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人过不去了! 然而就在素芙蓉就要释放神通时,忽然一记冷漠而有威严的女声传来:“素芙蓉,住手。” 随即两道清风拂过,一旁就俏生生地立住了两个婀娜佳人。 其中一个气质如水,眉眼温柔,正是芮柔。 另一个脊背挺直,显得身材更加高挑,却带着一种极为冰寒的气息。她身着一身黑袍,皮肤雪白,相貌虽是艳丽,却丝毫不显轻浮,乃是一位看着便极尊贵极有气魄的女子。 这两位金丹女真人出现后,霎时夺取了许多人的目光,而之前出声的,显然就是黑袍的这位。 素芙蓉却不肯听,掌中粉色光芒,已是立刻打了出去! 然而下一刻,黑袍女子也扬起手,掌心里冒出一股极寒的力量,眨眼间就把粉色光芒冻住,使它化作了晶莹的冰气。 之后冰气碎裂,在地上变成了一滩冷水。 黑袍女子冷然道:“我让你住手,你没听到吗,素芙蓉?” 素芙蓉脸上一白,眼里已有一些不安,却强撑道:“我等素女使与你们玉女使同为如意使,地位相等,为何要听从你的命令?” 黑袍女子柳眉一竖,显然就要训斥。 却听芮柔轻声说道:“如意使十二人,大师姐乃是众使之首,庄主有令,大师姐地位最高……大师姐的命令,我等也当遵从才是。” 素芙蓉掐住手指,不甘愿地咬牙:“……是,大师姐。” 黑袍女子冷哼一声,这才放过。 那边芮柔却是看向徐子青与云冽两人,神情里颇有几分歉意:“芙蓉真人方才对贵客失礼,是我如意仙庄的不是,还望两位莫要怪罪。”她说时,手里已多出一个精致的储物袋,往徐子青那里递过去,“区区赔罪之礼,还请这位师弟莫要嫌弃。” 她姿态放得颇低,眼中歉疚又那般真挚,但凡是哪个被她这么诚恳地看着,也不能再怪责于她了。更何况,此事原本就和她没有多大干系。 徐子青并没有受什么伤害,虽是忌惮素芙蓉狠毒跋扈,可也不至于就将如意仙庄与她等同。如今芮柔道歉,他就侧头看向云冽去。 在他看来,此事到底要如此了结,亦或是看作宗门与宗门之间的龃龉,还是得他的师兄来做决定。 云冽对徐子青微微点头。 徐子青也回了一笑,挥袖将那储物袋收了:“芮师姐过虑了,原本是来为庄主贺寿,自然客随主便,哪里有什么怪罪的。” 他刚才险些被毁根基,连遭杀手,如若没有师兄,后果不堪设想。芮柔虽是赔礼,话语却说得轻描淡写,让徐子青不由得略略讽刺一句,也算是平一平心中的不忿之意。 芮柔闻言,唇边的笑意一顿,随即又柔和下来:“时辰尚早,诸位贵客都请随意,如意仙庄定然不会有所怠慢。我姐妹几个还有许多事项准备,待一应完全后,再来邀请各位入席。” 徐子青平了心气,此时言语便也温和:“那就有劳芮师姐记挂了。” 很快黑袍女子带了芮柔与素芙蓉离开,只留下徐子青与云冽师兄弟两人。另有许多看热闹的神识都是收回,周遭因着响动赶来的一些修士,也渐渐散开。 徐子青松了口气,不过之前邀请师兄出来走走的兴致,却是被搅得差不多了。 因着这一场剧目,倒是有些人一面离去,一面低声议论。 “早听闻如意仙庄里素女使与玉女使不睦,看来确是真事。” “素女使处事作风向来放荡,仙道之中,多有诟病……” “若非还有些收敛,简直便与魔道妖女无异,只是近年来,她们也越发大胆起来,真真是不要脸面。” “嘘,切莫这般说!” “有什么说不得?倘若如意仙庄里皆是素女使一般的人物,我等仙道中人,怎会给她们颜面!素女使一派再这般猖狂下去,如意仙庄恐怕就要名声扫地!” “哈哈,且不说这个。倒是那些玉女一派的女子,都是冰清玉洁,持身端正,更有不少鼎炉体质,若能求为道侣,也是美事一桩……” “正是,正是。” 这些轻言议论,徐子青便不仔细去听,也都入了耳内。 他此时想起来到如意山庄前扫过的那一片玉简,内中的确记述有关如意使之事,却也只记了有素女使、玉女使两类,分属不同派系,而今他看到芮柔与素芙蓉那极为不同的气质,心里才约莫明白两分。 想了一想,徐子青并未问出口来。 方才的确被扫了兴,是没了散步的心情,不过又一次见到不同的金丹真人,他却有了别的兴致。 再走了几步,徐子青忽然说道:“云师兄,不如寻个地方练剑罢。”他转头笑道,“或是师兄与我喂上两招,如何?” 179 寿宴将在晚间进行,中间更有数个时辰,徐子青因素芙蓉之故无心再来赏景,便想着不如寻摸一个地方,与师兄两人互相修炼一番,反而更为愉悦。 云冽与这师弟相交多年,两人不说同心同体,也是极有默契。因而也不拒绝,就点了点头,神识外放,要去找个清净地了。 不多时,这师兄弟两人就找到一个僻静的所在,乃是万花丛外的一片竹林,正在半山坡上,然而竹林之内,竹子摇曳之间,却也还算广阔。 风起时,碧色竹叶簌簌而落,显得尤其清雅。 徐子青颇觉不错,正想着要先习练什么招数,就感到一声风响自后方打开,速度碎块,却无杀气。 他就手在颈边一探,就把那物抓住,再一看,原来是个玉瓶儿。 徐子青回过身,把玉瓶打开,里头一股浓郁丹香传出,正是一瓶丹药。待倾出一颗观之,个个状如龙眼,色呈乳白,莹光流转。 看它这般成色,竟是上品一元丹,最是能补充真元之物。 云冽此时说道:“你方才真元消耗甚巨,当补充一二。” 徐子青也不多做客气,当下吞下这一粒丹药,就盘膝坐下,飞快行功。 霎时间,一股澎湃的热流自喉头直冲而下,很快灌注丹田之中,药性比之许多丹药都更为热烈,不过他更知晓,这上品丹药已然颇为平和,若是品相更低的丹药吞下,只怕真元就要火辣辣地到处冲撞,难以收拾。 药力直入丹田,不过三五呼吸间,丹田就已然有了饱胀之感,正是真元恢复的征兆。而后溢出一些药力在四肢百骸里行走一圈,再化作一道淡淡热气,很快把经脉之中的干涸之感也全数充满。 徐子青心里暗暗感叹这一元丹效力之佳,一面睁开眼,将这玉瓶还给云冽,说道:“多谢师兄,我已力量尽复了。” 云冽并未接过,只说道:“此物于我无用,你且留下。” 徐子青便笑吟吟收起来,虽说他原本也有一瓶,不过却是留在了洞府之内,不曾带来。这时得师兄这一份关怀,自然很是珍惜。 之后他又问道:“师兄现下就与我喂招么?” 云冽微微点头,抬手一指,已有一道剑气激射而出,正从徐子青耳畔掠过,带动他一缕发丝飞扬。 原来徐子青也是立时察觉,偏头躲闪,不然那剑气便不是飞过耳畔,而是要点中他的脸面了。 “师兄你……”徐子青叹一口气,“……当真利落。” 