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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条腿,看起来就像是刚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散发着怪味,还湿漉漉地滴滴答答着,他实在不相信这样就能治好腿上的溃烂。 邵海波就问道:“进一步的措施,是指截肢吗?” 美国的专家很生气,道:“邵院长,你也是专业的医学人员,你应该清楚腿部溃烂的最佳治疗方案是什么。” 邵海波道:“如果你能说服患者截肢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去准备截肢手术。” 戴维的私人助理此时也走进了病房,问道:“情况如何?” 邵海波就拿出病历,道:“各项生理指标,已经趋于正常,戴维先生也退烧了,可见感染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 “现在就下这个结论还有点早!”养专家反对邵海波的结论,“必须验血之后才能知道详细的情况。” 正说着,护士拿着化验单走了进来,“邵院长,这是化验结果!” 邵海波接过来一看,顿时长舒一口气,对那私人助理道:“恭喜,化验结果显示,戴维先生的感染情况已经消失,血液中残余的蛇毒,也基本消失殆尽,不会再有任何生命危险了。” 私人助理急忙问道,“这是否说明,戴维先生的腿已经保住了?” “至少情况不再恶化了,并且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邵海波笑到。 其他的专家却是不信,昨天他们已经用尽了抗生素,甚至不惜使用一种药性很危险的抗生素,都无法控制住感染的局面,结果吃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感染就能消失吗? 他们接过化验单,仔细查看之后,就集体沉默了,上面显示血液中白细胞、血小板的数目都恢复了正常,再加上戴维退烧,一夜没有恶化迹象发生,已经基本可以确认,危急戴维生命的感染状态被控制住了。 私人助理很高兴,“太好了!我要这个好消息,立刻汇报给老戴维先生知道!” 在场的专家全部无地自容,这么多顶尖的专家忙了好几天,最后竟然还不如两颗蜡丸,这真是个莫大的讽刺啊。 中午吃午饭的点,戴维清醒了过来,他竟然感觉到了饿,让助手去给自己准备适合的午餐。这一情况让医院的人大为放心,说明戴维的内脏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机能。 “戴维先生!”专家们上前问道,“能感觉到腿吗,现在是一种什么感觉?” 戴维也看不到自己的腿现在是什么情况,道:“我感觉腿上有很多的虫子在爬来爬去。” 老专家一听,就立刻道:“觉得虫子在骨头上爬呢,还是在肉上?” 戴维感觉了一会,道:“是在肉上!” 老专家就知道这是有好转了,他的眼光又瞥到了一旁的罐子上,心道回头一定得找到这个悠然居,这药太有效了!现在绝大多数的医院,只会用血清和血液透析的办法治疗蛇毒,但血清又不属于常备药物,每年被耽搁的蛇咬伤患者不计其数,如果有这种药的话,倒是可以替患者挽回很多痛苦,甚至是截肢的代价。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不能看到纱布里的情况,戴维再没发生任何意外情况。到了第三天,专家们再次聚集在病房,准备看看拆掉纱布后的情况。 拆纱布的工作,还是由老专家来负责,纱布沾上淋巴液之后,已经有些凝固,无法一层一层拆开,老专家小心翼翼地用剪刀一点点剪开,免得碰伤了里面的皮肤。 当把纱布整个揭掉后,大家都惊呆了,戴维的腿已经完全消肿,恢复了正常的粗细,以前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的肌肉,眼下也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干痂,在这些干痂的周围,能看到刚刚长出来的新肉。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老专家由衷地赞了两句,他也曾经治疗过一些蛇咬伤后的溃烂病例,但像戴维这样严重的,他自问也是束手无策,没想到曾毅在短短三天内,就能达到这种治疗效果,接下来就是随便拉一个实习医生过来,也能治好了。 前几天昏迷的时候,戴维都感觉自己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没想到现在自己不但醒了,腿也保住了,他喜出望外,就要从床上下来,道:“我走两步看看!” 邵海波急忙按住他,道:“现在刚有好转,还不能剧烈活动,再养几天吧!” 戴维看着自己的腿,道:“腿还在我的身上,没有比这种感觉更好的了!” 私人助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心道要是把捐建医院的事情告诉你,不知道你的感觉还会不会如此好。 长宁山上,翟老散步散到了汤修权的小楼前,要找他下棋,结果看到汤修权正捧着一本《黄帝内经》在看,便道:“老秀才,你是热动力的专家,怎么也看起这种书来了?” “没事的时候,就研究研究!”汤修权赶紧请翟老坐下。 “姓曾的小子,也是放着自己的中医不做,跑去折腾什么西医学校了。”翟老说着,“在我看,这都是不务正业,哈哈!” 汤修权笑了笑,道:“我倒觉得曾毅做的没有错,西医比较好培养,更符合现代社会的需要,如果能培养出一大批优秀的西医,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说起了这个,翟老就问道:“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中医就比西医难培养。” 汤修权放下手里的《黄帝内经》,道:“这是因为中西医的理论体系不同,中医是建立在玄学之上的一种医术,而西医是建立在科学上的。” 翟老“唔”了一声,等着汤修权的下文,他还是不明白。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我们每天看到太阳东升西落,便推出地球是在自西向东转动,这就是玄学,它的结论是建立在推测之上的;而科学不是这样的,科学重实证,它要经得起检验。”汤修权笑了笑,“中医的诊断方法:望、闻、问、切,无一不是在推测,曾毅看人气色,就知道人有什么病,这就是一种推断的过程,至于正确与否,还要再去检验;而西医刚好反过来,她会先去做一系列的化验和检查,证实了人体存着某种疾病,而不是去推测。” 