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张杰雄也觉得今天这事有些稀奇,龙长兴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突然之间丧失了行动能力,如果治不好的话,省委一号他肯定是没指望了,去残联继续工作倒是很有可能,只是龙长兴肯定不愿意去。 龙家的书房里,龙长兴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扶着书桌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物看得非常真切,书桌是书桌,地面是地面。 站在那里迟疑了很久,龙长兴放开扶在桌上的手,往前迈了一步,谁知脚刚迈出去,眼前的事物就开始天旋地转,龙长兴顿时眼晕目眩,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随即脚下一软,身体就要栽倒在地。 第五九四章 有生则活 “龙长兴的病难治?”翟老看着曾毅,表情有些严肃。 曾毅摇了摇头,道:“倒是并不难治,只是……”曾毅没有把话说完,他相信翟老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病其实不难治,龙长兴小时候不会走路的毛病都被治好了,眼前的这个情况只能说是个小状况,几剂药就能好,只是曾毅不想治罢了。 翟老神色稍微放松一些,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曾毅不好回答,反问道:“老爷子您认为该治?” 翟老顿了一下,随即躺回到那张老摇椅里,捧起棋谱,晃着椅子看了起来,并没有回答曾毅的问题。 翟老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如果是龙家那个老糊涂病了,自己还可以念着昔日交情,让曾毅出手一番医治,毕竟两家还是亲家,再者以龙家老爷子的岁数,能够醒来还能看到日头的日子并不多了,能多一天算一天;可病的是龙长兴,翟老就不好开这口了。 让曾毅去治,曾毅心里肯定不愿意,换了谁都不会乐意的;不让曾毅去治,翟老也讲不出这样见死不救的话;让龙家满足曾毅的条件再治,这倒是个公平合理的买卖,可谁知道曾毅的要求是什么呢? 万一曾毅提出让龙家解除龙美心和邱大军的婚约,那干系就大了,为了龙长兴和龙家的前途,相信龙家肯定是会答应这个条件的,龙美心倒是自由了,可曾毅却要面对邱家的敌视。 虽然邱老很久都处于闲云野鹤的颐养状态了,但翟老很清楚邱老的影响力究竟有大。军人的特殊身份,决定了在军方带过兵的将军威信要高于没带过兵的将军,而既带过兵、又闯过死人堆的将军,威信又要高一等。 军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军人的天职又决定了事实不完全是如此。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忠诚是军人的第一职责,再加上独特的丘八文化,决定了某些人一天是你的首长,那这辈子都将是你的首长,不管你的职位有多高,见到昔日的老上级,仍旧要立正敬礼,这是体现一名军人忠诚重义的基本要求,如果你连自己的老上级都能背弃,试问谁还敢忠诚于你? 翟老和邱老都是硕果仅存的既带兵打过仗的,又百战百胜的老将军,在军中威信之高无人能及。 你要是真以为邱老退下来不问世事,就是个普通的糟老头,那就大错特错了,任何人如果不开眼去招惹邱老,那得罪的将是邱老所有的老部下、老下级,这些人如今可是身居要职,手握大权呢。 对于这样一个顶级家族来说,被退了婚,绝对是一件极辱门风的事情,可想而知,如果曾毅敢向龙家提这个要求,邱家的人会是何等暴怒。 翟老相信曾毅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好开口替曾毅做决定,除了这一个要求之外,曾毅还有什么是要有求于龙家的呢?翟老干脆选择了装聋作哑,曾毅自己想治就治,不想治就不治,随他去吧! 夜深之后,西山上的龙宅依旧亮着灯。 龙老爷子和龙长兴坐在书房里,彼此端着一杯茶,却没有什么心情去品,龙清泉坐在角落里闭眼养神,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书房里的气氛压抑无比。 “说说吧!”龙老爷子主动打破了沉寂。 龙清泉就不好再装养神了,他坐直身子喝了一口茶,提了提神,道:“这些天也请了好几位大夫了,最靠谱的,我看还是那个曾毅。” 龙老爷子双手撑在拐棍之上,今天曾毅走后,家里还请了一位大夫,倒是京城有名的世传名医,可惜把脉之后什么也没摸出来,反而还夸龙长兴龙精虎猛,讲了很多恭维谄媚的话,比起曾毅那是大大不如,看来再找别的大夫过来,多半也是这个结果了。 自己走了一招臭棋啊!自己错把曾毅等同于天下那些嗜名图利的大夫,殊不知这个小子的见识和医术都远胜他人,并且性格也极其突出,自己瞒着对方,对方干脆就将计就计,来龙家转了一圈就把这事交代过去了。 “不能再耽搁了!”龙老爷子直接亮明主题,道:“我看还是让人再请曾毅来吧!” 龙长兴就点了点头,他比任何人都着急,点头的同时,他就把视线投向角落里的龙清泉。 龙清泉心里莫名有些生气,心道你看我干什么,让我舍出老脸再去请一次曾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再说我这张老脸也根本没用,曾毅倒是来了,结果如何呢?只是事关家族前途,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龙清泉想袖手旁观也不能。 “因为美心的事情,曾毅对我们龙家似乎有很大的意见!”龙清泉讲了一句,他说的是曾毅,其实是在告诉龙长兴,你现在想让美心去请曾毅,怕是也未必能请得动,因为曾毅已经替老爷子瞧过病了,无大碍;也替你龙长兴瞧过病了,毫无大碍。 龙长兴收回视线,大手扶着下巴,一脸沉峻,他明白龙清泉的意思,却知道这事也怨不得别人,当初是自己主张联姻邱家的,今天也算是自食其果了,他这个当叔叔的,硬给自己侄女定了这么一桩婚约,他也没有脸面去求龙美心。 最后还是龙老爷子定了板,道:“给海清打个电话吧,让她回家一趟!” 龙清泉就微微颔首,老爷子找的这个人选,是最佳人选了,龙家派任何人去找曾毅都不合适,唯独龙海清合适。曾毅和翟家的关系非同寻常,而海清是副总长翟万林的夫人,曾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驳了龙海清的面子。 龙长兴沉吟了片刻,就提起桌上的电话,正要拨号码,书房响起了敲门声,龙长兴只好放下电话,道:“进来。” 门被推开,何景平脸上带着极大的兴奋,直接走到龙老爷子面前,激动问道:“老首长,您快看看是不是这张药方……” “找到了?” 