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为酒客的爹找来了,眼底明显有点慌: “客官,这位是?” 青袍酒客蹙眉看向窗外,手指轻勾,一坛子没开封的老酒,便从窗口飞旋而出,看似四平八稳,却连当空风雪都被牵动。 而街上老者,慢条斯理抬手,以指尖稳稳托住酒坛,没带起半分异响,含笑开口: “都说花大侠潇洒不羁、出手大方,喜好结交酒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花翎靠坐在窗前,眼底带着三分疑惑: “阁下何方神圣?” 老者随口道:“侠游千里赴燕地,宝剑龙光照斗西。醉后狂歌双眼暗,满头霜雪似猿啼。南来北往飘零半生的老武夫罢了,姓名不值一提。” “阁下是龙正青?” “呵呵……” 老者并未正面回应,转而看向旁边的歌姬: “姑娘下去吧,有些东西听不得,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歌姬脸色一白,连忙抱着琵琶起身,拿着金豆子快步跑了下去。 咚咚咚~ 花翎待脚步声下楼后,拿起桌上的铁扇打量: “阁下是来替夜惊堂挡刀?” 老者摇了摇头:“我是惜才,不忍看着百年难遇的好苗子,为了几张鸣龙图,客死在这异国他乡。” 花翎嗤笑一声:“消息倒是灵通。人在江湖,生死各凭本事,你如何一言断定,我此行凶多吉少?” “夜惊堂一死,便等同于解了南北两朝的心腹大患,但西北王庭气数未尽,夜惊堂还没到死的时候。” 老者轻提袍子,在楼外一辆马车外坐下,随手拍开酒封: “如果说玄乎点,便是杀夜惊堂,乃逆天而行,断声寂、司马钺、席天殇等皆是前车之鉴,花大侠与这些人没区别,结果也无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说实在点,就是有人不想这天下太平,夜惊堂活着,才能让大魏皇权动乱、北梁西疆难安。你去杀夜惊堂,便坏了人家的谋划,即便成了,你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花翎放下铁扇,意外道: “你是绿匪的人?” 老者依旧没回应,只是道: “老夫只是来劝花大侠悬崖勒马罢了。” 花翎眼底闪过一抹戏谑,摇头端起酒杯: “你来之前,我确实心存疑虑,一直在考虑胜算;但现在,你和我说这些,便是认为我有可能除掉夜惊堂,否则不必露面制止。局外人都如此认为,我这局中人,又何许在瞻前顾后?” 老者倒也没否认:“花大侠乃四圣之下第一人,只要机会得当,得手机会确实有。 “但即便事成,你想要的东西,从夜惊堂身上也拿不到,北梁更给不了,唯独老夫这里有些门路。” 花翎听到这里,也明白这老头是绿匪的接头人,跑来招揽他。 绿匪相当神秘,麾下高手如云,放在南北两朝确实算庞然大物。 但花翎身为北梁四圣之下第一人,能招揽他的只有两国朝廷,怎么可能给一个江湖势力鞍前马后。 花翎拿起酒杯,平淡道:“我一介江湖游侠,逍遥自在惯了,对你们那些藏头遮面的事儿,不感兴趣。另外,觉得我是为了几张鸣龙图,才给梁帝卖命,未免太小看了我花翎。” “哦?” 老者摩挲着酒坛,略显好奇: “阁下身为江湖游侠,替朝廷卖命,不为钱财至宝,又能为什么?” 花翎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你看起来阅历不俗,‘薄凤楼’的名字,可曾听说过?” 老者想了想道:“薄凤楼前一剑耸,长龙湖畔万刃寒。薄凤楼的大名,老夫自然听说过,甲子前的江湖老辈,北疆剑客,曾位列北梁大宗师。 “甲子前北梁奇袭亱迟部,天琅王震怒,入北梁报复,薄凤楼单人一剑拒敌于雪原,却被挑死,钉在了城门之上,卒年四十有五。 “薄凤楼纵横江湖一生,经历称得上轰轰烈烈,但最得意之作,还是教出了个叫‘项寒师’的高徒。你莫非和其也有渊源?” “那是我祖父。” 花翎端起酒杯抿了口:“项寒师为报杀师之仇,隐忍数十年,终在二十年前,助朝廷灭了西北王庭。而我这些年游历江湖,也在寻找西北王庭余孽,只要薄家还有人在,就不会让任何一个天琅王后人苟活于世。” 老者轻轻点头:“原来是家仇,那确实劝不了。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夜惊堂迟早会去北方,何必在此时孤身涉险?” 花翎回答倒也坦诚:“夜惊堂从出山到名震两朝,满打满算不到一年,势头直逼大燕末年的奉官城。我倒是有耐心等他十年,但十年后,他可能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记得前半年,水云剑潭的周赤阳,还和夜惊堂定了个‘十年之约’,一战了结杀兄之仇。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周家满门上下,可有一人敢怨恨夜惊堂半分?”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没法招揽,也不再多说,拿着酒坛走向街头: “命只有一条,花大侠珍重,老夫告辞。” 花翎停下话语,眉头紧锁目送老者离去后,又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显然也在思考这神秘老者的提醒。 而许久后,随着东方初明,街道上又跑来一人,鬼鬼祟祟来到窗下,拱手道: “花大侠,昨夜千机门的堂主韩宇卓,被南朝抓获带回黑衙审问,恐怕很快城内大半人手就会暴露。李侍郎意思是速战速决,赶在韩宇卓招供前动手,让花大侠即刻回去准备。” 花翎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把窗户关上: “知道了。” “呃……” 传讯之人,见花翎没有离开的意思,脸上不禁犯难。 但花翎江湖地位太高,世上根本没几个人惹得起,他一个跑腿的哪里敢多说,当下只能快步折返回去复命…… …… 天不知不觉亮了,露台外的建筑群间,传来鸡鸣犬吠;距离不远的天水桥,也响起市井嘈杂: “咯咯咯——” “包子馄饨……” …… 夜半下起小雪,温度下降许多,随着暖烘烘的酒意褪去,睡在棋榻上的人,自然感觉到了几分寒冷。 梵青禾缩在薄毯中,背对身旁之人,因为很暖和,睡眠中下意识往后缩了很多,直至整个人窝进怀里,心里知道是妖女,但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白天她瞎想西北王庭没消亡的事儿,这晚上睡着,倒是把梦给续上了,还续的乱七八糟,比如: 她是西北王庭的王妃,含辛茹苦抚养着还没长得的小天琅王,白天忙活政务不说,晚上还要抱着她睡。 明明年纪不大,但小惊堂发育的倒是很好,从背后搂着他,用那羞死人东西,在她腰后蹭来蹭去,还把手放在怀里乱捏…… 梵青禾觉得这样不好,但身为王妃嘛,怎么能怪小孩子,甚至觉得自己不能反对,免得把小惊堂惹哭了…… 所以还挺配合…… 而背后,夜惊堂身上盖着薄毯,怀里抱着梵青禾,因为睡前抱着水水,半梦半醒间自然有点疑惑: 怎么大了一圈儿…… 真软…… …… 就这么躺了不知多久,随着鸡鸣响起,梵青禾睫毛动了动,本想蹙把妖女不安分的手推开,但…… 背后怎么真有恶棍顶着她…… 还有这手,怎么这么大? ?! 