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开常委会的时候,张忠明就提出了这个议题,道:“最近有同志向县委反映了一个情况,说是省里有关部门对我县的医改试点政策提出了批评,有没有这回事?” 郑忠明的说法比较含蓄,一幅自己对此毫不知情的架势,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表情中带着几许疑惑。说完之后,他把视线投向曾毅,向曾毅求证着。 曾毅却道:“我没有听说此事,怕只是谣传吧!” 此话一出,会议室各位常委表情各异,谁也没有想到,曾毅竟然会这么讲。一句没有听说此事,就把这件事一笔带过了,不管你省里满意不满意,我该干的事情还是要接着干的,等你追究的时候,我就说一概不知! 葛世荣差点气歪了鼻子,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敢说自己不知道,我就不相信张发成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你这分明是没有把上级部门的指示放在眼里啊! 张忠明脸上的糊涂表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讶异,他同样没有料到曾毅会这么回答。从政这么多年,张忠明不是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官员,但胆大妄为到曾毅这个程度,他还是真是头一次见,上级部门都发了文件,只差省委一号没有拍桌子摔杯子,曾毅竟然敢说自己不知道。 或许是曾毅的回答太霸气了,一时之间,张忠明倒不知道该如何接下文了。 其他人心中的震骇不比张忠明小多少,大家谁也没敢开口,根本摸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啊。 葛世荣看谁也不讲话,当时心里就怒了,你们这一帮老狐狸,小猴子只是虚晃一枪,就把你们给搞晕了头,这小子分明是在诈大家伙。 清了一声嗓子,葛世荣道:“这件事我倒是知道一点,在曾毅同志外出公干期间,县里有这个传闻,我还特意到省卫生厅求证过了,他们确实下过这样的一份文件,要求我们丰庆县暂停医改试点的推广。” 葛世荣说完,就看向曾毅,心道你小子还想继续装糊涂,老子偏偏就不让你装。 曾毅面无表情,冷冷地喝问道:“既然知道这件事,世荣同志为什么不及时向我汇报!要是因此影响到省里领导对我县的观感,你要对此负责!” 葛世荣的肺顿时都快气炸了,脖子一梗一梗的,差点就没忍住要站起来跟曾毅发飙,妈的,明明是你曾毅得罪了省里领导,而且还死不悔改,现在却倒打一耙,成了我葛世荣的错误! 其他常委面面相觑,谁说县长不会耍流氓,县长要是耍起流氓,能气死个副县长! 第六一三章 强势一号 葛世荣梗了半天脖子,好容易压住了自己的火,沉着脸道:“最不像话的,就是卫生局的张发成,拒不执行省里的文件要求,他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组织、有没有上级啊!此风绝不可长,对于张发成抗命不从的行为,必须严肃处理!” 葛世荣是拿定了主意,任你曾毅再怎么狡猾,今天我就算咬不到你,也要卸你一条胳膊,你说对此事不知情,我就当你真的不知道,可张发成拒不执行上级的命令,这是不容抵赖的事实,我看你怎么解释。 曾毅拿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然后看着葛世荣,淡淡问了一句:“卫生厅的文件,世荣同志看过原文了吗?” 葛世荣一愣,这个他倒是真没有看过,他只是向卫生厅的关系人士求证了,但毕竟是空口无凭,自己并不清楚那文件上到底写了什么,他道:“原文我是没看,但卫生厅的领导难道还能诓我不成!” “世荣同志,一切要以文件精神为准啊!”曾毅语重心长地道了一句,倒像是在好心提醒葛世荣注意工作的原则问题。 张忠明都有些感觉难以应付了,他心道曾毅这几招推手可真够厉害的,“一切以文件精神为准”,一句话就把葛世荣给打发了,你葛世荣连文件都没看到,有什么资格说张发成抗命不遵,人家张发成可是唯一看过文件的人,人家不遵,说不定是有人家的理由呢! 