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毅也不会傻到出卖自己,刘裕所做的一切也只是自保而已,现在的他,没有实力跟我们公开翻脸。当然,我们现在也用得着他,现在大家暂时可以相安无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我倒是认为有必要早点留些后手了。” 玄武冷冷地说道:“你说的后手是什么,不会是想着联手桓玄吧。我提醒你一句,桓玄的野心太大,而且这回他派来我们这里的那个陶潜,可是陶侃的后人,快一个甲子过去了,姓陶的又冒了出来,我的感觉很不好。” 青龙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更奇怪的是,桓玄居然会用此人。从这人上次在朝堂上应对司马道子父子时的表现来看,绝不是个普通的文人,面对刀斧和大鼎面不改色,一句句话驳得司马元显这个小神童面红耳赤,竟无一言以对,嘿嘿,我看整个大晋的世家子弟,也很难有超过他的了。”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就算是桓玄本人,在这种场合下也很难有如此的镇定和沉着,想不到陶侃后人,竟然有如此的本事,但这人既然这般厉害,加上陶家在峒蛮中的影响力,难道桓玄就不怕陶潜夺了他的荆州吗?” 白虎微微一笑:“所以,我说的后手,可不是桓玄,而是这个陶潜,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玄武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这次要给陶潜大大的封赏,给他加官晋爵,这样他回到荆州之后,会成桓玄嫉妒和防备的对象?” 白虎正色道:“是的,现在我们是两面受敌,不过,也都有办法行坐山观虎头之事。让刘裕和刘牢之去打天师道,让桓玄跟陶潜互相牵制,这样两边的贼人一时半会儿都威胁不到这里,我们可以尽快再组织一支新军,至少,可以拱卫京城。” 青龙冷冷地说道:“就算你拿出军械,又哪来的新军可用?难不成你准备让建康城中的百姓吃那些五石大力丸?” 白虎摆了摆手:“不用,战乱一起,流民都会逃向京城,城外现在已经有了几千家吴地的难民,如果战事持续,这些难民只会更多,有了人,就可以编练新军,只要有了自己的武装,假以时日,就不必担心任何一路势力。” 朱雀笑道:“这些普通的民众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他们又不能打。你指望这些难民,还不如指望建康城中的和尚尼姑呢。” 白虎微微一笑:“各位难道忘了,北府军是怎么来的吗?” 玄武的脸色一变:“北府军是当年南下的流民后代,他们在逃亡南方的路上,经历了无数的战斗,活下来的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所以,你的意思是…………” 白虎哈哈一笑:“这就是了,战乱时期能从战地逃出来的百姓,那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当年你的前任看中了两淮之间的流民,组建了北府军,一下子成了大晋最能战斗的力量,我们也可以再来一次,控制吴地流民建军,成为我们自己的力量。” 青龙勾了勾嘴角:“何必这么麻烦,直接通过刘牢之来控制北府军不就行了?” 白虎摇了摇头:“刘牢之的资历太老,而且为人骄横狂妄,只怕不是我们现在可以随便控制的了。二十多年前他不过一个老兵而已,对谢家是千依百顺,而这次经历了谢琰的侮辱之后,若是再给司马元显轻视,那恐怕那颗依附世家的心,都会起变化,我看那陶潜这几天一直在私下密会北府军大将刘袭,何穆等人,只怕是他或者桓玄已经打起了北府军的主意,我们得早作准备才行。” 朱雀的神色一凛:“桓玄想拉拢北府军?有刘裕在,这就不可能的事,别胡思乱想了。” 白虎叹了口气:“刘裕自从乌庄之战后,就不动声色地离开北府军,自行独立了,只怕他也看出了刘牢之绝非可以依托之人,早点离开,取得北府军旧部的同情,以后在平定妖贼之乱中,慢慢地拉拢北府军到他的旗下。当刘牢之发现控制不住手下转投刘裕时,只怕就是他会认真考虑跟桓玄联手之日了。各位,我们必须早作打算,一旦刘牢之反水,我们就得利用自己的兵马拿下京口,控制北府军的家属,只有这样,才能控制北府军,明白吗?!”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穆之千里来预警=== 青龙笑了起来:“想不到白虎大人居然已经想到了这点,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细想起来,又是合情合理,不过,这些毕竟是后话,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如何追杀平息天师道之乱,稳定了吴地,才能谈将来。”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们真的以为天师道就这么容易给平定?这回孙恩复来,声势比上次登陆不知道大了多少,谢琰狂妄骄横,必不会选择固守待援,一旦他主动出战,就是死路一条。谢琰若是战败,吴地就彻底不复为我们世家所拥有,将来无论是靠刘牢之还是刘裕收复,都只会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了。” 朱雀脸色一变:“不至于吧,谢琰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名将,难道连这强弱之势也看不出来吗?他的兵力现在不足,收缩保住山阴城几乎是唯一的选择,怎么可能开城出去跟妖贼决战呢?” 玄武苦笑道:“当年淝水大战的时候,谢琰也是力排众议,主张采用刘牢之,刘裕的建议,不等后援,直接以现有的数万兵万,跟前秦几十万大军决战。我想这次,他跟上次也不会有区别的。就算兵不满万,也一定会主动出击!” 青龙不信地摇着头:“上次他手里有北府军,有一大批精兵猛将,加上我军以逸待劳,主场作战,刘牢之可以以五千兵马正面打垮洛涧的梁成五万步骑,证明了北府军的战斗力,这才有决战的条件,可这回他连刘牢之都赶走了,手下的兵马不过是徐州新募的百姓和京城的宿卫兵马,他是带兵之人,难道连自己手下的战斗力都没点数吗?谁给了他这样的勇气?” 玄武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跟上次一样,他要出击,不是因为知已知彼,而是因为那种目空一切的狂妄和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若非如此,谢相公大人为何放着他这个亲生儿子不用,却要用谢玄来掌控北府军呢?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催促刘牢之出兵,希望能来得及。还有,我同意白虎大人的意见,今后北府军恐怕会成为我们相当长时间内唯一可以倚仗的力量了,绝不可再落到不听话的人手里,刘牢之之外,我们需要找新的军中代言人了。” 白虎的目光一直落在沙盘上那数不清的战船上,喃喃道:“还来得及吗?” 山阴城,郡守府。 谢琰坐在大案之后,端着一碗盛满了白米饭,上面堆着高高的螃蟹,扇贝的饭碗,一股海鲜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殿内,他的脸上挂着微笑,看着站在大案之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这碗美食的刘穆之,笑道:“穆之啊,你要是提前打个招呼说早上来,我会安排厨房给你再做一份,你这张嘴,可是天下第一馋,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刘穆之咽了一泡口水,努力地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些美味上挪开,看向了谢琰:“这回我来这里,不是出于公干,而是出于多年谢家旧人的身份,来提醒一下琰帅,强敌将至,不可不防啊。” 谢琰刚把一个扇贝塞到了嘴里,就脸色微变,把碗往案上重重地一放,一阵鲜美的海鲜汤汁四溅,在他那华丽的帅铠之上,也留下了点点滴滴,而随之而来的,则是他那愤怒的声音:“刘穆之,你是想说,我这个身经百战的大将,日夜坐镇山阴,还不如你一个远离战场千里之外的小小参军,对局势知道得多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恭声行礼道:“琰帅息怒,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下不才,多年来搞些情报工作,耳目方面可能有些琰帅所忽略的消息,所以这才冒昧前来,也是卑职刚刚得到的消息,不敢有所怠慢,所以特地前来面见琰帅。” 谢琰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毕竟这三吴之地,千里海防,妖贼们流蹿入海,茫茫数千海岛,要找到他们,可真的是大海捞针,你一向擅长于搞情报,想必在妖贼那里早有内线,如果你把情报告诉我,让我能率兵平定妖贼之乱,那我这里一定会给你记下首功,刘牢之跟你我并非一路人,咱们毕竟是士族,没必要跟着那些寒人武夫混在一起,这次你就别回去了,以后留在我这里,不会亏待你的。” 刘穆之微微一笑:“琰帅可能有所不知,这回回建康之后,卑职就转投会稽王的军府之中了,现在已经不是北府军的参军,所以这次前来,纯粹是念及当年先相公大人的提拔之恩,向琰帅报告示警的。” 谢琰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想不到你小子居然去了会稽王那里,哼,也是啊,朝堂才是你刘穆之想要呆的地方,不过今后总有一天,我谢琰也会出将入相,居于先相公大人的位置,到时候你小子可别后悔啊。你有什么情报,就说吧,如果你的情报有用,这个功劳我会记得的,以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据我最新的消息,妖贼已经卷土重来,十万大军,战舰千余艘,正在向浃口进发,而他们的目的,就在琰帅您这里的山阴城!” 谢琰的脸上闪过一丝讶色,转而怒道:“一派胡言!妖贼上次给本帅打得溃不成军,十损七八,仓皇逃命时连抢来的财宝和妇女都遗弃了,还让那些吴地土豪们留下送死,这才逃得一命,他们下海的时候,残部不过数千人,这阵子我们严格封锁海岸,片板不得下海,即使零星有人去投奔妖贼,也不过是数人,数十人的规模,他们哪来的十万大军?刘穆之,本帅提醒你,这里可是帅帐,军中无戏言,谎报军情是什么结果,你应该清楚!” 刘穆之叹了口气:“琰帅,你中了妖贼的示弱之计了!这十万大军,不是你看到的仓皇逃出海的那数千妖贼,而是在你和北府军出击平叛前,他们就已经转移上岛的力量了。” ===第一千八百章 遣军击贼守渡口=== 谢琰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他们难道是预知未来的神仙?夺取八郡之后不趁胜进取,反而是把主力转移出海上岛?我不信,这不可能!” 刘穆之正色道:“琰帅,妖贼为了这次作乱,经营策划多年,在海外诸岛早就存下了大量的粮草,上次作乱得手之后,迅速地把大量军械和家属也转移出海,我们之所以没有捕捉到妖贼主力,就是因为他们避而不战,要知道他们攻下八郡时,可是有兵马十余万的,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至于吴地的那些土豪,是那些人舍不得自己的家业,不肯随妖贼出海而已,这回北府军班师回京,吴地只有琰帅一支兵马,还分出大半安抚收复各地庄园,妖贼知道内情,这才趁虚而入,现在他们的兵力十几倍于琰帅手头兵马,又是作了充分的准备,其势难挡,琰帅应该早作决断才是!以免步王凝之的后尘啊!” 谢琰的双眼通红,拍案而起:“刘穆之,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本帅跟王凝之这种不习兵事,只会装神弄鬼的神棍怎么可以相提并论?!你是要咒本帅吗?” 