翟老就有点明白了,微微颔首,心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第一八一章 事故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汤修权叹了口气,“推测是一种主观活动,看到太阳东升西落,有人推出地球自西向东转动,但也有很多人认为是太阳在绕着地球转,所以一千个人学中医,就会有一千个不同的理论出来,这正是中医难以批量化培养的原因所在。自古至今,中医发展出比较成熟的流派,就有几十个之多,而其余一知半解,靠着医书中的只鳞片爪来治病的,更是数不胜数。” “有几分道理!”翟老露出一丝沉思神色,道:“秀才,你继续说。” “西医虽然很难称之为独立学科,因为她用于治病的理论,很少是由医生创立的,而是由解剖学、生物学、物理学、化学、工程学这些基础学科的专家创立的,就是西药和各种检测设备,也不是由大夫发明的。”汤修权看着翟老,“但是,现在青少年所接受的大众教育,学的就是这些基础学科的知识,在没接受专业的医学教育前,他们已经对西医治病的基础理论所有了解,再经过专业医学技能的培养,他们就会成为大夫。” 翟老笑了笑,原来中医是输在了起跑线上啊,“到底是知识分子,几句话,就让我明白了为什么中医比西医难培养。” “一般来说,接受了这些基础学科教育的人,会养成科学的思维方式,再去学中医,就变得难以接受了,所以现在中医学院培养出来的中医,大多也都是根据西医的化验结果去开药方。”汤修权接着说道:“中医现在打不过西医,除了人才凋零外,也有其它方面的原因。中医至今没有一个标准的基础知识体系,学者难学,用者难用,想要对她的基础知识体系进行修正,你都无处下手,这在一定程度上也阻碍了中医的发展;而西医则不一样,门类清楚明白,知识结构严谨细致,接受起来很方便,修改起来也非常容易进行。我将这种差别总结为一句话:中医是经验体系,西医是知识体系,经验难以传承,而知识非常容易传承。” “那中西医哪个更好一些?”翟老又问。 汤修权摇了摇头,“很难说,各有优点吧!遇到医院那些坐堂的中医,你会觉得中医一无是处,碰到曾毅这小子,又觉得中医很神奇。” 翟老哈哈大笑,这句话倒是一点没错,曾毅这小子的身上,确实处处透着神奇,望气便知病的来龙去脉,这可是任何先进的仪器都无法做到的,“你说的这些观点,曾毅都同意吗?” 汤修权笑道:“部分认同,部分不认同吧。” 正说着呢,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就看曾毅驱车到了汤修权的小楼前,跟龙美心一起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是要下棋吗?”曾毅笑着问道。 翟老跟曾毅下了很多局,胜少负多,认清现实后,他从曾毅身上找回场子的想法就弱了很多,道:“一去好几天,病人也不管,县里的公务也不管,我要是你们县长的话,一定把你开除了!” “翟爷爷,你这可是冤枉我们了!”龙美心笑吟吟走上前,道:“我们是给南云县争取大项目去了。” 这几天曾毅去做什么了,张杰雄早已向翟老汇报,翟老心里清楚得很,只是看龙美心这么维护曾毅,他心里就有点乐了,道:“我又不是他们县长,你着急替他解释干什么!” 龙美心脸一红,嗔怪地看了一眼,然后扭过头,只当是自己什么也没说。 挂在屋檐下的鸟笼子里,汤修权那只一直不怎么会叫的笨鸟,此时欢快地叫了两声。 曾毅好奇地走了过去,问道:“才两天没见,这鸟怎么开窍了,会唱歌了!” 汤修权就道:“翟老是养鸟的行家,拿去给这笨鸟开了两天嗓子,它就学会唱歌了。” “奇怪啊,奇怪!”曾毅盯着那鸟,纳闷道:“我弄了大半年,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它学会唱歌。” 翟老呵呵笑着,“论象棋,你跟我勉强算是半斤八两,但论养鸟,我能甩你八条街!” 张杰雄一旁努力忍着笑,象棋不管用了,这又改成比养鸟了。翟老自从到了长宁山后,这有趣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可比在京城的时候强多了。在京城,他每天除了溜溜鸟,跟鸟说话外,一点乐趣都没有,再加上浩辉的病情,翟老有一年多都没露过笑脸,那些本来要看望他的人,也都畏而远之了。哪像现在,翟老是整日心情舒畅、笑声不断,下象棋就找汤修权,比养鸟又欺负曾毅,这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啊。 曾毅伸出根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啊!” 翟老爽声笑着,道:“等哪天我心情好,可以教你两招!” 龙美心此时问道:“翟爷爷,你现在的心情不好吗?” 翟老顿时吹胡子瞪眼,这丫头真是个死心眼,好容易逮到个机会,还不许我卖弄一下吗,他道:“你这丫头,胳膊肘倒是学会往外拐了!” 众人都是大笑,搞得龙美心很不好意思,一跺脚走了。 曾毅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喝呢,电话响了起来,是招商办主任刘强的,曾毅就接了起来,“刘主任,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刘主任焦急的声音,“局长,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曾毅就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南大街白云宾馆的施工工地出了事故,脚手架倒塌,砸伤了好几个工人!”刘强赶紧说到。 “现在情况如何?”曾毅问道。 “受伤的工人都送医院了,情况还不知道!” “我马上过去!”曾毅说完就挂了电话,跟翟老和汤修权匆匆讲了两句,又驱车往山下去了。 “比县长还忙活!”翟老轻轻笑了两声。 白云宾馆是去年年底招商局引来的项目,要在南云县南大街修建一座四星级的七层宾馆。 曾毅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了用来搭建脚手架的钢管和踏板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县里有关部门的人、以及安监派来的调查员已经到达现场进行调查,杨福星正在跟这些人交涉,汇报当时的情况。 看到曾毅过来,杨福星苦着脸,大倒苦水:“曾局长,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曾毅沉着脸,“有没有人伤亡?” “伤了五个,已经送医院了,没有生命危险!”杨福星就闷闷说道。 “早都给你讲了,一定要注意安全,你做了这么多年工程,难道不清楚安全的重要性!”曾毅喝到。 杨福星又苦着脸,道:“今天这事就是个意外,我们刚搭好脚手架,还没来得及固定呢,一阵大风刮过来,这架子就倒了!” “为什么不提前做预防措施!”曾毅问道。 “我们是严格按照操作规章制度来进行施工的,但……但谁也想不到它会突然刮那么大的风啊!”杨福星觉得很冤枉,“真是倒霉!” 县里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工程,都是曾毅负责来跟县里各部门的人打交道。负责事故调查的人也认识曾毅,他走了过来,道:“曾局长,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今天这个情况确实特殊,当时刮了一股邪风。你看,竖在对面楼上的广告牌,也被吹倒了!” 曾毅抬眼看了一下,发现对面楼顶的广告牌,确实是被吹倒了,但他还是道:“平时强调安全生产,就是为了防止这些意外的发生,现在架子塌了,还伤了人,就说明安全工作还是没有做到位!” 杨福星知道曾毅平时非常注意安全,发生今天这事,他只能自认倒霉了,道:“曾局长,我已经把手里所有的工程都停了,进行安全自检;这次受伤的工人,医药费全由我出,赔偿我也认了!” “这本来就是该由你来负责的!” 曾毅喝了一声,他平时讲的最多的就是安全,最放心的也是杨福星的工程队,没想到偏偏就是杨福星出了事故,这让他有些恼火。 杨福星也觉得有些辜负了曾毅的信任,曾毅信得过,才把好几个工程交给自己来做,可自己却给人家闯了祸,要是当时能多栓几根绳子,这个事故也能避免。杨福星就道:“曾局长,回去我就拿个章程出来,一定会把安全做到实处,把每一个细节都要考虑到,保证以后绝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再有下次,我第一个把你从南云撵出去!”曾毅说完这句,就驱车离开,到医院去看受伤的那几个工人。 杨福星的脸皱成一坨,看来曾毅是真生气了,这可是自己的财神,得罪不起,看来以后还要在安全施工上,再多下点工夫啊。 旁边安监局的就摇了摇头,叹道:“老杨,事故已经出了,还是做好善后工作吧!” 杨福星点着头,道:“那现在怎么办?” “先停工,接受安全检查之后,合格了,你再复工!医院那几位工人的医疗赔偿工作,你也要做好!”安监局拿出事故处理通知书,直接发给了杨福星,“另外,安全生产的保证金,也要增加!” 杨福星接过处理通知书,道:“好,我知道了!”然后又是一声叹气,心道这狗日的风早不刮晚不刮,偏偏我固定脚手架的时候刮,真是八字走背运啊。 曾毅去医院看了那几个被受伤的工人,好在当时脚手架是缓慢倒塌,所以砸下来的力道并不是很大,这几个工人受的伤都不严重,只是需要好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来休养了。 出了医院,曾毅又到了县政府,把医学院的事情向将中岳和康德来汇报了一下。现在戴维的病情已经好转,肖登在荣城联系到了曾毅,表示捐建协议即可生效,曾毅待在荣城,等的就是这个消息。 “落户荣城?”康德来掐掉手里的烟头,“这只是厅里的意向呢,还是最后的决定?” “基本定下来了!”曾毅说到,“医学院的名字就叫做南云医学院,建成之后,医学院每年在南云县的招生名额,除了计划指标外,还会再额外给予五十个名额。” 康德来眉头紧锁,他可没有兴趣听这些好处,心道这事现在麻烦了,市里也有让医学院落户龙山市的意愿,再怎么说,南云县也是龙山市的一部分,不管落户南云,还是落户龙山市,市里最终都能接受,顶多就是高兴与不高兴罢了,但要是落户荣城,市里会怎么看南云县呢,这完全就是目无上级组织啊! “小曾,有个情况,我忘了通知你,市里前几天派晏副市长下来一趟。”康德来看着曾毅,“市里也认为在南云县建立医学院的条件不存在!” 曾毅眉毛微微一抬,就意识到事情复杂了,他之前倒是没有考虑市里也会插手,如果当时这个项目就是签给荣城,那市里也无话可说,但既然签到了南云,又改到荣城,市里没有想法才怪。换了任何一位领导,都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这南云县到底是接受龙山市的领导呢,还是接受荣城的领导啊! 将中岳猛吸了一口烟,当时高高兴兴签协议的时候,谁能想到会有这些后续波折啊,早知如此,这协议还不如不签呢,他道:“事已至此,我看可以考虑将医学院改名为龙山医学院,由市里和省里共建。” 康德来心道这能管用吗,市里和省里共建,那市里就要掏钱的,结果掏了钱,学院却建在别人的地盘上,里子面子全丢光的事,市里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曾毅想了一会,道:“市里如果要建医学院,必然要给省里递交申请,我看这事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就交给省里去协调吧。” 康德来一想,这倒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南云县谁也不支持,但谁也不反对,就由市里跟省里打官司去吧。反正不管跟市里争,还是省里争,南云县都没有胜算的,现在市里和省里都想插手,这个项目还是及早让出去好了。 想明白这点,康德来也就不再琢磨这件事,他道:“我听说今天飞云宾馆的工地出了事故?” 将中岳就道:“这件事已经调查清楚了,县里也给目前所有在建的工程发了通知,要求立刻停工进行安全检查。” 康德来微微颔首,沉声道:“现在县里的工程多了,出安全事故的概率也就大了,我看有必要成立一个安全建设监督办公室!” 将中岳点头表示同意,“安全大于天,我看这件事可以由康书记你来牵头,以示对安全建设的重视,我就给你做个副手。” 龙山市市长姚俊明正在伏案批材料,秘书轻轻敲了两下门,进来把几份新来的材料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姚俊明看最上面那一份,是前几天市里递交给卫生厅的申请材料,就顺手先拿了起来,不过等看清楚里面的批复内容,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这个康德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一八二章 械斗 姚俊明就拿着省卫生厅的批复进了市委书记陈国庆的办公室:“陈书记,我们递交给省卫生厅的申请有了批复,这是回批。”说完,他把批复放在了陈国庆的办公桌上。 陈国庆对这件事的进展非常关心,一抬手,道:“俊明,坐!”然后就拿起来了那份回批。 批复上面洋洋洒洒几百字,大概意思是说,因为美方捐建南云医学院项目意义重大,经过慎重考虑,省里决定对此项目进行全面统筹安排,并会对龙山市的医疗资源进行重新评估和配置,所以在此期间,暂不受理龙山市的申请。 陈国庆的脸色就沉了下去,龙山市的申请材料上,可没有提到美方捐建,更没有提到南云县,为什么省里会下这样的批文呢?这肯定是有人到省里去通信报信、上蹿下跳了。 “陈书记,要不我打个电话,先找南云县的同志把情况了解清楚?” 