葛世荣刚压下去的火,蹭蹭又起来了,他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曾毅,今天竟然耍起了无赖,搞得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各种招数,居然一个都无法奏效,简直是掐不得、咬不得,让你空有三千利齿,却找不到一个下口的地方。 会议室的其他常委,自然是乐得看热闹,这事都牵扯到省委一号了,谁敢乱插话。 葛世荣就高声质问道:“曾县长,你这么讲,难道是在怀疑上级领导吗?”能讲出这样的话,葛世荣已经是彻底撕破脸皮了,这是直接上曾毅发飙了。 张忠明有心想讲上一句,成何体统啊,堂堂的常委会上,葛世荣居然如此气急败坏,这哪里还是开常委会,这简直是跟街头寻衅闹事没什么两样嘛,可是转念一想,张忠明又选择了闭嘴,葛世荣质问的又不是自己,自己何必牵扯进去。 葛世荣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根鸡毛,就是道听途说来的“省委一号的态度”,你说它是根鸡毛吧,可空穴不来风,万一是真的,这鸡毛可就真是令箭;而曾毅呢,背后站的又是省里的二号人物。 这省里一二把手之间的较量,哪是自己可以搀和的? 张忠明埋头吸烟,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葛世荣和曾毅在常委会吵翻天,自己也只当没听见,只要没真的撕打起来,那丰庆县的领导班子就还是一团“和气”嘛。 曾毅还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道:“世荣同志,我想你并不是第一天参加工作吧!诚然,上级领导的话是很重要,可上级领导并不只是一个两个,今天这位领导讲了话,明天那位领导也讲了话,我们总不能谁的都听吧,真要是那样,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世荣同志,你讲讲看,我们到底该听谁的!” 葛世荣这次是真的要被气炸肺了,老子干工作的时候,你小子还开穿着开裆裤在玩泥巴呢,你一个毛刚长齐的小瓜蛋子,竟然也敢当着诸位常委的面来指导老子如何工作,真是岂有此理! “我……”葛世荣一张嘴,还没反驳,就感觉小腹处又是一股冷气升起,当时疼得就讲不出来了。 曾毅却是看着葛世荣,道:“说一千,道一万,最后不还得落实到文件上吗?文件怎么规定的,我们就怎么办!” 葛世荣心中不服,有心要反驳,却根本无法反驳,一来曾毅讲的是大实话,二来他的身体又在造反了,只得气得坐在那里,对曾毅怒目而视。 现场的诸位常委,今天对曾毅又有了一番新认识,以前开会,曾县长总是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很少发言,大家还以为曾县长只擅长做事,并不长于言谈呢。谁知今天一开火,大家才知道真要是在常委会辩起来,怕没人会是曾县长的对手。这官字两张口的精髓,曾县长已然全部掌握了,只是不屑于打嘴仗罢了! 张忠明心里是直叹气,这葛世荣好歹也是丰庆县的曾经一霸,风头之盛,一时无两。今天竟被曾毅一个年轻的娃娃给训得连嘴都张不开,搞不清楚状况的,还以为今天发飚的是曾毅呢。 “关于某些同志反映的这个情况,我会找来相关人员进行核实。”曾毅环视在座的所有常委,道:“确有此事,我会及时同省卫生厅的领导进行沟通。” 曾毅一句话,就把这件事给揽了过去,他也是拿定了主意的,不管阻力多大,县里的医改绝不能停,哪怕就是耍混,自己也要把这件事给混淆过去,只要撑上一段时间,事情自然就得到了圆满解决。 “其他同志还有别的看法吗?” 张忠明问了一句,他这只是走过个过场,这件事根本没人会愿意揽过去的,就是葛世荣也不会揽过去的。既然你曾毅觉得自己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那就再好不过了,现在是你自己要揽过去了,到时候要是再出了岔子,可就不是你耍混能敷衍过去了的,反正你自己想好就是了。 果然,会议室里没人吭声,就是葛世荣也没有表示反对,曾毅说自己对此事不知情,葛世荣还真拿曾毅没办法,可曾毅又要往火坑里跳,他自然是巴不得了。 “那这件事就交给曾毅同志来处理了!”张忠明宣布了结果,然后重重地掐灭了烟头,道:“散会!” 说完,张忠明捧起茶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常委会议室。 今天的常委会之所以会开成这种局面,张忠明也是存了点小心思的,省委一号对丰庆县的医改试点不满,如果是真的,就绝不是一件小事,张忠明也想借葛世荣的发飚,试探出此事的严重性和真实性,自己也好早做打算,可惜曾毅的表现让他什么都没试探出来,说是真的吧,不像;说是假的吧,似乎也不准确。 与此同时,东江省委大楼,一场常委会也正在进行之中。 主持会议的,是东江省省委书记李德群,李德群是一位极为强势的领导,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往往就是一言九鼎。上一任的省长,听说就是因为在工作上和李德群非常难以合拍,所以才在上级的干预下,去了别的省继续做省长。 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知道李德群强势到了何种程度,也足以证明李德群的根基深厚。 顾明夫的性格比较温和,而且出身于企业,风格更倾向于踏踏实实做事,在大的原则问题上,很少和李德群发生冲突,所以到东江两年以来,和李德群处得还算是非常融洽。 议完上一个议题,李德群的眉头突然一沉,道:“讲一个事情!” 会议室的常委们心里一咯噔,李德群在常委会上经常会临时起意,增加一些突然性的议题,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谈什么,打得大家常常是措手不及,大家对此早已熟悉,但看着李德群的眉头,心中还是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丰庆县的医改试点工作,听说受到了很多医疗工作者、尤其是中医界人士的反对,告状信我这里都收了一大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收到哇!大家对这件事怎么看!” 李德群讲完这句,却又像没事人一样,拿起火柴点着一根烟,然后吹熄了火柴,坐在那里喷出一团烟雾,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会议室的人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芝麻大的事情,也要拿到常委会讨论嘛,让卫生厅过问一下就是了。 看谁都没有讲话,李德群就点了名,道:“明夫同志,你怎么看?” 顾明夫就笑着说道:“德群书记,不瞒您讲,我这里也收到了好几封告状的信。” 李德群似乎来了兴趣,双目直视着顾明夫,道:“一个小小的试点,竟然搞得满城风雨!明夫同志,你认为如何处理才好啊!” 其他常委这才琢磨出点味道来,原来试点是小,满城风雨才是大,难道德群书记是在暗指这件事背后有什么大的秘密存在?这令人很费解,一个小小的试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顾明夫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像是慎重思考了一番,之后才道:“既然是试点,本身就是在试错嘛,如果不试,又如何知道对错呢。” 李德群双目紧盯着顾明夫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带着极为强势的压迫感,听完顾明夫的回答,他慢慢收回视线,压颇感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一丝别有意味。 “明夫同志说得在理,就这么办吧!大家还有别的看法吗?”李德群淡淡道了一声,象征性扫了一眼会场,道:“下一个议题!” 这就是李德群的风格,大多数常委还在稀里糊涂之间,临时增加的这个议题就已经结束了,可很多人心里却乱了套,绞尽脑汁,也捉摸不透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到办公室,葛世荣气得把喝水的杯子都摔了,往办公椅里一坐,好半天才看到桌面上放了一张红色的请柬。 