谢琰的咆哮声还在殿内回荡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而来,却是一个插着靠旗的传令兵,飞也似地奔了进来,在台阶下跪地,满脸是汗地说道:“琰帅,浃口,浃口烽火,传信说是,说是贼船蔽海而来,这会儿,这会儿浃口戍,已经陷落了,贼军正向着上虞进发!” 谢琰的表情,一如他的人,顿时就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了神,对着那斥候吼道:“再探!” 斥候的脚步声随着他的身影一起飞奔而出,满殿的文武,包括所有的书吏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谢琰,偶尔有些人投向刘穆之的目光中,已经充满了敬佩之色,刘穆之叹了口气:“琰帅,这回妖贼来势汹汹,不可力敌,最好是紧急整顿兵马,同时传令各地平定庄园和剿匪的部队,迅速向吴兴一带靠拢,收缩,而您也应该马上率军撤离。” 谢琰看着刘穆之,咬牙道:“你是要我不作抵抗,现在就扔下全城,扔下全部吴地八郡的百姓,率军逃跑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是逃跑,是转移,贼人在吴地到处都是眼线,内应,就是这山阴城中,有多少是贼人的卧底都不得而知,加上前阵子这里陷落过,贼人在这里有什么暗道,机关,都没来得及察清,山阴城是绝不可守的,如果带上百姓,是万万跑不过贼人的,只会影响行军速度,所以只有现在率军迅速转进到吴兴一带,再与刘牢之的北府军会合,方可回师一战!” 谢琰厉声道:“不要再说了,刘穆之,虽然你这回消息正确,但是我谢琰身为会稽内史,有守土护民之责,怎么能一个妖贼都不见,就望风而逃呢?!” 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另一个浑身大汗的斥候,失魂落魄地奔了进来:“琰帅,紧急军情,贼军,贼军已经过了上虞县城,张县令被杀,现在贼军先锋,直奔山阴城而来。” 谢琰的额头上,开始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刘穆之咬了咬牙,继续说道:“琰帅,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就象当年的淝水之战,秦军势大时,我们也只能退让一二,等待主力会师,而苻坚就是因为过于自大,不等众军集结就先率先锋部队出战,才有大败,我们这回应该…………” 谢琰的双眼一亮,突然大笑了起来:“穆之,你说得太好了,对啊,当年淝水的时候,众人都说秦军百万,不可力敌,只能退回广陵,继而退回江南,靠着长江天险自保,只有我当时力排众议,坚持请战,这才有了淝水的奇迹。” “妖贼虽然一时看起来嚣张,但他们再多,有淝水的秦军多吗?他们战力再强,有当年横扫天下的秦军强吗?即使是灭国无数,一统北方的苻坚,也难当我雷霆一击,几个妖贼,又能奈我何?今天,本帅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作真正的大将,什么叫作真正的战争!” 他说着,目光投向了左首:“副将刘虔之何在?!” 一个彪悍的大将出列行军礼道:“末将在此,愿听大帅军令!” 谢琰咬了咬牙,拿出一根令箭,投向了刘虔之的脚下:“你着即率本部二千步骑,速趋邢浦,务必要对贼军先锋迎头痛击,这回妖贼突然来袭,打的就是一个速度,因为他们知道,正面列阵与我军较量,必败无疑,就想用这种突然袭击的办法,配合城中的内应,一举夺城。可惜,本帅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刘将军,你是京城宿卫军的将校,多年来一直跟随司马尚之将军,这回吴地平叛,也立功甚多,这次首战用你,希望你能打出水平,打出我大晋御林军的气势。” 刘虔之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色,咬了咬牙,说道:“大帅,贼军可是有十万之众啊,我这两千兵马…………” 谢琰的脸色一沉,厉声道:“刘将军,本帅说过,贼军或许总数有十万,但是他们的先头部队,必不会太多,浃口那里大军上陆,展开,怎么也得要个一两天时间,所以现在奔袭山阴的,只是先锋而已,只要我们迎头痛击,拒敌于邢浦的钱塘江南,那敌军就无法突袭山阴了,只要两天时间,我们各地的兵马就能收拢集结,到时候贼众就算有十万,也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他神色稍缓,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刘将军,你们都是本帅亲自带来此地的,本帅断不会让将军孤军奋战,将军所部就驻在城外,建制完整,是现在唯一可以马上出动的部队,将军先行击贼,本帅随后就整顿城中兵马,以为后援,将军只需要打退贼军的先锋,守住邢浦渡口即可。” 刘虔之的脸上闪过喜色:“末将得令!”他弯腰捡起了脚下的令箭,大步而出。只有刘穆之抱着臂,看着他离去的背景,似笑非笑。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谢琰暗求寄奴援=== 谢琰咬了咬牙:“刘参军,你远道而来,想必饿坏了吧,本帅最近新得一厨子,烧得一手好的吴地菜肴,你这位美食家,要不要随本帅来品鉴一二呢?”他说着,向着刘穆之悄悄地使了个眼色。 刘穆之笑着拍了拍肚子:“求之不得!” 当二人前后脚地走到了刺史大殿屏风后的花园里,谢琰停下了脚步,沉声道:“全都退下。” 一阵花木丛中的响动过后,园子里真的空无一人了,刘穆之微微一笑:“琰帅的情报功夫越来越好了,就是我,也没有看出你的暗影卫士刚才都藏在哪里。” 谢琰冷冷地说道:“没办法,吴地多贼寇的细作,我不得不多加防范,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刚才本帅的安排,你觉得如何?” 刘穆之点了点头:“很好,让刘虔之带着宿卫军去迎击敌先锋,兵法上没有问题,万一出击不利,也可以争取撤离的时间。琰帅,你现在不要再浪费时间去疏散城中百姓了,时间已经来不及,马上点齐兵马出城,如果刘虔之作战顺利,则守住邢浦一带,等待各地兵马回援,如果刘虔之作战不利,那就火速北上,跟刘裕靠拢。” 谢琰咬了咬牙:“山阴城不可守,但是野战我没有害怕妖贼的理由,我的部下有些是前北府军,其他的则是淮北一带的好勇斗狠之徒,给我收编和训练了相当长时间,虽然不如北府军精锐,但也是一流的部队了,妖贼虽众,但多是乌合之师,只要我们据险而守,加上我有一千精骑,还是可以战而胜之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琰帅,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这一战也输不起,你是我们谢家最后的希望了,若是你再有闪失,那整个大晋的世家高门天下,将不复再有。保存现在的实力,以后再打回来,吴地还是你的。” 谢琰愤愤地说道:“我这回若是退了,那等于向天下人告知,我谢琰,我们大晋的世家连个妖贼也对付不了,就算再借着北府军的力量打回来,也是颜面扫地,王凝之当时宁可用鬼兵也不肯退,也是同理。现在王家已经完蛋了,我们谢家又有何退路?穆之,你是我们谢家一手提拔的,当年先相公大人非常欣赏你的才华,让我一定要找机会重用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那琰帅要我做些什么呢?” 谢琰正色道:“我会借着邢浦一带挡住妖贼,不让其过江,你迅速回京城,请现在身为皇后的妙音,噢,不,应该是神爱,还有请夫人用所有的关系,让朝中速发援兵。这回我在各地收集了不少粮草,足够援军半年的军需,你只要告诉夫人,发兵来会稽,就有饭吃,不必再浪费时间筹措粮草,明白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既然琰帅还是要求援,那为何不现在就向北府军靠拢呢?这跟我刚才的提议有何区别?” 谢琰摆了摆手:“不一样,我如果退了,那是我无法守住会稽,要靠别人的力量打回来,可我如果在这里顶住了,那别人来帮忙,就不能说明我挡不住妖贼,这个先后次序可不能弄反了。穆之,这回你从刘裕的乌庄那里过来,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他在北府军过得不如意,给刘牢之赶出来看仓库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上次您跟刘牢之相争,刘裕两不相帮,惹怒了刘牢之,就给赶去乌庄了。不过他在那里招降了沈穆夫的诸子,现在不少躲进山里的流民和土豪得到了赦免,出来投奔他和吴国内史袁崧了。” 谢琰咬了咬牙:“那他现在手下有多少兵马,两千人有吗?” 刘穆之笑道:“差不多吧,本来他只有几百老弱残兵,但是靠了不少来投奔他的流民,比如沈氏五虎等人的部曲家丁,现在手下也有千余人了,装备也还可以,怎么,琰帅希望刘裕这回来帮忙?” 谢琰叹了口气:“虽然我一直很讨厌这个人,但不管怎么说,他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回妖贼来犯,关系吴地的生死存亡,你回京的时候,请务必去乌庄一次,对刘裕晓以大义,告诉他,他不是来帮我,而是来救他一直嘴上说要保护的百姓,明白吗?” 刘穆之正色道:“寄奴早有此意,只是因为没有正式的求援公文,他若出兵,就是擅离职守,以后怕是会给刘牢之以军法处置,琰帅如果要他来援,还需要正式的军令才行。” 谢琰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交给刘穆之:“这是我临行前,皇太弟司马德文以圣上的名义钦赐我的金牌,见牌如见君,可便宜行事。我约你在此密谈,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给你此牌调刘裕,明白了吗?” 刘穆之笑了起来:“那琰帅可要遵守我们的约定,坚守邢浦一带,守住渡口,不要随便过江追击,刘裕会在三天内赶来支援,而大军也会旬日内赶到,到时候,就是彻底平定这次妖贼之乱之日!” 谢琰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前堂走去:“那你快点动身吧,厨房里应该有些好吃的干粮,带在路上吃吧,不过我没时间留你在这里吃大餐!” 刘穆之看着谢琰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门口,喃喃道:“海鲜大米饭,真好吃,只是亲爱的琰帅,你还有多少吃的机会呢?” 邢浦,南岸,徐道覆驻马于一处小丘之上,岩石一般的脸上,双目炯炯,看着江上架起的两道浮桥,以及正从浮桥上奔过的千余名身着轻甲的剑士,若有所思。 卢循一身劲装道袍,与徐道覆并肩而立,笑道:“三弟,你一手训练的总坛卫队果然了得,一天之内,就奔袭两百余里,从浃口一直杀到了这里,山阴城就在眼前,你说,谢琰会弃守吗?” 徐道覆摇了摇头:“他不会守,也不会走,而是会率众来战,现在我们大部队还没有跟上,只靠着轻装剑士,难以抵挡他的步骑主力,传令,全军回撤,在南岸扎营,我要把谢琰,拖在这里!”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庆之疑虑谢琰怒=== 傍晚,邢浦北渡口,晋军临时军营。 帅帐之中,洋溢着一片欢快的气氛,十余名将校,个个面露喜色,有几人双手抱拳,不停地向着站在左首第一位的刘虔之道喜:“刘将军打得好啊,刘将军打得好啊。” 而刘虔之也面带得色,指着帐外的一堆血肉模糊的首级,对坐在帅案之后的谢琰说道:“这些都是妖贼军中什长以上的头目,托大帅的福,我军赶到之时,妖贼正在渡河,我军不等其列阵就纵兵击之,贼军大溃,当场给斩杀四百余级,俘虏三百四十七人,这些头目被斩七十三颗,献下帐下,请大帅过目。” 谢琰满意地抚着自己的长髯,笑道:“很好,刘将军辛苦了,你斩俘近千贼人,对妖贼可谓是迎头痛击,这下他们的气焰就没这么嚣张了。” 站在右首第一位的张猛笑道:“刘将军胜战有功,但末将以为,主要还是大帅的英明决策,妖贼突然来犯,其势汹汹,一日之间,浃口上虞皆陷,比上次还要吓人,但大帅临危不乱,沉着应对,派刘将军的精兵迎击妖贼前军,又在这渡口半渡而击,方有此大胜,这一战,稳住了吴地的大局,妖贼虽众,但无法过江,等我军各路兵马集结,就可以一举讨之了!” 