梵青禾脸颊微僵,可能是不敢相信,还悄悄摸了摸环住她的胳膊,结果发现确实是男人,而且是很熟悉的男人…… “……” 梵青禾如遭雷击,都不敢睁眼,只是急急思索: 我昨晚干什么了…… 对了,和妖女一起喝酒,喝多了…… 喝醉后,担心回房休息被夜惊堂摸进屋欺负,就在妖女跟前睡下,想着夜惊堂再大胆,也不敢在妖女面前对她动手动脚…… 后来就记不清了…… 为什么他还是睡在跟前? 梵青禾心乱如麻,先是摸了摸衣服——还好,虽然手在衣服里面,但衣服好歹还在,看起来只是摸了摸…… 怎么能说还好…… 梵青禾又羞又气,也不敢乱来,当下只是悄悄把手移开,想先爬起来再说。 而夜惊堂几杯酒下肚,睡眠质量相当好,发现怀里的姑娘乱动,还习惯性的抬手,帮忙转了个身,面对面抱着,在额头啵了下: “还早,再睡会。” “……?” 梵青禾瞪大眸子,几乎贴在胸口,脸和火烧似得,实在忍不住,咬牙推了夜惊堂一下: “夜惊堂,你怎么……呀!” 梵青禾声音刚出,就发现夜惊堂背后,忽然翻起来一道白衣人影,茫然左右打量,然后看向了她。 ?? 梵青禾万万没料到旁边还躺着一个,下意识拉住薄被遮掩身体,但马上又发现不对,迅速坐起身来: “你怎么也在?” 璇玑真人宿醉过后被惊醒,心底还是有点慌,不过发现自己好端端坐在另一侧,并没有被捉奸在床,心也就定了下来,甚至还暗暗感叹自己果然有先见之明。 璇玑真人清醒过来后,便斜靠在小案上,带着三分困倦随意道: “昨天一起喝酒,我自然在这里。你怎么睡他怀里去了?” “我……” 梵青禾怎么知道?她整个人都是懵的,仔细回想后,询问道: “昨天喝酒他也在?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你估计喝醉了,他最后来了,你弹琵琶,他还给你里作诗来着,嗯……十三学得琵琶谱,弹到关山月上时。今夜销魂何处觅,满天风露湿胭脂~你觉得不错,还准备让他吃胭脂来着……” 哈?! 梵青禾满眼震惊,想矢口否认,但完全想不起来了,心里没底,嗫嚅嘴唇片刻后,询问道: “吃上没有?” “没有,你追着亲,他到处躲。” “啊?!” 梵青禾眼底显出三分委屈,想骂妖女胡说八道,但都抱着睡了,谁知道她昨晚有没有真发酒疯乱来? 梵青禾低头看向旁边,见夜惊堂呼吸平稳,睡得很安宁,半点没醒来的架势,便坐远几分,抬手摇了摇: “喂!夜惊堂!” 夜惊堂在梵青禾推他的时候就惊醒了,只是摸了人家半晚上,怕挨打不敢醒过来,被晃了晃,才蹙眉做出头疼模样,撑起身揉了揉眉心: “呃……这酒劲儿真大……怎么下雪了?咦,我怎么睡在这里?” 梵青禾见夜惊堂左右查看,有些茫然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询问道: “你昨晚什么时候来的?我喝醉出丑没有?” 夜惊堂摇了摇头:“没有,我过来喝了两杯,你就躺下睡了,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睡下的。我昨晚没酒后乱来吧?” 你还没乱来?! 梵青禾被抱着睡了一晚上,到现在胸口还是热乎的。 但见夜惊堂不记得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挑明,当下只是暗暗咬牙,整理了下衣襟: “真是,喝醉了应该回房休息,怎么能和女子躺一起?男女授受不亲,姓陆的可是你长辈……” 璇玑真人拿起酒葫芦,喝了口早酒提神醒脑,闻言微微耸肩: “我隔着张桌子躺着,何来授受不亲一说?” “那你就不会拦一下?或者把我摇醒,让我回房睡?” “好了好了……” 夜惊堂见梵青禾恼羞成怒,把火气往水儿身上洒,连忙抬手打圆场: “是我疏忽,这酒太烈,以后还是少喝……” 梵青禾吃了这么大的亏,却不敢吭声,心里着实憋屈,但除开默默下定决心,从今日起戒酒,也说不得其他,想想起身套上鞋子: “我先回房了……有伤你还喝这么多,真是……” 咚咚咚~ 话音未落,便跑下了楼。 璇玑真人并未下去,而是来到了围栏旁,眺望满城飞雪,高抬双臂伸了个懒腰: “嗯~……” 夜惊堂坐在背后,正好可以瞧见线体完美的腰身,脑子里也想起了昨晚两人的交谈。 昨天喝了酒,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说了那么多肉麻话,结果到头来抱着梵姑娘睡一晚上,夜惊堂确实有点尴尬,想想起身来到背后,尝试着双手扶腰: “你昨晚什么时候跑对面去了?该叫我一声的,看现在弄得……” “我也喝醉了,不记得。” 璇玑真人收回双手,倒也没把夜惊堂挤开,还把酒葫芦拿起来晃了晃: “要不要来一口?” “呃……” 夜惊堂可没有喝早酒提神醒脑的习惯,正想摇头谢绝。 但他马上就发现,面容冷艳清丽的水儿道长,把酒葫芦凑到嘴边抿了口,鼓着腮帮: “嗯~?” ?! 夜惊堂受宠若惊,左右看了看:“那就来一口吧。”说着低头往过凑。 结果璇玑真人把酒咽了下去,酒葫芦放在了他手里: “想的还挺美,想喝自己喝。” “?” 夜惊堂大失所望,心头气不过,抬手在月亮上打了下。 啪~ 然后翻身从围栏跳了下去: “今天靖王找北梁才女打擂是吧?我先去黑衙了,去晚了就麻烦了……” 璇玑真人眼神微眯,显出三分杀气,但也没去追夜惊堂,面向晨风吸了口寒气,整理好仪态后,才不紧不慢下了观景楼…… …… 咚—— 咚—— 随着城钟响起,街头巷尾都忙碌起来,街面上积攒一夜的白雪,很快被脚步消融,房顶上则白茫茫一片,四处可见炊烟白雾。 东大街上,黑色骏马迎着寒风在人群中前行,还没睡醒的鸟鸟,又被拉起来加班,有些生无可恋的蹲在怀里,小声“咕咕叽叽……”,应该是在说昨晚荷包蛋摁着萍儿吃不可描述的事儿。 因为蟒袍实在太惹眼,平时穿在身上不合适,夜惊堂身上穿的还是寻常黑色官袍,马侧悬枪腰后佩刀,打扮的还算低调。 但前天晚上在芙蓉池,他舌战北梁群公的事情,已经通过王赤虎这大嘴巴子,在京城市井间传开了,随处都能听到闲汉瞎扯: “咱们夜国公那口才,简直绝了,据说当场把那北梁大臣,气了个吐血三升,偏偏还得赔笑没法翻脸……” “据说最后还在芙蓉池亮了一刀,那阵仗,把半个湖都劈开了……” …… 夜惊堂以前去衙门上班,都是走这条道,也没蒙着脸,一来二去路人自然都记得些,如今名头越来越大,路过的时候,明显能发觉回头率很高,甚至还有漂亮姑娘在路边满脸窃喜指他。 夜惊堂瞧见此景,觉得以后出门不坐车都不行了,就现在这模样,跑去铺子买窑烧鸡,那老掌柜估摸都不敢收银子。 想到烧鸡,夜惊堂自然想到了太后娘娘,略一盘算,倒是两天没欺负暖手宝了,心头还挺挂念;而太后娘娘估计已经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了。 不过今天进宫,还是很难抽出时间,本来他的安排,是早上去黑衙报道,中午陪着户部的官吏,跑去城外的裴家药坊验收。 但大笨笨要决战华青芷,他不在跟前肯定不行,为此去药坊的事儿交给裴家掌柜去办了。 和华青芷切磋,诗词歌赋还好说,下棋太费时间,就算不下十番棋,来个三局两胜,也可能下一整天,什么时候结束谁也不清楚。 夜惊堂知道太后娘娘性格最是多愁善感,老不去欺负肯定抑郁,想想便带着鸟鸟来到窑烧鸡铺子,买了一只烧鸡,用油纸包起来,交给睡眼惺忪的鸟鸟: “去宫里,送给太后娘娘,路上不许偷吃,不然午饭没了。” “叽?” 