姚俊明此时也是一肚子的火,这事明摆着就是南云县捣了鬼,他早就听说南云县为了让医学院落户南云县,派人到省里活动去了,结果就是弄巧成拙,让省里给劫了和。 按照姚俊明的打算,市里先打申请,为龙山市争取一所医学院的设立名额,等名额拿到手,一个地方不可能同时建两所医学院,市里再施加压力,让南云县把项目并入市里,这样就顺利接管了南云县的项目,还能拿到美方的投资和优惠条件。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所医学院是市属院校,除了明处的政绩外,市里还可以争取到很多厅级、处级的人员编制,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 高等院校的行政级别可是非常高的,市属院校的校长,至少都是个副厅级,晏治道以前不过就是个教书匠,可人家的级别在那摆着呢,从政的起点直接就是副市长,比普通人高了很多,可以说,这就是条升迁镀金的捷径! 现在可倒好,省里统筹安排,也就是说这所医学院属于是省属院校了,跟市里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了,姚俊明的算盘落了空,心里何止是恼火,他连掐死康德来的心思都有了。 对于这个鸡飞蛋打的结果,陈国庆同样也是怒不可遏,道:“他们南云县想干什么,为了自己的一点点小利益,就置市里的统筹安排于不顾,他们的眼里,还有没有龙山市委市政府啊!” “我能理解他们的初衷,我想他们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建设南云、提高南云的知名度,不过也应该跟市里提前打个招呼嘛!” 姚俊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南云县这种行为,完全就是目无上级组织,是任何一名领导都无法容忍的。 “就算初衷是好的,但目无上级组织的这种行为,绝不能纵容!”陈国庆火冒三丈,这康德来完全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土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报告都打到省里去了,他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个市委书记,也没有龙山市的利益,必须予以严惩。 第二天早上,曾毅去爬山晨练,在长宁山的山顶上,遇到了正在锻炼的翟浩辉。 “早!”曾毅打了个招呼,笑道:“我还以为我是最早的呢,没想到你比我更早!” 翟浩辉正趴在一块大青石板上做俯卧撑,看到曾毅,就站了起来,道:“曾大夫也不晚!” 曾毅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道:“古有祖逖闻鸡起舞,今有山顶苦练,从古到今,我看有志报国的人,行为都差不多!” 翟浩辉笑了笑,道:“我可比不上祖逖大将军,我只是从小生活在军人家庭,习惯了军人的这一套。” “能把这些坚持做下来,本身就很了不起了!”曾毅夸了一句,就开始跳跃腾挪,活动着筋骨。 翟浩辉也不说话,继续着自己的锻炼。 过了二十来分钟,两人的晨练都结束了,就一起朝山下走去。 “曾大夫……”翟浩辉突然说到。 “叫我曾毅吧!”曾毅笑着,“咱俩基本算是同岁!” 翟浩辉笑了笑,曾毅说基本算是同岁,是因为两人出生的年份不同,曾毅大一年,但如果细算的话,两人相差不到一年。“好,那我以后就叫你曾毅。”翟浩辉顿了一顿,道:“谢谢你,曾毅,没有你的话,我现在不可能跟以前一样早起晨练。” 曾毅摆了摆手,“看你也是个当兵的,应该豪爽大气,怎么也说起这些客气话了。” 翟浩辉笑了笑,道:“没想到你也是个当兵的脾气!” 两人往山下走了一截,翟浩辉道:“我听说那天在我清醒之前,你念了一大段的话。” “随口念的!”曾毅就道。 翟浩辉摇了摇头,看着曾毅,问道:“你是不是猜到我是因为什么事得了狂症?” 曾毅笑而不语,道:“人都有年少痴狂的时候。” 翟浩辉就知道曾毅多半是猜到了,因为曾毅没有讲年少轻狂,而是讲年少“痴”狂。只是翟浩辉很纳闷,这件事什么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曾毅偏偏能猜到呢,难道这个也能把脉推出来吗? “这件事我从来没对你讲过……”翟浩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接着道:“从生下来开始,我就跟着爷爷生活,我爷爷是个非常严肃的人……” 翟老是把翟浩辉当成翟家的接班人来培养,对他的要求尤其严格,而且翟老退休后,也有大把的时间来监管翟浩辉,所以翟浩辉从小就跟别的衙内不同,他身上没有其他纨绔的那些毛病,为人很低调,低调到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背景和来历。 直到上了军校,翟浩辉才算是离开了翟老的监管,在军校里,翟浩辉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他把那女生当作天仙一样来看待,为此非常着迷;他还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认为是那种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可后来翟浩辉去了西点军校,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那女生就跟他认为是兄弟的好朋友搞在了一块。 翟浩辉从小都很顺,也没人会背叛他,他从没经历过这种一天之内同时丧失了爱情和兄弟情义的痛苦,而且他也想不通,自己哪一点都比那个朋友强,为什么会选择对方而不是自己。 于是,翟浩辉就魔怔了,发了癫狂,乱砸乱打,抓进医院让医生给治坏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曾毅问道。 翟浩辉长出了一口气,像卸掉了一个重重的包袱,道:“说出来,心里感觉这件事才算过去了!我不想让爷爷知道这件事,怕他认为我没出息,也不想被别人嘲笑。想来想去,这事还是说给你听,你是个医生,基本的医生操守还是有的吧?” 曾毅笑了笑,“这也未必,我现在不是医生了!” 翟浩辉在曾毅肩膀上拍了拍,道:“你是个好大夫,救了我翟浩辉一条命,就算你说出去,我也不会怪你!” 曾毅摇头苦笑,“你这是考验我!” 翟浩辉哈哈大笑,朝山下走去,一边喊道:“得有何欢,失又何苦,不过都是尘土,何必痴恋,何必痴恋!哈哈!” 曾毅笑着跟在后面,心道翟浩辉总算是解开心里的一块疙瘩了,以他这种身份的人,能够把这个秘密讲给外人听,殊为不易,说明他是彻底放下了。 走了两步,曾毅又为那两个背叛了翟浩辉的“狗男女”叹息,为了下半身的幸福,却丢了下半生的幸福,也不知道这都做的是什么孽啊! 