谢琰脸上闪过一丝得色,摆了摆手:“这些,不过是因为本帅身经百战,料敌于先罢了,没什么好说的,妖贼那点本事,打打久不习战的吴地守军,还有那不懂军事的王凝之还可以,碰到本帅,哼,算他们倒霉。” 众将校们又是一阵高纯度的马屁献上,让谢琰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只有一人,面带忧色,站在下首,一言不发。 谢琰的目光扫到了这个人的身上,嘴角微微地勾了勾,心中的不满也一览无余,他冷冷地说道:“沈幢主,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莫非,我军的胜利让你不舒服了?” 这个人年约十七八岁,面色黝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戴着一对狗皮护耳,此人乃是吴地的一名土豪,姓沈名庆之,与沈穆夫算是同族,但天师道作乱,沈庆之一家却是站在朝廷一方,与妖贼为敌,其亲友乡邻也多死贼手,沈庆之本人武艺高强,年少时得遇异人传授武功和兵法,带着乡党在天师道占据吴地之时,以游击战术打得天师道损失连连,谢琰来此后,听闻其名,特意将之收编入军中,担任幢主之职,而这次的军议,也破格让这个沈幢主列席了。 至于他的那双护耳,是因为在去年的战斗中,被敌军射掉了半只耳廓,形状残缺,所以,不管春夏秋冬,都会戴着一对狗皮护耳,而敌军之中看到他,都会惊呼:“苍耳贼来也!” 沈庆之向着谢琰行了个军礼,沉声道:“回大帅,卑职以为,敌军退的有些不太正常。本来我军赶到时,他们已经有千余人马过了河,按说应该是在渡口立栅列阵,扩大登陆场,可是我看到的,却是敌军又重新返身回桥,只留下数百老弱在渡口驻守,我军一到,他们的浮桥又突然断了,这些留在北岸的老弱,被我们尽数歼灭,感觉不象是击溃战,更象是妖贼有意把这些人送给我们。” 刘虔之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沈幢主,休得胡言,妖贼明明是见到我军大队前来,畏惧逃回南岸,慌不择路下踩坏了浮桥,这才有几百人无法过河被我们歼灭,怎么能说是有意送给我们呢?” 沈庆之摇了摇头:“那些逃回南岸的妖贼,都是天师道精锐剑士,动作极为迅速敏捷,而留在北岸渡口的,则多是民夫,辎重之类的非战斗人员,按说如果撤离,也应该是精兵断后,民夫先退,可他们这却是反过来,再说撤回南岸的剑士们多数都过了桥后,那浮桥才断的,不象是给他们慌张中踩断。” 刘虔之胀红了脸,大声道:“沈幢主,那桥是给逃亡的辎重民夫们踩断的,他们不是精兵,所以上了桥乱跑,也没有秩序,在我军的威逼下忙中出错,你这样总是给妖贼找借口,是何用意?” 谢琰摆了摆手:“好了,刘将军,沈幢主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妖贼狡诈,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击退了妖贼前锋,也没有贸然追击,他们就算有什么布置,也对我军造不成伤害,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各路兵马回援,然后在这里与妖贼决战,哼,这回妖贼可是拿出了所有实力,也省得我们再去到处找他们了。” 沈庆之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大帅,妖贼数量众多,我军就算各路兵马回援,也不过两到三万人,仍然处于下风,固守渡口尚可,要是主动进击,一旦被妖贼设伏,那恐怕就回不了北岸了,还是小心为上奏请朝廷派北府军来配合,两军合力,必可…………” 谢琰的脸色一沉,厉声道:“够了,沈庆之,你是不是给妖贼吓破了胆,以为他们真的是天兵天将了?哼,当年前秦拥兵百万,战将千员,还不是被我军一举击溃?!若是当年在淝水的时候你也在,是不是也要说敌军势大,万万不可以主动过河攻击呢?” 沈庆之连忙说道:“情况不一样的,大帅,前秦是北方强胡,远道而来,不熟悉南方的地形,气候,我军主场作战,天时地利占尽,加上之前洛涧一战大破梁成,士气正旺,当可一鼓作气主动出击,可是这回妖贼熟悉…………” 谢琰冷笑道:“这回跟淝水之战不是一样吗?我军迎头痛击敌军先锋,斩俘上千,恰似当年先破梁成,贼军这回前来,靠的就是一股子气势,现在气势已衰,只等我各路兵马齐集,就可将之击破。哪用得着等后续兵马呢?而且,吴地给妖贼祸害一场,存粮不足,若是我军在这里长期相持,再调来别的兵马,那不出两月,山阴城的钱塘仓就会见底了,到时候我拿什么去养活几十万吴地百姓?沈庆之,你还是太年轻了,读了点兵书只会皮毛,本应治你动摇军心之罪,念在你今天杀敌有功,就功过相抵,现在给本帅退下,你不是说本地人熟悉地形吗,那现在就侦察敌情去!”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展现残耳进忠言=== 沈庆之脱下了自己的头盔,继而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狗皮护耳,一个缺了近一半,如同给老鼠啃掉一块的面饼般的耳朵,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这个军帐内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沈庆之这只残耳的情况,见者无不面色微变,而残耳之处,仍然皮肤发青发黑,还有些黄红相交的血脓在上,让人心中阵阵反胃。 谢琰的面色一沉:“沈幢主,你这是何意?” 沈庆之指着自己的耳朵,大声道:“大帅,各位将军们,你们请看好了,卑职的这只耳朵,就是上次妖贼来犯时,卑职集合乡人,力抗贼军,在战场上被贼人的毒箭射坏的,现在卑职的这只耳朵,形同摆设,因为毒药入耳,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大帅可知,为何卑职还要留着这半只残耳在这里呢?” 谢琰摇了摇头:“本帅听过医官的回报,说是你这只耳朵已经失聪,残耳上还存留着毒素,会时不时地发炎留脓,就象你现在这样,当时他劝你切掉这只无用的耳廓,但你拒绝了,不知何意?!” 沈庆之的目光扫过帐内众人的脸,慨然道:“因为卑职不幸,中箭残耳,听觉丧失,但卑职又是幸运的,因为卑职的两个弟弟,三个堂表兄,还有我们沈家村的七十三名兄弟,连命都没了,与他们相比,卑职起码还活着。保留这只残耳,就是卑职要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妖贼的狠毒和邪恶,不把他们彻底消灭,卑职永远会留着这只残耳!” 谢琰的眉头一皱:“沈幢主的决心可嘉,只是你这样反复耳朵流脓生疮,不是苦了你自己吗?除贼平叛是大家的事,不止是你一个人。” 沈庆之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妖贼作乱的时候,我们本是在田间耕作,可是邻村的陆三机,领着数百名贼人就来我们村了,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那陆三机原本就因为水源问题跟我们村多次冲突,这次是借了妖贼的势,趁机报复,可是那些妖贼比陆三机更可恨,他们捉了我们的村民,逼他们吃死去人的肉,若有不从,就剁为肉泥。我们全村一半的人,都这样死在他们手上,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就象我的这只耳朵,也是在战斗中给射坏的,卑职留着这残耳,就是要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忘了这个仇,更不要忘记,妖贼多数是以前认识的那些乡亲邻居,一旦中魔,就会成为最邪恶的魔鬼,绝非寻常的盗匪!” 谢琰点了点头:“吴地不幸,妖贼作乱,你的村人,和我们这些世家的子弟一样,都很多惨死贼手,所以,我们有共同的仇人,沈幢主,本帅从不怀疑你对妖贼的仇恨和对朝廷,对国家的忠诚,只是你这样动摇军心,实属不该,这样吧,侦察敌情之事,暂且作罢,你回营好好准备,下次决战妖贼之时,用你为先锋,打头阵!” 沈庆之朗声道:“卑职愿意为了大军去刺探妖贼军情,但还是请大帅千万要慎重,冷静,卑职跟妖贼血海深仇,恨不能将之食肉寝皮,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冲动。妖贼势大,也极为狡猾,卑职与之交手经年,深知其实力绝不在现在我军之下,而且经常会设伏,诱敌。卑职的这只耳朵,就是在一次战斗中追击诈败的妖贼,中了埋伏后中箭的,不仅是卑职耳朵残缺,更是连累了百余名好兄弟送了命,所以,卑职就是要这样提醒自己,千万不可大意!” 谢琰的面色一沉:“本帅身经百战,难道还不如你这样缺乏经验的小将吗?妖贼的那点手段,骗你还可以,如何能骗得了本帅?本帅在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是吴地的全局,外军来这里,添乱远远大过实际的贡献,上次北府军前来,妖贼没杀几个,百姓却是给他们祸害惨了,沈幢主,这些事情,你是不会考虑的。” 沈庆之咬了咬牙:“北府军确定军纪不严,对百姓多有侵犯,但他们毕竟可以击贼,这回妖贼卷土重来,有众二十余万,消耗巨大,再也拖不起了,也不太可能再次下海,我们这几个月来,把各地的粮草都集中到了钱塘仓,只要守住山阴,就能让妖贼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粮草,不出两个月,他们必然粮尽而溃,北府军前来,就算再扰民,也不过一两个月的事,灭完妖贼后请他们象上次一样离开就是,而吴地可以得到永远的安宁,大帅深谋远虑,为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谢琰冷冷地说道:“沈幢主,你的话太多了,退下吧,这里自有公议,你若想侦察敌情,证明你的说法,那就自去,否则,就回营准备战斗去吧。” 沈庆之的额头急得冒汗了,一拱手,欲再说,张猛厉声道:“沈庆之,你口出妄言,目无主帅,真当军纪如无物吗?” 沈庆之叹了口气,只能行礼而退,而帐内的诸将也似乎受了他的影响,沉默不语起来。 张猛笑道:“大帅,不要被这小子几句话给影响了,他懂什么啊,刘牢之若来,只会掠民争功,到时候我们的苦战成果,却要分他一半,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真要是坚守不战,待敌粮尽自溃,只我们会稽兵马就可以了,只要不主动出击,在这里扎营坚守,难道贼军还能从这钱塘江上飞过来吗?” 谢琰微微一笑:“张都督,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北府军,还有那吴兴的刘裕所部,本帅已经派人征召了,此战不可不用他们,不可大用。”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异口同声道:“大帅,为何如此?” 谢琰笑着长身而起:“妖贼害怕北府军,却不把我们会稽兵马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大胆来犯,只要本帅放出北府军即将到来的消息,妖贼必然仓促退兵,到了这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突袭,大破妖贼啦,而这军功,也跟北府军没半点关系,诸位,回营去做准备吧,三天之内,准备出击!对了,让那个沈庆之去后方迎接北府军,这战的军功,不带他!”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骄横公子在海盐=== 会稽郡,海盐县。 这是一座历久悠久的名城,在石器时代就有人类活动,越人的先民居于此处,世代以捕渔为生,春秋时,吴越在此争霸经年,后来越灭吴,楚又灭越,最后秦王赢政一统天下,设会稽郡的同时,亦改此处为长水县。 后来赢政巡视天下,路过会稽郡,方士进言此地有王气,于是赢政心生厌恶,发刑徒十余万,拆毁其城,并污其名为囚卷县,吴越语中,即读为由拳县,而县中有由拳山,亦由此名而来。 大约是秦王之举,触怒上天,他离开之后,所留置的官员作威作福,压榨当地百姓,天怒人怨,有一老妇人,成天会到城门处察看,一连数年,县令奇怪,派城门官查问,老妇则说,梦中仙人警告,若城门有血,则全县会化为一片汪洋。 