鸟鸟抬起圆脑袋,眼神颇为不满,意思估摸是——你当鸟鸟傻?能送过去让人喂着吃,为什么要偷吃? 吐槽完后,鸟鸟就抓着油纸包冲天而起,自风雪中飞向了远处的宫城。 夜惊堂骑在马上举目眺望,可能也是想看看太后娘娘收到早餐后满眼惊喜的表情。 但隔着一道宫墙,显然是看不到,他驻足一瞬后,轻轻叹了口气,便驱马朝着鸣玉楼方向行去。 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都在文德桥附近,梧桐街说起来距离鸣玉楼也就一个街区。 夜惊堂飞马疾驰,在经过梧桐街和东正街交叉的十字口的时候,可见路口围聚了大量书生仕女,中间还有不少马车,直接把路口堵住了,应该都是早起去龙吟楼占位置的。 他见此准备绕道从小街穿过去,但还没行出几步,就发现一辆颇为低调的大马车,挤在车队中间,外面还站着个书香气很足的漂亮丫鬟,踮起脚往里面眺望,说着: “大早上的,堵这么多人,小姐都挤不进去,他们准备看谁切磋?” 夜惊堂一愣,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后,驱马来到马车附近。 马车外有两个护卫,其中一个便是华宁,武艺底子挺不错,发现有马匹接近,便谨慎转头,看到走来的黑衣官差,有些疑惑: “官爷这是?” 话语传出,坐在车厢里看书的华青芷,也挑起帘子,发现面如冠玉的夜公子来了,眼底明显惊了下,想要行礼。 “不必多礼。” 夜惊堂尽力避开人群的目光,来到车窗之外,往里面看了眼,结果发现华青芷一袭墨紫仕女裙,打扮的极为知性,本来不施粉黛的,都点上了一抹红胭脂,看样子是听说了大笨笨美的大气磅礴,怕见面就被压一头。 虽然彼此身处两国,但华青芷前天傻乎乎跑来给他送解药,夜惊堂对其观感还是很好,在窗口询问道: “华小姐是来赴约?” “嗯。” 华青芷在路上撞见夜惊堂,心里着实惊喜,又往后看了看: “夜公子位高权重,出门为何不带护卫?朝廷能放心?” “呃……嗯?” 夜惊堂微微歪头,眼底神情,和被人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差不多,憋了半天,才回应道: “带的人太多,我护卫不过来。” “……” 华青芷听到这个,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俊公子,是单枪匹马从云安砍到西海岸的大魏阎王爷,她有些尴尬道: “也是,公子文武双全,哪需要带护卫防身,不像我这百无一用的弱女子……” 夜惊堂过来也不是撩姑娘的,打过招呼后,便抬手一礼道: “前天私自翻华小姐私人物件,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华青芷听到这个,脸稍微红了下,毕竟首饰盒放在肚兜小裤下面,夜惊堂能中毒,那肯定是摸过那些。 虽然她不会再穿了,但毕竟以前穿过,这两天心头确实有点尴尬,见夜惊堂大大方方当面致歉,她心底那点症结自然烟消云散,微笑道: “公子是查公事,查的仔细只能说尽职尽责,小女子岂会放在心上。嗯……前天我一时兴起,做藏头诗得罪了公子身边那位姑娘,还请公子别往心里去。” 夜惊堂自然不会往心里去,但虎妞妞直接气的差点把房子拆了,显然没那么好摆平,今天龙吟楼的切磋,不就是虎妞妞找外援报仇来了。 不过这些事情,夜惊堂不好明说,只是道: “无妨,文无第一,文人切磋向来如此。” 华青芷颔首一笑,想了想又问道: “公子在黑衙当差,和当朝靖王关系如何?”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嗯……身为下属,关系还不错。” “昨天靖王下帖子,邀小女子来龙吟楼小聚,如果公子有意的话,我到时候可以……” ? 夜惊堂自然明白,华青芷意思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给笨笨放水,打个平局什么的。 夜惊堂确实希望笨笨赢,但还犯不着走华青芷的后门,毕竟笨笨虽然武艺稀松,但书画在他心里,真不输世上任何一人,给他画的小本子,他都恨不得供起来百年之后抱着带进棺材里…… 眼见华青芷口气这么狂,夜惊堂严肃道: “靖王才学之高,京城女子无人能及,华小姐可不要轻视。” 华青芷性格温柔谦逊,但才气方面是真傲: “只要公子不给靖王出谋划策,小女子可不会惧靖王半分~” “呵呵……”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因为在大街上不好聊太多,便拱了拱手: “还有公务在身,我就先告辞了。” “诶!公子待会会不会去龙吟楼旁观?” 夜惊堂就算去,也是在楼上偷偷看,不然以他的身份,肯定被拉上去当裁判,他这点墨水,能判个什么出来? 为此夜惊堂只是道: “我是差人,听命行事,这种文人的场合可能没时间参与,告辞了。” 蹄哒蹄哒…… 话音落,夜惊堂调转马首,朝着鸣玉楼飞驰而去。 华青芷在窗口目送,见夜惊堂不去看她扬名云安,心头还挺可惜的。 而一直躲在马车外面不敢探头的绿珠,此时才快步跑进来,趴在窗口打量: “真俊~这么好的公子,怎么就不是我们大梁人……” 华青芷把帘子放下,又拿起书本: “人家可是天琅王之子,西北王庭的太子,也不算南朝人,只不过暂时住在这里罢了。” “也是……待会小姐一定要好好教训那女王爷,让夜公子知道小姐的厉害。” “哼~……” …… 第四十五章 你怕是有点过分哦! 马车停在王府正门外,黑衙捕快已经整装待发。 夜惊堂腰悬佩刀立于雪中,手上撑着把油纸伞,眺望距离不算远的巍峨皇城,等待片刻后,影壁后方便传来了密集脚步声。 踏踏踏~ 夜惊堂在伞下回眸,可见盘龙影壁转出一行丽人,居中的便是昂首挺胸大笨笨。 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参与文人场合,东方离人并没有太高调,换下了胖头龙蟒服,改成了一袭白色仕女裙。 裙子为花边斜领,半尺腰襟束着杨柳小腰,而裙摆则是宽松褶裙,因为双腿修长,行走间便如同亭亭玉立的百合花。 下半身如此修长,如果上半身平平无奇,那看着就有点干了,可能是为了平衡,东方离人衣襟生的十分饱满,整体看去构图如同晴雨娃娃。 配上九头身的夸张身高,行走间真感觉笨笨的胖龙龙,比旁边娇小侍女的脑袋大…… 夜惊堂回眸一顾,咄咄逼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心中只觉论气场,世间能和大笨笨媲美的,估计只有平天大教主了。 不过大教主胸脯有点平,还真不一定镇得住,不知道是不是缠了裹胸…… 踏踏踏…… 东方离人喜怒不形于色,缓步从王府大门走出,见贴身高手撑着伞站在台阶下回眸,上下打量她的身段儿愣神,眉儿不仅蹙起: “咳咳~” “哦……” 夜惊堂迅速收起杂念,转身来到台阶旁,把伞撑在大笨笨头顶: “殿下这身打扮当真秀气,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周边都是护卫和侍女,东方离人自然不好“嘻嘻~”,只是若有若无“哼~”了一声,目不斜视走向马车: “你昨天晚上抓回来的人,是千机门的堂主韩宇卓,江湖诨号‘雾中鬼’,在北梁也算名声不小的豪雄……” 夜惊堂三两招就把人擒下,并不觉得有多厉害,但这世上能在他手底下走过三招的人本就不多,韩宇卓能躲开他第一次还击,放在江湖上确实算得上豪雄。 