他说罢,也是眉心一动,内中一线青光迸发,青云针也直朝云冽面门打去。 便是有来有往了。 云冽立住不动,只以手指轻点。 指尖剑气犹如离弦利箭,在空中发出“嗤嗤”风响,那每一道剑气都是恰恰与青云针对撞,任凭那青云针将剑气打碎,却仍是毫不吝惜。 徐子青被剑气笼罩,自然能领会其中之意。 既是喂招,就是要让徐子青用招起来更为纯熟。 其实自打大比时徐子青领悟到青云针这神通雏形,就渐渐有了当真属于自个的对敌手段。此后不论是《四季剑法》还是符箓之道,便都成了辅助之道,其中许多精义,早已被他融入到青云针之中。 而这青云针,才真正是他最为厉害的杀手锏,也是他的头一个神通雏形。故而其余小道,都要先放在之后,需得将这神通完善,才是他的道路。 这时云冽所谓喂招,就是以不同力道放出剑气,让那青云针来对抗,而后剑气力道逐渐增加,也将青云针更加打磨起来。 因此这喂招不过就是云冽与他师弟的一场陪练,对云冽几乎没什么作用,但徐子青却是获益匪浅。 如此足足对练两个时辰,云冽的剑气已然逐渐更加凝聚,往剑罡之处转化,而徐子青的青云针上,杀气也越发凛冽起来。 终于云冽忽然收手,徐子青骤然一惊,也让青云针暂且浮住不动,问道:“师兄,怎么?” 云冽说道:“你气力不济,不可继续。” 徐子青这才反应过来,霎时感觉身躯酸软,丹田里居然也更加干涸起来。他便不由微微苦笑,把青云针收了回来。再一看云冽精气饱满,竟是毫无消耗的模样,顿时暗叹,也不晓得何时方能积累到师兄那般雄浑的底蕴,果真是越行进,越觉自身浅薄,越窥天道难求。 想罢后,也不消云冽再度提醒,徐子青就再吃下一粒一元丹,打坐调息,将真元回复过来。待睁眼,他已察觉青云针与他联系更加紧密,上头的力量似乎也更加圆融些许,就也有些放心。 而后他想了想,终是好奇说道:“我以为,神通与剑意有些相通之处,师兄以为如何?” 云冽闻言,也坐于他的对面,答道:“俱从领悟而来,皆以无形化有形,原本就是相通。” 徐子青一喜:“既然如此,请师兄指点于我。” 云冽略沉吟,心念一动,周遭竹林就有动摇。 一片竹叶倏然飘落,正自两人之间穿过。 下一刻,云冽双目里金芒一闪。 “刷!” 轻响过后,竹叶被自中间斩断,化作了两片落下。 云冽说道:“剑意锋锐,可微可巨,微则精细,巨则勇悍。” 剑意巨大时,勇悍无匹,之前大比之上,云冽以一道剑意扫过,就能将十数人送下演武台。而如今剑意精细使出,能将落下的竹叶以意念分割,就是于微小而精妙上的用处了。 紧接着,又有数十竹叶尽皆落下。 云冽一动不动,只目中金光闪动,就让它们齐刷刷全都被劈成两半,仔细看去,每一片的切痕都是一模一样,斩断的部位,也是一模一样。 之后云冽再一张目,剑意直透一片竹叶,那竹叶猛然炸开,化作齑粉。 徐子青见状,也是目中青光一闪。 随即青云针破空而出,把余下几片竹叶穿过。 然而此时竹叶却不是被斩开,而是爆裂了,变成许多碎片。 不过徐子青此时也发觉,他的青云针用将起来,其效用确是与云冽方才所使出的剑意相似,但并不同云冽那般轻易,更是控制得远不如云冽自如。 于是他就明白了云冽所要指点他的,乃是他对自己领悟神通的操纵之力。 以云冽的能力,剑意可大可小,不会浪费一丝一毫,且运转如意到如斯地步,竟是想要造成何等效果,就能做出何等效果来,其操纵能力,可见一斑。 然而徐子青却不成,他青云针雏形虽具,可只要使出,力量就四溢开来,根本不能精细。 这便是告诉了他一个道理,即便是他自身血肉中化出的神通,也并非当真就那般纯熟,于力量操纵之道上,他还远远不如。 同时又让他明白,如若他对青云针的控制力达到了他师兄对剑意那般,那么他日后不止在战斗中可以大大节约真元,也能在一遍遍熟悉青云针的过程中,更加了解其中可能会有的缺漏之处。 徐子青顿时醒悟,他微微一笑,把青云针重新收回。 而后他身形微晃,已是站立在一株竹子顶端。 此时徐子青将神识放开,在这一片竹林中四处搜寻,很快,他身子化作一道青影,在整片竹林里倏忽飘荡。 约莫过了有两个呼吸工夫,他就飘忽而下,落在了云冽对面。 徐子青手掌摊开,上头便是许多青绿色的竹米,晶莹透亮,美丽非常。 他微微一笑,说道:“待我将此竹收为从木,种在山上,日后师兄与我,便都可以在竹林中借竹叶而修行。” 云冽说道:“此为空青竹,木气旺盛,为你得用。” 徐子青笑意更深:“子青就多谢师兄大开方便之门了。” 以竹叶熟习青云针神通一事,并非在这竹林里几个时辰就能达成,故而徐子青有了决定,只喜滋滋把竹米收起了,就将此事先行按下。 云冽的视线,却落在了他的发间,问道:“你炼器之道炼得如何?” 徐子青一怔,右手顺云冽目光抚去,就碰上了一个坚硬冰凉之物,正是那根挽发的竹管,便将它取下。 那竹管色泽淡青,莹然有光,恰如一截青玉,一直伴随于他,乃是他与师兄初见时,师兄赠他的见面之礼。 徐子青手指轻轻摩挲,笑了笑道:“师兄提醒得是,我已习得粗浅炼器之法,正好将它祭炼一番。” 此物有清心凝神的功用,早先他心境不稳时,依靠此物度过了几场难关。只是它不曾经过祭炼,却是只能在他极危险时相助一把,而不能被他随心使用。 云冽见他受教,便道:“我等在此还有数日停留,龙蛇混杂,你若有此物傍身,可助你稳固道心。” 徐子青神色一凛:“是,师兄。” 他原想要等炼器之术精进些再用心祭炼此物,不过眼下却也顾不得许多,先粗浅炼制一番,到日后,他再多多蕴养就是。 待此物祭炼过后,他再面对素女使等人,多加防备之下,也能更多几分把握。 想定了,徐子青也不啰嗦,直接盘膝坐下。 他屈指拈出一张符箓,抖手而燃,再一口青气喷吐上去,使得火光大放,化作了一团青色火焰,悬浮在半空之中。 随后,他把竹管祭起,手指一点,它就直扑入那青火里去了。 180 也是他如今金丹未成,丹田里不能蕴养元火,因而祭炼之时,就只能借助这符箓中寄存的火种。 外头得来的火种即便是认了主,也比不得自身的元火,而这一缕火种,却是宿忻送了过来。 原来自打那回徐子青从云冽口中得到一个法子、告知了宿忻以后,宿忻就顺利留在了五陵仙门,更是在大比之时,前去观看了徐子青的比斗。 不过到底如今两人分属同门里的不同流派,宿忻也有他自己的道路要走,并不曾现身出来,而是托人转交了五张符箓,其中各有一缕他精心挑选的不同火种,送与尚未结丹的徐子青使用,也是全了他们这一份情谊的缘故。 