好像就出自万宝楼,后来被陆仙子顺走了……万宝楼在北梁很厉害?” 梵青禾随意道:“燕京的豪商巨富,很有钱,时常派商队来西海收购药材矿物,不过和江湖没啥关系,背后东家是谁,我也没打听过……” 夜惊堂心中估摸应该是和云安的龙吟楼差不多,东家是王侯将相,生意做得大江湖没人敢碰,寻常人自然也打听不到背后是谁。 想到龙吟楼,夜惊堂倒是有点饿了,不过带着梵姑娘吃花酒不太合适,他便在街上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和梵青禾相伴走了进去…… …… 蹄哒、蹄哒…… 马匹从楼阁之外经过,风尘仆仆的男女,相伴走向了远处。 楼宇二层,四处可闻吟诗作赋之声,一名书卷气很浓的丫鬟,站在窗口目不转睛望着远去的男女,良久后屋里传来一道话语: “看什么呢?” “哦。”丫鬟回过头来,望向屋里的珠帘,含笑道:“小姐,刚才过去了个游侠儿,朝这边看了眼,长的好生俊俏,白而不显孱弱、俊而不失阳刚,剑眉星目龙行虎步,看着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女子美在心、男子俊在行,江湖上俊俏的游侠儿数不胜数,多半好勇斗狠,身边姑娘三天一换,大行薄情寡义之事,德行都比不上刚读几年书的书童,你可不要被那些人骗了……” “小姐看人真准,刚才那游侠儿,身边就有个姑娘……” “唉……把这幅词拿去,给李大人掌掌眼。” 白皙玉手挑开碧玉珠帘,递出了写满娟秀字迹的纸张。 丫鬟连忙上前双手接过,而后走出房门,穿过诸多书生小姐,来到了楼阁内部的一间茶社里。 茶社中有十余人就坐,皆是金阳城有名望的大儒官吏,其中有个中年人,着北梁官袍,名为李嗣,官拜礼部侍郎,此行是受梁帝之命,带队入关面见大魏女帝。 两朝和平时期,来往走动很频繁,甚至有外使在对方京城常驻,以便随时沟通。 使臣队伍走到金阳,此地郡守自然得隆重宴请,这场文会便是由此而来;而下面吟诗作赋的人,都是北梁的国子监、太医院的学生,随行去云安交流学习。 侍郎李嗣坐在席间,旁边还有个谋士的老者,对外身份是李嗣的师爷,但夜惊堂若是在,便能认出这老者,是千机门的护法沈霖。 千机门很多门徒都在工部任职,沈霖作为代理掌门,和朝廷的联系自然不俗。 丫鬟进入茶室,把纸张放在了桌案上,侍郎李嗣拿起来观摩几眼,又递出去传阅众人。 彼此商谈片刻后,才认真写下批语,交还给丫鬟带回去。 茶厅里气氛其乐融融,沈霖也参与其中,看起来就是个博学多才的老儒生。 等聊的差不多,文会快要散场后,李嗣起身去后方歇息,沈霖也起身随行。 等把房门关上后,原本带着三分酒意的李嗣,眼神恢复了清明,抬手示意: “沈老坐吧。” 沈霖江湖地位很高,但官场上还是相当给白道人物面子,示意李嗣坐在主位,而后才轻提袍子坐下,开口继续商谈正事: “连续暗算大魏帝师和夜惊堂,断声寂即便没漏脸,也不可能再以断北崖掌门的正道身份立足,这两天正在销毁行迹,以免牵连出其他暗桩…… “至于朝廷交代的事儿,怕是难办,前几天老夫已经动了手,可惜断声寂来晚了一步,被夜惊堂逃了。夜惊堂已经警觉,想要再埋伏一次,难比登天。” 侍郎李嗣端着茶杯,眉宇间明显带着三分愁色。 他此行受命去云安面见大魏女帝,出发时两国还相安无事,结果走到半途,忽然冒出个天琅王遗孤,直接把西疆搞炸了,两朝之间的气氛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左贤王李锏出了纰漏,没解决夜惊堂,就把这烂摊子丢给了朝廷。 朝廷想要西海诸部稳定,就不能让天琅王后人活在世上,但也没法派兵攻入大魏抓人,为此梁帝直接送了封秘信给他,让他设法在大魏境内,暗中除掉这后患。 朝廷给的资源权限倒是大,能调用的人与物都可以调用,但在大魏境内,暗杀备受女帝器重的武魁,风险恐怕和拿着藏匕首的地图去刺杀女帝差不多,事成他十有八九会被龙颜大怒的女帝拉去祭旗,事败回去了梁帝也得要他脑袋。 