夜惊堂撑着伞,送笨笨登上马车,询问道: “问出什么东西没有?” “嘴很硬,伤渐离软硬兼施拷打一晚上,都没透漏半个字,还在地牢审问……” “伤大人不会又光打不问吧?” “?” “开个玩笑罢了。” 夜惊堂把伞收起来,在东方离人身边坐了下来。 东方离人靠在小榻上,本来准备拿起书本复习,见夜惊堂进了车厢就忘记礼数,自觉往身边凑,眼神不由一冷: “本王让你坐这儿了?” 夜惊堂面带笑意,抬手帮东方离人倒茶: “天气冷,坐一起暖和些。” ? 东方离人把书本放下,认真: “夜惊堂,你没发现,你脸皮越来越厚了?记得刚入京时,本王对你笑一下,你都不假辞色,很守君子之道。如今怎么这般死缠烂打?” 夜惊堂笑道:“我一直比较坦荡,只是刚进京的时候太坦荡,把凝儿气的一天没吃饭,才收敛了些。” “好色就好色,还坦荡……” 东方离人眼底带着三分不悦,不过茶杯送到面前,还是接住了。 咕噜咕噜—— 马车缓缓起航。 夜惊堂觉得大笨笨这么穿确实很新鲜,坐在旁边也没事干,便偏头上下打量。 如果换在平时,东方离人被轻薄下,可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待会是要给姐姐找场子,可不能出岔子,她见此严肃道: “你老实点。本王打扮了一早上,你给揉的乱七八糟,待会怎么见人?也不许亲嘴,胭脂也点了半天……” 夜惊堂无奈摇头,握住白皙左手,放在掌心揉了揉,又哈了口气: “我欣赏下罢了,又没动手动脚。” 东方离人被握着暖手,倒也没说什么,转而询问: “前天在芙蓉池是怎么回事?你那套说词从哪儿学来的?背后有高人指点?” 夜惊堂就知道笨笨会问,对此道: “侠之大义,为国为民,我说的那些,又没跳出‘侠’的范畴,能说出来有什么稀奇?至于高人指点,这个倒是有……” “嗯?”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凑近几分:“谁?” 夜惊堂含笑道:“还能有谁?我受殿下赏识提拔,进入黑衙任职,就是殿下没有明说,耳闻目染下来,我也能学不少东西……” ? 东方离人一愣,反应过来后,抬手就在夜惊堂肩膀上轻锤了下: “好你个夜惊堂,本王如此器重你,你好的没学会,官场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学的炉火纯青……” 这话显然是被哄高兴了,撒娇的成分居多。 夜惊堂见此,觉得笨笨应该奖励他,当下也不劳笨笨大架,自己凑过去在唇上啵了口。 啵~ 东方离人并未躲避,但亲完后,还是脸色一冷,作势拔刀: “放肆!本王都说了不许动手动脚……” “我知错,下次一定注意……” “哼……” …… 两个人就如此打情骂俏,马用了不到半刻钟时间,马车便来到了梧桐街。 在尚武成风的大魏,文人掐架的热度,远不如武夫单挑;毕竟比武就是一个站着一个躺着,明明白白干净利落,门外汉都能看个热血沸腾,而文人掐架,大部分人都看不懂。 不过京城这地方,文人终究不少,听说靖王要找燕京第一才女过手,文德桥的文人基本上全来了,而原本统治梧桐街的纨绔子,可能是怕被长辈骂,今天倒是齐齐不见了踪迹。以前满街的风尘气,都变成了书香气,走进去和进了书院似得,遍地可见小姐书生。 东方离人虽然穿着常服,但驷马并驱的大马车终究还在,尚未到街口,街上车马就齐刷刷让开了道路。 夜惊堂并未露头,等马车从侧巷进入龙吟楼的后院,才撑开油纸伞,送笨笨下了马车,气态和送女朋友考试似得,边走边开导: “不用紧张,私下寻常切磋罢了,又不是赌上两国颜面……” 东方离人先不论战斗力,临危不乱的气场确实练的很好,不紧不慢走向龙吟楼,蹙眉道: “你觉得本王会输不成?” 夜惊堂对笨笨挺有信心,但华青芷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微笑道: “我不过一介武夫,对这些也不懂,只是随便说说罢了。盛名之下无虚士,遇强敌不可畏惧不前,更不能轻视低估,要保持平常心……” “本王知道。” …… 东方离人挺想带着夜惊堂一起去大厅,但如今满城都是她和夜惊堂的绯闻,一起露面参与这种与公事无关的场合,等同于公示彼此关系,为此走入楼中后,就示意二楼: “去楼上的兰竹轩,本王让王赤虎给你提前准备的,想要琴师舞姬陪酒的话自己点,若是看不上,挑几个侍女上去也可以。” 跟在后面的王府侍女,眼前一亮,当下都在背后抬起眼帘,大有“选我选我”的架势。 夜惊堂对此摇头一笑道:“此乃风雅之地,点姑娘像什么话。我先上去了,有什么安排,殿下给个眼神即可。”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识相,满意点头,目送他走上楼梯后,便带着诸多随从,穿过龙吟楼后方的过道,进入了大厅。 …… 龙吟楼算起来是京城最高规格的酒楼,平常多用作公务宴请,而诗会文会、国手对弈等盛大活动,也都在这里举行,但唯独不接高手打擂。 这倒不是东家不想接,而是两个宗师打擂,收的门票钱还不够翻修龙吟楼的。 而俩武魁打完,梧桐街可能都没了,为此打擂通常放在虎台街,那边有专门的场地。 龙吟楼高三层,中间挑空形成宽敞大厅,四周则是挂着珠帘雅间,走廊都开在后方,窗户则面向大厅,以便贵客观战。 此时大厅中间已经摆上了桌案和文房四宝等物,左右放着两排太师椅,上面坐着名士大儒,比如国子监祭酒周老夫子父女、白马书院的夫子等等,其中也不乏北梁过来的师长,算是裁判。 而太师椅后方则密密麻麻站着百十号人,皆是文人学子,大厅角落还有专门的乐师在弹曲奏乐。 东方离人从过道走出,整个大厅就安静了几分,齐刷刷转头。 东方离人抬眼看去,可见大厅中央,已经坐了个女子。 女子气质很文雅知性,坐在轮椅上,背后还站着个丫鬟,看起来还挺讨喜,瞧见她走进来后,便准备撑着轮椅起身。 东方离人正准备示意免礼,但不曾想这北梁才女,见面就给了她一棒子。 华青芷起身盈盈一礼,如见好友般含笑道: “离人何时至?几度凉风吹梦断。靖王殿下,小女子可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 话语一出,本就安静的大厅,彻底变得鸦雀无声。 诸多文人的笑容一僵,转眼看向了刚进门的靖王殿下,暗道不妙。 毕竟就算是门外汉,也能听出这燕京第一才女,是在给下马威,直接出了道难题。 离人何时至?几度凉风吹梦断。 这上联不算难,但相当刁钻,把东方离人的名字给放在了里面。 被点名的一方,肯定要把名字合理还回去,不然进门就被压一头,还比个什么? 大魏诸多文人暗道不妙,心头开始急急思索。 而东方离人脚步微缓,眼皮也跳了下,显然没料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姑娘,杀气这么重! 虽然感觉到了对方的来势汹汹,但东方离人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不紧不慢走到厅中,行了个书生礼: “游龙此刻来,三钱青芷祛身寒。 “衙内公务繁忙,来晚一步,让华小姐天寒地冻在此等候,着实惭愧。