县令听闻之后,大笑着不信,不仅如此,还命城门官以狗血涂抹城门,他狂言道,始皇帝受命于天,他作为始皇帝派在这里的官员,就代表着皇帝,老天也奈何他不得。而那个老妇人,看到城门的血后,哭着离去,不知所踪。只有几户人家跟着她离开,夜宿在城外的由拳山上。 当天夜里,县令突然被一个吏员吵醒,正是那城门官,名叫干,县令一眼看到他,虽还是人头,但身子已经变成了一条鱼,大惊失色道:“怎么变成鱼了?” 而这个干则哭道:“明府亦为鱼!”话音未落,滔天洪水淹没了整个由拳县,从县令到几乎每户百姓,都化为鱼虾。只有跟着那个老妇离开的几户人家,才幸免于难。 从此之后,由拳县就成了一片大湖,名为拓湖,而县名也改为当湖县,后面的几百年,当年幸存的百姓和后来迁入的移民们,以湖为生,在湖边种植水稻,成为有名的渔米之乡,东汉时,因其粮产丰富,被称之为禾兴县,三国时期,此地属于吴国所有,因为要避太子孙和的名讳,改禾为嘉,这就是嘉兴这个地名的由来,而又因为嘉兴临湖傍海,除了种水稻外,也是会稽一带著名的煮海为盐的盐厂所在,所以在东晋时期,又改名为海盐县,成为北接吴兴,南连山阴的交通要道所在,自会稽入建康,这里是必经之路。 县衙大堂之上,一个年约五约,红面黑须的官员,身着绿色的官袍,坐在案后,正在看手中的一卷公文,此人正是那海盐县令鲍陋,而一个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的壮汉子,同样的红色脸膛,跟他容貌有个七八分相似,一看即知是父子,身着一身软甲,站在堂下,领着一帮持刀披甲的衙役,目光中尽是不屑之色,看着站在堂上的沈庆之。 此条壮汉乃是鲍陋的儿子,鲍嗣之,曾经在京城当过宿卫军,很有些枪棒功夫,上次鲍氏父子随谢琰南下平叛,鲍嗣之曾带着一校兵马亲自攻下这海盐县城,斩杀贼将丘汪,也因此功,被封为校尉,协助其父亲驻守这海盐县城,扼守从吴兴到山阴的要冲。 沈庆之的身上,已经是汗透衣甲,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他的额头和两鬓滑下,他却顾不得擦拭,对着鲍陋说道:“鲍县令,军情紧急,还请速速按公函中谢内史,哦,应该是谢将军的要求,迅速联络吴兴乌庄的刘裕所部,并差人火速进京,请北府军前来支援。” 鲍陋抬起了头,看着沈庆之的脸上,一脸的疑色:“这公函,沈幢主可曾看过?” 沈庆之摇了摇头:“在下位卑职轻,哪有资格看这公函,只是奉了琰帅的军令,送信至此。” 鲍嗣之重重地“哼”了一声:“既然位卑职轻,又没有看过这个公函,那你怎么知道谢将军是要找北府军来援的?沈庆之,听说你跟妖贼作战,轻功冒进,中伏给射聋了一只耳朵,该不会是产生了什么幻听吧。” 沈庆之没有看鲍嗣之,对着鲍陋正色道:“卑职来前,参加过军议,琰帅同意速报朝廷,请北府军来援,现在前线军情如火,大军正在跟妖贼隔江对峙,妖贼数量众多,粮食不足,可能会铤而走险,直接强渡攻击,所以,还需要北府军迅速南下支援。请鲍县令速速派快马先行去乌庄的刘裕所部,请他南下,卑职这就继续北上去建康。” 鲍陋冷冷地说道:“你若是想找救兵,那自己去便是,本官职责是镇守这海盐县城,这公函上也没有要本官去通知哪处兵马赴援,前日里琰帅派过人要在海盐境内搜查庄园的两千兵马回去了,本官已经作好了这个任务,而你沈幢主的要求,并不是琰帅的,本官没必要执行。” 沈庆之咬了咬牙,大声道:“鲍县令,现在军情如火,贼众有二十多万,而且每天都还有刁民前去投奔,我前线的兵马不过两万,若妖贼真的全线进攻,恐怕难以抵挡,这个时候,需要吴地各郡县的每一个兵士都去赴援,方有成算,卑职去建康,并不路过乌庄,所以还请鲍县令派人前去请刘裕南下,刘裕是威震天下的勇士,上次曾经独驱数千妖贼,有他在,胜过千军万马。” 鲍嗣之哈哈一笑:“好个独驱数千妖贼,明明是自己中了埋伏,差点送命,还害死几十个同伴,要不是援军前来,妖贼怎么会退?说得好像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似的。小爷我亲率兵马攻下这海盐县城,斩杀贼军大帅丘汪,功劳不比他刘裕大得多?你怎么不求我南下去帮忙啊。” 沈庆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挤出一丝笑容:“鲍公子当然也是有名的勇士,若是能跟刘裕联手赴援,自是最好不过,只是…………” 鲍嗣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得了,跟这种只会自已出风头的猪队友,我还怕给他坑死了呢。爹,孩儿愿领乡兵五百,前往邢浦,上次只斩了个丘汪,这回,一定要拿下孙恩的人头!” 刘裕的声音在堂下沉稳地响起:“刘某愿助鲍公子立此大功!”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大义面前弃私怨===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了殿外,只见一条铁塔般的身影,在五个身披软甲的壮汉的簇拥之下,昂首阔步而入,而门口的几个军士本能地想要拦,却给刘裕那如冷电般的眼神一扫,都缩住了手脚,竟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他进来了。 鲍陋不自觉地从大案之后站了起来,沈庆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刚要转身上迎,身边却是一阵风飘过,只见鲍嗣之提着风火棍,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在大堂台阶上摆开了架式,对着刘裕身后的那几人厉声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妖贼竟然敢就这样出入衙门公堂了,来人,快给我把这些妖贼拿下!” 刘裕身后的沈家五虎中,站在前排的沈渊子沉声道:“这位军爷,我等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得到了吴国内史袁大人的赦免,不再是妖贼了。请你不要再以这个称呼来说我们兄弟,现在的我们,是朝廷的官兵,和你一样。” 鲍嗣之冷笑道:“你这话骗骗鬼还可以,在我这里就别想混过去了。妖贼中确实有些给裹胁的百姓,但是你们沈家五子,可是贼中头目,象沈云子,更是亲手杀害上虞徐县令的凶手,还有沈田子,谁不知道是妖贼中勇冠三军,冲锋陷阵的勇将!袁内史赦免你们是他的事,但这里是海盐,不是吴兴,小爷今天就要把你们五个挖心摘肝,祭奠死在你们手上的无辜军民!”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鲍公子了,不知道鲍公子跟沈家五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样置他们于死地呢?” 鲍嗣之微微一愣,转而沉声道:“刘裕,你是要强行维护这几个妖贼,甚至不惜与官军,与朝廷为敌吗?这里可不是你的京口,你可看清楚了,在我的地盘上,你就是条龙,也能让你翻不了身!这几个妖贼,在吴地作恶多端,死在他们手上的将士百姓成百上千,这是国仇,不是我的私怨!”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开始四下打量起来,寻找起最近的帮手在哪里,毕竟鲍公子嘴上虽然狂妄,但也是见过真场面,也见过刘裕格斗的人,自己也曾经上过战场杀过人,起码的战斗经验和判断力还是有的。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刚才鲍公子提到了被沈云子所杀的上虞徐县令,不瞒你说,这次在赦免他们几个之前,我特地接来了徐县令的儿子,现任朝中著作郎的徐逵之,让他决定这几个人的生死,毕竟,孝道大过国法,我朝以孝治天下,即使是朝廷的赦免,也不能剥夺死在他们手上的人的子女们的复仇权力。而沈家五子也知罪行深重,前来寻求赦免时是孤身空手而来,任人宰割,绝无怨言。” 鲍嗣之的脸色一变:“当真?!”他转而冷笑起来:“那徐逵之能放着父仇不报,只怕是给你许以重利收买了吧。哼,谁不知道他姓徐的跟你刘裕相交莫逆,自幼长大呢。只是给你骗得连父仇也不报了,我还是不能理解。” 刘裕看着鲍嗣之身后,沉默不语的沈庆之,说道:“你就是有苍耳公之称的沈庆之沈幢主吧,我听过你的勇名,一直想要一见,却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沈庆之连忙拱手道:“想不到连刘参军都听说过我的名字,实在是惶恐之至。我这次是进京搬救兵的,本想请鲍县令差人去乌庄通知刘参军,早日率兵赴援谢将军,却不料会在这里见到刘参军本人,真是三生有幸。” 刘裕笑道:“那不知道沈幢主能不能理解,为什么徐逵之能放过父仇,原谅沈家五子呢?” 沈庆之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吴地的土豪之前受天师道妖贼的蛊惑,附逆作乱,朝廷大军一到,妖贼们扔下这些土豪,自己跑了,多数土豪首领伏诛,而其子侄部曲,如沈氏五子这种,则带着很多庄客,佃农躲进了山中,朝廷虽然下达了赦令,但他们害怕给追究罪行,不敢出山,沈氏五子是第一批出山接受赦免的乱党,如果因为私怨杀了他们,只怕再无人敢出来自首,这等于是断了这些人的后路,把他们推向妖贼一方,会十倍,百倍地增大平定吴地的难度。所以徐公为了国家大义而放弃了自己的杀父私仇,是高风亮节之举,沈某佩服之至。”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鲍嗣之,平静地说道:“现在鲍公子还想坚持为死难的将士百姓们复仇,哪怕是让吴地土豪们复叛,让连海盐,吴兴这些暂时安定的地方叛乱再起吗?” 鲍陋干笑了两声:“刘参军不仅战场上神勇无敌,这战场之外的剿抚之事,也是见解深刻啊,难怪当年谢相公会对你如此器重,佩服,佩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堂前,转头对着鲍嗣之板起了脸:“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还不速速退下?!” 鲍嗣之咬了咬牙,行了个礼,正要转身,刘裕突然说道:“鲍县令,尊公子忠勇过人,刚正过人,正是国家栋梁,我等武夫,只知道快意恩仇,刀口舔血,让作乱天下,荼毒百姓的贼人们个个授首,这才是军人男儿应该的想法,别说鲍公子了,就是我刘裕,还有我北府军的兄弟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当初沈家五虎都来投奔时,我的第一反应,也是杀了他们,为死在他们手上的百姓们报仇。” 鲍嗣之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转过身来,看着刘裕:“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刘裕点了点头:“当然,我刘裕从军报国,就一个想法,保家卫民,如果有谁残害百姓,祸害国家,无论是胡虏还是内贼,都应该让其付出代价。尤其是这一路上看到原本富庶繁华的吴地,给这场叛乱毁成了什么样子,更是让我咬牙切齿,夜不能眠,每天做梦都是想着杀贼平叛!”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事急从权赴前线=== 刘裕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是,我的好朋友刘穆之提醒了我,吴地叛乱,虽是妖贼引发,但是也是因为朝政颁布不当,乐属征兵令破坏了吴地百姓与朝廷百年来的约定,而土豪们的利益给无条件地剥夺,这才会让其因怨生乱,这场战乱要平定,不能光靠杀戮,更是要收拾离散的人心。” “沈家五子是跟随其父亲作乱,其父叔都已伏诛,为其罪行付出了代价,而他们虽有罪行,但有悔过之心,愿意将功赎罪,对这样的人,朝廷都能赦免,那我们这些在前线的将士,又为何要赶尽杀绝吗?杀沈家五子容易,但会让五千户百姓继续作乱到底,让五万,五十万户曾经跟随过妖贼的吴地民众绝了悔过自新之路!” “那我们还得再多流多少血,多花多少时间,才能收拾这个局面?