此时徐子青祭出的,是炼器之道上一种颇好的火焰,唤作“赤金火”,乃是一种极为旺盛之火,用以粗糙祭炼,再好不过。 这赤金火裹着那根竹管,奋力燃烧,便有着想要将其熔化之势。 但凡炼器,总是要将各种灵材混合一处,而后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再随器诀一一打出,以神识控制,渐渐凝聚成炼器师想要的形态来。 至于祭炼自身法宝,便还多了一道工序,乃是要淬上精血,方可成功。 如今徐子青要祭炼竹管,也是想将其铸成他想要的形态,他心里略略沉思,便已然有了想法。 然而他想得不错,事情却并非那般容易。 只见那火焰旺盛热烈,然而竹管却在其中沉浮,丝毫未有熔化之相。 灼烧之声“毕剥”不停,竹管却比顽石更加顽固。 徐子青一口真元猛然喷出,直入火焰,使得焰光爆射三尺,火力大盛,而那根竹管依旧是毫不动摇,根本不能烧熔。 这就使得他心里暗暗苦笑,莫非是这火等级不够,所以不成?亦或是这竹管本身之故…… 徐子青操纵此火着实不易,久持下去定然是难以支撑,当即他叹了口气,不由问道:“师兄往日总不肯说,如今也该告知于我,这根竹管究竟是何物?” 如此难以祭炼之物,必然来历非凡。不过他对云冽的想法也了解几分,想来以他那师兄的性子,不论此物多么罕见、亦或是如何了不得,都是不会刻意提及,只当做一件适合他来使用的物事,便即赠之。即便提起,总也只是在他遇着什么危难之时,点名此物有些用处,要他莫要忘却罢了。 以至于直到现在,徐子青也不知竹管来及,曾经有心熟记大世界灵株全录,却是曾经刻意寻过,也不曾找到。只是眼下他可不能再不知晓,不然也难以寻找其他法子进行祭炼了。 云冽见他问起,便答道:“清净竹遗脉。” 徐子青双眼骤然睁大:“……先天灵根苦竹后裔么?” 云冽微微点头。 徐子青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险些控制不住火焰,使它掉落下来了。 上古之时,有十大先天灵根,苦竹便为其一。 传言有大能掘起苦竹,炼作六根清净竹,便有封人六识的作用。但凡是被清净竹制住者,再不能运起一丝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而清净竹又有清心辟邪的功效,若得此竹,不动妄念,不生心魔,万千邪物尽皆不可侵犯。实乃是一等一的灵物。 然而苦竹虽好,到底曾经被人断根,遗留下来的些许根须长年累月,并未再生出同样的灵物,却是生出了旁的竹子,再有许多年衍化、分支,到底已然是绝了种了。 如今只有一些上古秘境、大型宗门或是什么年代极为久远的世家等地,可能藏有一些遗留的支脉,但也并非是全株,而是一些遗落的枝条。 云冽赠予徐子青的,乃是一根竹管,长不过尺,却是极为难得的。 也不知他究竟是哪里弄来,但既然是苦竹遗脉,那么难以炼化就实属正常了。 徐子青看着这截竹枝,心里百味繁杂。 早年他在百草园苦背诸多灵草古籍,以为见识已然不少,但待他修炼丹道之前,认真研习这大世界里的灵草等物,才知天下植株,凡有灵气者,皆称之为“灵株”,只因其中灵草最为繁多,寻常提起来还是以“灵草”称之罢了。 那十二阶的灵株中,上古十大灵根皆有遗脉传下,也称为“亚种”。可即便是亚种,也皆是在第十二阶灵株之类,何其珍贵,何其稀有。 霎时间,徐子青又觉得有些烧手。 他将这等灵物日日挽发,岂非是怀璧其罪……他心里一紧,随即又是一松。 之前在宗门之内,他这一个筑基修士蝼蚁之身,自是少有人来注意。当真注意到他的,未必能够认出,而认出了的,多半也有足够的阅历,境界更要远远超出于他,或许根本不屑与他抢夺。 只是如今到了外头,他就该多加留心,还是赶紧祭炼,再修饰一番才好。 这般想得忧心,徐子青眉头便是微微皱起。 如此上古遗脉,苦炼不化,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好? 徐子青想着想着,又是叹息。 若是《万木种心大法》炼到金丹期以上,许多灵株他便能以其残枝、叶片化出种子来,再行种心之法。 可他此时的修为,亦是万万不能够的。 由此可见,这天底下最为愁人之事并非是没得法子可想,而是分明想出了法子,却偏偏使不出来,只能干瞪眼着急罢了。 正急切间,徐子青忽觉身后多了一道气息,熟悉无比,正是师兄,连忙开口:“云师兄?” 身后之人并未回答,脊背之上却多出一只手来,骨骼硬朗,略带温热。 徐子青霎时明白,忙说道:“师兄若是也来了,何人护法?此处乃是如意仙庄,非是你我所居之处……” 待他连串急语说完,云冽方才言道:“我已布下剑意。” 徐子青顿时松一口气,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云冽见他再无疑问,就说道:“莫要抵抗。” 徐子青自无不从,正色说:“是,云师兄。” 下一刻,就有一股澎湃真元自云冽掌心而出,自徐子青后背穴窍灌入,眨眼间已是逼进他的体内。 这股真元极其浩大,内中蕴含着极为强烈的锋锐之力,好似无数钢刀,带着无坚不摧的刚猛霸气! 徐子青经脉大敞,毫不抵抗,但饶是如此,却还是轻微被那真元所伤。 如此突入而来,便使得他胸口一闷,居然有些淤积之感。 云冽的真元在他经脉里来回游动,气势全然不容忽视。 异种真元入体并不好受,徐子青感知云冽真元在体内窜走,几有反客为主之势,自然更不好过。但这毕竟是师兄心意,他只得苦忍这异样之感,任凭云冽施为,不敢稍有妄动。 待云冽真元已然遍布徐子青每一根经脉后,云冽方又开口:“我将真元注入你之丹田,你且将真元与之融合。” 徐子青再应“是”,就把丹田亦是敞开,此时他大半真元都蕴藏于内,感知到有更多师兄的真元源源不断灌注而来,就也挺身相迎,与之承接。 木属真元柔和活跃,金属真元锐利刚强,而云冽悟有庚金之道,徐子青悟得乙木之道,庚金能折乙木,乙木却容庚金,这两种真元融合起来,倒不困难。 