听闻华小姐身体不便,本王特地给华小姐送了些白芷过来,冬日煮粥煲汤可解体寒,还望华小姐别嫌弃。” “……” 话语落,整个大厅的嘈杂荡然无存。 在坐名师大儒脸上的凝重,直接化为惊异。 后方学子则是叹为观止,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非得啪啪鼓掌喝句彩。 白芷又名青芷,有祛风止痛散寒的药用,若是慢慢琢磨,在座大儒也能想出合适下联。 但刚进门就忽然遇上这当头一棒,他们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几步之内,就把下联对的如此巧妙,既不失东道主晚到一步的歉意,又王爷仪态十足,没把大魏亲王的姿态放的太低。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博学广识、巧思急智却展现无疑。 在座众人眼底皆露出惊艳之色,连华青芷都面露意外,眼底的从容化为了正视。 毕竟华青芷是坐在这里想的上联,而这女王爷进门都没停步,便做出了合理回应,这实力在她所遇女子中,绝对是最强的一个。 而要说在场受震撼最大的,莫过于夜惊堂。 夜惊堂正在上楼梯,听到大厅里的两句后,眼底满是惊讶,心中暗道: 我靠…… 这能是我家大笨笨? 就我这江湖匹夫,能配得上这种出口成章、才貌双绝的大才女? 夜惊堂想起以前老笑话笨笨,还让人家画本子,只觉得自己是在焚琴煮鹤、牛嚼牡丹,笨笨没嫌弃他真不容易。 心上人出风头,夜惊堂自然满心欢喜,但就在他暗暗感叹,走上楼梯推开雅间房门之际,却发现雅间里竟然有个女人。 !! 夜惊堂以为不小心走错门,迅速把门关上了。 嘭~ 但抬头看了看,上面确实写着兰竹轩,便又重新推开房间打量。 雅间颇为宽大,里面铺着地毯,窗口垂有珠帘,摆着棋案及文房四宝等等,以便贵客观战的同时复盘;后方茶榻也很宽敞,可以坐四五个陪酒的姑娘。 此时房间里素洁整齐,并没有外人,只在窗口处站了个红衣女郎。 女子裙装很单薄,丰腴高挑的身段展现无疑,双臂环胸斜靠在窗口墙壁上瞄着下面,虽然仪态很是闲散,但那双杏眸却睁的很大,和鸟鸟似得,显然是看愣了。 ? 夜惊堂都不用看脸,就从世间罕有的豪气身段儿上认出了屋里是谁: “钰虎姑娘?” 夜惊堂左右看了看,而后进入房间把门关上,很是意外: “你怎么也在?” 大魏女帝前几天被气的吃不下饭,妹妹跑来给她找场子,她怎么可能不在。 不过虽然看得心潮澎湃、叹为观止,但帝王气场还是得撑住。 大魏女帝慢条斯理站直,走到棋榻上侧坐,示意对面: “太后在宫里无聊,听闻靖王过来与人对弈,出来看看,我便也跟着。” “嗯?”夜惊堂转眼望向外面的:“太后娘娘也在?” “怎么,想去请安?” “……” 夜惊堂自然不好过去,只是笑道:“意外罢了。” 大魏女帝转眼看向楼下,感叹道: “如此刁钻的上联,都能短短几步相出应对,靖王这才智,当真让人……” “望尘莫及。” 夜惊堂在对面坐下,感叹道: “这么快答上来,感觉都不用过脑子,实在太吓人了。” 女帝深有同感,虽然前天被虐的很惨,但这改变不了她的爱好,虽然不敢去和下面那俩神仙比划,但在雅间里菜鸡互啄偷偷乐呵倒是可以。 为此大魏女帝斜靠下来后,便开口道: “瞧见靖王为国扬威,我倒是也来了兴致,夜公子文采不俗,要不咱们也来对对子?” 夜惊堂有些好笑,摇头道: “我对这些一窍不通,钰虎姑娘出个‘天地有情人共醉’,我能对个‘乾坤无仇鬼同醒’出来。” 大魏女帝眨了眨眸子,略微琢磨: “乾坤无仇鬼同醒……还挺工整……” ? 夜惊堂倒酒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钰虎姑娘,欲言又止。 大魏女帝开玩笑罢了,虽然文采不好,但身为一代帝王,也没到不学无术的地步,她手儿撑着侧脸,开口道: “公子不乐意陪我吟诗作赋不成?” 眼神很媚,还带着些许楚楚可怜之感。 夜惊堂哪里禁得住这个,当下无奈道: “怎么会,你想对就对吧,我瞎说你可别嫌弃。” “玩玩罢了,我岂会较真。” 大魏女帝转眼看着楼下,稍加琢磨: “春风得意花枝俏。” 夜惊堂把酒杯放在钰虎姑娘面前,脱口而出: “夏雨丢人树叶丑。” ? 大魏女帝嘴角抽了抽,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错。嗯……虎跃龙腾天地阔。” “猫落蛇摔水山窄!” “公子果真大才~……” …… 两人坐在桌前,你一句我一句瞎扯,虽然对子对的乱七八糟,但无论相貌仪态,还是气质谈吐,都颇像是对酒当歌的才子佳人,你侬我侬温馨和谐。 而与此同时楼下,气氛则要剑拔弩张的多。 东方离人进入大厅,和华青芷交流几句后,便在正中心的棋案前坐了下来,仪态风轻云淡询问: “本王听闻,华小姐琴棋书画四绝,巧合本王也略懂此道,不知华小姐,想从那一门开始切磋?”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眉眼弯弯,语气平和: “书画我稍逊于殿下,琴棋殿下不如小女子,比这四样,最后终成平手。要我看来,不如我们先定一轮胜负,这样待会正式较量,败者明知必败,可能会知耻而后勇,让对局更精彩些。” 东方离人在鸣玉楼研究过华青芷的书画棋谱,书画她不放在眼里,但棋风过于凶悍,她胜算不高。 至于弹琴这一门,她碰的少,最后四轮比下来,真有可能是平局。 眼见华青芷气势这么盛,平局都不要,必须分胜败,东方离人倒也不怂,询问道: “这第一局,姑娘想比什么?” 华青芷隔案端坐,柔声道: “文无第一,诗词歌赋的好坏,除非差别过大,不然在座各位前辈,也不好公正评价;而对联则不然,对的上对不上,一目了然。小女子与殿下互相出题,直至分出胜负,殿下觉得如何?” 文人切磋大半都是这个,东方离人早有准备,当下也不啰嗦,微微抬手: “华小姐是客,先请。” 华青芷点头一笑,声音柔和开口: “我近日从一名大才子口中,听到了一句上联,为‘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我对了一句‘雪中观梅,雪花常伴梅花飞’,虽然对仗,但意境稍逊,不知殿下可还有妙解?” 话落,在做的满堂名士大儒,皆蹙眉思索起来,还左右交头接耳讨论。 而东方离人则是眸子睁大了些许,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 你说什么? 近日从一名大才子口中听到? 这不夜惊堂那色胚,偷偷给本王支的招吗? 摸了本王一整天,才说这么一句,竟然给对手提前泄题…… !! 东方离人余光瞄向了上面的窗户,满眼杀气。 而夜惊堂已经一头翻了起来,在珠帘后无措挥手,嘴还在乱动,看模样在说——笨笨,你听我解释,都是误会…… 本王不听! 东方离人眼神都变了,方才看着华小姐,还是可敬的对手,此刻则变成了‘表面单纯、内心腹黑’的北梁狐媚子,欺负她姐不说,还偷偷勾搭她情郎,甚至还敢当面在这里对她骑脸嘲讽? 北梁这是两手抓,派刺客的同时,还用了美人计不成?! 东方离人心中刹那百转千回,但神色依旧毫无变化,开口道: “那位大才子,是不是长得很俊朗?” 华青芷可不知道,对面的女王爷是在试探,笑眼弯弯,说起来甚至带着点欣喜: “确实如此,非常俊朗,世间仅见,殿下知道是谁?” 