龙清泉问了一句,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老爷子的身边,他想看看这张药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龙老爷子接过药方,这是一张已经旧得完全发了黄的薄纸,而且是旧式印刷,上面的格子是竖着的,而且从左往右书写,年代久远,但上面的毛笔字依旧清晰可辨,在最后的落款处,独独写了一个字:生! “是这张,是这张方子!”龙老爷子看着落款处的那个“生”字,情绪突然也有些难以抑制,脸上泛起一丝红色。 何景平就道:“方子是在一本红色语录里找到的,保存得非常好!” 龙老爷子没有搭理何景平的这句话,眼神一直盯着那个落款,良久之后,他才收回视线,道:“找个大夫去问一问这个方子,如果无碍的话,就赶紧抓药!” 何景平接过方子,转身就要走,龙老爷子却又说道:“景平,你把原方留下!” “好!”何景平应了一声,就快速到了书桌前,开始誊写这份药方,不过心里却觉得奇怪,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要把原方留下,这毕竟是很老的方子了,纸面泛黄,又是繁体字书写的,万一自己书写错,不是要耽误大事吗,但老爷子这么讲了,何景平也不敢询问,只好小心翼翼抄写。 抄好之后,何景平对着原方检查了三遍,确认无误,这才匆匆出门去找大夫验药方去了。 龙长兴此时拿起那份药方,仔细打量着,心道这就是能让自己走路的那份药方吗?他对儿时的记忆已经不深了,拿起这份药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放下药方,龙长兴问了一句,道:“父亲,这药方真的能有作用?” 龙老爷子突然站了起来,拐棍在地上狠狠一戳,道:“倘若那痴道士还在,我们龙家何至于被一竖子刁难!” 龙清泉被老爷子的行为吓了一跳,刚才他也看了药方,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觉得药方上的字非常古朴,带着一股子仙气,现在听老爷子这么讲,就道:“父亲认识这个开药方的人?” 龙老爷子过去捧起那份药方,脸上神色变了很多次,最后怅然叹道:“有生便能活,无生定然死,痴道士一字定生死,还从无漏算呢。” 龙清泉大吃一惊,他直直盯着眼前的那份药方,心道老爷子说的莫非就是指落款处的那个“生”字?这也太夸张了吧,药方上批了“生”,病人就能活,要是没有这个“生”字,病人就活不成,这哪里是药方,简直是生死簿啊! 龙清泉有点不相信,但这话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惊诧许久,龙清泉又问:“那这个痴道士到底是什么人呢?” 龙老爷子却摇了摇头,道:“白天曾毅既然提起了长兴小时候学步较晚的事情,自然就不是随口一提。长兴现在的情况,确实跟当年有些相像,如果病因相同的话,那痴道士的这个方子,就一定有效!” 龙长兴也看到了一丝希望,心道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谁能想到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方子,竟然被老爷子完好保存至今呢! 第五九五章 神通 在京城又待了几天,卫生部传来消息,梁滨副部长的行程终于确定了下来,将于明日启程前往东江省,考察东江省的医药企业,并亲自为丰庆县授予“医改综合试点县”的称号。 得到通知,曾毅提前跟梁滨的秘书黄晓天联系好,第二天早早到了卫生部,在跟梁滨一行汇合之后,直接前往机场。 “小曾,用不了几天,可能会有个大项目要落户到你们丰庆县啊!”梁滨的心情很不错,在去机场的路上,竟然主动向曾毅透露了点口风。 曾毅稍微一滞,就反应过来梁滨说的这个大项目是什么了,应该是指那个检测试剂的生产项目,他道:“这个项目我们丰庆县干部群众期盼很久了,这次能够快速获批,主要得感谢部领导的高瞻远瞩。” 梁滨哈哈笑着一摆手,道:“与你们的努力也密不可分嘛!”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黄晓天,也不禁要佩服曾毅的手段,这个项目之前乾州市争取了很长时间,方方面面工作都做到了,可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谁知一个小小的丰庆县来申请,却会如此顺利,原来在跑批文这件事上,竟然也可以玩“出口转内销”的路子啊! 这两天戴维医学基金的代表已经拜访过卫生部了,表达了要在国内投资生产这种新型检测试剂的意向;而小戴维在世卫组织那边也做了不少工作,新型试剂已经被正式确认了其合法地位。 有世卫组织的确认,又有戴维基金的投资意向,正好还有丰庆县的申请,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具备,卫生部自然也愿意做这种顺水推舟的美事,丰庆县的申请已经基本获得通过,相关的正式批文很快就会下来。 “这次丰庆县可是双喜临门,曾县长你得请酒啊!”黄晓天转过头笑着说到,这种话梁滨的身份自然不好说,他就直接开口了。 曾毅笑道:“应该是三喜临门,还有一桩最大的喜事呢!” 黄晓天一愣,不知道这第三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坐在后面的梁滨却已经明白了,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心道这曾毅说话就是让人觉得舒服啊。 “梁部长亲临丰庆县,这对我们一个小小的县城来讲,是以前想不敢想的大喜事!”曾毅就道破玄机。 “对,对对,是三喜临门,是三喜临门!”黄晓天急忙进行附和,心道自己怎么就把这个忘了呢。 “我们丰庆县一定会以最热情的态度,做好梁部长此次的接待工作!”曾毅呵呵笑着表了态。 梁滨又是微微一摆手,坐在那里淡淡笑着,道:“你们啊……” 车子很快到达机场,直接从贵宾通道进入停机坪,往里走了五六分钟,就看到了飞往东江的航班,银白色的飞机伫立在停机楼的旁边,架好了舷梯等着梁滨一行人提前登机。 舷梯下面还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众人下车的时候,轿车里走出来一个人,朝众人迎了过来,热情打着招呼,道:“梁部长!曾县长!” 梁滨抬头一看,眉头微微一锁,脸色的神色告诉众人,他显然是认识此人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 “我是电网的小孙,孙友胜。”孙友胜自报家门。 梁滨就知道是谁了,脸上露出笑意,道:“是友胜啊,你这是要去东江公干吗?” 孙友胜摆了摆手,笑道:“知道梁部长今天要去东江视察工作,我特意过来送行。” 梁滨如何听不出孙友胜这是在撒谎,他和孙友胜以前只是一面之缘,仅限于知道对方是京城有名的衙内,这点交情,还不至于孙友胜守在机场为自己送行吧。