李嗣摩挲着茶杯,轻声道:“天琅王遗孤不除,西海各部就不可能心向我大梁,此事再难,也得想办法。世人皆知沈老算无遗策,整个天下就没有你对付不了的人物,如今朝廷要人给人、要粮饷给粮饷,只要能把夜惊堂除掉,断声寂都可以当死士。沈老有此助力,都和本官说难办,那本官又能找谁去诉苦去?” 沈霖以前确实有自信,但上次算计夜惊堂,夜惊堂毫无准备忽然遇险的情况下,都能转瞬想出了避险突围之法,如今已经有了戒心,他如何让夜惊堂再掉坑里第二次? 不过朝廷这次下血本,四圣之下能请来的人都可以开口,至于物资更不用说,他要几两雪湖花当饵,估计朝廷都能拿出来。 虽然不太好暗算,但只要人手够多,找到落单机会,正面就能解决夜惊堂,也不需要动脑子去暗算。 念及此处,沈霖心里有了几分底,开口道: “如果断声寂真能不惜性命为国尽忠,老夫倒也有把握办成此事……” 轰隆—— 两人正说话间,城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沈霖眉头一皱,转眼看向声音来源,又起身把窗户打开。 李嗣眉也来到窗口,举目打量,却见灯火通明的城池中心,碎木与瓦砾当空横飞。 巨响声中,一道人影破空而去,横在漫天风雪中带出漩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当空压下,瞬间让灯红酒绿的金街化为了死寂…… …… 与灯红酒绿的金街相比,东市则要乱上许多,到了夜间,市场已经关闭,只剩外面的勾栏酒肆还开着,不少江湖武夫和市井闲汉在街上其中汇聚。 潇潇风雪,在老街面上铺上了薄薄一层白被。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佘龙,和同样打扮的伤渐离并肩行走,因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行走在昏暗巷道之中,颇有几分索命无常之感。 佘龙干了半辈子捕快,对于查案子的事儿早已经驾轻就熟,行走间听着围墙后传来的琐碎言语,还不忘和搭档说着闲话: “渐离,你不吃不喝不嫖不赌,男人活的比女人还守节,我就好奇这日子过的有啥意思……” 伤渐离负手而行,神态要正经许多: “夜大人照样不沾吃喝嫖赌,你怎么不去问夜大人?” “夜大人俊武艺高,身边姑娘一堆一堆的,光身边都顾不过来,哪儿还有心思吃喝嫖赌,你怎么和人家比?” 佘龙转过头来:“你说你长得也不算差,武艺也不低,以前多少夫人小姐对你有意,想让你当女婿,结果你冷着个脸装冷面无常不搭理。现在可好,都三十岁老几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屠大人都四十多了,不也没媳妇。” “你以为老屠不想娶媳妇?就他那体格,娶头母牛回去,我都担心把母牛压死,哪个姑娘不要命了敢嫁?老屠年轻时太胖,还埋头猛练过,本想练成轩辕朝那样的身板,结果可好,一身肥肉全练成了腱子肉,体型那是半点没少,还是圆的……” 伤渐离嘴角微不可觉抽了下,但身为六煞小老弟,不太好嘲笑前辈,就正儿八经询问: “鸣龙图可以脱胎换骨,屠大人练了,能不能解决这问题?” “不行,老屠骨相天生如此,练鸣龙图,不会变成瘦高个,只会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胖球……” 两人胡说八道间,来到了东市外的一家大型赌坊外。 赌坊门口挂着‘虎’字旗号,有十余名打手巡视,进出之人皆是城内中层的百姓商贾。 伤渐离抬手压下话语,在赌坊外围扫视一眼后,身若柳絮随风而起,无声无息落在了赌坊二楼,而后倒挂在飞檐下,自窗户缝隙朝里面查看。 窗户后方是一间茶室,收拾的颇为素洁,桌案上还放这儿些许药物和吃食。