就算平定之后,吴地也彻底烂了,我们从哪儿再去找人来这里耕作,纺织,国家又如何在这里征丁,收税,供养我们呢?” 沈庆之猛地一拍掌:“刘参军说得太好了!” 鲍嗣之勉强地勾了勾嘴角:“那个,那个刘参军既然这样说了,朝廷也赦免了他们,那我就暂时不跟他们计较了,不过,希望这沈家五兄弟能真的跟刘参军说的一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用实际行动赎回你们的罪孽。听说这次天师道妖贼重新回来,有些躲在山里的吴地土著又重新过去附逆作乱,哼,这些人就再没有招安赦免的机会了,一定要杀无赦!” 沈渊子朗声道:“这是自然,我等上次就被妖贼们抛弃,知道了自己的错误,父叔辈也为此送命,现在我们最恨的,就是当初骗我们作乱,又把我们抛弃的妖贼,可以说是悔恨交加,与他们不共戴天,这回寄奴哥主动要去前方相助平叛,我们也从部曲庄客中选出三百余名壮士与他一起南下,就是为了报仇雪恨的!” 鲍陋笑了起来:“闹了半天,这才切入了正题啊,刚才本官一直想问刘参军所来为何呢。是建康方面的朝廷给你下令,要你火速来援吗?妖贼作乱的消息这么快就到朝廷,这么快就下令出兵了?还是刘大帅让你先行出发的?” 刘裕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接到朝廷的任何命令,也没有接到刘大帅的军令。但是,刚刚从会稽回来的刘穆之,向我通知了会稽那里妖贼突袭的情况,只这个消息就够了,所以我马上集结了所能出动的所有部下,火速去支援会稽的谢将军,走得匆忙,连辎重都没带,所以我来您这里,是想劳烦鲍县令提供一些干粮,让我们路上吃的。” 鲍陋的脸色一变:“这个,刘参军,你可是北府军的铠曹参军哪,镇守乌庄仓库才是你的本份,现在你这算是擅离职守啊。若是事后追究下来,恐怕要给军法从事的。” 刘裕正色道:“军情如火,若是按平时的程序慢慢地上报或者等命令下达,那可能战机就失去了,反正我刘裕在北府军也多次自行其事,也不在乎多违反一次军纪,如果能扭转战局,平定这次叛乱,那我刘裕甘当军法从事。” 沈田子的一字眉一挑,也抢着说:“我们兄弟也愿意同刘大哥一起受军法从事。” 鲍嗣之冷笑道:“你们又不是我大晋将士,受啥子军法?别跟着起哄了。” 刘裕摇了摇头,指着他们身上的军装与盔甲说道:“鲍公子,再次提醒你一下,他们已经接受了招安和赦免,现在的身份是吴兴郡内的州郡兵,是袁内史的亲卫,派来协助我守卫乌庄粮库的,当然是大晋的将士,这回他们随我南下,出城时袁内史亲自驰马前来,同意了他们的调动,即使我刘裕被军法从事,他们也是无事的,因为袁内史允许他们出征了。” 鲍陋的眼珠子一转,说道:“袁内史真的同意出兵了?” 刘裕点了点头:“袁内史对军事不是太在行,但也知道救兵如救火的道理,所以特地前来征求我的意见,我的库丁三百人,加上沈家兄弟的三百多人,还有袁内史另拨的一百衙役,加起来八百壮士,是第一批出发的,大概也是整个大晋第一支前去会稽救援的人马,袁内史正在吴兴募集丁壮,第二批人马,可能一天后就会到达这里,到时候还请鲍县令做好接待。” 鲍陋连忙点头道:“袁公是世家高门,见识超群,这阵子到任以来,爱民如子,为我等地方官员之楷模,既然他都这样做了,那本官也没什么好说的,嗣之,你不是嚷嚷着要上前线吗?那为父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 鲍嗣之兴奋地以拳击掌,笑道:“孩儿听令!” 鲍陋说道:“着你马上挑选县内丁壮二百,会合你的县衙守军三百,速速随刘参军出发,一路之上,受刘参军节制,不得擅自行动,到达会稽山阴城后,听谢大帅的军令,明白了吗?” 鲍嗣之微微一愣:“县衙守军三百是保护父亲大人您的,孩儿带走了,您怎么办?” 鲍陋摇了摇头:“若是前方战败,贼军前来,有这三百人又能如何?军事方面的事我不懂,但刘参军是身经百战,天下闻名的勇士,谢大帅更是指挥过无数大战,你听他们的令行事即可。刘参军,犬子年少轻狂,实战经历的不多,还请你这一路之上,多多提携,包容一二。” 刘裕笑道:“鲍公子一心为国,忠勇可嘉,有鲍县令深明大义,出兵助战,前线的胜算更足了,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鲍嗣之勾了勾嘴角,说道:“那个,刘裕,你是铠曹参军,我是军主,校尉,军职比你还高些,现在事急从权,我可以暂时跟你一起行动,但凡事得商量着来,你不能命令我,毕竟,我现在还是琰帅的部下,不是你们北府军,就象琰帅和你们家刘将军之间,也是互不统属,家父是文官,这些军中的事情可能不是太了解,你应该懂的。”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谢琰幼子报噩耗=== 刘裕点了点头:“凡事商量着来,去山阴这一路要一天左右时间,你现在赶快集结人马,我的部下就在西门外就地休整,吃完干粮后就上路。” 沈庆之也跟着说道:“既然有人去报信了,我也不必再去建康了,或者说,我可以让副使去建康,我带着部下的一百人跟你们返回前线,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也可以分出几个亲兵回我们沈家村,动员上次休兵归农的弟兄们尽快去赴援。” 刘裕摇了摇头:“沈幢主,你跟我们回去就行了,至于没有将命的情况下私自征兵集结,这可是大忌,上次孙泰就是因为这个罪名给斩的,你可千万别一时冲动,给人留下罪证啊。” 沈庆之的脸色一变,额头上顿时沁出了豆大的汗珠,连声道:“多谢刘参军提醒,趁乱聚兵,确实是有作乱之嫌,真要因为这个掉了脑袋也没话说。是我一时冲动,大意了。” 刘裕微微一笑:“我们都是朝廷的军官,带自己的手下军士,最多只是个擅离职守之罪,但要是私自聚兵,就是作乱谋反了,这种事,地方的官长,如袁内史,鲍县令可以做,我们不行。沈幢主,以后可千万别再犯这种过错了,下次可不一定有人再提醒你。” 沈庆之连忙道:“多谢刘参军,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一阵马蹄声从县衙外的街上传来,由远及近,刘裕的耳朵动了动,脸色微微一变:“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军马,肯定是有重要军情上报,正好,我们可以问问前线的战况如何了。” 他的话音未落,马蹄声在县衙大门前停下,一个浑身上下透湿的军士,背上的两根鸿翎,已经有一根生生折断,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县衙之中,直接扑倒在地,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封塘报:“海盐,海盐鲍县令,请你,请你快把,快把这封军报转到建康,同时,同时马上组织全县军民撤,撤离!” 刘裕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起了这个军士,大声道:“前线出什么事了,邢浦战况如何?!” 那个军士抬起头,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映入了刘裕的眼中:“你,你是刘裕,刘寄奴?!” 刘裕吃惊地张大了嘴,这张血泥交加的脸,仍然难掩出原来的清秀与儒雅,这个人他认识,二十出头,正是谢琰的幼子,名叫谢混的。刘裕当年参加乌衣诗会时,这孩子才几岁大,前不久在会稽再见时,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白面书生了,风度极佳,想不到这第三次相见,却是这般情况。 谢混放声大哭道:“父帅他,他和我的两个兄长兵败身死,贼军,贼军已破山阴,吴地,完了!” 刘裕木然地松开了手,谢混的身子一软,重新跌落地上,晕死过去,溅起一阵烟尘,把刘裕整个人都罩在其中,他喃喃地说道:“终究,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吗?!谢琰啊谢琰,你个人身死事小,整个天下,因你而倾!” 他咬了咬牙,回头对着在身后不知所措的众人们说道:“各位,山阴已失,这里变成对抗妖贼的最前线了,请鲍县令尽快安排民众撤离,征发丁壮加固城防,现在的我们,需要在北府军到来之前牢牢守住这里,沈幢主,麻烦你赶快上路,通知朝廷前方的战事,转告尚书令王大人,三天内如果北府军不到这里,建康城也不可保!他们的小团体,还有大晋的世家,再无容身之处!” 说完这些,刘裕摊开了那份塘报,自语道:“邢浦之战是怎么回事?” 一天之前,邢浦,北岸,谢琰军大营。 中军帅帐之中,谢琰正稳坐大案之后,手里端着饭碗,高高的白米饭上,盖着扇贝和生蚝,还抹了一层厚厚的蟹黄与鱼籽,香气四溢,让站在帐内值守的几个军士,都不自觉地咽起了口水,即使是在兵凶战危,吴地百姓们一顿掺着叶子的糙米饭都难求的当下,这位世家高门出身的大帅,仍然不会降低自己半点生活的品味和档次,不知谢安若是复生,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样,会作何感想。 刘虔之是帐中仅有的一个军将,他勾了勾嘴角,说道:“大帅,现在我们各路兵马已经基本集结,有两万余众,固守邢浦,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谢琰没有回答,仍然自顾自地在吃饭,他的三个儿子,都身着军士的皮甲,侍立一边,长子谢肇,是个三十多岁的白面书生,跟他的两个弟弟谢峻和谢混一样,即使是身着军装,脸上仍然抹着厚厚的白粉,这种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那种高门贵族子弟的装逼范儿,不得不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谢肇不满地勾了勾嘴角:“刘将军,上次父帅不是说过了么,咱们不能满足于在这里固守待援,这样功劳全给刘牢之的北府军抢了,咱们只是要放出风声,让妖贼以为北府军来了,这样妖贼会主动撤离,我们这时候再跟踪追杀,可一举将之全灭!” 谢峻跟着说道:“是啊,这些天张都督一直在南岸侦察,他是本地人,对地形熟悉,以前还助王凝之守过会稽,一旦探得了敌营的内情,我们就可以作相应的安排了。” 谢混笑了起来:“刘将军,到时候你可得放手大杀,再立新功啊。” 刘虔之勾了勾嘴角,仍然脸上有一丝疑虑之色:“可是,可是张都督已经过去侦察两天了,没有半点音信传来,该不会,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大帅,依末将看,还是稳妥点好,在这里牢牢守住,总是不会出错的。” 张猛的声音从帐外响起,配合着他的大笑:“刘将军,这回你又想错了,大帅,妖贼想跑,咱们可千万不能放过他们啊!” 谢琰的神色平静,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看着一身蓑衣,渔夫打扮,正从帐外直入的张猛,说道:“查到什么了吗?”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江南伏击谢琰凉=== 张猛笑着脱下了斗笠,对着谢琰说道:“这回咱们差点上当了,若非亲眼所见,我都想象不到,他们的目的不是攻打山阴,而是要把在钱塘江南各地的存粮,军械取出,运送出海呢。这些天他们遍布疑兵在江南大营,可是真正的主力早就撤离了,末将跟随了他们几支部队,都是在江南各地的山林之中找出了大量的粮草,军械,运往浃口那里的妖贼船队呢。” “大帅,当前南岸的贼军只有五千余,皆是老弱,主力正在向浃口方向撤退,若是现在不追击,就得跟上次一样,目送他们入海了啊,只能捉到他们殿后的这点小鱼小虾,这回妖贼说了,有了这些存粮藏宝,就东渡去瀛洲扶桑,再也不回中土啦!” 谢琰猛地把手上筷子一扔,拍案而起:“千万不能让妖贼跑了!传令全军,马上渡江出击,灭了妖贼,回来吃大餐!” 他站起来后,直接就走向了帐外,三个儿子紧随其后,突然,谢琰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着谢混说道:“阿混,你回一趟山阴城,督促一下城中的辎重参军郗僧施,让他现在就去做午饭,今天的午饭,给每个将士加一条小鱼,以庆贺胜利!” 谢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父帅,这次的大战,孩儿想要参加。” 