葛世荣没好气地拿起来,不过打开一看,眉头就舒展了开来,随即那条右腿又不由自主地晃荡了起来。 第六一四章 开堂坐诊 神医马恩和要在县城开堂坐诊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丰庆县的几位重要领导,全都收到一份请柬。葛世荣去打听了一番,发现不仅是县里的领导,还有不少市里、省里的领导,都收到了马恩和的请柬,这些人以前都是直接或间接被马恩和治好过的人。 打听来的结果让葛世荣很振奋,这次县里医改试点为什么会被叫停,葛世荣早已经问清楚了,就是这个马恩和去省里告了状。在眼下这个敏感的时刻,马恩和突然又要在县城开诊所,这明显就是要跟县里唱对台戏嘛,他把过去相识的省市领导全都邀请而来,目的多半是想展示自己的强大人脉,要给县里的某些人施加压力啊。 听说姓曾的娃娃也会治病,可这次小郎中碰见了老神医,那也要退避三舍哇! 一连几天,葛世荣每天上下班的时候,都要特意从马恩和正在装修的诊所门口经过,直盼着诊所早日开张,好拆了曾毅的台。 得罪马恩和,那就是得罪马恩和身后的这一群人!这个分量,丰庆县怕是还没一个人能扛得住吧,他曾毅就是只孙猴子,这次也要乖乖被压在五指山下了! 马恩和诊所开张的当天,盛况空前,丰庆县有史以来,都很少有这样热闹的场面。 诊所门前的大街,早就被人摆满了花篮,连绵出百多米长,送花篮的都是马恩和以前的病人,得知马恩和要开诊所,纷纷送来花篮道贺。 至于诊所门前的花篮,就更是气派了,不但样式讲究,而是大得惊人,送花篮的人,也全都是有来头的人物,不是大富,就是大贵,很多花篮署的还是政府机关的单位名称,小到某乡乡政府、镇党委,大至省里的人大、政协。 前来的送花篮的车子,更是各式各样,一条长龙摆出去,把县里的几个路口都给堵上了。 凡是收到马恩和请柬的人,今天很多都亲自过来捧场了,实在无法前来的,也派了得力人士前来送上祝贺,诊所门前热闹非凡。 马恩和特意还把自己那几位在外独立开诊的得意高徒给召了回来,与他本人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各路宾客,感谢对方的到场。 在门口的台阶下,站的是县电视台的摄影师和记者,正在拍摄着丰庆县的这一盛况。 葛世荣是和宣传部长肖伟此时一起结伴而来,两人下车的同时,司机就立刻捧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绚丽花篮。 “这是老肖你安排的吧?”葛世荣一眼就看到县电视台的摄影机,侧脸去问肖伟。 肖伟当然不肯承认,道:“这些记者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腿长在他们的身上,我哪能管得住!” 葛世荣左右看了一圈,感慨地说道:“马恩和平时待在村子里头,感觉就和普通的乡民也没有什么不同,可这次一发威,倒让人吃了一大惊。瞧瞧这阵仗,我看比起省长下来视察也不逊色多少啊。” 肖伟点着头,他对马恩和的强大的人脉也是有些吃惊,心道幸亏这只是个大夫,不然丰庆县得让他搅翻天啊。曾毅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这个马恩和,这些放在门口的花篮,那就是打在曾毅脸上的巴掌啊。 走到门前,葛世荣就双手拱起,脸上堆起灿烂笑容,道:“马老,马老,我来向您道贺了!” 身后的肖伟也是学着葛世荣的样子,道:“马老,给您道喜了!” 马恩和认出了两人,往前迎了两步,拱手还礼,道:“两位领导大驾光临,赏光捧场,马某感激之至。” 葛世荣让人送上花篮,自己却一把拉住马恩和的手,道:“马老是我县之名流,德高望重,更是悬壶济世的当代医圣,慈悲心肠远近闻名,今天您老开堂坐诊,是我县的一桩大幸事,我岂有不到场之理啊!” 肖伟送上的却不是花篮,而是一块金字牌匾,他这位宣传部长,自然是好弄风骚了,特意让人去打了这块牌匾,上面的字还是他自己写的呢。 两个人抬着牌匾上前,肖伟亲自揭开上面的红绸布,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大字:“当代医圣,仲景再世!” “这几个字的分量太重了,马某受之有愧啊!”