很快,庚金乙木合而为一,虽是庚金力量更大、占据上头,但此处又是乙木主场,融合之后,彼此却能是个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云冽并未收手,说道:“我再渡真元,你都依方才那般行事,再喷薄体外,用以祭炼。” 徐子青以己身之力祭炼不成,但云冽身怀金丹,却未必不成。 云冽将真元灌与徐子青,二者真元融合,即便那真元中大半都是云冽之力,却因是自徐子青体内而出,也被看作是徐子青的力量。 如此做法,乃是一种“借力”之法,只是此种法子乃是借力者全然奉献,受力者只管获得,故而除非极为亲近之人,极少有人这般舍己为人、消耗自身。 徐子青心中感念,手头却不敢松懈半分。 他口中清叱一声,道一句:“疾!” 刹那间,手掌中迸发出绝强的力量,全数逼迫到火焰之内,把那火激得剧烈跳动,而火焰的颜色,也从红色变为近紫,火力旺盛何止百倍! 终于,那竹管表皮渐渐有些泛白,在云冽不断送入真元的同时,也慢慢有些熔化。但是若是整支熔化再来重铸,不止太费时间,也消耗太过。 徐子青祭炼之时,神识也越发凝注,他不断打出器诀,连连祭炼,而神识却有引导,定有七孔,使火焰往那处灼烧。 渐渐地,七孔形成,而旁处无损,待到化成竹笛之态,终是初具其形。 徐子青当即不再犹豫,咬破食指,在空中极快画出一个符箓,再咬破舌尖,对其用力喷去! 霎时间,竹笛之上多出一道血纹,形成符箓的形态,又极快隐没。 徐子青神色一松,抬手召回火焰,封入符箓收起,半空里就只剩下一支淡青竹笛,“呜呜”声起,盘旋不休。 这粗浅的祭炼,终是成了。 而后竹笛极快飞回,顺顺当当没入徐子青的发间,将长发挽起。 与此同时,徐子青也产生一种过往没有的玄妙之感,仿佛他与竹笛之间,已然生出了一丝玄而又玄的牵系之意。 云冽也收回手掌,站起身来。 他微微转头,往那不远处的浓荫下看了一眼。 181 徐子青祭炼成功,满心欢喜正要同师兄分享,不料却见到师兄目光投往另一个方向,就不由随之看去。 只见那浓荫之下,一名女子身着黄衫,满目温柔,另一女子身裹黑袍,如霜如雪,两人并肩而立,翩然仿若要乘风而去。 然而徐子青此时却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他只想着,方才他与师兄一同祭炼之事,定是被她们瞧见了。 而后他心里有些不悦,如意仙庄偌大的名声,门内如意使却私自窥看他们,便是心里并无恶意,也着实不太妥当,若是有礼,理应避开才是。 一时徐子青想起方才祭炼时,师兄与他都是全神贯注,被人窥探,很是危险;一时他又想着那苦竹遗脉虽是罕见,到底也有些寥寥记载,他是因着未曾想到才没能寻得,可这两女子均为金丹真人,见多识广,说不得就能认出,是否就要生出些麻烦来…… 越是这般考虑,心思也越是纠结。 那两个女子见他们发觉,倒也不曾就此离去,反而走了过来。 其中芮柔面含笑意,轻柔说道:“之前见两位正在祭炼,原该避开,只是寿宴将行,需得安排座次,故而不得不在此等候……还望两位原谅则个。” 这一番解释出来,就让人不好发怒了。 不过到底是三分真七分假,恐怕迎接客人是有的,但哪里就需要两个金丹真人苦等了?便是云冽为五陵仙门弟子领队之人,也未必要有这般大的面子。 多半,还是有窥探师兄之意罢。 徐子青眉头一皱即松,他看一眼云冽,见师兄这般八风不动的模样,心里也就镇定下来,放开先前的担忧。 此时并非是他应开口的时候,他就笑了笑,并不多言。 云冽说道:“同门尚在客来居,我等需得先行回去。” 芮柔就微微一笑:“时候不多,我与大师姐也与两位同去罢。” 云冽略颔首,当先一步:“子青,走了。” 徐子青乍听师兄唤他,稍稍一怔,立时跟上:“是,师兄。” 两人在前头行走,芮柔与黑袍女子想是晓得之前犯了忌讳,故而也不是紧紧跟上,而是保持有丈许的距离,远远缀着。 而神识里,却在彼此交流。 “大师姐,你看云冽此人如何?” “潜力深厚,未来难料。” “倒是难得听到大师姐这般夸赞他人,若是师尊知晓,也必然是欢喜非常。” “以往所见俱是沽名钓誉之辈,若是夸赞,却污了我的嘴!” 芮柔听到此处,轻轻一笑,眼波流转,别有一番美态:“是是是,大师姐最是刚正,小妹最是佩服不过。” 黑袍女子神色一冷:“嘴甜舌滑,莫学素女使般轻浮无状!” 芮柔连连赔了不是,方才话锋一转,又是传音过去。 “此番师尊之意,大师姐想必已然知晓……” “母亲所言太过荒谬,莫非我堂堂如意仙庄的弟子,竟要让人那般挑挑拣拣么?当真是不成话!” “哪里是让人挑挑拣拣,分明也是先自己相看,究竟事要如何,其结局不也是掌握在姐妹们手里?如此做法,也未尝不好。” 黑袍女子神情冷漠,眉眼间颇有一种肃杀之意:“若是不服,轰杀便是,有如今这局面,未尝不是母亲太过心软的后果。” 芮柔闻言,也是苦笑:“今时不同往日,如若再这般下去,待到下一个万年,我们玉女一派,只怕权力就要旁落……” 黑袍女子终是一叹:“也罢,我有分寸,不必再劝。” 芮柔轻轻摇头,再不传音。 正这时,徐子青与云冽已然到了客来居外。 里头正有一行人走出来,便是五陵仙门众多弟子,乃是因着被人通报将要赴宴,特特出来与他们相会。 如此便也无需多作交代,那些弟子各个打扮得鲜亮,却也并不过分张扬,显得别有一番名门气度。 为首的谦谦公子正是此行副手,天武峰欧暮栢,他抬头见到云冽,就与身后众人一齐见礼,口称:“大师兄。” 云冽略点头,说道:“两位如意使前来引路,尔等可去见过。” 欧暮栢等人自然也看到于他们身后翩跹而来的两位高挑女子,也一一上去打过招呼,就是寒暄过了。 黑袍女子气息冷肃,眉头一动就有一种迫人的威严,在此处不言不语,与云冽给人的观感,便有几分相似。 她见到这许多人,只冷冷点头,说道:“沐容华。” 众人也知人的性情各有不同,并不介意,见状只是拱拱手见礼。 芮柔笑容似水,轻声道:“诸位请随我等过来。” 说罢,当先一步,已是飘了数丈之远,沐容华身形晃动,也是与她并肩同行。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这两位女修才一行走,使出的便是缩地成寸的术法。 此种术法极难掌握,消耗真元也颇巨大,但却是极为精妙之术,使人踱步间便是数里而过,更为强大的修士甚至能将千里化作寥寥数步,抬足之间瞬息万里。 