不过回头一看曾毅,梁滨就知道孙友胜的来意了,这多半是为曾毅来送行的吧。 “友胜,你有心了!”梁滨笑着打了哈哈,就迈步朝舷梯走去。 孙友胜等梁滨走开,就凑到曾毅面前,道:“曾县长,我的那些病情报告,你都看过了吧?” 曾毅只是一点头,道:“看了!” 孙友胜就挤出个笑脸,道:“曾县长,以前的事情都是我孙友胜脑子进水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今后你就看我的行动吧!” 曾毅往飞机那边看了看,道:“我现在要陪梁部长登机,似乎不是谈这件事的好时机吧?” “曾县长,我是真的悔过了……”孙友胜急忙表明心志,他也知道眼下不是好时机,可他要是再不主动出击的话,曾毅就要离开京城了,让曾毅离开容易,可要再请他回来就难了,孙友胜如何能不着急,这可关系到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得知曾毅要离开京城,他干脆就等在机场,来了个“十里长亭送行”。 “这事以后再谈!”曾毅没等孙友胜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孙友胜一脸焦急,还想再开口再求几句,突然脑子一阵灵性,曾毅只是说眼下不适合谈这事,但没有说治不了,这就是有希望,他当即又面露喜色,道:“那就等曾县长你有空了,我到丰庆县去找你,这样可好?” 曾毅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只是咳了一声,朝舷梯走了过去。 孙友胜大喜过望,不反对就是同意,回头自己就到丰庆县走一趟。 梁滨此时就站在舷梯下,远远看到曾毅和孙友胜的样子,心里觉得很奇怪,孙友胜可是四九城里有名的公子哥,怎么看样子倒是有什么事情求着曾毅了,这实在很令人费解啊。 看到曾毅走过来,梁滨就转身抬步,准备走上舷梯。 “呜!呜~” 尖厉的警笛声突然在远处响了起来,梁滨就站住脚步往回看,心道这是哪位大首长要出巡呢,能在机场之内鸣警笛的人可不多啊。 一辆墨绿色的军车闪着警示灯,呼啸而来,就在梁滨琢磨的工夫,车子就到了眼前。 梁滨吃了一惊,他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做好随时迎接首长的准备,他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还会跟大首长坐同一趟班机。 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一位面色威严的大校,他下车之后快速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然后目光警惕看着周围。 等后座的人下来,梁滨又是大感意外,怎么会是她呢,难道孙友胜是来为她送行的吗?梁滨脚下加快步伐,迎上去道:“龙夫人你好,没想到在这里碰面了。” 龙海清就站在车旁,等梁滨走近了,这才往前迈了小半步,抬手淡然一笑,道:“梁部长,巧!” 梁滨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翟万林的夫人,这可不是普通人啊,是副总长的夫人,国之柱石翟老的儿媳妇,他很热情地跟龙海清一握手,道:“夫人这是要去东江?” 龙海清微微一摇头,道:“我来为曾毅送行!” 梁滨一听,当时惊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总长夫人来为曾毅送行,竟然还要用这种方式,是拉着警笛追到了机场,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要不是心理素质过硬,梁滨很可能当场就要失态了,这件事的震撼力实在是太大了。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黄晓天,已经是傻眼了,嘴巴张大半天合不住。 “小曾……,曾毅!”梁滨回过神,急忙转身朝曾毅招手,道:“夫人有话跟你讲,你上前来!”说着,梁滨却往旁边回避了几步。 曾毅看到龙海清,哪里不明白是什么事,只是他有些意外,龙家这次竟然拖了这么久,要知道拖得越久,对龙长兴就越不利。 龙海清此时也看到了孙友胜,她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有些奇怪,曾毅在翟家除了浩辉之外,几乎不跟翟家的人有什么牵扯,现在怎么跟老二媳妇娘家的人搅到一块去了? “夫人,你好!”曾毅上前向龙海清打了个招呼。 龙海清笑着一颔首,转身往车后面走了几步,等曾毅跟过来,她看着曾毅的眼睛,道:“小曾,从你救了浩辉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拿你当外人看,今天我因何而来,我相信你的心里也是非常清楚的。” 曾毅心道果然还是让自己给猜中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龙家让龙海清过来,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了,也不能耍滑了。他点了点头,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个信封,道:“夫人,我有公务在身,要陪梁部长到东江去,就不去西山了,情况我上次已经了解过了,药方我也写好了,足量三剂肯定能见好,我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了。” 龙海清并不着急接过那个信封,道:“你有什么想法,现在都可以对我讲,我会为你做主的!”龙海清对曾毅的痛快态度很满意,既然曾毅眼里有自己这个总长夫人,自己就不能亏待了他。 曾毅苦笑一声,把信封递过去,道:“我没什么要讲的!” 龙海清盯着曾毅看了许久,才相信曾毅这话不是作假,心道自己还是低看了这个曾毅的格局啊。曾毅确实是对龙家不满,上次西山之行他临走时留下一个套,就是对龙家的明目张胆的报复和羞辱,他敢恨,也恨得毫无保留;今天他决定送自己这个人情,又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他拿得起,也放得下。 今天是曾毅提条件的大好机会,他就算不提让龙家解除龙美心婚约,但提出让龙家今后不再去打扰龙美心,也是可以办到的,甚至曾毅提个升官发财的要求,这对于龙家来说都不是难事,可令人意外的是,曾毅并没有提起。 这让龙海清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侄女龙美心,这次的事情,家里并不是没有通知龙美心,只是在了解家里的意图之后,龙美心冷冰冰撂下一句话:“家里的长辈要是病了,我会去尽孝,但要让我去请曾毅,死也办不到!” 龙美心宁可与龙家决裂,也不去做任何一件有可能会为难到曾毅的事情。 