马老拱手客气。 肖伟却是呵呵笑着,道:“当得起,当得起!马老的医术,我看就是比起张仲景,也是差不了多少啊!” 葛世荣心道肖伟果然滑头,这牌匾是要挂起来的,上面写了肖伟自己的名字,如果挂在马恩和这里,怕是有很多人都能看到,尤其是一些上级领导,自己竟然笨的只知道送花篮,这也太普通了嘛! 只是仲景是谁,葛世荣却全然不知,虽然他自己嘴里刚才也提到了“医圣”,但你要是说张仲景,他是绝对不会知道张仲景就是医圣本人。 马老跟两人寒暄几句,就又有下一位重要客人到了,急忙让徒弟领两人先进去坐着。 葛世荣二人却不着急进去,而是站在了门口的一旁,他们今天特意过来早,就是想看能不能结实到一些上级领导。 司机去把花篮摆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然后就绕着花篮转悠去了,最后回来对葛世荣悄声道:“县里几位领导的花篮都送到了,唯独没有曾县长的。” 葛世荣脸上笑容大盛,心道这就对了,没有曾某人的花篮,一点都不稀奇,有了曾某人的花篮,那才是咄咄怪事呢,明显马恩和就没有给曾毅发请柬嘛! 肖伟也是神色大松,他最近在县里的日子也是一点都不好过,因为卡着没有刊登播放县里的医改政策,曾毅这位管钱袋子的县长,把宣传部以及下面几个部门的经费都给掐了,听说还要进行审计。这搞得肖伟是焦头烂额,每天一到办公室,门口就坐满了前来哭穷讨钱的下属。 今天马恩和请来这么多人压阵,肯定会影响到姓曾的在县里的根基,到时候再把医改试点的失误扣到姓曾的头上,那就够他喝一壶的了,以后他至少不会那么强势了。 等喘过气、缓过神,再好好地对付他,这些日子可被这小子整得够呛啊! 在诊所门口等了一会,县里的几位领导就都出来了,只是除了曾毅和张忠明两位还没有露面,其他几位县领导估计也是和葛世荣一样的想法,送上花篮,也站在了诊所门口。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快到中午,前来道贺的客人终于开始变得稀疏了,该来的重要贵宾都已经到了,尤其是市里的客人,基本是到齐了,唯一还没有到的,就剩下省里的客人了。 只待省里客人到达,诊所的开张仪式就要开始。 葛世荣几位,此时也已经到了诊所里面,陪着市里过来的几位领导,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思都放在了外面,猜测着今天省里会来什么领导。 至于其他重要的客人,则被请到了与诊所一墙之隔的酒店内,马恩和今天包下了酒店的大会场。 “省里来人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家的视线就齐齐往诊所门口看了过去,距离门比较近的,则已经站起来准备出去了。 一辆开道警车闪着红蓝灯光,由远而近地驶来,葛世荣一眼认出,那是县公安局局长王超的座驾。他心中稍稍有些疑惑,但还是站起来准备出去,王超亲自驾车开道,肯定是省里来人了,只是为什么王超都收到了消息,而自己却不知道呢! 大家一起步出诊所,就看到一列车队驶来,为首的一辆,是丰庆县的一号车,那是张忠明的座驾。 车队停下,就看张忠明慌忙下车,就快步朝车队中的第三辆车走了过去。 车门开启,下来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身上穿的是军装,却没有军人的那种杀气,反而显得很亲切,带着贵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心道这是谁啊,看军衔只是个中校,而且还是位女性,肯定就不是什么重要职位了,怎么都不至于让张忠明如此紧张吧,难道省里今天没什么重要人士到来吗? “那不是李书记的夫人嘛……”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啊! 众人心中大为惊骇,经过这一声提醒,大家才想起来,省委书记李德群的夫人,不就是位军人嘛,听说还是位军医呢。 李德群平时对亲属要求极严,不让自己的亲属担任任何领导职位,所以李德群的夫人只是在军医大附属医院上班,但并不担任任何领导职位,只是一名普通的主任医师。 