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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塞,手僵在空中。风吹过,卷起一捧尘土落在他的指尖。他袖中的火翎攸地跌落,摇摇晃晃地渐行渐远。 程雪疾回过神来,跃起将羽毛叼住,坐在他的脚面上怯怯地问道:“夜谰,她不是凤凰吗?” ……对,她不是凤凰吗。夜谰一怔,忙接过羽毛走向疏雨,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把羽毛其塞入他的手中:“笙玖是凤凰,凤凰是会涅槃重生的。” “神魂俱碎,她拿什么重生?”疏雨握着羽毛的手止不住痉挛了起来。 “等。”夜谰一甩袖子,掸落上头的灰土,转身离去。 程雪疾连忙窜上他的后背,爬到肩膀上小声问道:“夜谰,你要去哪里?” “北境。”夜谰双目赤红,外泄的杀意令漂浮的粉尘静止了一瞬…… …… 北境妖王宫亦受波及,多数宫殿坍塌了半边,独留温泉殿勉强能居住。 众宫妖跪在殿外不敢吭声,里头传出一声长一声短的咒骂以及惨叫。没多时,殿门开了条缝,几只妖连滚带爬地摔下台阶逃之夭夭,连散落的药箱都顾不上捡起。 “废物!无能!废物!”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水声,老蛟自水中钻出,庞大的蛟身在水里扭动着,尾巴拍在岸上咣咣作响。一池的水已被染成了红色,脱落的鳞片浮荡在水中,散发着腥臭的气息。 “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啊!”几只老妖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余光睨向老蛟,见他那对爪子成了两团黑漆漆的焦球,不禁头皮发麻,上牙打下牙地哆嗦了起来。 “老祖宗,境主求见。”这时,殿外突有妖仆来报。几只老妖交换了个眼色,暗道境主醒得挺是时候,借机悄悄退下了。 “连枫游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把他给老夫叫过来!!”老蛟的吼声几乎掀飞了屋顶。妖仆慌忙告罪去传,不消多时,连枫游踏入殿中,随手关了殿门,跪地静候。 “鬼塔如何了?”老蛟盘成一团,脑袋藏在尾巴底下,露出滴流乱转的眼珠:“那小凤凰是死了吗?啊?我听他们说,她与鬼塔同归于尽了?” “确是如此。”连枫游的脸上似是没有任何表情。 “那就好,那就好……”老蛟将尾巴稍稍挪开了一点,又问道:“南境有动静吗?怎么说?” “南境对您擅自行动表示不满,其余的没有讲。”连枫游道。 “不满……”老蛟慢慢昂起头,蛟首在空中左右摇晃着,狰狞且恐怖:“他还敢不满……一群废物……废物!” 说罢蛟尾使劲一晃,险些撞碎了柱子。灰石瑟瑟落下,连枫游未动,默默跪在地上看向他,出离得平静:“两境联军仅剩一成,不满也是应该的。” “你还替他们说话!”老蛟怒击,掀起满池的水浇了他一身:“废物!你这条废物!如果你不是蛇,如果谰儿还在……” “家主若在,定会阻拦您进犯西境。”连枫游面颊挂着水珠,目光落在他那对焦炭似的前爪时,微微一滞。 老蛟喊累了,趴在水中默默看了他一阵,突然冷笑道:“连枫游,你醒得挺是时候啊……刚出完事,你就醒了。刚醒过来,又对战况了如指掌。是老夫多心,还是你,分了心?” “曾祖身体欠安,好生养着吧。”连枫游没有回答,抹去脸上水渍,起身要走。 蛟尾顿时猛地一抽,击碎房梁拦住了他的去路。大殿摇摇欲坠,外头的宫妖止不住往后退去,生怕砸在自己身上。 “连枫游,别忘了,你现在是我夜氏妖……老夫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有没有异心?”老蛟幽幽问道,微张的蛟口停在他的背后,随时都能将他吞入肚中。 连枫游没有回头,而是低笑出声:“曾祖多虑了。西境之主,乃枫儿多年挚友。若知曾祖如此行事,枫儿就算忤逆曾祖,也当拦上一拦……除非枫儿没有心。” “没心就对了。”蠕动的蛟身缓缓缩了回去,搭在地上无精打采:“身为夜氏妖,你不需要心,更不必念及什么朋友……你只需把境主的位子坐稳了。” “枫儿明白。”连枫游迈开脚步走出大殿,身后是老蛟沉闷的喘息声。他一路行至境主殿,看向塌陷的屋顶以及在抢修的妖仆,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然后加大力度,指甲几乎陷了进去。 “没有心吗……我早就没有心了。”他抬头看向苍白的太阳,发梢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攸地坠在地上,溅出一点淡淡的水痕。 ☆、 西境之主的陨落,使得本就岌岌可危的西境成了砧板之鱼,群妖争而食之。幸而不久之后出现了转机——前狼王之子赫辛夷率兵驻扎西境,表示与北境决裂,誓死捍卫西境领土。 