而曾毅宁可被天下人嘲笑,也不能让任何人去嘲笑龙美心。 说实话,龙海清确实有点看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她心中很羡慕,这样的事情自己做不出,这样的话自己也说不出。 收回思绪,龙海清依旧没有接曾毅手里的信封,道:“这不是件小事情,怕是还要请你再到山上走一趟,梁部长那边,我会代你解释的。” 曾毅这次却摇了摇头,没有再让步,道:“夫人,请您不要为难于我!” 龙海清道:“事情有了点变化!” 曾毅有些意外,他明白龙海清的暗示,这是指龙长兴的病情发生了变化,心里一琢磨,曾毅就道:“是不是用了什么方子?” 龙海清的视线就投向站在车边的何景平,龙长兴生病的事,龙海清刚开始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具体的情况她并不知道,何景平对内情很了解,他今天也跟着过来了。 何景平收到信号,就赶紧小跑两步,到了两人跟前,道:“夫人,曾大夫!” 曾毅就道:“这几天都用了什么药?何主任记得吗?” 何景平立刻从包里掏出一份药方,打开了递到曾毅面前,道:“我抄了一份,这是方子,你过过目。” 曾毅拿起药方一看,眉头微微一锁,随即问道:“这个方子,应该是很旧的方子吧?” 何景平吃了一惊,曾毅的医术水平未免也太厉害了吧,摸脉能知道龙书记小时候的病也就罢了,怎么一看方子还知道方子的新旧呢。 曾毅已经从何景平的脸色变化上得到了答案,难怪龙家这几天如此沉得住气,原来是找到以前的药方了,他放下药方道:“这个方子吃了倒也不能算是有错,只是……。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吃了这药是能够正常行走了,只是眼中所见任何事物,都是重影叠叠。” “啊!” 何景平直接惊得叫出了声来,这怎么可能啊,龙书记究竟得了什么病,就是站在一旁的龙海清都不太清楚,这曾毅只是去摸了一次脉,怎么可以知道得如此清楚呢! 小时候学步晚,他能知道;现在得了什么病,他也知道;方子的新旧,他还能知道;吃了方子之后有什么变化,他竟然还知道。 何景平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老爷子说当年那位痴道士能够一字定生死,眼下这曾毅的医术比起那位痴道士,怕是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第五九六章 督脉 “小何!” 龙海清看何景平傻愣愣呆在了那里,半天没有一句话,就出声提醒。 “啊……” 何景平回过神来,急忙定住神色,道:“夫人,曾县长说得全都对。”何景平确实被震住了,乃至连口中的称谓都变了,以前他喊曾毅为“曾毅同志”;曾毅在西山什么也没诊出来,他就喊“小曾”;今天因为是上门相求,他客气地称呼了“曾大夫”;现在曾毅一开口,何景平的称呼就又变成了“曾县长”。 龙海清也是有些吃惊的,虽然她早就知道曾毅水平很厉害,但看到何景平如此失态,她还是很意外的,何景平毕竟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竟然会被曾毅一句话就搞得丢魂落魄的,这很罕见。当下龙海清说道:“小曾,那依你看,这个事情能解决吗?” 曾毅一颔首,道:“不难,我把方子改一改就行。” 说完,曾毅拽出兜里的钢笔,“唰唰”两笔划掉方子中两味药,剩下的几味药又改了改剂量,最后又在下面加了三味药,分别拟定分量之后,曾毅又检查了一遍,然后递到何景平面前,还是那句话:“照方抓药,三剂见效!” 何景平此时哪还有什么怀疑,曾毅能把情况说得明白,自然方子就能开得出来,他急忙把方子接过来,道:“曾县长,这次的事情太感谢你了。” 曾毅没有理会何景平的客气,而是看着龙海清,道:“夫人,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龙海清叫住曾毅,微笑说道:“不忙!关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还想听你再讲几句,耽误你几分钟,应该不算是为难吧?” 曾毅只好笑了笑,龙海清今天不强求自己再上一趟西山,已经算是让步了,何况方子都已经开了,自然也要告诉对方病因何在,他道:“夫人不问,我也要交代明白的。” 龙海清站在那里,等着曾毅来讲,何景平更是竖起耳朵,生怕漏过了半个字,以至自己回去之后讲不明白。 “如果我没有诊错的话,这次的事情应该是督脉亏空所致。西医上认为人的小脑是来负责身体协调平衡的,小脑受损,身体就失去了平衡,中医里没有小脑这个名词,但也有具备类似功能的器官,便是‘督脉’,督脉空虚的人,身体就会失去平衡定向功能,导致左右不分、前后失序。” 何景平再次惊叹,发出声来,龙书记的症状,不正是“左右不分、前后失序”吗? 之前在工地不小心绊了一跤,原本生龙活虎的龙长兴,就得了一个怪病,原地站立的话,龙长兴跟正常人一样,但一开步走,他的两腿就会不由自主地横着走,宛如螃蟹一般,而且辨识不出左右前后。后来回到京城休养了几天,情况更加严重了,一走路就觉得天旋地转,横着走也会摔倒。 这跟曾毅所描述的督脉空虚的情况,竟然完全一致。 曾毅此时又道:“小时候学步晚,原因也在于,只是小孩子还不善于用言语来描述自己的情况,导致情况会拖延很久,能够拟出那张旧方子的大夫,诊脉的水平一定是出神入化的。” 何景平就有些尴尬,龙书记试探曾毅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跟小孩子看病一样,同样是没有任何症状的描述,全凭大夫的脉诊工夫,他觉得曾毅这是一语双关,既抬高自己的医术,又暗讽龙书记在耍儿戏。 曾毅倒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他是真的很佩服当年治好了龙长兴学步晚的那位大夫,单凭脉诊就能确诊,这是一件难度很高的事情,望闻问切四个环节各有作用,脉诊用来断生死易,但要切中病症却是非常难的,更何况小孩子的脉更难切准,因为内脏没有发育完成,在小孩子的脉象上很多内脏都体现不出来。 “既然原因是一样的,为什么这份旧方子吃了之后,效果却不相同?”何景平就岔开“以脉困医”的事情,虚心请教道。 “病根一样,诱因不同罢了!”曾毅淡淡道了一句,道:“小时候学步晚,督脉先天性亏空的因素占多,填补督脉就能治愈;而眼下发病,诱因则是精散神疲,就好像一枚在地上旋转着的硬币,看似是站了起来,一旦转力衰竭、或者遇到外力碰撞,就会左右晃动、跌跌撞撞,最后扑倒在地。” 何景平的眼睛不禁睁大了,曾毅讲的是硬币,可让人觉得龙书记就是那枚硬币,小时候不会走路,是因为转力不足;现在跌跌撞撞,是因为碰到了外物。 “诱因不同,解决的方法自然不同,除了要填补督脉之外,还需要收敛精气。”曾毅看着何景平,道:“这个很重要!《黄帝内经》讲:‘精散则视歧’。精散神疲,自然就会眼晕目眩、视一为二,这个多半是由体劳神倦导致的,要注意休息。” 