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穿着锦袍,恭恭敬敬在屏风前端坐,正低声说着话: “账册已经连夜毁掉,为了保险起见,几个管库房的知情人也灭了口,就是官府的陈大人不好处理,灭口动静太大了……” 伤渐离往屏风后看去,却见后面的案台上,横放着一杆九尺长枪,雪亮枪锋在烛光下散发着幽深寒芒。 而案台之下,是铺着明黄锦缎的罗汉榻,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单手扶膝在榻上闲散坐着,右手拿着酒杯。 而亮若黑星的双眼,此时微微抬起,透过屏风望着窗户上,眼神平静中透着淡漠,就好似坐在阎王殿上,看着忽然造访的孤魂野鬼! ?! 伤渐离并未见过断声寂真面目,但和屏风后之人对视一瞬,就明白了里面是什么人,心头剧震,当即猛拍飞檐往外急退: “跑!” “锵——” 嘹亮鹰啸,穿透过无边风雪,在高空响起。 几乎同一时刻,房间里传出刺耳破风声: 咻—— 一枚白玉酒杯,洞穿屏风和窗户,自屋内飞旋而出,如同强弓劲矢,当空击中伤渐离胸腹。 嘭—— 飞身急退的伤渐离,胸口爆震咳出一口血水,摔入下方房舍。 而佘龙在动静不对的第一时间,已经旱地拔葱般腾空而起,冲向赌坊二楼。 不曾想他双脚刚刚离地,赌坊窗户便炸裂开来,一杆闪耀寒光的长枪率先冲出,直指凌空失衡的伤渐离胸腹,长枪后发身着黑色锦袍的人影,如同脱缰龙蟒,撞入了满天风雪。 哗啦—— 佘龙见此声势就心知不妙,但不施以援手伤渐离必死,当下还是猛蹬围墙飞身而起,以单臂砸向枪锋。 但彼此差距过于巨大,撞出窗户的断声寂,甚至没有低头,便反手一枪当空扎下。 飒—— 佘龙堪堪偏移身形,两尺枪锋便从右肩贯入,铁皮铜骨直接成了摆设,此时唯一作用只是没让半边身体炸开,被裹挟骇人气劲的长枪洞穿而过,直接钉在了地面。 嚓! 伤渐离尚未落地,瞧见此景已经双手前挥,六枚金针从袖中飞出,当空画出六条弧线,射向断声寂全身各处。 咻咻—— 黑白无常被江湖人称为宗师考官,单个拎出来实力确实算不上不强;但两人由朝廷精心培养,从所学功法到应敌策略都是长短互补,彼此配合乃至搏杀经验,更是远超江湖上的散兵游勇,只要一起出动,战斗力绝对不弱。 但可惜的是,遇上当代武魁,这种天衣无缝的默契配合,也只能把暴毙时间拖延上几息而已。 断声寂单手持枪,在金针飞出瞬间,拔出长枪在身侧回旋,轻描淡写沾住六根金针,而后枪锋前扫。 飒—— 一枪之下,六枚被扫到一起的金针,连同赌坊前院的飞雪,被抛射而出,直指来路。 伤渐离身形刚落在围墙之上,尚未来得及发力,六枚金针便从自胸口透体而过,在背后崩出几点血雾。 噗噗~ 虽然没能碰到断声寂,但此举也算给佘龙争取了时间。 在枪锋拔出的瞬间,被钉在地面的佘龙自知不敌,已经猛踹泥土,整个人往院墙滑去,撞破了围墙翻进巷子,起身狂奔。 而伤渐离也顾不得伤痛,落地便又弹起,飞向墙外街道,朝着反方向逃遁。 断声寂举止完全是闲庭信步,抬脚踢中放在赌坊门口的石墩,百余斤的石墩当即飞旋而出,撞碎院墙上檐,眨眼就追到了尚未落地的伤渐离面前。 嘭—— 而断声寂本人,则飞身而起,跃过围墙单手持枪,当空刺向佘龙后背。 飒! 全力狂奔的佘龙,没回头便已经心如死灰,往前飞扑翻滚,试图再挣扎一下。 而也在此时,侧面建筑群上空忽然传来异动! 飒飒飒—— 飞旋利刃破开气流,带出的尖啸声由远及近,刹那间压住了满城嘈杂! 断声寂身在半空,察觉不对当即以枪尖点地推回身体,而下一刻,侧面房舍上方,就飞来一把雪亮长刀。 刀长三尺三,宽二指半,环首雕有螭龙,以奔雷之势飞旋而来,瞬间在围墙上劈出了一条凹槽,余势不减从巷道横穿而过,洞穿对面墙壁,直至钉入赌坊廊柱才堪堪停住,刀尾在半空剧烈震颤。 