本王能不知道?! 那是我男人! 东方离人看对方喜笑颜开的模样,心中便已经了然,看在场合不对的份儿上,没有把在多问,只是平静开口: “自然知晓,是本王一名下属,以前和本王说过此联,下联是‘柳边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 “哦……” 在场名士大儒,皆是点头,觉得这下联,意境韵味确实要切合多了。 至于这下属是谁…… 前天夜国公在芙蓉池大展雄风,又是接待北梁使臣的主官之一,见过华青芷半点不稀奇,靖王都快明示了,还能是谁? 念及此处,在场诸多文人的目光有古怪起来,察觉到两个才女之间气氛不太对…… 怪不得靖王急急叫人过来切磋,这是教训外面的狐媚子来了…… 华青芷倒是没这多想法,听到下联后,若有所思点头: “原来如此。该殿下出题了。” 东方离人并未占这点便宜,开口道: “提前知晓下联,胜之不武,华小姐可再出一题。不过最好不要出本王听过的,他人之力,终究不是自身本事。” 华青芷见此,也不再小孩子过家家,稍加斟酌之后,以自己最擅长的春闺词为题,开口道: “伊人何处?玉笛吹残,只剩得满地落花,一庭芳草,几番春梦。” 啥?! 东方离人眼角微微抽了下,觉得眼前这女子是真不怕死。 还伊人何处? 伊人就在楼上! 什么‘玉笛吹残,只剩得满地落花,一庭芳草,几番春梦’。 你腻歪不腻歪? 北梁女子脸皮都这么厚的吗? 东方离人知道这是对方的心理攻势,故意让她动气稳不住心神,为此强压心念,想了想回敬道: “明月当空,清风似剪,最难断当年旧事,千里相思,万种柔情。” 这话意思是本王和夜惊堂日久生情,心里没你这狐媚子的位置,你别做春梦,做白日梦去。 在场诸多文人骚客,都不傻,能听出这两人话里有话的样子,眼神又惊艳又古怪。 华青芷见靖王对上来了,面露赞许,微微抬手: “殿下请?” 东方离人轻轻吸了口气,平静道: “求而不得,去之可否,世上何处无风月?” “嚯……” 在坐大儒听见这话,彻底可以确认,这是两个女子在争风吃醋了。 华青芷在打擂,靖王在守擂! 女人吵架,都这么精彩的吗? 华青芷听这话的意思,是让她滚,在这里没机会,去别处扬名,这火气自然上来了,温温柔柔道: “学则有成,行乃如是,胸中岂肯少文章。” 华青芷的意思,是‘我读书就得有成就,做事当然也得有结果,心中自有打算’。 而东方离人听的意思,就是‘你别多管闲事,这狐媚子我当定了’。 东方离人都惊了,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遇见头这么铁的对手,当下微微颔首: “姑娘请。” 华青芷最擅长的就是春闺词,当下继续道,“人言可信,天说能欺,东风嫁与东君,杏花村里,悄携春色至。” “嚯……” 众人见华小姐如此直白表露心扉,眼神惊讶,迅速看向靖王。 东方离人袖袍下的手捏了捏,暗道: 你怕是有点过分了哦! 还东风嫁于东君,你想嫁谁? 当着本王的面,你演都不带演的? 东方离人银牙暗咬,心平气和回应: “水唱难和,山歌易断,白雪迷藏白鹭,枯木崖边,难见佳人还。” “情意缠绵,难舍相思一缕……” “心弦断续,可怜寂寞三更!……” “嚯……” …… 鸣龙楼,数百人在大厅或雅间之内来回转头,不时发出惊呼,起初还在看热闹,最后都惊呆了。 如果不是瞧见这俩,他们都不知道女人扯头发吵架争风吃醋,还能吵的这种地步,也太精彩了。 目前看来,华青芷是占上风的,毕竟不管靖王这东宫大房怎么明示暗示,华青芷都是面不改色,持续嘲讽输出,感觉是想把靖王气死好接盘。 而靖王可能是头一次遇见这么跳的狐媚子,脸都快黑了,说话明显暗暗咬牙切齿,些许臣子甚至担心脾气向来不小的靖王,当场起身揍人。 而全场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站在窗口的夜惊堂。 夜惊堂连钰虎姑娘都没时间管了,甚至有些慌,很想下去说一声: 你们不要吵啦! 牛头不对马嘴,你们吵个锤子? 这不要我命吗! 大魏女帝也没管夜惊堂,站在窗前满眼异彩,和看武魁打架似得,时而还倒抽一口凉气,显然是听出了华青芷出招有多狠辣,妹妹回应有多暴力。 就这拳拳到肉的架势,她凑进去怕是得被人怀疑没长脑子。 此时女帝也觉得前天输了真不丢人,能和这种狠人切磋一场,她该虽败犹荣才对。 而夜惊堂眼见两人互怼十几句,硬没分出胜负,怕笨笨误会深了,事后把他打死,在两人一轮交锋过后,直接挑起帘子,开口道: “两位且慢。” 清朗话语传出,本来议论纷纷的龙吟楼,顿时安静下来。 华青芷全神贯注御敌,忽然听见夜惊堂的声音,迅速转头看向楼上,眼底明显多了几分惊喜,也不乏得意,意思估摸是——夜公子你也来啦?我厉不厉害? 东方离人则是眼神微冷,看向楼上: “本王与华小姐切磋技艺,你因何打岔?” 而在坐诸多大儒,见夜国公冒出来了,便明白夜国公这是见后宅起火,跑出来拉架了,眼底都带着古怪。 夜惊堂面对几百双眼睛,神色颇为平静,面带笑意开口: “前日在芙蓉池,我和这位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见她才气颇高,就随口考了一句,没想到华小姐能记这么久。 “我和靖王两情相悦,也曾时常讨论诗词……” 啪—— 话语未落,双眸微冷的东方离人一个趔趄,抬手轻拍棋案,脸色涨红: “夜惊堂!” 而在场几百看客,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 毕竟这事儿半年前就传遍云安城了,上到宰相下到走卒,谁不知道夜惊堂是靖王的那个啥? 夜国公这时候站出来,坦白和靖王的关系,那意思就是站在靖王这边,让这燕京第一才女别痴心妄想了。 为此东方离人虽然满心窘迫恼火,但眼底也不是很凶,反而余光瞄着对面的华青芷,想看这北梁狐媚子求而不得、拂袖而去的反应。 但让东方离人震惊的是,这狐媚子比她想象的还厉害。 华青芷闻言不仅没有失落尴尬,反而露出几分笑意,开口道: “原来如此。夜公子和靖王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羡煞旁人。” 你还羡煞旁人? 羡慕你就当面明抢啊? 没看夜惊堂都瞧不上你,公开和你撇清关系了 东方离人颇为恼火,但这话她不能回怼,只是握了握拳头。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大笨笨稍安勿躁,继续道: “常言文无第一,靖王的文采我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华小姐的才华也确实让我耳目一新,如此较量,在我看来很难有结果。我以前在书上看过一首诗,叫做: 梅雪争春未肯降, 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雪各有独到之处,非要论出高低,反而落了下乘,不如这局就到此为止,双方算平局,各位觉得意下如何?” “……?!” 在坐大儒一愣,仔细回味后,皆是抚须点头,觉得夜国公这说法有理有据,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就是有点好奇,这梅花诗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西北王庭有这么多不知名的文化遗产不成? 