芮柔与沐容华走得不快,身形从容,可正因着使出了这术法,就在呼吸间将众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五陵仙门众多弟子自然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尤其是那十二金丹真人,更是宗门里特特选出的绝世天才,平日里素来自重身份,此时怎能让其他门派的弟子专美于前?霎时间,就都有了动作。 筑基期、化元期的一些有潜力的天才,原本只是跟着同门、熟识的前辈一同过来,很少有能同样使出缩地成寸这类绝妙术法的。因此,这些个真人们也都纷纷照顾了自个熟悉的人来。 徐子青还未有什么打算,便觉手腕一紧,已是被几根修长的手指握住。眼前白色袍袖微晃,毋庸置疑,就是他的师兄。 心头一松,他并不抵抗,就感到脚下虚浮,周遭景致变化,许多事物一晃而过,不多时,就能见到前方两位女子的背影。 很快,穿越无数花海、园林,眼前出现了一片极为开阔的山地。 两侧有无数奇峻怪石、陡峭山峰,而在山地之上,却矗立着一座巍峨无比的巨型宫殿,看着仿若仙宫,而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又好似深渊一般。 此处的女修便不同在外面万澜花界中那般轻盈逍遥,气质、举止都沉静几分。 见到芮柔与沐容华到来,纷纷行礼,口称:“见过如意使师姐。” 芮柔与沐容华身份颇高,对此等尊重都是习以为常,这时只是停下脚步。芮柔说道:“诸位请进。” 与她们一样,另外也有几位华衣女子过来,身后也引领数位其余宗门的弟子,整个过程,都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众五陵仙门弟子拾阶而上,入了这富丽堂皇的巨型宫殿。 宫殿里极其开阔,两边设置有无数桌椅,暗香阵阵,一应陈设均是巧妙精致,内部结构亦是鬼斧神工,让人心生惊叹。 在宫殿内部,还有许多台阶,每一台阶上都立着一名女修,且随修为高深而所立台阶越高。 那无数的台阶拱卫之处,有一尊高高的宝座,威压赫赫,远远看去,当着是高不可攀,让人一望便心生敬仰。 衣香鬓影间,已有许多修士入座,不过因着身份不同、宗门地位不同,在座次上,也有一些讲究。 五陵仙门乃是二品仙门,在这倾陨大世界里都是位居前列的大型势力,它门中弟子来到这三品宗门里,自然是要受到极精心的招待的。 沐容华进来之后,就告别众多弟子,往宫殿深处走去,而芮柔仍是笑意盈盈,一路为他们指引。 随着芮柔脚步,五陵仙门众弟子就来到较为靠近台阶的席位,那处有十二张矮桌,分属仙门中此行而来的十二位真人所有。 云冽身为领队,自是被安排在第一张矮桌后坐下,徐子青乃是被他带来,自然也是随了他坐。其余金丹真人也是各自入座,都将自己带来的人护在羽翼之下。 这些初露头角的年轻修士,跟随而来不过是为了见见世面,也不能让他们随意坐在后头,被折在了弱小之时。 许多席位间都有姿色不俗的女子穿梭,她们每来一处,就有许多修士入座,种种安排有条不紊,可见如意仙庄内蕴非凡,门人弟子见识颇佳。 渐渐地,数百席位都有人坐下,在宗门之前,还有几个结伴同坐的,但略略看去,也让人很是吃惊。 原来在那些席位之中,有气势深不可测如同风眼之人,即使收敛威压,也让人胆战心惊。竟然是几位元婴老祖! 有些不忿前头席位被不知名散修占据之人,在见到那几位老祖以后,也都纷纷噤声了——宗门地位固然重要,但元婴老祖的实力与尊严,仍然是当得起那个座次的。 宫殿里人越来越多,许多女修如若穿花蝴蝶,在无数矮桌上放置鲜花鲜果、琼浆玉液,均是宴前佐餐之物。 更有无数女子也涌进殿中,也各自分立在两侧台阶之下,直到所有客人都已到来,那些个矮桌之上也摆满珍贵美酒,之前忙碌的许多女修也纷纷回归自己的姐妹身畔,除了许多来赴宴的修士各自攀谈外,并无多少嘈杂之声。 正在这时,一股绝强的气势笼罩住整座宫殿,忽然有一道女子的嗓音传来,使得众人都停了下来。 “庄主来了。” 182 这道澎湃意识只蔓延一瞬,霎时间,众人还未及留心,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上,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条纤细的女子身影,但似乎蕴含着满天的星辉与光华,神秘而莫测,光影之间,竟是让人不能看清她的模样。 许多修士无意间放出的神识,在还未能接近宝座的数百台阶之外,就被打了回来,根本不能窥探出一丝半毫。 女子身影仿佛无比高大,又好像十分普通,但毋庸置疑,极其强大。 不必泄露出任何威压,已然能给在座的所有人惊心动魄之感。 随即,就有一道极为清冽的嗓音响起,并不嘹亮,却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地刻入了众人的识海之中。 “诸客前来,如意仙庄不胜荣幸。” 这声音极为美好,也极为动人,听在耳中的时候,会让人生出一种情愿效死的感觉。可这种感觉又半点也不勉强,就好像是心悦诚服的,炽热地奉献。 如此惊人的魅力,几乎让所有人都心驰动摇起来! 她便是这一次寿宴的主角,如意仙庄现任庄主,玉女尊者沐无心。 今年正是她的万载大寿,故而广发仙帖,邀请东域众多名门大派俊杰,以及仙道散修中修为高深之人前来。 传言中,沐无心早在她五千岁时便步入大乘期,于其师尊飞升之后,就接任庄主之位,如今又过五千年之久。 漫漫无尽的寿命之中,不知她又修炼了多少高深的法术,到如今,更不知她的修为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到了沐无心这个地步,她的相貌如何早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她丑如无盐,在这般久居上位的气度下,已是俯视众生,睥睨天下! 大乘期的修士,在诸多修真世界之中,就等同于半仙! 众多英才俊杰见到这位玉女仙尊出场,都是纷纷安静下来,不说是噤若寒蝉,也很是有些敬仰。 大乘期之后就是渡劫期,渡劫期的修士只要感应到仙界召唤,就会随时渡劫飞升。