嗡嗡嗡—— 断声寂余光往侧面看去,却见一道黑影冲破屋脊,势如鹰击长空,落地直接踩断房梁弹出,裹挟漫天风雪,在半空带出一条螺旋漩涡,径直朝赌坊激射而来! …… 第二十四章 不送 “锵——” 嘹亮鹰啼响彻夜空,原本繁华宁静的城池,就好似巨石滚入沸水,在刹那之间炸锅,嘈杂声中,无数人自房舍之间涌出,齐齐望城中眺望。 夜惊堂手提黑锋长枪撞碎风雪,以骇人速度横贯街道,几乎刹那间就来到赌坊周边。 断声寂躲开飞旋利刃,发现夜惊堂冲来,并未转身逃离。 断声寂自知伤了夜惊堂和当朝帝师,不可能在大魏继续立足,从林场回来,便开始销毁证据、灭掉活口,以免其他暗桩暴露。 而他则将转入地下,受梁帝之命设法除掉夜惊堂后,返回北梁,成为新的十大宗师。 断声寂本就是暗子,根本不在乎断北崖那点产业,心头只关心如何除掉夜惊堂。 夜惊堂到了金阳,却是黑白无常打头阵摸到窗外,显然是意外发现他在这里。 出现异样后只有夜惊堂现身,没有其他高手出手救人,说明来的武魁只有夜惊堂一个。 断声寂伤势未愈,但夜惊堂同样带伤;夜惊堂只有杂鱼帮手,他在城内还有点助力;夜惊堂觉得现在是杀他的好机会,他何尝不觉得现在是除掉夜惊堂的大机遇? 眼见夜惊堂眨眼到了近前,断声寂不躲不避,重踏围墙跃起,朝着飞掠而来的夜惊堂对冲而去! 轰隆—— 断声寂出了名的人狠话还不多,打擂杀人,从来没有先对喷两句的习惯,而夜惊堂正常行事风格,也是打完再说话。 两人新仇旧恨皆有,在金阳城狭路相逢,连眼神沟通都没有,就以骇人速度拉近距离,直至在东市上空撞在一起! 夜惊堂全力爆发疾驰,身在半空披风斗笠已经飞了出去,双手持枪凌空猛抖: 啪—— 包裹枪身的黑布四分五裂! 距离断声寂尚有十余丈,夜惊堂便落在集市之中,双脚在惯性下滑行,右手绕至背后,直至枪锋点地: “喝——” 暴喝声震彻全城。 夜惊堂身形停顿瞬间,手中九尺鸣龙枪已经崩成了弯弓,裹挟浩瀚气劲的枪锋,牵动了周遭风雪以及集市中的草棚栅栏,长枪劈下,势如狂龙坠海,当场在集市中炸出一条左右分开的长槽! 轰隆—— 市场里已经关门的铺面,在摧城撼山般的冲击下炸为碎粉,其中储存的米粮调料,被强风裹挟化为漫天碎屑,瞬间淹没了前方的牛棚羊圈与人影。 断声寂瞧见如此骇人阵仗,反应丝毫不慢,落地刹那双手旋转别离枪,枪锋在周身转成泼水不进的圆环,扫开漫天碎屑,继而顺势抬枪前刺! 飒—— 纷飞碎屑之间,出现一条肉眼可见的空洞。 一点寒芒在前,眨眼便到了夜惊堂近前! 夜惊堂怀必杀之心,但打法半点不鲁莽,面对直指咽喉的一枪,脚步后撤,劈下的长枪顺势上崩,试图磕飞枪杆,再取心门。 但断声寂面对璇玑真人的拉扯确实吃力,这种正面硬碰硬的搏杀却是游刃有余。 眼见夜惊堂崩枪,前刺之势当即收力,摇动枪尾致使九尺长枪化为游蛇,贴着枪杆回旋绕至下方,避开崩枪气劲,再顺势上挑想抬开兵刃。 夜惊堂枪法确实没断声寂老道,但天琅珠淬炼过的肢体反应,却是人间鲜有人及。 夜惊堂在兵器相接之时察觉对方意图,硬是强行跟上了节奏,左手握枪右手握枪尾,长枪顺势而走。 哗哗哗—— 两人都想格开长枪取中门,致使两杆九尺长枪靠在一起飞速回旋,都不是铁杆并未爆出火星,但带起的摩擦声却近乎刺耳! 双方招式力度虚实结合不停变幻,最后必然是反应慢的输。 夜惊堂脚步飞退,不给断声寂半点近身机会,同时伺机挑开对方长枪,按照他气脉如同直肠子的反应速度,正常来说最多几息时间,对手就会跟不上露出破绽。 但可惜的是,北梁在缴获西海诸部大量文献后,甲子前就在研究天琅珠,虽然没能完全复刻,但终究有点成果,断声寂就是大梁在三十年前开始培养的一批苗子。 断声寂自幼以秘药温养体魄,根骨气脉可能没原版那么完美无瑕,但他练枪的时间远超夜惊堂,靠枪法造诣完全能弥补这一点细微差距。 两人来回拼枪,眨眼便从集市东头推到了西侧,沿途碎屑横飞,犹如泥龙过境。 夜惊堂眼见即将撞上障碍物,放弃靠技巧取胜,脚步猛然强停,双手持枪前刺。 