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妇人就是东江省的第一夫人,现场所有人的眼神都热切了起来,跟在马恩和的身后,就朝那边迎了过去,脸上都是带着最为灿烂的笑容,想在东江第一夫人的面前留个印象。 葛世荣心里更是激动,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省委李书记的夫人会亲自到场致贺啊!看来传闻一点都不假,马恩和在德群书记那里很有影响力,这次县里的医改试点被叫停,就是德群书记的态度。 至于德群书记的夫人张瑶华,绝对可以算是最为低调的一位省委书记夫人了,省里大大小小场合,她几乎从未露过面。 而今天却到丰庆县前来致贺,这是多大的面子啊,这就是为马恩和来撑腰了嘛。 想到这里,葛世荣忍不住都要大笑三声,曾毅啊曾毅,你小子绝对是蹦跶不了几天了。 丰庆县的几位领导,在跟着人群往前走的同时,心里的想法也都开始复杂了起来,省委书记夫人亲自莅临,这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曾毅也露面了,是从后面一辆车下来的,跟他一起出现的,是省卫生厅的厅长林安宁,可惜在第一夫人的光亮之下,林安宁就显得有些不起眼了。 省里过来的其他人士也纷纷下车现身,包括省政府副主席在内的许多显要人士,都出现在了大家眼前,但最亮眼的,仍然是一身戎装的张瑶华。 两拨人走到一起,张瑶华首先开了口,道:“马老先生,我向您道贺来了!” “谢谢,谢谢!”马恩和急忙握住张瑶华的手,道:“您的工作那么忙,还要照顾李书记……” “马老,这么见外的话,就不必讲了,今天可是您开堂坐诊的大好日子啊!”张瑶华就打断了马恩和的客气。 马恩和客气两句,赶紧同一起过来的客人一一打过招呼,感谢众人的赏光捧场。 客人到齐,一番寒暄之后,就是诊所的开张剪彩仪式了。 张瑶华、林安宁、以及几位省里的贵客被请到了诊所的正门口,马老的高徒立刻送上剪刀,准备让几人来剪彩。 下面围的是其他的客人,有市里的,有县里,大家做好了鼓掌的准备,目光注视着上面的几位领导。 “剪彩仪式,现在开始!”张忠明以喜悦的声调,大声地喊到,喊完立刻就带头鼓起掌来。 现场立刻响起了鞭炮的声响,在鞭炮声中,台上的几位贵客拿起剪刀,剪开了红色的红缎,下面掌声雷动。 剪彩结束,张忠明往前几步,道:“现在,请省政协高副主席和马恩和老先生一起为诊所揭牌!” 掌声之中,马恩和走到诊所门口,和高副主席一起拽住一根红色丝绸飘带,飘带的另一头,系在门头正上方的一块大红绸布上,红布的下面,就是诊所的招牌了。 只见马恩和二人用眼神稍微一交流,然后齐齐拉动飘带,遮在招牌上的红色红布随即飘落,亮出了诊所的招牌:“马恩和中医馆” “啊!” “乖乖!” 看清楚招牌上落款,现场爆出一片惊呼之声,谁也没有料到,这块招牌竟然还是容道一大师的手笔。 容道一的字,是能够直接被拿来当做国礼送给友邦人士的,极为少见,而且是万金难求,因为容道一本人很少给人题字。东江省是经济大省,巨富遍地,可能够求得容道一手笔的人,却是寥寥二三人而已。 没有想到几乎足不出户的马恩和,却和容道一也有这么深的交情,光是这块招牌,就已经价值巨万了。 第六一五章 东岛长离 “马老,你的这块招牌可是了不得哇,容大师的字,万金难求!” 一起揭牌的政协高副主席,在看到马老招牌上的字后,既是羡慕,又是吃惊,他这两年退居二线之后,迷上了书法,自然是识货的。 马老就道:“我一个赤脚大夫,怎么可能认识容道一那样的大名家呢!这几个字,是县里的曾县长为我求来的。” 高副主席就朝站在下面的曾毅扫了一眼,心道能请得动容道一为小诊所题字,这个年轻人来头肯定不小,不过这也不奇怪,如此年轻就担任县长,没有一点来头反而才奇怪呢。 旁边的张瑶华等人,也听到马老和高副主席的对话,视线都在曾毅身上驻留了片刻。尤其是张瑶华,视线扫过曾毅时,眉头之间似乎还微微锁了一下。 现场比较喧闹,下面的人听不到上面的对话,但却清楚看到了几位领导的奇怪举动。 葛世荣兴奋地把手都拍肿了,左右看了看众人,恨不得立刻告诉别人自己观察到的结果:就在刚才,马恩和不知道讲了句什么,立刻惹得几位领导都对曾毅“怒”目而视,尤其是省委书记的夫人张瑶华,还对曾毅皱了眉。