而飞升仙界……便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 徐子青见到这位庄主,心里也很是向往,在他看来,沐无心身上隐含的气势,就仿佛是不断旋转的漩涡,让她整个人都好像是一尊巨大的黑洞,张开黑黝黝的巨口,随时要把人吞噬。 真是……无比的震撼,无比的强大。 沐无心入座后,寿宴也立刻开始。 方才她说完那句话后,就将周身气势再度收敛,便不再给人那般逼迫之感,因而宫殿之中,气氛亦为之一松。 开宴之前,按照惯常的规矩,就是唱礼了。 只见一名鬓发如云的华衣女修走上前来,轻启朱唇,开口说道:“请诸位同道献礼,为庄主贺寿——” 另有数十女子闪身而出,纷纷前去诸多座次前方,去寻那众多门派的领队,拿来礼单,进献到华衣女修手里。 五陵仙门处也不例外,便有一位红色襦裙的佳人翩然走来,巧笑倩兮地开口:“不知礼单在哪一位手里?” 她应也是有身份之人,一身极浓郁的气息缠绕在她周身,修为也在金丹。 云冽抬起手,将一张单子递过去:“请。” 那佳人瞧一眼云冽,笑容微微僵了僵,随即接了过来,转身离去。她来时笑语盈盈,去时笑意浅薄,显然便是因云冽这般寡言冷淡之故了。 其余近前的五陵仙门核心弟子面面相觑,都是有些苦笑。 若是欧暮栢这副手拿着礼单,与那佳人对答定然是风度翩翩,哪里像云冽这拒人千里的,白白地惹了佳人气恼,伤了佳人的一片亲近之心。 那边有一位金丹真人现身出来,伸手在腕上的储物镯上抚了抚,手掌之中,就出现了一个两尺见方的玉箱,被他牢牢托起。 华衣女修亮出一张礼单,开口便是唱道:“红河老祖贺庄主大寿,献万年蚌珠一颗——” 徐子青心里一动,注意力也越发集中起来。 难得遇见为大乘期的尊者贺寿,定然能让人大长见识。 只见那位金丹真人屈指念了法诀,往玉箱上头一抹,霎时间玉箱打开,光芒大放,一时竟是刺得人眼都难以睁开。 好在光芒不过外放一瞬,很快又是收敛进去,但仍然有一层宝光莹莹不散,格外温润好看。 众修士这才看清,原来那玉箱之中,正放着一颗人头大小的珠子,浑圆润泽,晶莹剔透,通体几近无色,纯澈清净之极。 这般大的蚌珠,不知是何等巨蚌方能孕育而出,有人想起之前唱礼人提及此珠为万年之珠,都是心中骇然。 万年蚌珠,万年孕育…… 就听那金丹真人极为得意地开口说道:“此珠乃是师尊红河老祖亲自与一头七阶妖蚌拼杀数日,方将妖蚌打死,得来这一颗万年蚌珠,特来进献庄主,愿庄主福寿永享,早登仙班!” 七阶妖兽等同元婴修士,而妖蚌乃是一种极特殊的妖兽,体内不养妖丹,反是孕育蚌珠,为其毕生修为与精华所在。 这一颗蚌珠,其实与元婴修士的元婴价值等同,这位红河老祖前来拜寿,竟是送出了这等宝物,着实让人震惊。也不怪他这位代师献礼的徒儿深觉面上有光。 显然在座这些真人、出众弟子们,也都看出了这颗万年蚌珠的珍贵,有一些城府浅些、年岁轻些的,更是克制不住在面上露出些许惊异与羡慕之色。 高座上的玉女尊者也是轻笑了一声,刹那间,这万年蚌珠连同玉箱,就都一齐飞了起来,没入了那仿若被层层迷雾阻隔的台阶深处。 沐无心缓声道:“红河老祖有心,贺礼我便收下了。”之后一道金光打下,直没入台下那金丹真人的眉心,“此为我早年诛魔时所得一套地阶中品拳法,就做见面之礼,赠予你这弟子罢。” 那金丹真人大喜过望,慌忙行礼:“多谢庄主!多谢庄主!”说完之后,才赶紧退下。 那红河老祖“哈哈”一笑,也是起身向沐无心略略行礼,以示尊重。 他们这些散修,也要传承衣钵,待弟子多了,才有可能开宗立派。而若要达到这地步,手头里必定不能少了上等的功法。 为何这老祖堂堂元婴真人,却要巴巴地跑来拜寿、还要为这寿礼与一头同等级的妖蚌殊死搏斗?便也是为了名门大派中才有的顶级功法! 如今沐无心显然颇为满意这颗蚌珠,就大手笔赠下地阶中品的拳法,也是投桃报李,大大地满足了红河老祖的心愿。 故而不仅得到红河老祖的感激,也是在其余众多宗门弟子面前,彰显了她如意仙庄的实力! 许多散修见红河老祖受益,自然也是蠢蠢欲动。 一个三品宗门宗主的万载大寿本是大事,而散修们能在没有宗门为后盾的情形下修炼到元婴期的地步,多年下来,手头上也当然攒到了几样好东西。 在正常情况下,这些没有后台的散修即使将这些好东西拿去售卖,也未必能交换到自己想要之物,可如果是过来拜寿,就说不得有些好处了。 于是很快又有几位元婴老祖派遣弟子行礼献物,有万年玉髓、千年石乳、修罗天魔魔晶……无数珍奇宝物。 其中其他的还好,最为珍贵的却是一缕空中火,乃是用千年寒玉匣收束,纯净无暇,只有最为当中的火芯,是一丝淡淡的白色。 众多修士见到此火时,就见到那火在寒玉匣里静静燃烧,但是每一时每一刻,寒玉匣都在不断地被烧灼、被融化,肉眼可见地变薄。 一时之间,许多人年轻修士都是大开眼界。 这样天地之间的真火,果然是非同凡响,那元婴老祖得到这缕真火之后,必定也是想尽了无数办法,费了他许多珍贵之物,才能堪堪将其保住。 果不其然,空中火也颇受沐无心青睐,将它收下后,同样赐下了地阶的功法,而其余散修所献寿礼虽不及这两位老祖,但依然得到了厚赐,也是极为满意。 这些元婴老祖献礼之后,便轮到了众多宗门的弟子。 虽说他们都是金丹真人,是因着实力不够的缘故不得不屈居那些元婴老祖之下,但以他们的身份,虽不会去随意招惹元婴,倒是未必对那些老祖有多少惧怕。 同理,那些老祖若是还想将传承继续下去,也不会跟这些大宗门的弟子交恶,遇上特别优秀的,少不得还要让弟子先探探路,尝试着攀谈一番,若能接到对方的回应,不说是拜个把子,做一做忘年交,也不在话下。 东域地界极其广大,内中大小宗门无数,可谓人才济济,妖孽天才如云如海。 五陵仙门为二品宗门,在整个倾陨大世界都是数一数二,除了其他地域里或者还有几个二品宗门还能同它相比,其余的宗门,都要排在身后。 在东域,总共也不过就这一个二品宗门罢了。 故而此时,便应是由五陵仙门来贺寿的众多弟子献礼了。 而五陵仙门的寿礼,自然是在作为领队的云冽手里。 云冽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台阶之前。 其余弟子,都是留在座上,朝他看去。 