何景平心中惊叹,但同时也恍然了,原来曾毅能够断出龙书记服药后的症状,也是有根有据的。龙书记的情况正是如此,除了眼晕目眩外,他眼里看到的东西,都是两三个重影,举头三重天,抬脚两层地,试问谁又能走得稳? 曾毅此时突然想起了叶清菡,当年叶清菡的母亲也是摔了一跤,然后得了怪病,跟龙长清的病还有些相似,两人同样都是无法走路,眼里也看不清晰事物,只是病因却千差万别,一个是摔跤导致内脏移位,一个是摔倒致使旧疾复发。 曾毅回南江的时候,还去见过叶清菡的母亲,可惜没有见到叶清菡,那妮子跟龙美心一样“消失”了。 龙海清看曾毅停下了,就知道他已经讲完了,龙海清之前并不知道龙长兴到底得了什么病,现在却是非常清楚了,她对曾毅的医术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老爷子南江之行遇到曾毅,应该是翟家这些年最大的收获了。 朝站在车旁的大校打了个眼色,那位大校立刻从车里捧出一个盒子,站在了龙海清的身后。 龙海清此时看着曾毅,道:“小曾你难得回一趟京城,我也没有好好招待,这里有一件衣服,权当是我这位长辈的一点心意。” 说着,龙海清接过盒子,捧在了胸前,然后笑盈盈地看着曾毅,道:“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衣服,是我为你翟伯伯置办的,不过他试了之后觉得小,你的身型比他小一号,穿着肯定合适。” 曾毅本想推辞来着,只是龙海清都这么讲了,他也就不再客气了,很爽快地说道:“长者赐,不敢辞,那我就收下了,谢谢!”曾毅也根本没法推辞,你要是推辞,倒显得你介意这件衣服是翟万林不要的,这正是龙海清的高明之处,但凡送出手的东西,就不可能让人拒绝,口中是这么讲的,但曾毅相信,这件衣服肯定非常适合自己的体型。 “你这孩子,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龙海清等曾毅接过盒子,抬手帮曾毅理了一下衣领,道:“去吧,到了东江之后自己要多注意身体,有空就回来看看。” 旁边的大校侧脸瞥了曾毅一下,很快收回目光,只是眼底全是羡慕之色,能让总长夫人如此抬爱,这个小子造化不小啊。 “机场风大,你们也赶紧回吧!”曾毅说到。 龙海清却站在那里没动,淡淡道:“你登机之后,我就走了!” 曾毅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龙海清是什么身份的人,这话说得好像是浑然不在意,但既然说出口,就一定会办到的,至于其中的原因,曾毅也明白。龙家这么大的一次危难,被曾毅给化解掉了,只是送曾毅一件衣服,龙海清也会觉得过意不去。 “那再见,请多保重!”曾毅朝龙海清微微欠身道别,捧着盒子转身朝舷梯走去。 梁滨朝龙海清微笑着挥手致意,才转身去登机,等到飞机上坐定了,他特意打量了一眼曾毅手里的盒子,当下心里一吃惊,盒子上的标记他认得,那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老字号裁缝铺的标记,四九城里很多权贵人士,都喜欢去那里定做衣服。 翟总长的夫人十万火急地赶到机场,难道就是为曾毅送一件衣服? 梁滨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被自己的这个推断惊到了,一时之间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他有些搞不明白曾毅的来头了,这真的只是一位医术出众的年轻大夫吗? 空乘人员帮几人拉上贵宾舱的帘子,飞机这才与机场的登机通道开始对接,等航班的乘客登机之后,飞机直入云霄,飞往了东江。 东江的天气今天很好,晴空万里、和风徐徐,机场的停机坪上,已经站好了迎接的队伍。 梁滨迈出舱门一看,立时心情大好,脚下也加快步伐往下走去,他看到东江省的省长顾明夫,竟然到来机场亲自迎接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礼遇,他这位大部长平时倒也经常下到省里来,但其它地方最高规格的待遇,也就是副省长前来了。 “梁滨同志,欢迎你!”顾明夫伸出热情的大手,道:“辛苦了!” “惊动明夫同志,实在是不敢当啊!”梁滨笑着与顾明夫握手,感受到了东江省的热情。 “梁部长为我们东江送来了翘首以盼的大项目跟好政策,我这个做省长的,理应前来迎接!”顾明夫话一出口,现场立刻爆发出雷鸣的掌声。 第五九七章 是谁? 东江省的欢迎仪式热烈隆重,从机场把梁滨接到云海市之后,还举行了丰盛的招待宴会。 顾明夫亲自作陪,陪着梁滨把这顿接风宴吃完,然后才提出告辞,去忙省里的公事去了,接下来的行程,就由东江省分管文教卫的副省长,以及省卫生厅的一众领导陪同。 梁滨对此没有任何的意见,这位常务副部长,虽说也已经用括弧标注了正部级待遇,但毕竟是副的,而且还是权力不大的卫生部,今天他到东江省来公干,顾明夫这位正牌省长能亲自到机场迎接,已经是超规格待遇了,他自然不敢奢望由顾明夫全程陪同了。 当然,梁滨也有些明白顾明夫的打算,那就是希望卫生部在处理这次的黑心药企事件上能够点到为止,不要搞盲目扩大,以免对东江省整个医药行业的根基造成冲击,毕竟东江省的医药制药行业在国内市场占的份额很大,处理一个来福医药并不打紧,但要是继续让这件事发酵下去,可能就会影响到东江省整个医药行业的正常生产运营秩序了。 另外,顾明夫怕是也希望部里能够尽快下放批文,让戴维医药基金的那个新型检测试剂顺利落地,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投资,而且还属于前沿科技项目,对于这种增光添彩的项目,东江省岂能不重视? 不过,就算没有今天的超规格待遇,梁滨也已经有了主意,检测试剂的项目,肯定是要落在丰庆县的,这事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现在有了顾明夫的热情接待,这件事就更没有悬念了。 大家在官场上混,明面上混的无非就是个体面与尊严,既然你眼里有我的存在,那我心里就一定会装着你的事。 下午开了个会,梁滨传达了一下部里的重要文件,谈了谈卫生工作接下来这一阶段的重点任务。 第二天,梁滨对东江省卫生系统进行考察,参观的第一站,竟然不是云海市第一制药厂,而是肖江波的江波医药集团。这多少让东江省卫生系统的官员感到惊讶,以往部领导下来考察,第一站肯定是国字号的单位,而梁滨这次却选择了一家民营企业,这在卫生领域内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呢。 一路上,东江省卫生系统的官员都在揣测梁滨这个举动的意图,心道是不是部里的管理政策有了新变化。 下车之后,省卫生厅厅长林安宁把曾毅拽到一边,小声问道:“小曾,按照原来的行程安排,今天本来是要去云海第一制药厂的,梁部长是不是对我们的安排不太满意,你陪着梁部长下来,肯定对他的脾气有些了解了,要是哪点安排得不对,你可一定要从旁提醒啊!