这不很明显的事情嘛,一定是马恩和狠狠地告了曾毅一状,领导们都极为不满了。 揭牌之后,客人们被请进了医馆进行参观。 葛世荣上台阶的时候,对身旁的几位丰庆县领导笑道:“正值我县医改试点之际,马老出来开堂坐诊,这实在是一件极其鼓舞士气的事情。相信几位领导今天参观完诊所之后,一定会对我县的医改试点工作,给予大大的肯定!” 说完,葛世荣哈哈笑了两声,背着手往台阶上走,意气风发,又有了几分往日葛霸天的气势。 曾毅就走在前面一点,听到葛世荣的话,也不以为意,甚至连回头都没有回头。 张忠明的表情里,则是透出一份沉甸甸的分量,从刚才出去迎接直到现在,张瑶华都没有跟曾毅打过招呼,外面风传省委一号对曾毅有意见,看来并不像是假的,这就是个很棘手的事情了,自己之前在工作上对于曾毅的态度,是不是也要变一变呢? 丰庆县的其他几位常委,也没有人去接葛世荣的这个话茬,只是一边尴尬笑着,一边往诊所里走,在这个高兴的日子里,每个人却都显得心事重重。 马恩和这次在医馆上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医馆里共有上中下三层,一楼为药铺和骨伤科;二楼为坐诊、重症急救区;三楼则是针灸、刮痧、火罐各式,另外还有两间病情观察室。 医馆里的各种设施,全都是新购买的,但却有一种古典雅致的味道,空气飘散着中药特有的味道,不好闻,但也不刺鼻;在针灸室里,除了能看到传统的银针外,还有最新式的电针。 严格来讲,这已经不是大家想象中的传统中医诊所了,而可以算的上是一所中医式的小型综合医院了。 “……在我们的这个医馆里,患者基本可以接触到中医所有的特色诊疗项目,在治疗手段上,选择性也是比较大的……不管是骨科,还是针灸,我这次请来的都是颇有口碑、医术过硬的名家来坐诊,这些大夫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至于药材,我是直接从原产地采购回来的,全都经过了亲身验证,没有一味次药,都是上品……” 每到一处,马恩和就为到场的客人进行详细的介绍。 “马老开设中医馆,悬壶济世,实在是一方百姓之福啊!”张瑶华赞了一句。 “是啊,马老早该这样做了!”高副主席微笑颔首,表示赞同张瑶华的说法。 至于身后的其他几位领导,更是纷纷附和,直把马恩和开设医馆的事情,夸成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 从三楼下来,几个领导就围着马恩和,一起站在楼下的大厅里聊天,询问着诊所还有什么欠缺、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 “县里对我开设诊所的事情非常支持,帮着解决了不少的困难。”马恩和就说到,顺便提了一下县领导。 站在外围一圈的丰庆县领导,立刻露出灿烂笑容,没想到泥古不化、脾气又臭又倔的马恩和,竟然还帮县里讲了句好话,实在令人意外啊。 张瑶华再次环视了一下诊所里的设施,微笑说道:“在两年前,我就曾经邀请马老前去省城开设医馆,马老当时怎么也不肯同意,这次收到请柬时,说实话,我心里还吃了一惊呢。” 马恩和就摆着手,道:“惭愧,惭愧!以前我就是个老顽固,觉得只有在乡里行医,那才是医者该为,直到遇见了县里的曾县长,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有多么狭隘。” 张瑶华“哦”了一声,淡然说道:“这么讲,马老这次肯开设医馆、造福一方,还是这位曾县长的功劳啰?” 马恩和颔首道:“正是!这次医馆能够顺利开设起来,曾县长帮了很大的忙,不仅亲自过问手续执照,就是馆内的几位坐堂名家,也是曾县长亲自到外地请来的。” 周围的丰庆县领导,就感觉不对味了,马恩和不是对曾毅很有意见嘛,不是还到省里去高了曾毅的状吗?怎么今天当着省委书记夫人的面,却突然为曾毅表起功了? 葛世荣目瞪口呆,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他差点都要忍不住上前去纠正马恩和了,心道你老人家是老糊涂了,还是药吃多了,怎么说的全是胡话呢,这不明显是在胡说八道嘛!曾毅抓了你侄子,又刁难你的高徒,难道这是在出力帮忙吗? 