华青芷见夜公子开口了,自然没多说,微微颔首赞成了这个判决,还夸奖道: “公子果然博学。” 东方离人虽然挺恼火这胆大包天的北梁狐媚子,但也知道比不出结果,当下微微勾手,让侍女端来棋篓云子和茶水,端起茶杯抿了口,润了润嗓子。 夜惊堂见此如释重负,保持儒雅的气态,对大厅众人微微颔首后,就放下了珠帘,回身擦了擦额头细汗…… 第四十六章 在这 哗啦啦~ 帘子放下,串联绿珠彼此碰撞,发出雨打芭蕉般清脆声响。 夜惊堂见两个吵嘴的姑娘恢复了宁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正抬手拭去额前冷汗之际,忽然感觉背后又传来杀气…… ?! 夜惊堂擦汗的动作微僵,还没来得及转头打量,就发现左手被如酥手掌握住一拉,整个人倒在了榻上,继而有点沉的丰腴身段儿,直接压在了身上,和女捕快按住淫贼似得,他连忙道: “诶诶?钰虎姑娘,你这是?” 大魏女帝压在夜惊堂身上,脸颊依旧从容闲散,但眼底明显不满,抬手拿起茶壶,作势要浇到夜惊堂脸上: “在我面前,是‘乾坤无仇鬼同醒’,当着外人,就变成了‘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你是觉得本姑娘胸怀广阔,不会和你计较,可以随便应付?” 夜惊堂抬手拦住茶壶: “我这是怕靖王误会,得劝一句,急中生智才想起这些。和钰虎姑娘闲聊,我也是急中生智,只是词句有好有坏罢了……” 大魏女帝双眸微眯:“前天我说过什么,你转身就忘了不成?” 前天? 白玉老虎,含苞待放…… 夜惊堂稍微无奈: “我怎么可能忘,以后想起什么,先送进宫让钰虎姑娘掌眼,若是再从别处听到,就和我没完。钰虎姑娘就坐在跟前,从我口中听到,这不算是从别处听到吧?” “……” 大魏女帝眨了眨眼睛,想想还真是,当下便把茶壶放回小案,但斜压的动作并未收起,居高临下道: “夜公子是死到临头,才能想起好诗词?” ? 夜惊堂感觉这问题不大对,严肃道: “也不是,就是触景生情、机缘巧合的时候,能想起些以前道听途说的东西,我常年走遍南北到处跑,故事听得太多了,硬让我想,打死我也不一定能憋出来。” 大魏女帝已经三番五次被敷衍,心头半点不信,压在身上威胁道: “想不出来,你今天就别想起身。” 嗯? 夜惊堂被两坨软绵绵压着,有点搞不懂钰虎姑娘为什么要奖励他,但这奖励他实在不好接,想了想道: “要不我编个打油诗给你听?” 大魏女帝若有若无颔首: “要好词佳句,再敢敷衍,我就和圣上吹枕头风,把你调去边关守活寡。” 夜惊堂也没说什么,左右打量房间景物,琢磨片刻开口道: “嗯……夜冻风轻烛正明,钰堂金榻看双英。伏龙吐哺求诗韵,病虎呕心作不成。如何?” ? 大魏女帝微微一愣,双眸微眨回味了下,想说只是寻常打油诗,但马上又发现,她和夜惊堂的名字都在里面着,还把两人的动作和当前的干的事写进去了,关键还没错韵…… 这比朕可厉害多了…… 大魏女帝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这是你现想的?” 夜惊堂眼神无奈:“这玩意你觉得能提前想?” 大魏女帝微微颔首,眼底异色不比看见妹妹大杀四方差多少。她稍微压的松了些,想想又蹙眉道: “你含沙射影,骂我是病虎?” 啥?! 夜惊堂都惊呆了,微微摊开手: “要不咱们聊点别吧,都是武夫,何必互相为难。” 大魏女帝理解能力还没差到这一步,只是心里高兴,开个玩笑罢了,她起身在榻上侧坐,给夜惊堂倒了杯酒,询问道: “表现不错,来,我敬你杯酒。” 夜惊堂坐起身来,心头还想教训下虎妞妞的,见她只是敬酒,略显意外: “这次怎么不问我要什么奖励?” 大魏女帝又不傻,上次就发现夜惊堂学机灵了,她给就真敢要,再开口,岂不就成白给了。 大魏女帝慢条斯理倒着酒,开口道: “这次只是酒后闲谈,又没建功立业,我先给你记着,等你积攒够了功劳,再给你一次奖赏。”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也没强求,拿起酒杯和钰虎碰了下: “也行,那我们继续对对子?” “嗯哼~这次换你出题。” “好,烟锁池塘柳。” “烟……?!” 大魏女帝风轻云淡的笑容一僵,把酒杯放下,看向对面的俊美公子,眼神意思估摸是——夜公子莫非是想明天早上因为右脚踏进衙门被贬为庶人? “开个玩笑罢了,这是千古绝对,对不好很正常。嗯……窗前望见三分月。” “门外跑过一只鸟。” “哈?” “哈什么?你就说对没对上。” “倒也对上了……” 夜惊堂转头看向门口,果真发现鸟鸟在外面过道里小跑,还在门口望了望,估计是发现他在这里,过来瞅瞅。 夜惊堂现在肯定是不好去太后屋里,为此只是吹了声口哨,示意鸟鸟自己玩,而后又观摩起了大厅的对局。 第一轮较量完后,华青芷和东方离人开始切磋棋艺,大厅里也变得非常安静,所有文人都在认真观摩。 大厅正中央还竖着大型棋盘,棋子有拳头那么大,有棋童用长杆把黑白子挂上去,以便距离较远的客人观摩。 夜惊堂自幼饱读闲书,打油诗对联什么的好歹看过一些,而围棋这东西,他只知道把对手围死就行,具体的一窍不通,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倒是和宋叔下过五子棋,但因为技术过硬,宋叔输了一把就不和他玩了。 笨笨和华青芷针锋相对下棋,满场文人看的是全神贯注,夜惊堂估摸战局应该是险象环生、十分焦灼,但他这门外汉,确实评价不出什么。 大魏女帝虽然天赋不够,但终究心头热爱,从小研究到巨,看的倒是津津有味,还在两人之间的棋台上复盘,给夜惊堂讲述: “靖王不该落子此处……哦,原来是另有其意……华青芷此手,倒是耐人寻味……” 说了片刻,发现对面的夜惊堂不回应,还眉头紧锁冒汗了,女帝疑惑道: “夜惊堂?你在想什么?” 夜惊堂也没想什么,就是在尝试暴力穷举,找出双方所有可能的落子位置,往后推演从中找出最优解。 结果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叫‘人力终有穷尽之时’,推了片刻便揉了揉额头: “没什么,下棋这东西真难,看不明白。” “那是自然,棋招和武功招式一样,都是千古无同局,而且更难。武功招式之上,至少有‘鸣龙图’这种必胜之法;而棋坛之中,从古至今那么多才华横溢的棋圣,也没人能总结出一套必胜解法……” “呵呵……” …… 厅中两人旗鼓相当,落子速度并不算快,而且没有思考时间的限制。 为此对局的速度相当慢,一盘棋下了半个时辰都没完,偏偏对局两人还察觉不到时间飞逝,旁观的文人跟着思考,也看得津津有味。 而夜惊堂因为不好此道,坐在楼上就光喝酒了,心头忽然有点明白笨笨为什么让他叫两个侍女陪着。 若是有佳人弹曲跳舞,怀里再抱着一个,那无论看不看得懂,坐在这里都不会无聊不是。 虽然面前就有个妖娆多姿的绝世美人躺着,但夜惊堂显然不好去搂着摸,独自喝了半天闷酒后,未见棋局分出胜负,倒是听到过道里传来脚步。 踏踏踏~ 女帝微微蹙眉,转眼看向门口。 夜惊堂则是放下酒杯起身,尚未来到门前,就发现房门敲了敲,继而陈彪的声音冒了出来: “少东家?” 