北境群妖哗然,纷纷表示小瞧了这个往日里逆来顺受的“狼王之子”,不过也没有多放在心上,以为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谁知不消几日,有探子来报,这赫辛夷手中的兵马数量不少,足够撑起西境的门面了。 “真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能耐的。敢在主公跟老祖宗的眼皮子底下藏了那么多兵马!”下了早朝,几只妖在角落里交头接耳,不时打量着过路妖的脸色。 “现在老祖宗重伤难愈,而且有传闻说……”那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跟同僚说道:“前些阵子的异象,是老祖宗闹出来的,说他把什么魔神给放出来了……之前那场雨,好像也是老祖宗的手笔……甚至……” 他把头低得更低了些,小心查探了四周后说道:“甚至主公失踪也是他安排的……” “老祖宗倒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另一只妖冷哼一声:“咱这些低等妖,在他眼里,连杂草都不如。” “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希望那姓赫的能赢了。”群妖讥笑出声,见有妖投来诧异的目光,忙收了声四散离去。 而此时被“低估”了的赫辛夷,正面对着一大堆烂摊子焦头烂额。先是夜谰一言不合便将培养多年的死士以及暗兵交予他管理,后西境幸存者的安置也需要他插手。虫族的情报源源不断地堆积到他手上,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苦着脸去跟夜谰请罪。 “主公,属下真的做不来……” 夜谰瞥了他一眼,揉着臂弯里的白团子低声道:“做不来,也得做。” “属下□□乏术……”赫辛夷小心地探头瞅了一眼那团显眼的毛球,见程雪疾舒服到眯起了眼,不禁心生羡慕,克制不住地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原形。发觉虽然他俩都是带毛的,但一头成年灰狼缩在某妖怀里打呼噜的场景…… 不怎么美好,甚至有点瘆人。 “你分不出身,就得把脑袋分下来。”夜谰不知打哪儿掏出一把小木梳,轻轻顺着程雪疾的背脊:“现在全妖界都知道,你,赫辛夷,要为你父王复仇。南境那边已经收到了信了,你觉得狼王会不会做准备?” “会……”赫辛夷垂眉,小声嘀咕着:“主公为何要告知天下……” “不逼你,你永远是条家犬。”夜谰拉起衣袖,把猫盖住不让他看:“以后我不在了,你得自顶门户。” “主公这是什么话!”赫辛夷大惊,连连摆手道。 “怎么,难不成让我陪你一辈子啊?”夜谰白了他一眼,将袖子底下竖起来的猫耳朵给按了下去:“赫辛夷,你就不能有点野心吗?” “属下有野心!”赫辛夷一挺腰杆,义正言辞道:“属下要报仇!” “那是野心吗?”夜谰气得轻拍了一下猫屁股,感受到了肉肉的颤抖:“那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那不算野心!你就没想过当个妖王什么的,复兴狼族?!” 赫辛夷微怔,皱眉陷入沉思。就当夜谰以为自己的话终于入了他的耳时,他忽然摇了摇头:“没有。” “……我家猫都比你有出息。”夜谰气结,懒得再搭理他,只落下一句话:“至此我不会再帮你,北境那边,你也不用去管。你,只负责保护好你的族妖,守好西境,报你的血海深仇。至于我曾祖,我们夜家的事,由我自己解决。” 赫辛夷迟疑了一瞬,忽然上前半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主公,有一事相求……主公,能否放过连枫游?” “为什么替他说话?”夜谰抬眸问道。 赫辛夷挠了挠后闹手,似是也不知为什么:“他……许是有难言之隐。” “我不会主动招惹他,但是……”夜谰眸光微深,隐约想起点往事,喃喃道:“如果他阻拦我,我也不会客气。” “能否给属下一个机会?”赫辛夷急急道:“属下去劝劝他。” “劝?他听吗?”夜谰冷哼,阔步离去。 西境毁了大半,能歇脚的地方没剩下多少。夜谰寻了半天,终于走到了后山森林。发觉白巫族留下的林子倒是完好无损,也不知是不是白巫族长布置过结界的缘故。 林中,白巫族的帐篷依在,但族人已没了踪影。夜谰寻了个树桩子坐下,看向空旷的村庄,半晌低声道:“是我害了笙玖,是我把白巫族放到西境的……笙樾阁的封印被毁,定与白巫族长有关。” “你也不知道的。”程雪疾钻出他的怀抱,变回人形坐在他身侧:“那老头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不是你的亲外公吗?为什么要杀你。” “是,也不是。”夜谰回忆着梦中的场景,心生茫然:“据他所言,我娘,是处子身生下的我……这怎么可能呢。” “也就是说,你没有爹爹?!”程雪疾惊愕,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没成亲也能生宝宝?” “有秘法,可以生。但是……我越想越混乱。