飒—— 一枪出手,夜惊堂脸色瞬间涨红,本就迅捷的墨黑长枪,如同被撞出去,凭空带出一声爆响。 断声寂上次已经领教过这种只攻不防、以命换命的打法,夜惊堂练了玉骨图,他强换必亏,见此直接后撤,大幅度偏身躲开直刺枪锋,同时单手握枪前点。 嚓—— 断声寂此招发力姿势不对,威力大不起来,但侧身单臂持枪前点,距离相当长,其思路倒是和司马钺差不多——放弃正面硬撼,靠剑走偏锋攻脖颈咽喉等脆弱部位取胜。 虽然思路相同,但司马钺用几十斤的大刀,而断声寂的长枪明显轻的多,距离也更长,攻势更加凶险。 夜惊堂在刺空瞬间,已经偏头避开脖颈动脉,但依旧被别离枪在左肩擦出一条血口。 嚓—— 而也在此时,夜惊堂目光微凝,气势骤然暴涨,带着巨大前刺惯性的长枪,几乎当空横移,扫向断声寂胸腹: “喝!” 断声寂在雪山和夜惊堂打过,很了解夜惊堂的深浅,一式青龙献爪,辅以霸王逆血的法门刺出去,已经全力以赴的招式,想变招必然先收力。 而他侧身前点刮痧,根本没发大力,自然谈不上收力,脚尖轻点就能拉开身位,按理说不可能被夜惊堂回手横扫击中。 眼见全力前刺的长枪,忽然被横向巨力压住,几乎违犯常理的变成了横扫,断声寂眼底明显露出几分错愕,鸣龙枪擦身而过,距离近在咫尺,他根本没应变空间,胸腹当即剧震。 嘭! 一声闷响! 夜惊堂靠着祖传的功法,强行提气扭转枪势,虽然迅猛无双,但肢体承受的负担也远超想象,额头青筋暴起,肩头血如泉涌,连同双目都憋出了两行血珠。 但这种凡人不可能用出来的逆天招数,效果也称的上拔群。 躲闪不及的断声寂,胸腹被鸣龙枪扫中,身上黑色锦袍当即炸裂,连同肋下包裹的绷带都四分五裂,整个人往后横飞,撞碎一整排草棚,当空就咳出一口血水。 嘭! 哗啦啦—— “给我死!” 夜惊堂这种透支身体的的打法,根本撑不了太久,不出三五枪就得力竭躺下。 但续航这东西,在对手活着的时候才显得重要,能三枪把人打死,出一枪躺半年又何妨? 眼见断声寂被横飞出去,身体腾空难以腾挪,夜惊堂爆喝一声,双脚重踏大地,几乎是如影随形,双手高举长枪再度一枪砸下。 轰隆—— 顶尖宗师交手,胜负只在一招,只要失手就是被压着打,放到武魁更是如此。 一招失算,若是找到机会反手,除非对面的武魁故意放水。 断声寂当空倒飞,身体尚未沾地,夜惊堂已经从天而降,手中长枪裹挟骇人声势,朝着面门直接抽下。 铛! 断声寂抬起横挡,但无处落脚又何谈支撑,整个人被砸的笔直下坠,撞入集市雪地,瞬间在地面撞出一个半丈深的凹坑,周边草棚四分五裂。 夜惊堂两枪下去,硬是把自己打成了血人,血水自肩头伤口涌出,染红了半边身体,不过眼神却锋锐而冷静,一枪拍落断声寂,不等对方完全落地,便是一枪紧随其后扎下,直取断声寂咽喉! 飒! 断声寂也算不辱名声,来不及提枪扫开,便直接弃枪,双手合拢硬生生夹住枪锋往侧面强拉,未等枪尖触及咽喉,就绕过脖子右侧穿入地面,继而双腿弹起,左腿勾住枪杆,右腿飞踢直取头颅。 夜惊堂见此脚步后拉,单手握住枪尾,便连枪带人直接砸向后方地面。 轰隆—— 这么个抽法,哪怕蒋札虎来了,也得被当场摔个吐血三升,更不用说断声寂。 断声寂眼见不妙,在枪锋落地之前,已经从枪杆脱离,顺着巨大惯性飞旋而出,半途以手掌轰击地面弹起,竟是硬生生脚扎大地,在十余丈外站稳了脚跟。 此举看似断声寂接连破招,没有受到太大损伤,但身为枪魁丢了配枪,显然不会降级为拳魁。断声寂赤手空拳,能不能放翻陆截云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对付手持大枪的夜惊堂。 在落地瞬间,断声寂已经知道败局已定,没有丝毫犹豫便往后飞退,同时说出了遇见夜惊堂后的第一句话: “我认输。” 夜惊堂一枪抽出,便再度飞身疾驰追杀,听见这话,冷酷眼神出现了些许异样,继而便是火冒三丈: “你他娘想得美!敢打老子的女人……” 断声寂往年擂台单挑从不留活口,如今就没指望对手枪下留人,说一句只是欺君子,让夜惊堂出现犹豫。 