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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上继续酣睡,仿佛回答了他的疑问— 他还是一只小猫的主人。 ☆、 程雪疾做了一个长梦,回马灯般梦见了许多人,以及光怪陆离的场景。有些令他念念不忘,有些则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在梦中跌跌撞撞,身后是鬼影重重的追兵。前主人高扬的马鞭抽打着,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如打在了他的皮肉上。他还看见暗庄老板拖着铁索,一众仆从举着火把想捆他回去,无数条恶犬的双眼在黑暗中泛着红光,聒噪的乌鸦在空中盘旋,仿佛一脚踏入了墓地。 前边是一团看不穿的迷雾,他恐惧,却又无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奔跑。恍惚中,他看见一道背对着的人影,身形与外袍像极了夜谰。于是他扑了过去,抱住那人的腰身,如同在沼泽中抓住一根救命的木枝,哀求他带自己走。 然而那人转过身来,面容在微弱的光芒下模糊了一瞬,赫然变成了前主的模样,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问道: “你以为能逃得掉吗?” “主人……主人……不……”程雪疾的手无助地在空中抓来抓去。夜谰正在闭目养神,听见他痛苦的呼唤声后忙睁开眼俯身去查探,却被一把抓住了衣领子,看似纤细的手指竟力如千钧,令他险些一头栽了过去。 “雪疾,醒醒。”夜谰无可奈何,干脆把程雪疾抱了起来,揽在怀里去扒他的眼皮:“懒猫,起来了,都快晌午了。”岂料手指触到他眼角的一瞬间,一汪眼泪猝然流了出来,似是积攒了很久,湍急地顺着面颊淌到了他的衣服上。 夜谰大惊,慌张地用手去抹,结果越抹越多,最后和血污掺杂在一起成了狼狈不堪,使得他无措地僵住了。 幸好程雪疾惊醒了过来,呆呆地看向他,待虚影合实为一,看清眼前的确实是夜谰后,眼神由惊恐化作小心翼翼,颤抖着用手去摸他的面颊。 夜谰任他摸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攥住他的手低声问道:“雪疾,你好些了吗?还痛吗?” 程雪疾微怔,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伤了,便试探地动了动裂开的嘴角。疼痛令他蓦然清醒,缩回手小声道:“不是很疼。” “那就好。”夜谰抱着他缓缓起身,向森林边缘走去:“我记得来时看见了一条小溪,我带你去清洗一下。” “主人。”程雪疾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忽然使劲搂住了他的脖子,脑袋枕在肩膀上蹭了蹭,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您会不会丢掉我?” 夜谰被这突如其来的撒娇惊得心头迷乱,下意识地回道:“不会,别乱动。” 程雪疾便不动弹了,依偎在他怀里乖巧得如同一只布偶,只是眼神有些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夜谰趁他愣神的功夫,用手指沾着水,小心地替他擦拭着,同时眉头紧蹙地叮嘱道:“伤口结痂了,但是不能大意。切忌莫要抓挠到伤口。” “嗯。”程雪疾歪着头看他,半晌竟嗤笑出声:“主人,您脸上沾了脏东西。”说罢抬手替他拂去。 夜谰苦笑:“哪儿还顾得上这些。雪疾,你不该替我挡那一刀。” 程雪疾眨眨眼:“为什么?” 夜谰将他放在溪边,认真地说道:“雪疾,我不同于你,我受了伤顶多衰弱上一阵子。而你不同,这道伤差点要了你的命,你知道吗?” “嗯……我死便死了,只要主人没受伤就好。”程雪疾跪坐在地上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尾巴,似是全然没听进心里去。 夜谰不禁心中窝火,探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小猫,以后不要喊我主人。” 程雪疾的尾巴登时吧嗒落到了地上,急忙说道:“主人!我知错了,我不是故意顶嘴……” “喊我的名字。”夜谰按着他的脑袋,语气近乎威胁:“夜谰,我允许你喊我的名字。” 程雪疾愕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说道:“主人,这不合规矩。若被外人听了去可还了得。” “我不想再顾及这么多了。”夜谰坐在他身边,看向潺流的溪水:“雪疾,我想了一夜,我发现我错了,错得离谱。所以我不想再错下去了。” 程雪疾疑惑,又见他满脸疲惫,惴惴地猜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他继续说道: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一直以来,都是曾祖在抚育我。”夜谰顿了顿,随手拾起一枚石子扔向溪流:“夜氏一脉单传,他对我严苛,是因为把希望全数押在了我身上,这无可厚非。所以无论曾祖是怎样的心性,他对我有大恩,我不想与他正面冲突,更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程雪疾顿时紧张了起来。