既然我不是夜氏妖,曾祖为什么要来抢我呢?”夜谰倾斜身子,枕着程雪疾的肩膀,疲倦不堪:“据悉,曾祖重伤,北境军心涣散,这时候偷袭是最好的……但是南境一直没有动静,我心里不安稳。笙玖的神魂散了,我想去找,也无从入手。一步错,步步错……雪疾,在梦里,我真想追随我娘一同去了。但是我看见你来了,硬逼着自己醒了过来。” 程雪疾不知说什么好,微微伸了伸尾巴说道:“夜谰,咱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做完了。然后……然后……你还想当境主吗?” “不想。我甚至不想当妖了。”夜谰回答得倒是干脆,抚着心口笑道:“这个封印吸食着我的妖力。如今我神魂受损,妖力大减,根本无法对抗封印。不出半年,我就成了妖力尽失的凡人……到时候,我就去人间找个地方躲起来。你若还想跟着我,我会把毕生财富都交予你。” “你说什么?!”程雪疾只听见了前半段便吓破了胆,小脸惨白地问道:“你要失去妖力了?!那你的寿命……” “自然会与凡人无异。不过我不会影响到你。”夜谰看向他,脸上竟带着得意的笑容:“你不知道吧,我跟你结了……” “血契。”程雪疾突然发起了火,提高嗓门质问道:“谁让你结的?!你明知自己解不开封印,为何不找个大妖结血契,共享运途?说不定他能帮你。” “不需要。”夜谰暗道无趣。他本想看小猫感动到摇尾巴的场景,结果只看到了一对儿张开的猫爪子:“老蛟跟我自己都解不开的封印,旁妖能解开吗?跟你结了血契,把我这点妖力分食给你一些,也算不浪费。这样等我死了,血契自解。而我留给你的妖力,足以让你多活个一百多年。你本是半妖,想必不会嫌弃我这点微不足道的益处……” “你凭什么自作主张!”程雪疾呼啦站了起来,险些把夜谰带到地上。 夜谰忙坐正身子,见程雪疾眼眶通红,似是快要哭了出来,不禁诧异道:“你哭什么?” “你死了,我怎么办!”程雪疾气到跺脚,努力把肚子里没多少的词儿翻了一遍,骂道:“你自私!你可恶!你讨厌!你……你无情无义!” “我……”夜谰被骂懵了,揣着手说道:“所以我把钱留给你啊。” “你个笨蛋!”程雪疾炸毛大吼,然后甩着泪珠子跑了。独留夜谰蜷腿坐在木头桩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程雪疾闷头跑出森林,窜向某块大石头后面,打算躲起来嚎上一阵子。岂料他刚一屁股坐下,就被一只手抚了起来。 疏雨默默看着他,黑青的面色如同重病缠身,许久后沙哑地说道:“小猫,你去跟他说,笙玖的神魂我自己来寻……让他放手一搏。”说罢捏了下他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程雪疾呆住,下意识地抹干了眼泪,看着森林若有所思。 …… 南境王宫死气沉沉,多数宫妖已逃离了南境,往东境而去。但南境之主倒是不知愁,继续滚他的泥潭,发出高昂的猪叫声,快乐无比。 狼王佯装路过,侧耳听着这美妙的声音,心中安稳了许多。这时一纸飞鸽传书从天而降,落入他手中。他展开后细细一读,顿时黑了脸。 “赫辛夷……当初真不该留你。”狼王攥碎了纸,泛起思量。 东境之主忙着拉拢北境,新任北境之主说是夜氏家臣,但城府颇深。若赫辛夷真能在西境站住脚,这局势就看不穿了。不如趁现在南境还算安稳,把南境之主的位子…… 他瞥向王宫,那富丽堂皇的宫殿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鲜美的肉骨,令他垂涎欲滴,双目泛光。 ☆、 数日后,西境所剩无几的妖族终于被勉强安置。夜谰秘密清点了一下幸存者,发觉当初被连枫游送来西境的蛇族妖不知去向,不禁有些担忧。 “蛇族遗孤是全死了吗?”夜谰问向赫辛夷。 赫辛夷微微摇头:“主公,说来也是奇怪。那些小蛇不但没死,甚至毫发无伤。按理说,笙玖把他们安置在了离王宫挺近的山谷里,应当被波及到才是。” 夜谰蹙眉:“他们现在何处?” “好像藏进了东面的一处废弃村庄里。”赫辛夷迟疑道。 夜谰颔首,又嘱托几句便离去了。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对蛇族上了心,或许是赫辛夷提了一句连枫游,亦或者他只是想帮忙帮到底。不管连枫游做了多少混账事,蛇族的孩子们终归无辜。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哒哒声。他急忙回身,果然看见一只白团子正若无其事地跟着自己。 “雪疾,有事吗?”夜谰疑惑道。 程雪疾瞄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没事就不能跟着了吗?” ……怎么感觉小猫咪莫名有点暴躁。夜谰也不好多问,诚恳地给猫大爷让了条路:“来,一起去。” 程雪疾昂着头走到他脚边,抬起爪子轻抚在了他的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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