眼见夜惊堂火气更大了,断声寂脚下动作丝毫不慢,飞身就往城池外围狂奔。 两人交手速度很快,基本上就是一瞬间三五招,集市外勾栏赌档中的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而佘龙和伤渐离虽然被打了个半死,但终究没死,咬牙追到集市,本来不敢近身,瞧见断声寂打不过想跑,佘龙当即飞身而起: “狗贼哪里跑!” 伤渐离满嘴是血,眼底少有的满含怒火,在院墙上飞驰,丢出无数飞针,同时踢出瓦片碎砖阻碍。 断声寂飞驰几步,瞧见黑白无常拦住,当即往侧面转移。 但夜惊堂身法可不慢,断声寂跑直线,可能会陷入僵持,断声寂掉头转个弯,他若还追不上,那以后也别在江湖混了。 飒—— 断声寂刚转向飞驰不过三步,一杆长枪便带着寒芒从侧面袭来。 断声寂不是蒋扎虎,赤手空拳被长枪碰一下就死,当下迅速来回躲闪,避开枪锋,往后飞退。 飒飒飒—— 夜惊堂枪出如龙连刺,把断声寂逼退数丈。 而佘龙翻入集市,爆喝一声就是肩头猛撞,一记贴山靠撞向断声寂后背。 咚—— 闷响声中,气势如虹的佘龙,如同一肩膀撞上了泥头车,直接被飞速倒退的断声寂撞飞了出去,摔出好几丈远,而被夜惊堂压着打的断声寂,甚至连头都没回。 ?! 伤渐离本来已经跃起,准备一起痛打落水狗,瞧见此景瞳孔一缩,又迅速单手扣住围墙把自己拉了回去,严肃旁观。 而断声寂被枪锋压死,无处腾挪的情况下,撞开背后挡道的佘龙简单,但想避开夜惊堂的长枪却难比登天。 飒飒飒…… 不过刹那之间,断声寂已经退到集市边缘,撞入了房舍之内。 夜惊堂步步为营,逼的断声寂没法双脚离地,在断声寂想要撞穿墙壁躲闪的刹那,抓住机会一枪直贯,钉入了胸腹。 噗—— 铁器入肉的闷响! 断声寂胸腹当即被洞穿,自背后透体而出,闷咳一声抬手抓住了枪杆,想要夺枪。 “喝——” 夜惊堂低喝一声,双腿发力如同蛮牛般往前猛推,瞬间崩弯枪杆,撞穿墙壁来到了外面的街道,又撞入对面的房舍。 轰隆隆—— 建筑群内传出一连串爆响,也带出了无数惊叫。 断声寂抓着长枪撞穿数道墙壁,沿途死死盯着夜惊堂的眼睛,直至此时眼底依旧满是凶厉,没有半分惧意。 哗啦啦—— 叮—— 不过刹那间,夜惊堂就穿过数洞房舍,撞在了街边的石白石台基上,枪锋贯入石头,发出一声脆响。 断声寂被钉在台基上,长枪再难寸近,城内惊天动地的动静,也戛然而止! “呼……呼……” 街面上风雪潇潇,些许行人愣愣站在原地,望着忽然撞出墙壁的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整条街只剩下粗重喘息与血珠滴落的声音。 夜惊堂满头大汗,肩头血流如注,双手持枪摁着断声寂,缓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你有种接着跑?” 断声寂胸腹被贯穿,嘴角已经渗出血水,眼底满是凶悍,不带半分惧意,只是用力拔枪脱困,试图继续还手。 夜惊堂发现这斯话少还打不怕,也没再说无意义的话语。 联想到走私鳞纹钢这种没多少利润风险又巨大的事情,还有沈霖等北梁枭雄,夜惊堂询问道: “你是北梁人?” 断声寂是北梁国师培养的义子,即便客死他乡,也不可能暴露朝廷的半点意图,对此道: “祖籍北梁,一心报国,死在你这南朝鹰犬手上,只能说时运不济。” 夜惊堂不太相信这话,觉得断声寂背后恐怕有很多事情,想了想,单手握枪,从袖子里取出牌子: “我乃平天教护法,受命潜伏京城,暗中布局推翻东方氏复辟大燕,前些天在黄明山,把我从左贤王手底下救出来的,便是平天教主。你要是北梁人,最好把话说清楚,我平天教复国得依仗北梁,杀错人只会两败俱伤,便宜了大魏朝廷。” 断声寂瞧见牌子上的‘燕魂不灭、其志平天’,明显愣了下,看向夜惊堂,甚至爆了句粗口: “你他娘能是平天教的反贼?” 