谢琰哈哈一笑:“放心,来得及,你办事细心,先把庆功宴给安排好,回头正好能跟为父一起并肩杀贼,军功是少不了你的。” 谢混转而笑了起来:“遵命!” 两个时辰后,钱塘江南岸,一处密林之中,徐道覆身着一身绿色的皮甲,与草丛同色,一如他身后千余名伏身于草丛之中,连剑身也涂着青色颜色的天师道弟子们,抹了绿色迷彩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从林外百余步的地方,鱼贯而过的晋军阵列,而一处华盖之下,谢琰全身将袍大铠,在张猛等十余名亲卫将校的簇拥之下,志得意满地前行。 卢循也作了同样的打扮,蹲在徐道覆的身边,他的手飞快地打着暗语,通过这种方式跟徐道覆无声地交流着:“师弟,果然不出你所料,谢琰真的悉众渡江了,现在他的中军正在通过这里,我们要不要直接冲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徐道覆摇了摇头,也以手势回道:“不急,等晋军全部过江之后,我们再从这里冲出,截断其归路,前面的南塘那里,是一大片水田,晋军步骑无法展开通过,只能沿着田垄前进,大师兄已经安排好了船只,一旦发动,就会从两侧杀出,晋军拥作一团,完全暴露在我军的弓弩之下,到时候,只需要坐收一场大胜即可。” 卢循勾了勾嘴角:“那我们在这里只是截敌归路,功劳可是一点也不会有啊。” 徐道覆笑着摆手道:“谢琰虽然狂妄,但是每战都不会身先士卒,而是拖在后面,真的要是前军中伏,他会第一个往后逃,如果谢琰逃回去,那世家高门还有整军再战的可能,我们这一次,要实现跟我们朋友的约定,绝不可让晋朝的世家,有再起的机会。” 卢循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们真的要跟桓玄这样合作吗?消灭了谢家,桓玄可以轻松入京,我们奋战的结果,未必会自己享用得到。”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那是大师兄考虑的事了,二哥啊,这件事上,你还是不要顶撞大师兄了,现在我们三兄弟,需要的是团结。” 卢循咬了咬牙:“只怕灭了谢琰,会迎来更可怕的敌人,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师兄那里,也应该…………” 他的手势还没来得及打完,只听到前方六七里处的方向,突然间杀声震天,无数战鼓声与响锣之声,震动天地,而天师教众们整齐划一的战吼之声,更是让这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天师至尊,法驾三吴,威力无比,法力无边。” 林外的谢琰座骑一阵慌乱,而他身边的士兵们,也一下子炸了锅,止步不前,议论纷纷,谢琰大声吼道:“不许乱,保持警戒队型,斥候何在,前方发生何事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两个盔歪甲斜,浑身血污的士兵冲到了谢琰的面前,不及滚鞍下马,在马上就哭了起来:“琰帅,大事不好了,我军前军刘将军所部,在前方的水乡之中遇了埋伏,数不清的贼船从两侧河道杀出,对着我军的队列猛射,我军步骑无法展开,一片混乱,刘将军身中十余箭,当场战死,部队一片混乱,被敌军所围,我等拼死杀出重围,向琰帅报信!” 谢琰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转头对着张猛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敌军仓促撤退的吗?” 张猛的嘴唇都变紫了,话也说不利索,咬牙道:“琰帅,只怕,只怕我们中了敌军的奸计了,他们是故意诱我们过江的,请您赶快下令撤军吧。” 谢琰恨恨地一马鞭抽到了张猛的脸上,一道血痕乍现,他吼道:“混蛋,回去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传令,后队变前队,中军卫队殿后,速速撤回江北,张猛,你亲自带队殿后,要是让一个妖贼冲过来,本帅扒了你的皮!” 他说着,转身打马就要走,突然,一边的树林中,射来一阵密集的箭雨,百余名中军将士,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立仆于地,数不清的绿衣剑士,从林中,草丛中,树上不停地涌出,一条九尺高的巨汉,手中挥舞着双锤,对着谢琰的方向就直冲过来:“谢琰休走,天师命我徐道覆,取汝性命!” 谢琰面如土色,这下也顾不得再组织抵抗了,转身拨马就要走,一道刀光从他的眼角闪过,谢琰突然觉得右肋之上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再也骑不动马,直接就栽倒了下来。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临危不乱布置高=== 当谢琰落在地上的这一瞬间,他眼中的余光可以看到,张猛的脸上带着狞笑,两刀连劈,把在一边不知所措的谢肇和谢峻也都砍下了马来,两人口中鲜血狂喷,张猛身边的十余名护卫刀枪齐下,顿时就把二人砍为肉泥。 谢琰的心中一阵剧痛,他的耳边传进了张猛得意的狂笑声:“谢琰,天师命我在你身边潜伏三十年,今天,终于圆满,念在主仆一场,我给你个痛快! 刀光一闪,谢琰只觉得两眼一黑,便再也没有知觉了,在他的灵魂飞升上天的时候,仿佛能听到张猛的吼声:“谢琰首级在此,放仗者免死!” 吴兴,乌庄,刘裕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刚才的一幕幕场景,都在这塘报之上,让他如身临其境,刘裕看着在一边泣不成声的谢混,叹道:“三公子,你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令尊让你回一趟城,却让你躲过了杀身之祸,这塘报是出自你的吗?” 谢混哭道:“我和参军郗僧施,同在城头看到了江南发生的一切,前方兵败,城中一片混乱,更是有天师道的内贼趁机作乱,若不是郗参军有经验,早早地备下了民夫的衣服让我二人换上,只怕我们连这山阴城,也逃不出来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郗僧施?他可是郗超的养子啊,当时也在山阴城中?” 谢混点了点头,抹掉了眼泪:“不错,我们出城之后,一路逃亡,直到百里之外才停了下来,我们都是朝廷的官员,有责任也有义务向朝廷汇报军情,于是匆匆地写下了两份塘报,分头行动,路过海盐城时,我入城向鲍县令报信,而郗参军已经过了此地,向吴兴方向奔去了。” 鲍陋长叹一声:“难得贤侄在大难之后还能保留此等心境。想不到那张猛居然也是天师道的内贼,世人皆以为他是令尊的死党呢,若不是他反水,令尊和两位公子也不至于…………” 谢混须发皆张,双眼血红,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若不能亲手杀了此贼,生食其心肝以祭奠家父大人和两位兄长,此生势不为人!” 刘裕正色道:“三公子,还请节哀顺便,你的消息非常及时,一路奔波下来,你也累了,还是先去歇息一下,我们在这里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举动。” 谢混的眼中泪光闪闪:“刘参军,世人皆知你是一等一的将才,妖贼绝不是你的对手,你在这里,吴地的百姓就有希望,请你早点召集附近的兵马,反击妖贼,山阴城边的钱塘仓里有大量的粮草,若是让妖贼搬走,只怕朝廷再也没有在吴地作战的军粮了!” 刘裕点了点头:“这正是最麻烦的事,妖贼本来有几十万部众,粮草是大问题,刘穆之在离开琰帅前一再进言,请他坚守不战,等到北府军回师后合击妖贼,可现在,唉…………” 说到这里,刘裕心中感慨不已,一拳击在边上的一个拴马桩上,打得这人臂粗的木桩直接断为两截。 谢混咬了咬牙:“我这就去京口请刘牢之将军来援,也去建康请姑姑联系各大世家,捐粮出丁,共赴国难。”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这个平时走路都象是要被风吹倒的文弱书生,竟然这会儿的动作,比一个久经训练的军士都要快,不得不让人感叹,这国仇家恨对人的刺激作用。 刘裕回头对着鲍陋说道:“三公子说得有道理,妖贼的目标,还是钱塘仓中的军粮,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直接向北进攻的,但不排除妖贼会派小股部队前来海盐附近侦察和骚扰,所以还是要请鲍县令尽快组织民众撤离,吴兴一带的袁内史会接应本地百姓的,而战斗人员,包括全城的丁壮,都要留下,还请打开武库,装备所有民兵,城头和军营中遍布草人,穿上盔甲,多设旌旗,作出一副大军集结,严阵以待的样子,如此,方可断了贼人北上念头。” 鲍陋睁大了眼睛:“连琰帅的几万大军都败了,我们这里区区千余人马,难不成还要驻守吗?” 刘裕沉声道:“逃是逃不掉的,带着百姓走,数千人在一起根本走不快,加上刚刚大败,人心惶惶,贼人只消数十奸细混进人群,大声鼓噪,就可以让整个军民大队不战自溃,海盐是连接山阴和吴兴的重镇,城防坚固,如果弃守,那吴兴也再难防守,整个建康以南的州郡,都可能形成大规模溃逃的连锁反应,到时候刚刚收编赦免的各地土豪们,都可能心生杂念,再度从贼,如此,建康城都危险了,即使是北府军复来,也难在几年内平定妖贼之乱啦!” 沈渊子大声道:“刘大哥,我们沈家五虎早就把命交给你了,无论战况如何,都不会再从贼的!” 刘裕微微一笑:“沈家兄弟的忠义之心,我当然清楚,只是其他的土豪们未必会象你们一样。所以,只有守住这海盐城,顶住这最前线,方可稳定已经濒临崩溃的吴地。” 沈庆之正色道:“刘参军说得好极了,这正是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也深合兵法。估计前线也会有很多溃兵逃回,我们正好可以把他们收容,整编,加入战斗。” 刘裕摇了摇头:“溃兵是不能指望的,如果逃回来的人,都是刚刚捡得一命,再无战心,放在这里,不但起不了作用,还会动摇军心,沈幢主,还请你多辛苦一下,专门另设一营,收容溃兵,给他们食物,治伤,还要甄别出天师道的妖贼奸细,不可再让贼人混进来。” 沈云子抢道:“让我配合沈幢主做这事吧,我们久在妖贼那里,对他们的联系和奸细很清楚,逃不过我的这双眼睛的。” 刘裕微微一笑:“很好,那麻烦云子辛苦一趟,收容完这些人之后,让他们跟着百姓一起撤回吴兴,请袁内史安置。另外,北府大军若再度回来,粮草会是最大的问题,吴地存粮多在山阴城,还请鲍县令迅速把此地情况告知朝廷,请朝廷要准备好充足的粮草,再让北府军出发,不然大军无粮,不战自乱,妖贼只需坚守山阴,即可破我北府大军!”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天师收兵得胜归=== 会稽,山阴城。 孙恩坐在刺史府上,抚摸着面前的大案,嘴角边挂着得意的笑容:“想不到,这么快本教主就又坐在这里了,多亏各位同道们的努力,亏了天师的庇护,才让能让我们成就如此大功。” 卢循笑道:“那得多亏了张师兄潜伏在谢琰身边多年,关键时候一招毙敌,要不然,只怕又会让他跑了。” 张猛笑道:“这么多年的潜伏,我可是好难啊,本来上次弄死王凝之的那次就想回归神教了,可是二教主不让,还说要我继续潜伏,另有大用,果然,这次把谢琰也宰了,这下吴地全部是神教的囊中之物啦。教主,何时带我们攻打建康呢?” 大帅姚盛冷冷地说道:“张师弟,别这么心急嘛,现在还不是灭晋的时候,虽然我们消灭了谢琰,一举摧毁了世家高门在吴地的势力,可是北府军还在,还有黑手党的那几个老鬼,不会这么轻易地让我们攻打建康的,以我所见,咱们现在不可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还是得稳扎稳打,从长计议。” 孙恩点了点头:“姚护法说得有理,现在刘裕守住了海盐城,收容谢琰所部的残兵,也表明了要坚守的态度,我军趁胜突袭吴兴,义兴等郡的战机已经失去,各位,可有何良策啊。” 徐道覆咬了咬牙:“大师兄,小弟以为,这时候我们首要的任务,不是攻打建康,而是要消灭刘裕,这个人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一日不除,神教大业一日不可能成功。