下山吃过早饭,曾毅就朝县城去了,今天他要到所有工地去亲自检查,排查安全隐患,强调安全意识。昨天县里的安全建设督查小组就成立了,曾毅被点名担任了一名副组长,因为目前县里的大大小小工程,都离不开他去奔走联络。 同行的还有县里相关部门的领导,今天所有的工地都停工了,众人到工地的时候,基本看到的都是在加固脚手架、防护网。 安全检查小组对每个工地的安全措施进行了验收和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有的问题,也都无关痛痒,不会影响到安全。 其实南云县这些工地的安全工作做得还是很不错的,原因在于曾毅每隔几天就要到工地上转一转。这些项目的投资人都跟曾毅认识,下面包工程的人也不敢惹曾毅,真要是惹到他,工程款拿不到不说,还要被赶出南云县去,所以安全工作做得都还到位。 地方小了就是有这个好处,易于管理,所有工地上的安全情况,基本都在曾毅的掌控之下。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检查组验收了南云广场的项目,准备赶往下一个工地。 刚出工地,就看杨福星的车子急惶惶驶了过来,杨福星不等车子停稳,就从上面跳了下来,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大喊:“曾局长,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检查组的人心里集体“咯噔”一下,我的神啊,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慌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曾毅问道。 杨福星喘了两口气,指着城东的方向,“打起来了,张总和陈总的人打起来了。” “在哪呢?”曾毅就拽住了杨福星,“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张总的那个项目现在要浇筑地基了,他托我从外地调来一台混凝土泵车,结果泵车刚进县界,就让陈总给劫走了,说是他的楼也要浇筑,两边的人就在城外路边打了起来。”杨福星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曾局长,你快去看看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曾毅心道“坏了”,二话不说就直接跳车自己的车,调转车头直奔城东去了。 现场检查组的人就炸了窝,一个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连连说道:“坏了,坏了,这要出人命啊!” 还好杨福星反应过来了,他喊道:“快,快给公安局打电话,让王局长派人去!” 检查组的组长跟公安局局长认识,立刻一个电话打过去,“王局长,城东有大规模械斗,快派人去吧!什么?多少人?” 杨福星立刻就道:“七八十人,都带着家伙呢,还有铲车和推土机!” 那边公安局局长一听,寒毛都竖起来,直接撂了电话,就通知县武警中队出动。南云县有近十年了,都没有发生过如此大规模的械斗事件呢。 曾毅出了城东,顺着公路往前走了没到三里地,就看到远处的情景,当时一颗心就沉了下去,现场都打成一片了,两个工程的人是铲车对推土机,这种大家伙都用上了。 曾毅冲到跟前,猛踩刹车灭火,人已经从车里冲了出去,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可惜这些人都打红眼了,听到曾毅的话,仍然是厮打在一起,谁也不肯停手。 曾毅此时就想起翟老给自己的那把手枪了,妈的,真是用到枪的时候,才想起这玩意不是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当下曾毅一边喊着住手,一边就冲了上去,看人就打,一拳下去,中招的人绝对是躺倒在地起不来了。 “妈的,都给老子住手!”曾毅也红眼了,放倒几个之后,猛一下跳上一辆铲车,将那司机像拎小鸡一样抓住扔出去,然后猛地按下铲车上的汽笛。 “呜!!!!” 刺耳的汽笛一阵狂叫,众人才抬眼扭头看了过来,一看之下,就慌忙四散,只见曾毅开着铲车,“轰隆隆”就压了过来,柏油的路面被拉出几道深深的印子,发出渗人的声音。 铲车从这头蹿到那头,刚才厮打在一起的人终于分开了。 “狗日的!你连老子都要压啊!”陈二狗心惊不已,他就是杨福星嘴里的陈总了,他刚才差点就让铲车给推走了。 曾毅从驾驶室里出来,跳上铲车,喝道:“陈二狗,在南云的地盘上闹事,你不想活了是吧!” 陈二狗一看是曾毅,登时脑子就有点清醒了,道:“曾局……” 话还没说完,曾毅就已经到了跟前,对着陈二狗就是一脚,登时将陈二狗踢得倒飞出去好几米,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陈二狗手底下的工人一看自己老板被打,拿着家伙准备往上冲。 曾毅伸手拽过一根钢筋棍,“噶”一声就往旁边的铲车门上戳了过去,只见棍子就像捅上了一块豆腐似的,直直插了进去,露在外面的不过寸许。 “想死的,就给老子动一下试试!”曾毅瞪眼怒喝。 工人一看,全都倒抽一口凉气,妈呀,这要是戳在人身上,能穿好几个糖葫芦啊。 远处的张黑三一看曾毅发了飙,脚就开始往后直缩,正要掉头跑呢,被曾毅一把揪住,往后一扯,然后就是一拳上去,张黑三的牙立刻飞出去好几颗。 “胆上长毛了吗!敢在南云县闹事,把我曾毅平时的话都当放屁了!” 第一八三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周围械斗的人全傻了,眨眼间两个挑头的老板就全被曾毅打翻在地,躺在地上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现场还是有人认识曾毅的,就道:“姓曾的,你是政府人员,怎么能打人!” “打的就是你们这群王八蛋!”曾毅怒不可遏,指着对面几十号人:“都吃饱了撑的是吧,你们是出来打工的,还是来打架的!命很贱是不是,打死人也不用偿命是不是!” 这几十号人一听,就有点后怕的意思了,谁说打死不用偿命,刚才只是打红眼了,顾不上想这些了! “我数三下,想继续在南云县打工,想拿到自己工钱的,就把手里的家伙给我扔了!”曾毅指着地上的两个挑头的,道:“谁要是执迷不悟,就跟这两个王八蛋一块去蹲大牢吧!” 工人一听要坐牢,这才慌了,他们到南云县打工,只想赚点钱养家糊口,真要是坐了牢,家里的老小谁养活啊! “一!”曾毅喊了一声。 “二……” 二还没喊完,“呼啦啦”一阵响,地上掉了一地的家伙什,铁锹、钢筋棍、扳手、钢管、钢丝钳…… 大家出来的时候,也只是被工头裹挟着,你要是不来,可能就拿不到这一两个月的工钱,或许以后都不能在这个工程队干了,而且老板还说了,今天只要去了往那一站,就给两百块,大家这才来了,想着就是站脚助威的事,可一见了血,情况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你们这群王八蛋!”