夜惊堂点头:“信不信由你。现在交底,你还能逃出生天,等人围过来,我便放不了了。” 断声寂和徐白琳显然不太一样,稍微震惊过后,便冷笑道: “你既然亮了身份,今日就不可能留活口,何必说这些把人当三岁小儿的废话?” 踏踏踏—— 闲谈不过两句,房舍间就传来密集脚步。 夜惊堂见断声寂油盐不进,也知道套不出啥有用情报,当下不再废话,开口道: “你杀了红财神,这一枪是报当年之仇,下辈子记得做事留一线,别那么绝。” 嚓—— 鸣龙枪拧转而后拔出,喷出一道血剑,洒在街道雪面上。 断声寂闷哼一声,身体顺着台基滑下,坐在了雪地上,怒目看着夜惊堂道: “你也快了,我在下面等着你下来。” “那你慢慢等,不送。” 夜惊堂提着滴血长枪,面无表情盯着断声寂,直至那双自始至终不失傲骨的双眼失去神采,才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长长呼了口气: “呼……” 第二十五章 尘埃落定 飞雪如柳絮,慢慢落在背靠台基的尸体之上。 些许路人在街道远处愣愣驻足,不知是吓蒙了还是不敢妄动,良久不见动静。 夜惊堂枪锋斜指雪面,颗颗血珠顺着枪尖滴落,浑身汗气蒸腾,在身体周遭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白雾,呼吸声也粗重如蛮牛。 “呼……呼……” 踏踏踏—— 伤渐离和佘龙,从撞出来的破洞离冒出来,发现断声寂已经气绝,如释重负后便脱了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 而后不久,散与各处的总捕便飞驰而来,又在佘龙喝令下亮出牌子清场警戒周边: “黑衙办事,闲杂人等退散!” 梵青禾在夜惊堂跳出来时,就已经跟着出来了,一直在外围警戒,以免还有高手从暗处伏击偷袭。 在确定周边安全后,梵青禾才从屋脊后冒出来,几个起落来到夜惊堂跟前: “夜惊堂,你情况怎么样?” “呼……” 夜惊堂连续三枪下去,身体负担过大,左半边身体都成了血红色,连同脚下地面都流了一滩血水,大口喘息心跳如雷,在确定断声寂死透后甚至产生了眩晕感: “我还行,先找个安全地方歇歇……” 梵青禾扶住夜惊堂胳膊,正想检查伤势,却见夜惊堂走出几步就晃了下,长枪杵着地面才站稳。 咚~ 梵青禾见此心中一急,连忙从胳膊下钻过去,用肩膀撑着夜惊堂往外走。 佘龙和伤渐离也浑身狼狈,但和浑身是血的夜惊堂比起来终究强一些,见此又连忙翻起来,吩咐不远处的几名总捕: “来帮忙。” 几名总捕见此,迅速来到跟前,帮夜惊堂拿兵器、抗走尸体。 夜惊堂胳膊架在梵青禾肩膀上,血战过后有点脱力,佘龙等人也没啥战力,如果此时遇险,确实麻烦,便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丢给伤渐离: “断声寂在城里肯定有帮手,我们去衙门落脚,让人拿着牌子去找此地郡守,把城中武备营的兵马调过来,以防贼子铤而走险。” 伤渐离见此连忙让一名总捕去找郡守调兵,跟着一道前往了城中的衙门…… …… 骤然掀起的风波,让整个金阳城都陷入了静默。 所有人都从房舍间走出,望向东市方向,连最喜欢凑热闹的江湖客,此时都保持着最基本的敬畏之心,距离小半里观望,不敢僭越雷池半分。 金街之上,郡守王宁和些许官吏,都来到了窗口观望。 王郡守瞧见动乱,本想派人擒下闹事的贼子,但发现两人交手眨眼间打烂几条街后,又默默闭上了嘴,正躲在护卫背后观望之际,一名衙役快步上楼来,双手托着一块牌子: “大人,快回衙门,方才那好像是京城的夜惊堂夜大人……” 王郡守听见这话心中微惊,转头看到‘如朕亲临’的金牌,直接又是一个趔趄。 王宁能在崖州门户之地当郡守,和崖州军的统帅镇国公王寅肯定关系匪浅,而王寅则是女帝的亲舅舅。 