他不明白夜谰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大事”,而且还是同他这样低贱的仆人,以至于一时间不知当听还不当听,耳朵紧紧贴在脑壳上局促不安。 夜谰盯着水面上泛起的涟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少妖臣见我被曾祖制约得厉害,劝我与他彻底决裂。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比起境主、族长,我更像是一个“平衡者”。平衡着曾祖的权利,在他试图与其他三境和人界开战时加以阻止。我没有与曾祖决裂的理由,我只是不认可他的行为。倘若我们两败俱伤,外族妖定会趁虚而入。夜氏一族就岌岌可危了。” “主人辛苦了。”程雪疾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 夜谰微微摇头,又往溪水里扔了枚石子:“连枫游与我本就不是一心,我看不透他,也不奢望他能站在我这边;赫辛夷的忠诚建立在他的野心之上,与我的关系算是互相利用;蜉效忠于我,只是为了让虫族有栖身之地。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说罢,他看向呆坐在一旁的程雪疾:“我想要朋友,像幼年时那样,有知心的朋友。不是君臣,不是家仆,而是朋友。不算计我,也不利用我。听上去是不是特别可笑?” “不可笑……”程雪疾愣愣地回答道:“朋友是顶重要的东西。” “我以为你会嘲笑我。”夜谰挑眉,抬手掸落飘到他头上的树叶:“一只大妖,不想着如何花天酒地,吃人作恶,统治妖界,竟贪恋起人族才喜欢的东西,难道不可笑吗?” “不会啊……”程雪疾语塞,攸地回想起初次见到夜谰时的场景。大妖站在小小的土坟旁,神情寂寥。原来不是他看错了。 “所以我买下了你。”夜谰苦笑:“一只与妖界任何势力都不沾边的半妖小猫。弱小,忠诚,又可爱,也理解我的“反常”,简直是完美的朋友。可你只拿我当主人。你好像很怕我,是因为我长得凶?” “不不不不……”程雪疾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惶惶然地磕巴了半天才说完整话:“是我不配。像您这样的大妖,怎么可以跟半妖做朋友?还是只低等的猫妖。” 夜谰凝视着他的双眸,压低声音道:“如果,我也不是纯血妖呢?” 世间瞬间安静了,程雪疾甚至能听见远处树叶落了满地的声音,张着嘴如同一头石狮子呆望着他,许久后突然站起来去摸他的额头:“主人,您伤到这里了?” 夜谰冷哼,抓住程雪疾的手,把他一个踉跄拉到了怀里,捏着他的下巴道:“昨天我给你喂了心头血来逼毒。纯妖的心头血能令你这种小妖妖力大涨,然而我喂了你以后,根本没有作用。这是我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身份……这是个秘密,不许说出去。”。 “可是您那么强大……”程雪疾头昏眼花,如同大限将至。跟夜谰离得太近,甚至能看清他带着侵略意味的棕褐色眸子里,映着自己的模样。这令他惊恐不安,总觉得知此惊天秘密已经离死不远了。 偏偏夜谰抬起唇角邪笑了一声:“现在你有两条路。一,做我的朋友,替我保守秘密。二,做我的敌人,让我一口吞下你。你选一个吧。” 程雪疾差点再度昏死过去。这哪儿还有选择的余地!他眼巴巴地瞪着泪眼装可怜,却发觉夜谰神情严肃,根本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泄气瘪起了嘴:“您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话呢!等您清醒过来,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我是不是就要被吃掉了?!” “都说了我是清醒的!”夜谰恨不得真张嘴咬他一口,却又舍不得,只得无奈的摆摆手:“算了,我也不强迫你。”然后又轻松地加了一句:“你打算怎么个被吃法?” “猫肉不好吃……虽然没吃过。”程雪疾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不知道如何与您做朋友,但我可以试试。” “好。”夜谰心满意足,迎着他不安的眼神,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约定达成。请不要背叛我,我的小猫咪……” 程雪疾绷紧了身子,刚有点气色的面颊再度惨白无比。这时一只蜻蜓飞来,停在夜谰肩膀上抖动了几下翅膀后又飞走了。夜谰站起身,把手伸向他,笑道:“走吧,蜉找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 夜谰与程雪疾走下山,蜉已在山脚等候多时,开门见山道:“主公,属下查到那群女童本应被送往曷州莜环山。掩人耳目的商队都准备好了,带队的是东境之主的长孙。如今他已得知女童被放走,在临城的一家客栈中大发雷霆。属下想继续查下去,说不定能查出这些女童的买家是谁。” “蜉,你对这些孩子倒是格外上心。”夜谰诧异。 蜉颔首道:“主公,这群孩子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她们的生辰皆为四柱纯阴。属下认为,这绝不是巧合。” 夜谰面色微变。