趁着北府军还没来,我们应该集中所有兵马,强攻海盐,不计任何代价地消灭他!” 孙恩勾了勾嘴角:“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上次我们的朋友说,刘裕在乌庄一战,不过是因为那七步断魂之毒偶然触发了他体内的一些药力,误打误撞地起到了五石散的效果,他还是凡夫肉胎,还是会脱力而倒,差点没命,我们不要把他真的当成了神仙。” 徐道覆摇了摇头:“我从没认为刘裕是不死之身,但是这个人的军事才能,他的号召力,领导力,都远远超过他人,就说这次,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他却能逆势而进,主动前出海盐,阻止了我们驱着溃兵与难民一路攻入建康的计划,光这份定力,就远远超过常人,这次他手下兵力不过千余,海盐也非金汤城池,错过这个好机会,只怕以后再难有消灭他的时候了。” 孙恩看向了卢循:“二弟,你怎么看?” 卢循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还是原来的观点,这回我们的目的,就是消灭谢琰,取得在会稽,临海,永嘉等郡的藏宝与存粮,这个目的,我们已经达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暂时回归海岛,静待时局变化了。” 徐道覆一跺脚:“明明可以主动求变,为什么要静观?真的要让刘裕领兵,成为将军,我们才要跟他作战吗?” 卢循摇了摇头:“刘裕守城和打仗的本事,我们都见识过,现在我们的机甲大军还没有成型,舰队还需要时间打造,没必要在刘裕身上浪费时间,强攻海盐,不是上策,北府军就在建康一带,几天就能来救他,只怕我们消灭不了刘裕,反而会给他吸住,有功败垂成的危险。” 徐道覆沉声道:“北府军中无论是刘牢之还是刘毅,都不希望刘裕活下来,他们不会来救他的。” 卢循摆了摆手:“可刘裕有众多死党,就算是黑手党,这回也绝不敢再害刘裕了,他们一定会全力催促北府军南下,这也是刘裕敢以孤军防守海盐的原因,再说了,就算我们大军扑向海盐,现在战机已失,刘裕可以不用防守海盐,一路撤向吴兴,到时候我们是追击还是回撤?” 徐道覆的眼中光芒闪闪,无言以对。 卢循转而看向了孙恩,说道:“这次我们大胜,目的完成达成,现在是见好就收的时候了,只要我们的舰队和机甲大军成形,那就有双重选择,即可以在陆上跟北府军决战,也可以走海路,从大江入海口逆流而上,直接攻击建康。刘裕跟刘牢之他们的矛盾不可调和,我们若是在此地,他们尚能合力对我,若是我们撤离,他们必会互相排斥,现在会稽的存粮皆在我手,靠刘裕乌庄的那点粮草,根本养不活吴地百姓和北府军的数万兵马,到时候他们一定会为了粮食而打破了头,而那时候,才是我们回来的最佳时机!大师兄,请您决断。” 孙恩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二弟看的准确,那就按你的说法,准备撤离事宜吧,对了,撤离前要把那些高门世家的漏网之鱼们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卢循笑道:“大师兄,今时不同往日了,世家在吴地的百年统治,已经随着谢琰的死,彻底完蛋了,不管我们回不回来,这里都不会再成为他们的地盘,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京城,是天下,那就不能再象上次一样,为了泄愤而杀尽士人了。这时候礼贤下士,收买人心,方可成就大业啊!” 姚盛沉声道:“那难道神教跟这些世家,士人们的血仇,就这么算了吗?” 卢循摇了摇头:“那就是冤冤相报,永无止境了。天下有文化,能治理州郡的人才,多出自世家和士人,真把他们杀光了,我们难道只能靠神教弟子们治理吗?他们是会收税征丁还是会劝课农桑?姚护法,我们每个人都跟王谢这些世家有血海深仇,但是仇恨不能解决一切,王家谢家的人可以杀,但不能把所有士人都赶尽杀绝。” 姚盛咬了咬牙:“二教主见识深远,本护法无话可说,只是提醒你一点,不要寒了道友们的心。” 卢循笑道:“这回我军大胜,道友们都得到了相应的好处,他们现在怎么会跟神教离心呢?只需要告诉他们,这回我们回海岛休整一段,再出之时,就是夺取天下啦,到时候大家都是开国元勋,荣华富贵,自不必待言。” 孙恩笑着长身而起:“很好,传令全军,班师出海,回家!” ===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 王陶亦有百年缘=== 建康城,百官坊,王府宅。 作为当今的尚书令,门口车水马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豪车,从这条宽大的巷子的巷口排到了巷位,数不清的达官贵人坐在车上,或者是下车踱步,一脸焦急地看着前方的情况,可是王府的大门外,十余名顶盔贯甲的宿卫军士和数量更多的家丁僮仆却是严守在外,半天了,也不见一个人能进去,甚至连那个一大早就过来拿了拜贴的管事,也再没有出现过。 门外议论纷纷,人声鼎沸,府内却是一片寂静,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正是王府的会客厅,这会儿只有两人对座,几个精明强干的贴身护卫侍立于廊下,为首一人,全副武装,英武过人,正是前宿卫军的军官毛修之。 而宽大的正殿上,两个身着宽袍大袖的人相对而坐,坐在上首主位的赫然正是王,今天的他,一身紫袍,整个人显得贵气了很多,而坐在他下首的人,则是一身缮丝衣服,这是幕僚,管事所着的常服,按说这样的人,是连坐在王的对面资格也没有的,可是外面众多高官显贵,却要为他而等待,可见其身份非同小可! 王与此人之间,放着一个小炉,炉上架着一个茶釜,釜中已然三沸,冒着腾腾的热气,鱼泡也似的气泡,从釜底不停地向着水面上升,然后化为淡淡余波,荡漾开去,整个厅堂,弥漫着茶叶的清香,配合着淡淡的檀香味道,透出一股子雅韵,仿佛是两个老友在此煎茶论道,谈玄论禅呢。 王轻轻地执起小勺,舀起一瓢茶汤,倒在了来客面前的小碗之中,微微一笑:“这茶道在江南也刚刚流行于佛寺之中,是高僧们青灯古佛,研讨佛经时所必备之物,听说渊明你苦读之时,也曾经寻访天下名山古刹,应该对此不陌生。” 对面坐的人,赫然正是长须及胸,飘然逸尘的陶潜,他微微一笑,轻轻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汤,放到鼻端轻轻地嗅了嗅,闭上眼,各种调料的味道,尽入其肺腑之间,久久,他才轻轻地放下了茶碗,一身微叹:“茶是好茶,可惜…………” 王轻轻地“哦”了一声:“渊明可是觉得这茶汤不够好吗?难道是佐料不够入味吗。我这里可是加了南洋的龙涎香,西域的胡椒这些珍异之物啊。” 陶潜摆了摆手:“茶道之奥义,就在于其先苦后甘,可以提神醒目,睡意全无,就如您刚才所说的,多是清修礼佛之人才饮,目的不是为了名士风范,而是能让自己精神充沛,所以,就是要那不加任何添加的原味,方是最好。现在加了这些香料,虽然味美,但已经破坏了茶汤原来的味道了,如果是追求那美味,饮酒最好,又何必要吃茶呢?” 他说着,把手中茶碗的茶汤,直接倒到了一边的一处的一处小盆之中,盆中之水清澈见底,上面漂着玫瑰花瓣,边上放着两条上好的手巾,正是供人洗手擦拭之用,被这茶汤一倒,顿时变成了一片浑色,那花香味道,也混合了各种别的香料之味,变得不伦不类了。 王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勺,转头对着廊下的僮仆们说道:“来人,换一釜茶,里面只放茶饼,别的什么香料也不要加。” 下完这条命令后,王看向了陶潜:“渊明,我倒是觉得,你跟桓玄在一起,就跟这茶汤里加了香料一样,好像也有点怪怪的啊。” 陶潜神色平静从容,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王尚书放着这满朝权贵,世家高门不见,却特意接见一个连正式官员都不是的我,是因为我现在是桓玄的参军呢,还是因为我们陶家跟你王家先辈几十年的交情?” 王微微一笑:“如果我要见陶参军,那你这会儿应该从正门进来,即使可以不用排队,也会让所有人看到,可是我现在见的,却是从侧门进来的你,而且是让当年率兵驻守荆州,被你家先祖大人亲手提拔的爱将毛将军(毛宝)之后人毛修之亲自接来,你可知用意呢?” 陶潜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渊明感谢白…………”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一眼站在廊下的毛修之等人。 王对着毛修之沉声道:“毛都尉,请你们先退下吧,老夫有些私谊,要跟陶先生叙叙。” 毛修之行礼而退,而在他走后,四处的墙壁,大梁之上,外面的园圃之中也响过几声,一切就归于平静,本来死寂的园院之中,鸟儿的鸣叫之声,重新响起。 陶潜笑道:“白虎大人连暗卫都全部撤去了,就不怕我借机行刺吗?” 王笑了起来:“你既然不是代表桓玄前来,而是叙你陶家和我家先大父大人百年旧谊,又有何刺我的理由呢?再说,刺了我你也走不了,先生名满天下,此回出山,是想振陶家中落的家道,又何必为了我这风烛残年的老朽,搭上你的性命,和你陶家的前程呢?!” 说到这里,他收起了笑容,直视陶潜的双眼:“何况,现在只有我才能让你有朝一日脱离桓玄自立,就象当年先丞相大人(王导)与你家荆州大人(陶侃)的合作一样。” 陶潜咬了咬牙:“当年我们陶家奉了你们的密令,族叔祖陶武子,击杀了有意来荆州就任的桓温之父,宣城内史桓彝,你们王家说过,会保护我们陶家,还说这是黑手党的承诺。” “可是后来桓温却是靠了你们黑手党的内卫,在陶武子的葬礼上,屠杀我陶氏族人二百余,还因此落了个报得父亲大仇的美名,皇帝嫁了公主给他,还让他桓家在荆州坐大,割据几十年,可怜我们陶家,不仅家人惨死,还给逼得隐姓埋名,退居山中,几十年不敢出来,即使是我,现在出来还得强颜欢笑,在仇人之子手下效力,白虎大人,咱们这几十年的旧帐,是不是应该算算了?先丞相大人当年违约弃诺,害惨我们陶氏一族,是不是应该由你这位王氏嫡孙,黑手党继任镇守,给我们个说法?” ps:历史上害死桓彝的是苏峻之乱中叛将韩晃手下的泾县令江播,这里为了需要塑造成陶侃之侄陶武子,请大家不要因为而弄乱了正史。 ===第一千八百一十二章 白虎意欲建私兵=== 王一动不动地看着陶潜,对面的这个人,同样平静,刚才的话,声色俱厉,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可是说话的人,却是不动如山,甚至看不出他有半点怒气,这个三十出头的黑瘦文人,一动不动地同样看着自己,眼神犀利,冷芒闪闪。 王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年你家先荆州大人这样来见先丞相大人时,也是这般,上来就反客为主,先声夺人,这才有了你陶家与我们组织,与我们琅王氏百年的合作,想不到今天,这一幕又重演了。” 陶潜冷冷地说道:“可是百年过去了,陶家隐忍于山林之间,几乎被世人所遗忘,而琅王氏却成为了天下顶级的豪门,黑手党更是执掌天下大权,操纵大晋国运百年之久,这公平吗?先丞相大人同样当年不过是一个旁支王爷的参军幕僚而已,若不是我们陶家配合你们王氏祖先玩这种荆扬割据,内战两边下注的把戏,你们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地位?” 王勾了勾嘴角:“所以我们也给了你们整个荆州,要知道你陶氏出自荆蛮奚族,连汉人都不是,你家祖先起官时也只是区区县吏,这样的回报不丰厚吗?我们王家是从一个次等士族到了丞相,你们可是从蛮夷直接成了方镇大员,荆州之主。无论是我们黑手乾坤还是王家,都对你们陶家问心无愧。” 陶潜咬了咬牙:“那桓温的事情怎么说?你们王家要夺权,玩这种两边下注的把戏,王敦起兵,王导在朝,无论哪边胜出都可确保你王家权力,可是我们陶家却倒了大霉。” 王冷笑道:“谁叫你们也玩这套把戏?陶侃起兵勤王,站在朝廷一边,陶武子却是跟随苏峻叛军,击杀了桓彝,我们黑手党确实当年密令过你们陶家,不可让桓彝立战功,可没叫你们杀他啊。” 陶潜恨恨地说道:“兵凶战危,族叔祖部下多是受晋朝官员欺压已久的山民族人,一旦捉获晋朝大官,哪有放过的道理,我叔祖本来都放了桓彝一条逃命的通道,他却迟迟不走,给战场上俘虏的时候直接就让军士杀了,这也能怪我们?” 