接待好梁部长,可是我们省卫生系统的一件大事。” 林安宁此时完全忘记了对曾毅的不满,当时丰庆县医保招标的事情一经爆出,他这位厅长可是大为光火,这是在捅他的心窝子呢,他甚至还到省里狠狠告了丰庆县一状,要不是找不到曾毅,他甚至都要当面痛斥曾毅,直到后面省长顾明夫表了态,林安宁这才觉得风向有点不对。 这次看到曾毅直接从京城请来了梁滨,林安宁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位从京城医院下来的代县长,在卫生系统的能量可能还要远远大于自己这位正牌厅长呢。 曾毅笑了笑,道:“林厅长多想了。” “你说我如何能不多想!”林安宁面有难色,道:“要是这样的事情再来上一次,我可没法对省领导解释了。” 曾毅也能理解林安宁的难处,做接待工作的,最怕上级领导临时改变行程,一是改变行程之后,先前的准备工作全都白费;二来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三是因为很可能是自己的接待工作引起了上级领导的不满。 三条不管是哪一条,林安宁都不好交代,尤其是第三条,如果真让省领导误会是梁滨对林安宁有所不满,那林安宁这个厅长就当得很不安宁了。 “梁部长是一位重情重义的领导,我听说有一次梁部长的老父亲病重,急需进行脑外手术,是江波医药集团的肖总及时请来了有‘神手’之称的国际专家,梁老这才得以转危为安的……”曾毅就讲了一下自己的猜测。 林安宁一听,当时眼神大亮,心道蹊跷原来在这里啊,这次要不是曾毅点破,自己怕是把头皮挠破,怕是也绝对想不到真正的原因所在啊!这个肖江波平时看起来蔫头耷脑的,没想到暗地里还有这种手段,不动声色就把关系搭到了部里去。 至于梁滨是不是真的出于这个原因,才改变了今天的行程,曾毅又不是梁滨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可能完全知道,这只是他的猜测罢了,不过除了这个原因,曾毅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好在梁滨考察完江波医药之后,在后面的行程之中,并没有再做任何的意外出击,等考察了城镇医保示范点、社区诊所、便民药店几个部里比较的问题之后,梁滨结束了在云海市的考察,启程前往佳通市。 佳通市的领导如临大敌,在得到通知之后,早早等在了高速路口,为首的正是市委书记沈晗。 “梁部长,欢迎您到佳通市来指导工作!”沈晗露出十二分的热情笑容,双手紧紧握住梁滨的大手,道:“同志们得到这个消息,都倍受鼓舞!” “只是正常的公干,就不必如此劳师动众了嘛!”梁滨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是轻轻晃了晃沈晗的胳膊,就抽回了手。 沈晗的神色就有些不怎么自然了,从梁滨这个握手的动作,他感受不到丝毫的热情,当时他心往下一沉,看来来福医药的事情想要尽快妥善解决,怕是难度很大啊! 对于来福医药事件,佳通市领导班子目前还没有拿出最后的决定,毕竟这可是佳通市的明星企业、金字招牌,出了问题市里脸面也不太好看;同时来福医药这两年对市里的财政贡献也不小,顺带还牵扯着好几千人的就业问题呢,如果真把来福医药一棍子打死,谁来解决这几千人的就业,谁又来补财政的这个大窟窿呢,这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所以到现在为止,市领导中仍旧有不少人竭力要保住来福医药,其中态度最坚决的,就是常务市长周子君了。 沈晗本想趁梁滨这次下来,好好做一做梁滨的公关,争取让卫生部网开一面,只要部里这边稍稍一抬手,省里的检查组就有理由撤走了,只是看梁滨这公事公办的样子,沈晗就知道希望不大,心里有些打退堂鼓。 握手寒暄之后,佳通市领导把梁滨一行迎到了市政府的大会堂。 “……来福医药丧心病狂的行为,令人发指,也暴露出我们在医药企业管理上的大漏洞,希望佳通市相关部门能以这次的事件为鉴,积极吸取教训,加强管理,严防死守,确保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安全……” 梁滨的讲话,自然是围绕来福医药展开的,口气十分严厉,令在场的佳通市卫生系统官员的脸都绿了。 周子君坐在主席台上,怎么都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曾毅还坐在下面第一排,他心里更是来气,要不是你这个王八蛋,老子现在何至于如此被动。 来福医药原先是周子君仕途中最亮眼最值得炫耀的政绩,现在却成了一颗扔都不扔出手的烫手山芋,这个烫手的家伙被硬生生捂在手心,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只有周子君心里最清楚了。 会议结束之后,沈晗邀请梁滨到来福医药去看看,却被梁滨给拒绝了,他没有给佳通市任何辩解的机会。 周子君有些不死心,找了个机会到了梁滨跟前,道:“梁部长,有个情况我要向您反应一下。” 梁滨的视线在周子君身上扫了一下,道:“周副市长,请讲。” 市长何思贤就站在一旁,心道周子君这回可是狗急跳墙,把什么都豁出去了,他要向梁滨进行汇报,好像事先并没有跟市里沟通吧! 周子君就道:“梁部长,佳通市出现来福医药这样的害群之马,实在令人感到痛心,教训非常深刻,我们一定会按照您的讲话精神积极进行反省,防止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 梁滨的脸色就有些不耐,他可不想听这样的废话套话,当下道:“周副市长,时间的关系,就长话短说吧。” 周子君没有丝毫的尴尬,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最近这段时间,市里接到不少医药企业的求助,他们的药品注册审批手续都被退了回来,我们跟部里有关同志沟通之后,得到一个说法,说是因为来福医药的事情,部里暂停了佳通市一切药企药品的审批……” 梁滨的浓眉高高一挑,问道:“是部里哪位同志告诉你的!” 周子君一下就被问住了,他就算知道是谁,也没法讲出来啊,当时脸憋了个通红,有些手足无措。 现场的气氛一下就沉寂了下来,大家齐刷刷看向周子君。 第五九八章 兜大了 梁滨目光直视周子君,看他良久都讲不出话来,这才淡淡问了一句:“省里向来福医药派了检查组吧?” “啊……”周子君好容易找到台阶下,赶紧道:“是,是啊……” “你们不要多想,部里只是为了配合检查组的行动。”梁滨说完,意有所指地再次把视线从周子君身上飘过,然后收起目光,再也不肯去看周子君。 现场所有人的神色就有了细微的变化,看着周子君的眼色都变了,有人甚至经意不经意的,还跟周子君隔开了一段距离。 周子君直接愣在了原地,脸色白了灰,灰了又白,反复好几遍,他本想夸大一下困难,好让部里放开佳通市医药企业的审批注册,给来福医药事件找个退路,只要来福医药有了退步,周子君就有辗转腾挪的空间。