徐子青同样紧紧看着,他其实也颇为好奇,因为除了他这师兄以外,竟然再没人知道那贺礼乃是何物。 云冽微微抬手,就有一物出现在宫殿之上。 刹那间,红光遮天。 183 原来宗主赐下的那枚储物戒,本是以绝强法力封住,但既然来到如意仙庄,被抖落出来时触碰到庄主气息,便立刻放出其中之物,引起了如此异象。 台阶之下有数丈方圆空地,此物一出,竟是就将地面铺满。 其以一根极粗壮的合抱茎干为根,横枝斜出,大开大合,才一出现,就好似有一种极为剽悍的蛮横之气贯通八方,而它外观却又是晶莹剔透,质感均匀,重重血色,恍若流动。 满座修士,无一不认得它, 那分明就是一株极其巨大的珊瑚,不仅是占据了半个宫殿,甚至其最高的枝干直直往上,几乎就要触碰到宫殿之顶,何其庞大! 而最边缘的枝干,也是触近了两边席位上的修士,他们并不能伸手去碰,但也能细细观察。 这一看,又是吃了一惊。 原来这巨珊瑚上,竟然还有一粒粒血红色的小疙瘩,比起它枝干的颜色更深、更浓郁,上头居然释放出阵阵袭人的暗香。 而枝干里好似流动的血色,细看去,却是冻结如琥珀,婉转流光,美丽至极。 这株巨珊瑚一出,满殿静寂。 良久,众人方从这窒息般的气氛中解脱出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此时,华衣女修才唱道:“五陵仙门贺庄主大寿,赠深海血龙骨骼一具——” 她一出声,举座俱惊。 深海血龙骨骼! 五陵仙门所赠,竟然是深海血龙遗留下来的骨骼! 真真是让人不能置信! 不论是宗门弟子还是散修,若要历练修炼,都要对这世上的妖兽有一番了解。 之前看到那般巨大的血珊瑚已然是十分震动,如今听得“深海血龙”四字,那当真就是如雷贯耳,一刹那明白过来。 龙乃仙兽,天生异种,生长于仙界,唯传闻中可见。 可修真界中,亦有不少蕴含龙之血脉的异类,可称为“龙种”。 但凡此种异类,其中龙鲤可跃龙门而飞升仙界,化身为龙,不过龙鲤原本极其罕见,而龙门更不是乃是何物,千万年来,无人可见。 再有蛇类刻苦修行,不知多少年后渡雷劫而化蛟,再有无数年的修行,再渡雷劫而飞升成龙。然而此种蛇类化蛟之前,必然也是唤醒了血脉之中的一丝龙力,方可有渡劫之能,这蛇也可自称为“龙蛇”。 故而仙界之下,凡是能与“龙”字沾上边的,都意味着极其强大,甚至是踪迹难觅,也意味着与仙界相关。 深海血龙,便也是个蕴含了龙之血脉的异类,正正是活在深海之下的妖兽! 这种妖兽出生时就长达数丈,卧在海底深渊之内,除了一根“足”外,能分出无数身体,有无数头颅。它每逢三日就张口吸水,将周遭活物全部吞噬,形成海底暗流,错乱交织,密布如林。 最为可怕的是,深海血龙出生时就为四阶妖兽,等同于筑基修士,随后吃得越多,修炼越快,也能分化出更多身躯,且每一个身躯又生长得粗壮旺盛。它只吃不吐,吞食的所有活物不论血肉骨皮,全部都沉淀在它的躯体之中,才会形成这样血红而浓郁的无数分支。 当深海血龙死亡之后,就会瞬间失去所有的血肉,化为坚硬骨质,成为上好灵材。且它因为在水中而生,骨骼拿来炼制的法宝,也会带上一定相应特性,更是让许多修士生出贪婪。 不过通常情形下,坊市间倒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深海血龙的骨骼,但通常出现的,都只是幼年状态就被人猎杀的血龙骨罢了。 如今这一头骨骼,居然遮没半个宫殿,甚至在分支之上,已然结出了血舍利来——这足以证明,留下骨骼的深海血龙,是成年的。 而成年的深海血龙,是九阶的超强妖兽! 五陵仙门送上这一具骨骼,便是送上了一尊出窍期的绝代强者的尸体,而这样的尸体里,往往都蕴含着妖兽一身的精华! 所有人自然都震惊了。 也只有如五陵仙门这般巨型宗门中,才有如此底蕴,敢把这般有价无市的绝世珍宝作为寿礼献上。 如此手笔,已然是盖过了所有散修、宗门的风头,即便是在之后,也不会有人能拿出同样珍贵的寿礼来。 在将血珊瑚释放之后,云冽就回到了座位之上。 五陵仙门比如意仙庄品级更高,拜寿时也不是“献礼”,而是“赠礼”,那高踞宝座的沐无心,也不会“赏赐”什么。 后续的献礼还在继续,不过比起五陵仙门之礼,就要逊色不少。可饶是如此,到底也是各个大小宗门拿出来挣面子的东西,总不会差到哪里。 许多弟子仍是目不转睛,纷纷赞叹。 徐子青长了许多见识,尤其是那高座之上的玉女尊者,每每轻语间,那么多珍奇寿礼就如乳燕投怀般没入那层迷雾之中,消失了踪迹,越发让他感觉到诸多术法的神妙之处,更对大乘期的修士,多出了许多敬仰来。 在仙界之下,除了散仙之外,恐怕大乘期、渡劫期的修士,就已然是顶层中的顶层了! 渐渐地,寿礼都被献了出来,因着大小门派无数,单单是这唱礼,就过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还有一些小宗派的身份和礼物都不足以在此处献上,就只是将礼物交给一些仙庄女弟子收去了。 而在这个时候,寿宴才终于正式开始。 无数的女弟子都动了起来,她们手里捧着无数仙花美酒、琼浆玉肴,更有许多妙手烹调的妖兽之肉、灵粮香果,也都摆了上来。 很快,每一张矮桌上都布满珍馐,清香四溢,色味俱全。 沐无心并未开口,倒是那之前唱礼的彩衣女修扬声道:“诸位同道请用!” 随后,众多修士也都各自捡面前的饭菜食用了。 寿宴上的气氛也正式活络起来,如意仙庄的女弟子们也都走下台阶,手持玉壶,去与众多修士把酒言欢。 一时之间,彼此也都很是热情地交谈起来,更有离座而出与人饮酒的,百般姿态,不一而足。 徐子青点头看一看矮桌上的菜色,果然都是十分精美,香气扑鼻,让人一见之下,就是食指大动。 云冽在旁,取箸夹了一筷兽肉,放入口中。 徐子青一见,双目微张,竟然有些呆愣。 云冽察觉徐子青视线,略侧头:“怎么?” 徐子青立即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无事,师兄请用。”他说罢,就在另一食盘里夹了一筷,放到云冽碗中。 他自然会觉得惊异,因为他从不曾见过他这师兄用饭。 以往在小世界中时,他是人,而“云兄”是一缕魂魄,当然不会进食。而到了大世界里,才刚来的头一日,他的师兄便已结丹,从此辟谷,再不用进食。 