最近女帝有意封夜惊堂为武安公,虽然尚未正式公布,但事关天下局势的决策,肯定会和镇国公等心腹之臣商议,王宁也是由此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 武安公是国公,从一品实爵,地位只比亲王、郡王低,在崖州没有藩王的情况下,只有镇国公王寅一人能平起平坐,其余人都站着挨训,他这一地郡守去府上吃席,都没资格同坐一桌。 其次夜惊堂是黑衙副指挥使,基本上就是黑衙一把手,不归六部管束,直接听命天子,手下几千特务,权职和历史上那些个宦官专权的‘九千岁’一模一样。 这也就罢了,手上还拿着‘如朕亲临’的金牌。此牌下可先斩后奏、上可调动军队,非女帝绝对心腹不可能持有,不从和抗旨谋逆没区别。 王宁一个地方官,被这种太岁爷点了名,不说得罪,哪怕只是没伺候好,过两天都可能因为左脚先踏进衙门、有蔑视皇权之嫌,被丢去天南放羊。 王宁瞧见金牌,酒意都吓醒了,连忙提着袍子往楼下跑,同时催促道: “你们几个好好招待外使,其他人把城内大小官都给本官叫来,还有厨子歌姬舞师金街头牌,都叫起来候着……” “是是……” “大人慢点,当心楼梯……” …… 而于此同时,建筑群后方的另一间房内。 侍郎李嗣双手负后眉头紧锁,在等待良久不见城里出现新动静,询问道: “谁死了?” 沈霖方才发现断声寂和夜惊堂打起来,就想带人过去援护。 但武魁生死搏杀,前后不过几息时间,他尚未摸清夜惊堂带了多少人,厮杀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看不到街面的情况,但沈霖光听动静,就已经判断出了胜负,摇头一叹: “事发突然,来不及援护,国师培养的这颗暗子,算是白交代了。” 李嗣背后的手紧了紧,听见此言,犹如被在胸口剜掉一块肉。 断声寂是北梁埋在大魏的重要人物,死了丧失诸多人脉不说,他刚还承诺要人给人,结果转个头的功夫,手中底牌就被人宰了,这还让沈霖拿什么去布局? “沈老现在……可有什么想法?” 沈霖精于算计,但也得手底下有可用之人才能实施计划,眼见断声寂说没就没了,他也察觉到了夜惊堂的邪门,心生兔死狐悲之感,开口道: “夜惊堂忽然到了金阳,应当是从某处查到了断声寂的行踪,老夫恐怕……” 李嗣稍微沉默,还是打起精神道: “夜惊堂就算知道你在此,南朝只要不想打仗,他就不能擅自查扣外使队伍,你待在本官身边,安危无忧。至于陛下交代的事情……已经派人去请了花翎,左贤王也派了麾下精锐助阵,外加本官手下这些人,只要找到机会,除掉夜惊堂不难。” 沈霖知道花翎仅位列四圣之下,比断声寂都厉害,但心中还是偏向用断声寂。 毕竟断声寂是国师培养的人,对北梁绝对忠心,能帮北梁除掉心腹大患,不在意一条命。 而花翎是江湖游侠,给的好处再多,也是力留三分以自保为主,情况不对肯定拍屁股走人。 但现在断声寂都死了,沈霖也没得办法,只能微微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过道里响起轱辘声,继而轻柔话语响起: “李先生,外面出什么事了?书院的同窗都在询问,还想出去看热闹……” 李嗣满是阴郁的脸色,当即收敛起来,恢复了名师大儒该有的模样,回头含笑道: “城里有游侠儿作乱,与我等无关,让他们好好在屋里待着,晚上若是乱跑,罚抄礼记十遍。” “哦,好。” 咕噜咕噜…… 声音逐渐远去。 沈霖负手而立,暗暗斟酌片刻没有头绪,便不再多想,转而询问: “方才那首《云松令》,是这位姑娘所写?看起来身体欠佳。” 李嗣关上窗户,在茶案旁坐下: “华老太师的小孙女,博学多才誉满燕京,但幼年习武出了岔子,行走不便,这次跟着过来,就是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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