曾毅骂了一句,“站在那里等死吗?还不赶快给老子救人!” 众人这才慌忙去看自己被打倒在地的工友,现场地上躺倒了十七八个,人事不省;至于站着的人,也有一半都挂了彩。 “伤重的,赶紧抬着送医院!伤轻的,自己去医院!”曾毅大声呵斥,现场受伤的太多了,曾毅一个人哪能处理过来,只能先往医院送了。 以前鲁迅讲到国人,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曾毅现在却是怒其乱争,为了一件原本可以协商解决的小事,就搞这样的大规模的械斗,一下打伤这么多人,难道这样就是争得有意义,就能对得起自己的这条命? 跟这些打红了眼的人没办法讲道理,所以曾毅上来先把两个挑头的打倒,擒贼先擒王,要是让这两个挑头再啰啰嗦嗦喊上两嗓子,这些失去了冷静的工人,指不定还要生什么变故呢。 现场很快就得到了控制,曾毅跑过去,给那几个伤势重的做了个初步急救,然后就让人抬着往医院送。 县武警中队接到命令,快速出动,在三辆警车的带领下,两辆军卡轰鸣着就朝城东赶了过来。 看着全副武装的武警从军卡上跳下来,将现场包围,这些工人才觉得害怕了,要不是曾毅及时赶到,自己就算不被抓去坐牢,今天也少不得要挨一顿痛打了。武装警察处置这种大规模械斗,一般是不问原由的,上来先打,打倒捆起来全部带回来再说。 王局长从警车上下来,擦了把帽檐下的冷汗,心道来晚了,看样子都打完了,不会是一方全军覆没吧?照以往的经验,如果一方全没,肯定要出重伤和人命的。 曾毅一眼就看到了王局长,急忙上前,喊道:“王局长!” “啊……”王局长正要下达抓人的命令,看到曾毅就觉得惊讶,“小曾,你怎么也在这里!” “来不及解释了!王局长赶紧放行吧,有几个伤重的工人,必须马上送医院抢救,要是出了人命,今天这事就麻烦了!” 王局长一听曾毅这话,就知道现场已经控制住了,赶紧命令武警让开道路,又让警察上前帮忙,把几个伤重的人往医院送去。 “没有出人命吧?”王局长小声问曾毅。 “目前没有,但有两个人的伤势比较严重!”曾毅脸上也有一丝愁云,“还好王局你及时赶到了,赶紧收拾现场吧,这里是公路边,路过的人太多了!” 王局长也是心中一凛,这里是出城进城的主要道路,还是立刻善后比较重要,要是消息传出去,事情闹大了,自己这个局长可就坐不稳了,当下他喝道:“把这些打架滋事的坏分子,全都给我抓回去!” 武警收到命令,立刻行动,把现场的人全都逮到军卡上。 看到警察要把躺在地上的陈二狗和张黑三捞起来送医院,曾毅道:“这两个挑事的王八蛋,就不用送医院!” 一听这就是带头闹事的,警察本来弯腰要扶的,就换成了掏出手铐,双手反剪一个猛锁,拎起来就扔到了军卡上。 不一会,现场所有参与械斗的人全都被带到了军卡上,看着眼前这些铲车和推土机,王局长道:“这些咋弄?” “我让人来弄吧!”曾毅就掏出电话,让杨福星立刻派几个会开铲车推土机的人过来。 王局长看曾毅有办法,也不多耽搁,留下两个警察在现场负责善后,就下令收队,带着人回县城去了。 事件很快就有了结果,参与械斗的一共九十二人,受伤的有三十七人,其中重伤六人,有两名伤势特别严重,在县医院经过简单抢救之后,被紧急送往市里的大医院。 两天之内连发两起事故,伤了四十多人,还有两人生死未卜,得知消息后的康德来大发雷霆,连自己的茶杯都给摔了,对前来汇报的公安局局长厉声喝道:“无法无天,简直是视人民政府于无物,对于带头滋事的坏分子,一定要严惩不贷!” “是!” 王局长也是满背冷汗,今天幸亏是曾毅早去了一步,否则等自己赶到的话,怕是就已经出人命了,要知道救条人命或许很难,但要出条人命,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要给那些无视法律、无视人民专政的人,一个狠狠的教训!”康德来心中怒火不可遏制,就因为抢一台机器,南云县差点付出好几条人命,这简直是耸人听闻! “是!” 王局长又急忙应着,就算康德来不发话,自己也必须严惩,否则今后这样的事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 “人祸甚于天灾!对于这种性质极其恶劣的事件,必须坚决打下去!” 康德来拍了桌子,南云县天天有山崩,可一年的事故加起来,也没有今天一起事件伤的人多。 曾毅收拾完现场,又赶到县医院,去看那些伤者的伤势。此时县医院所有的医生护士,全都忙作一团,县医院从来就没有一下接收过这么多的伤者,连楼道里都摆满了病床,能派的人全都派上去,就连刚到医院实习的护士,都被派去给伤者缝伤口。 等从医院出来,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唉……” 从来不叹气的曾毅,站在县医院的门诊楼下,突然长长叹了口气,他觉得有一丝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疲惫。 杨福星此时跑了过来,手里撑着把伞,道:“曾局长,所有的设备,我让人先弄到城东的货场里去了。” “好!”曾毅点了点头。 “曾局长……”杨福星看曾毅心情不佳,劝慰道:“你也别太上火。” 杨福星多少能了解一点点曾毅的心思,他干了这么多年的工程,从没遇到曾毅这样的领导。以前杨福星接工程的时候,得吃饭请客送礼,不然拿不到工程;工程开工了,还得请客吃饭送礼,应付各方各面你都得罪不起的人物;等到工程结束了,你还得请客吃饭送礼,工程得验收吧,工程款得结吧,从来就没有一次,工程是能一次能验收过的,杨福星也从来都没有收到全款,你不割一块肉喂狼,款子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干工程能赚的利润,一大半都耗在这上面,包工头怎能不偷工减料,怎能不克扣工人工资,怎能不能省则省? 在南云县做的这几个工程,是杨福星这辈子做得最舒服的工程了,虽说曾毅的要求严格了一点,不能这样,不许那样,但你只要好好地做工程,其它方面的事情,就都由曾毅在跑了。他这个招商局局长,是天底下最称职的后勤部长了,能为投资商考虑到的事,几乎全都做到了,这也是到南云县投资的人越来越多的一个原因。 可今天偏偏出了这种事,实在是有够让曾局长伤心的,别人不找你们的麻烦了,你们却自己闹起事来了。 “回头派个人,去看着那些设备!”曾毅说了一句。 杨福星急忙点头,“我都跟货场的经理说了,晚上我再派两个人去看着。” 曾毅点了点头,就朝自己的车子走了过去。 杨福星跟在后面撑着伞,道:“曾局长,伞你拿着吧,这雨看样子是连阴雨,要下好几天呢!” “不了!”曾毅拉开车门坐上去,“你也回吧!” 杨福星看着曾毅的车子消失在雨雾之中,也叹了口气,返身上了自己的车。 康德来召集安全建设领导小组的所有成员,召开紧急会议,针对县里目前日益严重的建设中所存在的问题进行磋商,会议一直开到了晚上。 “两天连续两起事故,这给我们所有人都敲了一个警钟!”康得来神色严峻,“南云县目前进入了空前的大发展、大建设的阶段,我们对此却预料不及,对于建设中所存在的问题和困难,估计不足,这才是造成这两起事故的主要原因!” 将中岳没有说话,这两起事故,跟前段时间的旅游事故一样,都是预料不足,县里天天盼着大发展,可大发展真的来了,县里却毫无准备,不过康德来说这是事故的主要原因,将中岳觉得有些不合适,难道县领导要集体为这两起事故承担责任吗? “在接下来的工作了,除了做好这两起事故的善后工作,我们更要出动出击、仔细摸排,把目前建设工作中存在的所有问题,全都找出来,并认真解决!”康德来说到这里,眼光瞥向了坐在不远处的建设局局长,“任何人敢于敷衍塞责,拖延了事,县里绝不姑息,一定严惩不怠!” 建设局局长有些郁闷,县里建筑设备急缺的情况,曾毅向他反映了好几次,他也交给县第一、第二建筑工程公司去解决,可一时半会,哪能解决那么多的设备啊。 南云县只是个小县城,以前盖楼有一台搅拌机就够用了,可现在新增的项目,都要都动用大型的混凝土机械、桩工机械、挖掘机械、起重机械,这些设备动辄几百万一台,县里以前就没几台,还全投到老熊乡的修路工程中去了,要解决设备问题,只能是从外地调,或者是本地的包工程的人自己购买。 外地能调的都想办法调来了,本地包工程的人就算要买,也不可能一下买那么多。谁知道一个小县城最后能发展到什么程度,万一接完这个工程就再也接不到下一个工程了,那几百万上千万的设备买回来,就摆在家里观赏吗? 众人正在商量细节,确定分工,康德来的秘书敲门走了进来,在康德来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康德来就站起来,道:“同志们,樊市长已经到了南云县,请大家跟我一起去迎接樊市长。” 众人心中大骇,樊九江雨夜前来南云,已经到了地盘才通知县里,这绝对是来者不善啊。 大家急忙出了会议室下楼,等到楼下,秘书又跑来传达最新的消息,樊九江进入南云县城之后,没有来县政府大楼,而是直接就去了县人民医院。大家就知道樊九江是因为为什么来的了,这是要打板子啊。 将中岳就瞅了一眼康德来,心道刚才你已经为事故的原因定了性,不知道一会在樊市长面前,还会不会这样说啊。 众人只好赶紧上车,赶往县人民医院,等到医院门口,就碰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市府车队。 康德来推门下车,几步来到樊九江的车门口,道:“樊市长,这么大的雨,还要劳您来跑一趟,我们南云县的同志都很惭愧。” 樊九江最近也很闹心,他儿子樊亮亮失踪一周多了,音信皆无,有传闻说是得罪了军方的什么人,但却什么也打听不到,公安局那边也是一点消息都问不出来,这让樊九江很是感觉不安,情况似乎有些太不对劲了,他感觉脑袋上悬着一柄看不到的利剑,随时会掉下来。 听到康德来的话,樊九江只是点了一下头,沉声道:“到县委再说!” 康德来只好又跑回自己的车子,在前面带路,一溜车队在雨夜之中进入了南云县政府大院。 到了楼上的会议室,樊九江神色不善,道:“两天之内,连发两起事故,伤及四十多人,至今还有两人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这件事,南云县委县政府,必须要给市里一个交代,给人民一个交代!” 康德来就站起来,“樊市长,这件事发生之后,我们立刻对南云县所有的建筑工地下达了停工通知书,要求做安全大检查、大教育。县安全建设领导小组也已经做了深刻的反省,并对今后的工作重点做出调整和安排,请樊市长放心,请市委市政府放心,我们南云县一定认真吸取教训,今后绝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件!” “市里怎么能放心!”樊九江眉毛一竖,道:“如果你们真的拿出了得力措施,就不会在发生事故的第二天,再次发生事故!” 康德来被樊九江盛气凌人的训斥,训得有些窝火,道:“樊市长批评得对,我们南云县的工作,确实还存在着一定的不足。但我们南云县的同志相信,在市委市政府的大力帮助下,在全县各条战线同志的齐心协力,我们一定能够克服困难,做好南云县的建设工作!” 樊九江“哼”了一声,美方要在南云县捐建医学院的时候,你想不起市委市政府,这个时候了,你倒是想起市委市政府了。樊九江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道:“今天我来,是要宣布市里对南云县两起事件的处理决定。” 说完,樊九江打开处理决定书,道:“南云县两天连发两起事故,反应出其建筑市场的混乱无序,为加强管理,防止事故再次发生,根据龙山市第46号文件规定,现决定:暂停南云县一切工程的开工审批,现有在建工程无限期停工整顿,对于不符合规定的工程要依法取消;认真彻查,追究相关责任人;责成南云县政府向市里作出深刻检查。” 樊九江念完决定,清了一声嗓子,道:“希望南云县各单位能从这两起事故中汲取教训,落实责任,加强检查和管理,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消除各类隐患,防止和杜绝各类事故的再次发生!” 康德来的心就沉了几分,这个处理决定重了一些啊,南云县目前正处于大建设的关键阶段,所有工程全部无限期停工,并且停止新工程审批,这会极大挫伤投资商的热情,甚至并让投资商对南云县的前景产生怀疑。 不过,市里的处理决定已经下达,康德来跟樊九江辩解已无任何意义,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整顿,把工程设备急缺的问题解决掉,还要去市里解释,争取能早日复工。 “南云县委县政府,一定会认真贯彻市里的处理决定,深刻反省,切实做好整顿工作,创造一个更为优越的建设环境!”康德来表了态,不过神色很是凝重。 樊九江把处理决定传达到位,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在南云县一众领导“极力邀请”下,樊九江下榻在了县委小招。 安顿下樊九江,出了小招,将中岳就道:“康书记,市里的这个决定对南云县目前的大好形势,可能会造成巨大的打击。” 康德来脸色深沉,道:“两起事件,都必须严肃处理,务必达到市里的整顿目标。” “好!”将中岳应了一声,心里却是觉得难办,市里只提整顿,却没给一个具体的整顿标准,这事不好办啊,只能是从严从重来了。 曾毅没有进去小招,他把车子停在对面的黑暗之中,一直在思考,今天这事很不正常,在县里还没对事故得出具体的调查的结果之前,市里的处理决定就下来了,这似乎也有些太迫不及待了吧。 想到医学院的事,曾毅觉得这很可能是市里在借题发挥,趁机给南云县一个惩戒。 