王叹了口气:“后来组织也全力帮了你们,甚至为陶武子要得了赦免之令,命令不许向这些战乱中有血债之人追究责任,桓温为父报仇,动用的也是他那一系镇守的力量,可不是我们黑手乾坤的决定。” 陶潜的眼中冷芒一闪:“让桓温来荆州的,不就是你们黑手党吗,不是当时其他的镇守同意,他身为镇守之一,又怎么能来?” 王摇了摇头:“当年的其他几位镇守也都给桓温骗了,他同样背叛了我们,这是我们组织成立几百年来最大的一次失误,遗祸至今,今天我找你前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个失误的嘛。渊明啊,当年若不是我们组织暗中保护,你们陶氏一族也早就会给桓温斩尽杀绝了,又哪有今天东山再起的可能呢?” 陶潜冷笑道:“这不一直就是你们组织的制衡之道吗,先让桓温杀了族叔祖,取得荆州,再留几个陶氏后人,以后有牵制桓温的后手。只不过,桓氏多年来防我陶氏一族胜过防你们,防胡虏,若不是桓玄这回急着要夺权,我也没有翻身出山的机会。哼,他以为我们陶家会跟他桓家一样,后代子侄给点官职爵位,就能忘了先辈的仇恨吗?” 王微微一笑:“他当然不会忘,表面上让你当参军,实际上也是盯着你,防着你,不会真的让你为所欲为,不然的话,你又何必来找我呢?渊明,大家都是聪明人,这种前代的恩怨就不必提了吧,我肯这样见你,就是愿意合作,也愿意给你想要的东西,不过这跟补偿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向前看,为了以后的合作。” 陶潜勾了勾嘴角:“那要是这样说,我们陶家以前给你们坑过,这旧账不清,现在还要我们继续合作,这信任的基础何在?” 王淡然道:“信任的基础来自于共同的利益,或者说,共同的敌人,以前先荆州大人和先丞相大人的合作,是因为天下大乱,晋朝初建,这权力需要合作取得,后来荆扬内战,是为了进一步架空皇权,这两次都合作得很好。只是桓温的背叛,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没想到他能借着皇权,靠着自己的本事独取荆州,你们陶家给逼得几十年隐伏山林,我们黑手党同样给他坑得死去活来,差点就给他灭了,这是我们共同的损失,我们组织中的前辈镇守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所以没有什么旧账可言,大家都是一样的。” 陶潜哈哈一笑:“难道说郗超,你,还有谢安去桓温的手下当参军,就是想夺回荆州?可为什么不跟我们陶家联系呢?” 王叹了口气:“桓温对我们看管得很严,不比对你们的监视差,这种情况下我们哪敢贸然跟你们联系,本来桓温带兵入京,想要篡位时,我们是想跟你们联系,在桓温的后方放了把火的,后来谢安否决了,说决胜的主战场在建康而不在荆州,桓温绝不会因为荆州生乱而撤回的。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陶潜勾了勾嘴角:“这倒是符合谢安的性格,就象淝水之战,也是弃荆州于不顾,专注于寿春战场,最后是谢安在后面黑了桓温,也算是为我陶家报得了大仇,冲着这个,以前的恩怨,我可以暂时不计较。不过,白虎大人,你说咱们现在的合作,有什么共同的利益,又有什么共同的敌人呢?桓玄是我的敌人,暂时不是你们的,而荆州是我的利益,也不是你们的,那我们还有合作的必要么?” 王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寻求合作,渊明你又何必来建康呢,如果不是想拉我们一起对付桓玄,你又为何肯来见我呢?实话实说吧,咱们黑手乾坤现在的首要大敌是吴地的天师道,暂时顾不得桓玄,所以我需要你加以牵制,不可让桓玄这时候提兵东进,此外,作为王家子弟,我个人跟你还有个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帮我,建立一支自己的军队,荆湘峒蛮之凶悍,我们王家,记忆犹新!” ===第一千八百一十三章 黑手镇守欲相让=== 陶潜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淡然道:“我早就知道,这回白虎大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果然,你还是主动提出来了。只怕这不是黑手党的公议,而是你自己的私心吧。” 王笑道:“黑手党早不是当年的组织了,自从桓温叛离之后,各大镇守就起了私心,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看开了,与其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少年人理想,不如实实在在为自己的家族做点事。最起码,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有个依靠,就象桓温,他离开了组织,却为桓家谋得了子孙后代都可以享用的世袭之地,即使是我们组织,也奈何他不得。他可以,我为何不行?” 陶潜微微一笑:“你就不怕你的其他几个同事知道了你的心思,就象对付桓温,郗超那样,把你给铲除了?” 王冷笑道:“你当他们就一心为公,为了组织?现在四大镇守人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我若再不为琅王氏留点香火,只怕最后大晋的天下,就会归了别家别姓了。只有自己手上有一支可靠的军队,才是最好的自保之道。” 陶潜笑道:“可是吴地已经给天师道毁了,江北六郡又是北府军的天下,豫州和江州实力偏弱,甚至都要司马尚之的宿卫兵马前出镇守,还要防着荆州方向,根本不可能给你提供兵源粮草,这个时候,白虎大人能想到的,也只有我们荆州的山民了吧。只不过,你们平日里视我山民,族人为蛮夷,现在却要靠他们建军自保,何来的自信让我的族人服气?” 王平静地说道:“你的族人,这些年来给桓家欺负的还不够吗?征丁抽税,徭役开荒,过的可比普通的汉人百姓要苦上很多吧,你可别忘了,当年我可是桓温的短主薄,在荆州多年,专门就是做这个的,桓温后来在荆州设的南蛮校尉,不就是专门镇压和管理你的族人的吗?” 陶潜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沉声道:“欺压我族人的,也有你的一份,这笔账,你是希望我跟你算吗?” 王摆了摆手:“职责所在,奉命行事而已,这个世上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你有了权势,就可以凌驾于别人之上,反之只能受人欺凌,这回你来找我,不就是想给你,给你的族人找一条出路吗?这个机会,只有我可以给你。” 陶潜冷笑道:“不一定吧,我也可以去投靠桓玄,他现在是用人之际,连对我都可以加官晋爵,不也就是看中了我族人的力量吗?这些年为了逃避你们的欺压,我们遍布荆湘大地的族人,可是潜居深山,结坞自守,又在入口处多作迷障,五行布置,你们可没这么容易再来找到我们!” 王笑了起来:“渊明,你是名满天下的大文人,你的近作,桃花源记,可是大晋的士子人人拜读,相信就是连桓玄手下的军师卞范之,也是看到这篇文章,才想起你的吧。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可我却一清二楚,你就是作这文给桓玄看的,告诉他你陶家在奚蛮之中的影响力。” 陶潜笑道:“白虎大人,你高估了桓玄,他可没想着用我族人,还以为我是隐逸而已,作文求晋身之道呢。也难怪,当年我陶家中道衰落,祖先秘令子侄分领各部族人隐居山林,多设机关消息,与世隔绝,你当年所见到的,不过是一些非我族人的其他部落而已,可不是当年我家先祖所征调的精兵锐士啊。” 王点了点头:“荆楚精兵,自春秋以来就天下闻名,秦灭楚后,多入深山,结坞自守,成为奚人,板盾蛮的来源,当年陶荆州借族人之力,雄霸荆湘,成为大晋一等一的大藩镇,连流民帅苏峻,也败在他手上,所以我家先丞相大人深知荆州真正的猛士,乃是奚人,只不过你们陶家衰落之后,这支神秘的精兵也随之消失,如果你肯跟我合作,那我一定会给你想要的。” 陶潜的眼中冷芒一闪:“我想要什么,白虎大人真的知道?” 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想要的,是整个荆州,我可以给你。此外,黑手党白虎之位,我也可以给你,这是当年你家祖先都没能得到的,如何?!” 陶潜显然给惊到了,即使是沉着镇定如他,也不免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我没听错吧。你肯把白虎之位相让?那白虎给了我,你又怎么办?” 王轻轻地摇了摇头:“黑手党现在已经是新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该让位退隐了,吴地之乱,各大世家高门百年的积蓄,我黑手乾坤数十年的军械粮草,都为之一空,再也不可能象以前一样控制天下大局了,与其给人推翻,不如主动退让,或可保全家族。你继承了白虎的位置,也要继承我们琅王氏与人的恩怨,明白吗?” 陶潜渐渐地露出了笑容:“王大人可是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才要着急找我顶上这个职位?帮你分担这个恩怨?” 王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叹道:“渊明,我真的没看错你,比起那个人皆谓之神童的司马元显,你才是真正的智者。” 陶潜淡然道:“真正的智者是会懂得隐藏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找一堆马屁精成天说自己是天才少年,搞得时间长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司马元显就是同样的人,若不是有祖辈的积累,根本不配跟我相提并论。” 王笑道:“是啊,没有任何积累,只靠自己打拼而取得权势的,才值得尊敬,渊明以为,除你之外,当今我大晋,这样的人还有几个呢?” 陶潜看着王,平静地说道:“在当今的大晋,我有三个半人,是最佩服的,因为跟我是同类人。今天既然白虎大人这样问了,咱们不妨试论一二,也就此当是个没有外传的人物风评吧。”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 渊明风评天下士=== 王笑道:“自魏晋以来,名士风流,以品评天下士人为已任,而这些大名士的评价,往往决定了一个士子入仕为官时的档次,以后即使是要升官,也得相应地改变自己的品级才行,渊明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是文章天下无人不知,是一等一的大名士,只是你从不在外品评人高下,却想不到,在你心中,原来也有青眼有加的人啊。”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白虎大人说到青眼有加,就是当年竹林七贤中的阮籍了,他不开口品评人物高下,但是他所喜欢,看中的人,就会作青眼以对,不喜欢,看不上的人,就会对其白眼示之,以此表明自己看人的态度。你把我跟这样的前代大名士相比,是不是太抬举我了?” 王微微一笑:“前代的风流人物早已经作古,而渊明你,才是以后大晋的风云儿,我始终相信,我们大晋的世家天下,还会延续,只不过需要新的一代世家来换血,你是名士,才有新世家的资格,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陶渊明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道:“我佩服的第一个人,就是桓玄。” 王轻轻地“哦”了一声:“桓玄?他可是你的大仇人啊,你也会佩服?” 陶渊明点了点头:“桓玄虽是我的仇人,但他能白手起家,以一个徒有世子虚名的身份,从其叔父一系手中夺回荆州,还挡住了朝廷企图插手荆州的企图,王忱,郗恢都算是世家子弟中的雄杰之士,可都先后把命送在了荆州,作为郗超的徒弟,在跟他的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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