因而后来即便徐子青也入住了小戮峰里,却不曾邀请云冽一同用饭,便是他自个,也是苦修为上,往往以辟谷丹充饥。 如今来参加这寿宴,徐子青乃是头回见到云冽用饭,难免就有些发怔。 着实是……瞧着新鲜。 云冽倒是没有多言,只把碗中兽肉也送入口中吃了,才说道:“我等桌上,有三色菜式取自六阶妖兽。” 徐子青一听,就明白过来。他再低头一看,发现的确置于云冽身前的三个食盘上,兽肉灵气要比自己面前的浓郁不少。金丹真人虽无需进食,但如若是同等级妖兽之肉,其中的灵气,却的确可以帮补自身。 不过知道了之后,他又有些窘然……之前他却是把自己面前的夹给了师兄,虽说师兄颇给面子吃了下去,到底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轻咳一声,徐子青就不再为自家师兄布菜,他想了一想,将稍远些的一盘果品推到云冽面前,聊表心意。这种果实乃是六阶上品灵株所结,以他这木属修士的眼力,也能看出它品相绝佳,送与师兄食用……想必是不会错了。 因着方才之事还有些羞赧,徐子青将果子推过去后,就往这殿中旁处看去,也将心思转移一番。 但他这一看,倒是看到了新鲜的。 在那台阶之下,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两张长桌,后方各坐了有六名绝色女修,风姿气度要比在殿中与众多弟子攀谈的女修更胜一筹。 徐子青看过去,却是因着他认得其中的几人。 坐在右边长桌上的,有似乎永远一身黑袍的冷傲女子沐容华,她的身边第二位,就是素来温柔端庄的芮柔。另外还有三人,所着衣饰各有不同,却又相对简约,显得颇为清净素雅。 而左边的长桌上,第三位便坐着素芙蓉,她身边五位女子衣衫华丽,比之芮柔等人来,要显得艳丽许多,同时,眉眼之间的气质,也截然不同。 徐子青霎时就明白过来,如此座次,右边六人定然就是十二如意使中的六位玉女使了,而左边六人,则是素女使。 这如意仙庄里,似乎玉女使的地位……更高一筹。 不过徐子青也没忘了之前的教训,未免再惹麻烦,他很快收回目光,拎起一个酒壶,把自己面前的玉盏里斟满。 他心里有些犹豫,曾经听说师兄不饮酒,可如今是在他人的寿宴之上,是否也应为师兄满上一杯呢? 正这时,宫殿之外传来妩媚娇笑,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一道极为魅惑的嗓音响起:“庄主今日寿宴,怎么能忘了故人呢?” 而徐子青的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人影之后。 184 是极为挺拔的男子,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容貌俊逸非常,又着锦衣玉冠,气质绝尘,恍恍然若有天人之姿。 这男子的面容,已然是脱离了“美貌”这个境界,而是让人一见,就只能觉得极其好看,不愿移开视线。 徐子青前世今生数十年间,凡人、修士见过不少,但不论是哪一位,于相貌之上,却都不能比过此人。 他看着这男子,心里有些狐疑,寿宴已然开始,这男子才跟之前那女子一同前来,不知却是为何?若是拜寿,便是来迟了,很是没有诚意;若不是拜寿,莫非是来找晦气么? 方才那女子也曾说了“故人”二字,也不知这故人又是指的何人了。 百思不得其解,徐子青的目光又落到前面那女子身上。 他并非有意忽略,着实是听到这女子嗓音,就先行生出了几分警惕,又因着对她言下之意有些留心,才会那般先看向她身后之人。 现下看清这女子的模样,他就有些诧异。 并非是这女子太过貌美,反而是因着她颇为平凡。 论姿色,不过是中上之姿;论气质,亦是平平无奇。尤其是大殿里已有这般多美丽女修的情形下,她就越发显得貌不惊人了。 可之前那么诱人的嗓音,却是由她发出来的,就让人不得不诧异了。 而更让人惊异的,是若是不注意到这女子还好,一旦注意到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全然不能自拔。 徐子青的反应极快,他几乎是在看向女子的刹那,就心念转动。 头顶上霎时间传来一股凉意,一瞬好似给他泼了一桶冷水般,彻底浇灭了他那一丝动摇之意。 随即徐子青就觉得冷汗涔涔,慌忙向旁边看去。 他曾被素芙蓉以魅惑之力攻击过,对那感觉当真再熟悉不过,可眼前这位女子,功力更是高过素芙蓉百倍,让人防不胜防。 ……不知道师兄如何了? 徐子青心惊胆战地转过头,到看见云冽面容时,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两旁有许多人已是露出了恍惚神色,可他这师兄的神情却很正常,一如平时那般无波无澜。 云冽见到徐子青这慌张的模样,也是了然,就微微朝他点头。 徐子青一笑,心里坦然不少。 正这时,高台上沐无心轻哼一声,却如当头棒喝,把整座宫殿里被迷心之人尽皆唤醒,让他们露出了惭愧的神色来。 随即,修为浅些的修士再不敢看向那女子,而修为深厚的修士神情里,则多了一分不悦之色,戒备之心大起。 沐无心声音清冷,情绪也是极少:“原来是师妹出关了,为何也不通报一声?也让我这做师姐差遣弟子前去迎你。” 那女子“咯咯”娇笑,声如银铃,悦耳之极:“小妹多谢师姐关怀。”她说罢轻轻一叹,“倒不是出关,只是小妹掐指一算,得知师姐有一位故人要来拜寿,却是晚了时候,故而特特将他迎来,也好讨师姐欢喜……请师姐切莫辜负小妹这一番心意才是。” 这两个女子一番对话,听着像是姐妹融洽,只是落在旁人耳中,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这倒是让众多修士晓得了女子的身份,既然是作为玉女尊者的师妹,且能同她这般平等对话,想必就是这一代的另一位大乘期尊者,素女尊者余侬情了。 余侬情话音刚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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