谁知梁滨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反而是一记重击,把周子君给打蒙了。 部里暂停佳通市医药企业的审批,却只是为了配合检查组的行动,这话看似轻飘飘,其中传达的意味却非常重大,省里的检查为了搞清楚来福医药存在的问题,竟然还请求部里介入,可见这次是下了大决心,要对来福医药进行一次“关门打狗”、彻底清算啊! 来福医药查的是谁,现场没人不清楚! 既然梁滨这么讲了,谁还敢怀疑,原本还打算在梁滨身上做做工作的佳通市领导,这时候谁也不敢再开口了,他们眼下在考虑的,是再如何先下手为强,把自己跟这件事情撇清干系。 梁滨并没有在佳通市滞留,开完会稍事休息,就直奔这次到东江的目的地——丰庆县。 丰庆县的一众领导,自然也是翘首以盼地站在县界处,丰庆县是头一次接待实职的部长级领导呢,今天摆出了极其隆重的阵势。迎到梁滨和市领导的车队之后,三条车龙并作一条长达两里地的队伍,浩浩荡荡往丰庆县政府大楼而去。 县政府的大楼前,摆满了鲜花,大楼的外墙悬挂着巨大的条幅:热烈欢迎上级领导莅临丰庆县检查指导工作。 梁滨的车队刚一抵达,现场立刻掌声雷动,彩旗飞飞。 葛世荣跟在欢迎的队伍里,向走在前面的市领导看了好几遍,发现周子君的面色不佳,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别的领导都是一副热烈欢庆的表情,唯独周子君吊着一张大黑脸,倒像是今天梁大部长过来,是要向他周子君借钱似的。 这是个什么情况呢? 葛世荣感觉不妙,以致也有些心惊肉跳,注意力无法集中起来。 梁滨在众人的簇拥下,站到了丰庆县政府大楼的前面,开始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肯定了丰庆县卫生工作的成绩,表扬了丰庆县的改革创新精神,并且对丰庆县给予了很大的期望,讲了一些展望的话,最后道:“……现在我宣布,经卫生部决议,授予丰庆县‘医疗工作改革试点县’称号……” 现场立时响起掌声,随即点燃爆竹,声动云霄,直上九天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出喜庆的神色。 唯独周子君依旧吊丧着脸,拍了几下巴掌,也是有气无力,梁滨批评市里,却又要高调赞扬丰庆县,这让周子君这位副市长脸上很没有光彩。再加上检查组的刀子已经架在脖子上,周子君此刻是硬着头皮站在这里听梁滨讲话,心里早已经是猫抓地难熬了,脚下如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在掌声和爆竹声中,梁滨亲自上前,揭开了一面红绸,露出金灿灿的由卫生部定制的铭牌。 揭牌仪式之后,梁滨参加了丰庆县的接待宴席,然后在省里人员的陪同下,返程离开丰庆县。 送到县界处,看着车队远远离去,张忠明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侧身对旁边的曾毅说道:“曾毅同志,这次你可是为县里办了件大事啊,据我所知,部里的试点县可没有几个!” 曾毅笑着一摆手,道:“部领导把试点放在我们丰庆县,肯定是有考量的,我能起的作用其实并不大。” “总之,这是件大好事!”张忠明看曾毅不愿意居功,就一语代过。 身后的其他县委领导,心里也是有想法的,今天的场面他们可是亲眼目睹,梁滨部长这次下来,是由曾县长一路亲自陪同的,要说曾县长跟梁部长没有半点关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到底是京城医院出来的干部啊,在卫生部的能量就是大,医保招标搞出那么大的风波,轻而易举就给平了下去,非但无过,卫生部的大部长还亲自下来,当着众人的面给发了一面“奖状”。 这种事,大家也只有羡慕的份了,换了谁都不敢这样玩啊! 葛世荣面色郁郁,姓曾的这是在赤裸裸地展示“肌肉”,向县里的其他干部炫耀实力呢,但让他郁闷的是,他现在搬不出有震慑力的“大佛”了,上次龙窝乡事件,他用周子君狠狠压了曾毅一头,但只是一转眼,周子君就自身难保了。 看着曾毅和张忠明笑着带头登车,葛世荣闷头钻进车里,使劲磕上车门,有了今天的事情,自己以后在丰庆县的日子,以后就更难过了。 第二天早上,卫生局局长张发成早早地到了曾毅办公室,想曾毅请示关于医疗工作改革试点的大思路,有了曾毅的指示,他才好朝着这个大方向努力。 “……目前老百姓对我们卫生工作最不满意的,主要有这么几个突出问题:看病难、看病贵、大病致贫、医保覆盖面小、医保可执行区域小;其余衍生出来的问题:偏远农村缺医少药、医疗保障水平低、大医院医患关系紧张、患者对医生的不信任,诸如此类。”曾毅一下举了好多个问题,道:“问题虽然很多,但根子未必也是千头万绪,这次我们抓住试点的有利机会,争取拿出一个根本性的解决方案,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尽量朝这个方向努力,不要有任何顾虑……” 张发成拿着一个记事本,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把曾毅讲话的重点都记了下来。 曾毅讲完自己的思路,道:“发成同志,你也是一位老资格的卫生工作者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讲了,要珍惜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争取干出一番事业,不要辜负了上级领导和家乡群众的期待。” “是,是是!”张发成连连点头,他哪敢不倾尽全力去做这件事,上次曾毅发火他已经领教过了,曾毅不追究,就是给他将功赎过的机会了,他要是再敢懈怠,那就只能等着挨板子了,“我一定按照曾县长的指示,认真做好调查工作,拿出一份切实可行、真真正正让老百姓获益的方案出来。” “好,试点成功,我会给你请功的!”曾毅点着头,看来张发成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张发成就把笔记本收好,站起来道:“曾县长,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抓紧时间去落实了?” 曾毅点点头,示意张发成可以走了。 等张发成走到门口,曾毅突然又叫住他,道:“发成同志,最近心脏没有不舒服吧?工作重要,也要注意休息。” 张发成心里一阵感动,连忙回身道:“谢谢曾县长的关怀,自从吃了你给开的药,我的心脏病好像完全好了,我老婆还说要当面向曾县长道谢呢,是我怕她给曾县长添乱,就没让她来。”张发成说着话,声音就有些瓮声瓮气了,曾县长上次在气头时候,甚至喊出了要让自己吃那些问题丹参片的话,可事后曾县长却给自己开了救命的方子,从这件事,也说明在曾县长的心里,生命是大于天的,不容许有任何的马虎。 其中也包括张发成这个能够知错改错的人,这让张发成很感动,在官场上,很少有领导能够做到真正去关心下属。 “那就好,去忙吧!”