四柱纯阴,指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这种命格的人,并不常见,尤其是年幼的女童。看来蜉的直觉是对的,此番说不定能钓出一条大鱼。 “你刚才说,莜环山?”夜谰思索片刻,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一张模糊的地图:“孤记得,妖界通往人界的入口有三个,其中一个在南境蘅邱山,正连着人界的莜环山。莫非东境是想将这批女童送往南境?” “属下还不确定,但如若真的如此……”蜉顿了顿,声音压低了许多:“主公只能重新新评估妖界的局势了。” 夜谰沉默,忽然意识到许多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自己的身世之谜尚且是个麻烦,又发现一向被他轻视的东境才是最大的隐患。如今再牵扯到南境,无疑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听的一头雾水的程雪疾突然在他背后悄悄伸出爪子,扯住了他的衣角,眼神中满是惶惶然。夜谰微怔,旋即意识到小猫虽听不懂他跟蜉的对话,但显然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不禁心起暖意,轻抚他的耳朵道:“没关系的,我解决得了。” “嗯……?”程雪疾更迷茫了,尾巴绕过来戳了戳自己的肚子,示意他“我饿了”。可夜谰的表情极为严肃,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芒,令他没敢把话说出口,只能装作听懂的样子点了点头。 夜谰浅笑,转身对蜉说道:“继续查,看看小王八跟南境究竟有何牵连。” 蜉迟疑,垂首回禀道:“主公,东境之主的长孙有法器傍身,属下很难窃听到他与雇主的密谈。但主公若能允许属下召集百名族人,同起虫族秘阵,应该可以抵消法器的力量……” “太兴师动众,容易被察觉到。”夜谰否决了她的提议:“而且那个布下蜃月阵的人,极可能已注意到你的行踪。即日起,虫族的一切活动当更加隐蔽,为日后做准备。” “是。”蜉应下后,又迟疑道:“那……” “孤亲自去。”夜谰挑眉,手不动神色地背到身后,抓住了程雪疾的爪子:“就当舒舒筋骨。” “主公?!”蜉大惊,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难道说让一位境主跑去“盯梢”不算兴师动众? 夜谰却是兴致勃勃,不由分说地大手一挥,命她速速带路。蜉默默颔首,慢吞吞地走着,指尖小心飘出一条细丝,连向他的手腕…… “蜉,孤警告过你,不要擅自偷听孤的内心。”夜谰黑着脸瞪向她。 蜉慌忙收回手:“主公恕罪。” 夜谰冷哼,牵着程雪疾的手大步向前走,却听得蜉诚恳地问道:“主公,属下斗胆问您一个问题——您是为了向猫大人证明自己的强大吗?” 夜谰脚下一滞,没声好气道:“哪儿这么多废话?孤岂会这般幼稚?” “主公如果想证明自己的强大,其实不必这般铤而走险。”蜉 依旧语气沉稳地喋喋不休:“猫大人,您应该阻止主公的不理智行为。” “啊?”程雪疾满头雾水地看向夜谰。刚刚他根本就没听夜谰说了什么,只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吃口饭。 “蜉!”夜谰恼怒地低吼出声:“越发没规矩了!” 蜉的声音毫无起伏:“主公息怒,但是主公曾经说过,如果您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而做出不理智行为,属下必须阻止您。” “孤什么时候这么说过?!还有孤怎么不理智了!”夜谰咬牙切齿地冲她使着眼色。 可惜蜉压根就无视了他的窘迫,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说过的。三十年前,您在席上醉了酒,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跳入后花园里的池塘中,说自己浑身燥热,定是突破在望,让大家欣赏您化龙的英姿……” “住口!”夜谰登时喊得破了音,脸涨红成了灯篓,张牙舞爪地薅住了她脑袋顶上的头发,嘴唇都在发抖:“真……真……真有这件事?!原来不是孤在做噩梦吗?!” “禀主公,这自然是真的。当日您清醒后,命属下抽取在场所有妖的记忆……”蜉说到一半,见夜谰脸色煞白,不禁反问道:“难不成属下失手,将您的记忆也一并抽取了?” “……首领,别说了……”一直黏在她背后的蜻蜓颤巍巍地飞了出来,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首领,主公快哭啦,不能继续说了……” “孤没有……”夜谰强忍泪水,慢慢回过头去,看向一脸懵逼的程雪疾,捏着蜉的脑袋狠狠道:“定是你记错了!孤不可能这么丢人!” 蜻蜓连忙扇着翅膀表示赞同,岂料蜉的一根筋全然没有回转的余地,残忍地补充道:“主公,这并不丢人。那时主公刚入成年,气血膨张又没有发泄的对象,烈酒助兴下难免会做出出格的事……”说着她望向石化当场的程雪疾,掷地有声道:“但如今主公找到了心仪的妖侣,再做出此等不理智的行为,就有些反常了。” “啊?妖侣?谁?我?”程雪疾在接二连三的震惊中丧失了思考能力,指着自己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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