夜惊堂一愣,回头看了看榻上的大漂亮后,来到门口打开房门: “有事?” 过道里,陈彪身着冬衣,跑了个满头大汗,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夜惊堂: “刚才有人往镖局里丢了把飞刀,准头好的出奇,直接从窗户钻进了,差点钉我脑袋上……” 夜惊堂接过信封打量,却见上面写着夜惊堂亲启几字,从笔迹来看,和上次送邬王情报的信件差不多,应该是曹阿宁写的。 夜惊堂见此严肃了几分,把门带上来到过道里,拆开信封仔细打量,可见上面写着简略消息,大概是——李嗣忽然调集人手,让贾胜子等人全部去西城港,不清楚是让他们离开,还是有大事安排;曹阿宁和许天应都得一起过去,没法再往外传递消息。 西城港…… 夜惊堂估计北梁有动作,和昨天千机门的堂主落网有关,当下也没耽搁,回头隔着门和钰虎打了声招呼: “暗桩送了消息,我去城外看看,钰虎姑娘要不先送太后娘娘回宫?” 大魏女帝身体比以前好上太多,但还是不能强行动气,知道夜惊堂操心她安全,开口道: “璇玑真人和太后在一起,你忙你的即可,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夜惊堂转头看了看,心底颇为意外,估计陆仙子是起床后就进了宫,陪着太后来了这里。 只要陆仙子在,女帝靖王乃至太后的安危,自然就不用他再操心,当下便不再多说,转身就下了楼梯…… …… 虽然夜惊堂瞎扯了很多月亮、夜晚的对联,但实际时间才到下午,天色大亮,满城飘着小雪。 龙吟楼的交锋,因为刚开始没多久,不可能这么快传开,城内依旧风平浪静,最多也就几个闲人,在茶馆酒肆里猜测这这场切磋的胜负。 而城外,云安主港。 风雪潇潇,停泊在港口的数艘北梁大船,已经盖上了一层雪顶。 梁帝下令除掉夜惊堂,是暗中授意,此事闹到台面上,就是北梁在休战时期,密谋刺杀大魏的国公,理亏的情况下对局势很不利。 为此暗中过来的沈霖等刺客,首要任务都是和北梁使队撇清关系,即便被南朝发现,也是千机门等江湖义士自发为国除害,或者左贤王为报仇擅自行事,得把梁帝摘出去。 出于这些原因,北梁群雄聚头的地方,是港口外的一艘商船上。 停在江畔的商船,挂着云州一家商会的旗号,船体颇大,上面放满了盖着油布的杂货,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而甲板下方的舱室离,则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杂物,里面放着桌椅,墙壁上还挂着云安城的舆图,上面有很多标记,比如:天水桥、鸣玉楼、纸坊巷等等,皆是夜惊堂出没过的地点,旁边还有夜惊堂和一只大鸟鸟的画像。 舱室里已经坐了二十余人,曹阿宁、贾胜子、许天应等位列其中,剩下则是北梁朝廷从各地笼络来的高手。 虽然从未和这些人谋面,但曹阿宁通过旁听,还是认识到了北梁这次有多下血本。 站在舆图前面说话的,是北梁千机门的代理掌门沈霖,四圣之一仲孙锦的嫡传,江湖诨号‘点阵子’,奇门遁甲、机关毒术无所不通,战力不是在场最高的,但江湖地位目前无人能出其右。 而坐在次席的人,是北梁苍龙洞的二当家司空盛,面相阴郁的老头,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内门功夫出神入化,在北梁号称‘小陆截云’,轻功身法肯定没陆截云好,但刁钻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雪蛾鳞’这种北梁江湖人人必备的居家良药,就是此人的杰作。 坐在司空盛身边,则是北梁青机阁的高手徐野棠,虽然门派名号和名字都挺正派,但本身是个刺客组织,专接杀人买卖,‘青机’的意思是——青锋一指云烟落,千机毒术断锦龙。 为此青机阁也有‘青龙会’的称号,帮主是南北两朝第一刺客,不过见过人的都死了,没人知道是谁,江湖人只取了个外号叫‘龙王’,和红花楼的‘红财神’差不多。 而徐野棠在青机阁十大刺客位列前三,最高战绩是暗杀过北梁‘刀老二’,换算成大魏江湖,约莫就是成功暗杀过仇天合。 在座余下之人,也都是北梁各地的高手,其中有的是为了重赏而来,有的则是国师府在江湖放的暗桩,因为事态紧急,基本上把就近能调用的人手都拉了过来。 曹阿宁看到这么夸张的阵容,心底不免惊疑,不说余下十几号人,光是前面那三个狠人一起亮相,就足以让任何高手缩缩脖子。 而这些还只是帮手,压阵的大宗师花翎还没来。 花翎有多厉害,曹阿宁不清楚,但听说过‘花飞叶落浪子至,扇动风随点金翎’的名号。 师父曹公公曾经说过,因为十四个字的批语太难起,也不好记,江湖上能混出这么长名号,还能流传开的人,无不是一代人杰,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那句‘醉卧阳山开圣境,千秋奉义镇官城’。 反正曹阿宁长这么大,混出这么霸道名号的人,也就见过左贤王一个,璇玑真人因为十年前才上位,最强战绩只是打了曹公公一顿,都没能混出这东西。 如此夸张的阵容,哪怕这二十来人里,藏了两个暗桩外加四个混子,曹阿宁也想不到夜大阎王该怎么过这一劫。 但可惜的是,花翎也不知是不是死女人肚皮上了,众人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都没见这位主力露面。 如果花翎不来,这谋划显然没法进行,毕竟阵容再强,要杀的也是夜惊堂。 依照曹阿宁的判断,如果花翎不压阵,就在场这二十来号好汉,估摸接不满二十枪就得团灭。 毕竟在场唯一的武魁,是许天应这被赶鸭子上架的水货。 徐野棠、司空盛充其量也就是顶尖宗师,不说杀,夜惊堂要跑,他们累死都别想追上。 在等待许久后,作为首席谋士的沈霖,也逐渐失去了耐心: “派人再去催上一催,如果不来,我等便直接动手。按照贾胜子的情报,夜惊堂下午就会去五里铺,机关老夫已经连夜布好,我等合围,至少有九成把握取其性命……” 曹阿宁对于这话,实在不敢苟同。 毕竟贾胜子经过他和许天应孜孜不倦的唱衰,根本没拼命的打算,他和许天应自不用说。 二十人当场少了一小半,有没有其他人滥竽充数还说不准,这要是能把夜大阎王弄死,那夜大阎王凭啥活到今天? 许天应也觉得胜算不大,但他们坐在这里,消息根本没法传出去,万一夜大人不慎走进圈套被合击,风险还是有,当下开口: “花翎大侠不在,我许天应为报杀师血仇,自当一马当先顶在最前。不过夜惊堂终究不是泛泛之辈,我等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在没筹备好的情况下,是不是该再三斟酌,换个时机?” 在场之人,看花翎迟迟不来,也有这个想法。 而沈霖却摇了摇头: “昨夜老夫师弟被黑衙摸到行踪,捕入黑衙地牢。韩师弟口风极严,绝不会泄密,但谁也不知道能在黑衙手段下撑几天。 “如果南朝得知我等具体来了哪些人手,刺杀难度只会倍增,万一女帝若为了保险起见,去请了吕太清,吕太清可能半个时辰后就已经站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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