曾毅心道今天不顺心的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龙山市领导的胸怀也有问题,想要惩戒南云县,有的是办法,为什么非要用这一损俱损的招数呢,难道南云县大发展的梦想落空,就能遂了市里的心愿,就能体现出你领导的权威吗? 关键医学院这件事,还是曾毅给搞坏的,怕是此时县里很多人都在恨自己吧,当初老老实实建一座药厂多好,非要逞能搞什么医学院,现在闯出祸来了吧。 看康德来、将中岳等人都离开,曾毅也发动车子,缓缓离开小招,想着这件事要怎么来解决。 晏治道第二天从晏容嘴里得知了市里的处理决定,也是有些不解,他前几天到南云县也转过工地,说实话,安全措施比市里做得还要好,工程设备急缺的情况,他回来后也向市里反映了。 现在果不其然,因为争夺工程设备出了事,在这个时候,市里不想着怎么来为南云县解决工程设备急缺的问题,却让南云县无限期停工,这似乎是摸对了脉,却开错了药方吧? 想着这个问题,晏治道去找姚俊明谈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老晏,具体的情况,可能你不太了解!”姚俊明对晏治道还算是尊重,道:“任何发展,都绝不能以付出人命为代价,这是市里的原则和底线,绝不能触碰。借这个机会,给南云县的同志们敲敲警钟,紧一紧弦,我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嘛!” 晏治道就没办法再说了,不过他对姚俊明的看法极不认同,自己对南云县具体的情况还是了解的,甚至比市里还了解,因为自己的闺女就在南云县工作。相反,他觉得市里对南云县目前的情况太不了解了,单看数据,根本无法准确知道南云县的情况,要不是自己下去感受一番,也想不到南云县的形势会如此之好,潜力这种东西,是无法用数字表现出来的。 “孟子曾经说过,‘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权衡取其轻’。”晏治道还是很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有些伤害,可以通过措施来避免;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挽回。” 第一八四章 跨级谈话 南云县为争取早日开工,从严从重从快,对两起事件做出了处理决定。 对第一起事故中的责任人杨福星,加大处罚力度,罚金翻倍;对第二起事故中两个工程队的负责人,从重追究刑事责任,并且取消工程队的承包资质;对械斗中情节严重的四人,追究刑事责任;对县建设局、县建筑工程公司的两位有关公职人员,给予撤职处分。 康德来带着处理决定,亲自到市里,先后给陈国庆、姚俊明做了深刻检讨。 从姚俊明办公室出来后,康德来在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里碰到了晏治道。 “晏市长!”康德来收起脸上的凝重,跟晏治道打了个招呼。 晏治道微微颔首,道:“向姚市长汇报工作?” 康德来点点头,“是建筑事故的事情。” “怎么样?市里有具体的开工日期了吗?”晏治道问道,他对这个事情还是比较关心的。 康德来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晏治道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道:“你也不要太着急,只要按照市里的要求进行认真整顿,我相信很快就可以开工了。”晏治道顿了一下,又道:“那个医学院的项目,进展得还顺利吧。” 康德来知道晏治道这是在提醒自己,市里这次的小题大做,是跟医学院的项目有关,这点康德来也早就想到了,不过这件事他不可能对市里有所交待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曾毅在负责,难道自己还能把曾毅给处分了,以此向市里表明态度吗? 这不现实,曾毅虽然只是招商局局长,但目前县里大大小小的经济活动,都离不开曾毅去周旋跑动,把曾毅处分了,南云县立刻得停转。 晏治道也是听到了点风声,所以给康德来点一下,说完这句,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我还有个会,就不跟你聊了!”说完,双手一背,踱出了电梯。 回到南云县,曾毅已经等在了康德来的办公室。 “康书记,市里有开工的准确日期了吗?”曾毅也是这样问的。 康德来摇了摇头,坐到自己的办公椅里,道:“小曾,投资商目前都是什么态度?你一定要做好安抚工作,告诉他们,眼前这个局面只是暂时的,县里会尽快解决。” 曾毅苦笑,就知道康德来这趟市里是白跑了,毫无收获。随着春暖花开,越来越多的游客进入了南云县,投资商目前的态度当然是焦急,大家都等着赶紧完工,早日开业赚钱呢,现在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再说了,大家的工程设备都是租来的,租一天就得付一天的钱,现在距离事故已经过去一周了,再这样耗下去的话,复工无望,工程队都只能先解散了。 “康书记,我反省了很久,觉得这次的事故,我要负很大的责任。这些工程的开工手续都是我给联系解决的,白云宾馆的承包方,也是我给联系的,现在出了事故,我必须得负责。”曾毅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我请求组织上给予处分。” 康德来打开信封一看,是曾毅的检讨书,并且自请处分,要求县里对他这个招商局长进行免职处理。 “我不同意!”康德来一把将检讨书拍在桌上,站了起来,很是激动,道:“我不同意!” 曾毅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知道市里这次责难的原因何在,如果县里不处分自己的话,市里没有台阶下,这件事就会一直僵在这里,县里的工程开不了工,对谁都没有好处。反正冯玉琴已经很清楚告诉自己了,要把自己重新调回省卫生厅,继续呆在南云县,怕是也呆不了几天了,还不如自己痛快点,自请处分,这样市里觉得起到了惩戒县里的目的,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总得有人负责!”曾毅笑了笑。 “如果非得有人来负责,也该是我康德来,是我这个县委书记!” 康德来平时是个很沉稳的人,此时也有些激愤,如果没有曾毅,就没有康德来的今天,更没有南云县的今天,这样做,是对曾毅极大的不公平,是对南云县功臣的侮辱,康德来做不出这样的事! 曾毅显得很平静,过去给康德来的茶杯里倒满了水,道:“南云县少了我可以,但少了康书记不行,你是舵手,如果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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