曾毅一颔首,摆手示意张发成可以走了。 张发成刚离开,包起帆就敲门走了进来,道:“曾县长,公安局的王超同志过来了,说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请他进来吧!”曾毅讲了一句,心里有点奇怪,王超过来了,怎么不是秘书刘响进来通传呢。 包起帆很快就把王超领了进来,然后主动站在了一旁,等着王超说事。 王超大步来到曾毅面前,抬手打了个敬礼,道:“曾县长,昨晚县里发生一件事,必须要向您汇报。” “坐下讲吧!”曾毅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王超没有坐,而是道:“昨晚县局治安队在对县区几个经营性场所例行排查的时候,意外抓获了正在进行不法嫖娼活动的贾仁亮,同时被抓获的,还有一位自称是美国古浪集团的投资代表,说是贾仁亮请来的投资商……” 曾毅一听,眉头就微微一挑,心道这事有点蹊跷啊,县局治安队例行检查,刚好就抓到了正在嫖娼的招商局局长贾仁亮,这似乎未免也有点太巧了吧,至少在官场上,是巧合得有点过头了。 目光从欲言又止的包起帆身上扫过,曾毅突然有点明白了,让王超去抓嫖,这多半是包起帆的主意,目的可能是让王超表忠心,只是没料到的是,这一网兜下去,不但兜住了贾仁亮,还捎回来一个大麻烦。 第五九九章 强硬 “现在人在哪里?”曾毅问道。 王超道:“还在治安大队的拘留着呢!被抓着的时候,贾仁亮死活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治安队员只好把他带回来盘查了。” 这话是半真半假,贾仁亮不说自己的身份可能是真的,但治安队员未必就不认识贾仁亮这位丰庆县的大红人,说白了,昨晚他们就是奔着贾仁亮去的。 “不像话!”曾毅喝了一声。 王超看曾毅不问那位投资代表的情况,心里有些焦急,主动提道:“贾仁亮身为国家干部,竟然做出这种丑事,实在是不像话。不过那位美国古浪集团的投资代表,脾气可不大好,口出狂言,讲了很多对我们丰庆县不利的话……” “他们真的嫖娼了吗?”曾毅拿起桌上的茶杯,往背椅里一靠,打开杯盖吹了口气,淡淡问了一句。 王超急忙就道:“可能是没有想到治安队会去检查吧,他们被治安队的人当场摁在了床上,场面不堪入目,听说现场还有记者拍了照。” 曾毅心里就有底了,既然人赃并获,那就不需要顾忌什么了,这种涉及到外商的事件,其实处理起来是很棘手的,按说法律法规在那里摆着,你只要严格执行就行了,可架不住上面还有个叫做“外事办”的衙门,你有你的说法,可外事办却有专司办理一切外事纠纷的权限。 在南江的时候,曾毅就吃过这种亏,小戴维被蛇咬了,曾毅和那些村民积极施救,却被反诬为拖延治疗,省外事办专门派了检查组下来,最后逼得那位村民要自己被蛇咬一次来以证清白。 王超今天急匆匆跑来向曾毅汇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外事无小事,这事看起来不起眼,而且自己还占理,可真到外事办打起官司来,搞不好倒霉的却是自己,尤其是牵扯到投资呢。 “到底是要投资什么项目,还需要到娱乐场所去考察?”曾毅冷声反问了一句,道:“我看这样的投资,不要也罢!至于这位投资代表,就按照规定来处理。” 王超心里石头落了地,只要有曾县长这句话,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先把这位投资代表拘留上二十四小时,期满让他走人就是了,不走的话,那就通知他们公司来领人,只要他自己不嫌丢人就是了。 “曾县长,那我这就去处理一下?”王超小心请示着。 曾毅点点头,道:“治安队的例行排查,我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王超心中一喜,曾县长这么讲,就是认可了自己这次的行动,虽然自己动手有些晚了,但一举拿住贾仁亮的“铁证”,也算是在葛世荣的心窝上扎了一刀,贾仁亮这个招商局局长位置不重要,但却是葛世荣的铁杆心腹,拿掉他,对于葛世荣威信的打击是非常大的。 等王超离开后,包起帆这才走到曾毅办公桌跟前,面色尴尬,道:“老板,我又给你捅娄子了……” “今天的日程是怎么安排的?”曾毅随口问了一句,他不愿意纠缠这件事的对错,包起帆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捅娄子,对于贾仁亮,曾毅早就想拿掉了,这次虽然出了点岔子,但目的还是达到了。 包起帆就知道曾毅不追究了,愣了几秒,这才翻出记事本,道:“上午十点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请您来主持;下午还没有既定的安排……” “去看一看民工子弟学校的建设进度吧!”曾毅一句话,就定了下午的日程安排。 包起帆赶紧记下来,然后退出去安排了。 第二天上午,张忠明召开了临时的常委会议,曾毅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里面的气氛有些凝重,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茶的喝茶,看报的看报,尽量不去跟别的常委有眼神上的交流。 今天这个会的主题是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贾仁亮嫖娼被抓的事,虽然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怎么能瞒得过在座的诸位常委呢。 这回可是要见真章了! 龙窝乡事件爆发的时候,大家就觉得曾毅必然会向葛世荣摊牌,丰庆县的政治格局也因此可能要重新改写,是王荣标的意外潜逃,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今天不过是该发生的事情再次发生罢了。 不过,很多人还是要感谢王荣标的,要不是王荣标的逃跑让“摊牌”往后拖延了一段时间,大家很可能就要在看不清楚形势的情况下,站错队、表错态了。 毕竟在那个时候,葛世荣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的迹象,甚至在龙窝乡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让曾毅修建超限检测站的计划搁浅了。但经过后来的医保招标事件、来福医药事件、以及前两天的挂牌仪式,大家要是还看不清楚县里的情势,掂量不清楚曾县长的分量,这个常委也就白干了。 张忠明黑着脸走进会议室,扫了一眼众常委,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道:“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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