张忠明也是讶异不已,他已经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 “能够说服马老开设诊所,这位曾县长可不一般呐!”张瑶华道了一声,但语气平淡至极,听不出是在表扬呢,还是在讲反话。 马恩和道:“实不相瞒,不仅是在眼光胸怀上,就是在医术上,我对曾县长那也是心服口服。曾县长在医术上的造诣,远胜于我啊!”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就连政协的高副主席,都露出微微的惊讶表情,以他的地位权势,平时接触过不少的中医名家,但论医术之高明,他觉得无人能及马恩和,只要三指一切脉,马恩和比神仙还要神上几分呢。 而现在,马恩和竟然讲自己的医术不及一个年轻的娃娃,这个娃娃还是个正儿八经县长,这让高副主席如何不惊! 只有站在马恩和旁边的张瑶华,没有半丝的惊讶,好像她早知道曾毅医术高明一般。 “马老这么一讲,我倒要认识认识这位曾同志了!”高副主席说到,他对曾毅起了几分好奇,也想趁机探一探曾毅的底,看看曾毅到底是什么来头。 马恩和就朝曾毅招了招手,道:“曾县长,请过来讲话!” 曾毅这才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大厅的中央位置,热情打着招呼,道:“高副主席、张主任、林厅长……” 高副主席上下打量曾毅一番,道:“曾同志,能够得到马老如此高的赞誉,了不得啊!” 曾毅就道:“马老一生行医,活人无数,论及治病的经验和成就,岂是我能比得上的。这次县里实行医改试点,马老振臂呼应,以实际行动支持县里的工作,甚至不惜自毁半生清誉,让我很是惶恐,同时也非常钦佩,我不及马老之万一。” 高副主席就纳闷看了马恩和一眼,心道这开诊所就开诊所吧,怎么还能牵扯到自毁清誉呢。 马恩和在一旁直摆手,道:“曾县长,这个就不要讲了,作为医者,这是我应该做的。” 曾毅没有在意马恩和的阻拦,而是坚持说道:“马老行医一生,从来没有收过患者一分钱的诊资,遇到经济困难的患者,马老甚至还要自贴腰包,高风亮节,人人皆知,马老也是非常珍惜这份声誉。这次县里出台了新的医改政策,要求提高中医大夫的诊资标准,马老却为了改变中医从业人员的拮据困境,不惜破了自己坚守大半生的惯例……” “哎呀!” 高副主席发出一声惊呼,对于马恩和的安贫乐道,他可是切身领教过的,别说是让马恩和多收一份诊资了,就是多跟几个权贵人士走动两趟,马恩和都认为这是在攀附权贵,从心里抵触。 以马恩和的医术,如果想赚钱,如果想在外面开设医馆,那根本都不存在任何问题,可他却宁愿一辈子窝在小小的村子里,这就是他珍惜名节操守的一种明证。 如今马恩和却破了自己的这一规矩,向患者收起了诊费,这如何能让人不惊讶啊!如此一来,坚守大半生的名节操守也就毁于一旦了。 马恩和看曾毅讲了,只好叹了口气,道:“跟改善中医从业者的困境相比,我个人的这点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古人讲,拔一毛而利天下,我要是不这样做,就算搏个生前身后的虚名,又有何种意义呢!” 高副主席一时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道:“这我倒要了解一下了,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 马恩和就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简单和道理讲述了一下,也就是曾毅那天对他所讲的那些事情。 听完之后,高副主席陷入思索之中,他从没关注过中医,更没有研究过中医从业者的生存环境,现在听马恩和一讲,他自己也是颇受启发,这跟现在的医疗管理制度,确实背道而驰,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条改善中医从业者生存困境的好办法。 难能可贵的是,这个政策中透出的是一种敢于面对现实的勇气,尤其是勇于承认中医落后挨打的现实,这是很多中医者都迈不过的一道心坎。 就连马恩和这样的当代神医,也都迈不过这道坎,之前他如此在乎虚名,其实是一种傲气,自视中医为神术,却不愿承认中医没落的现状。 连问题都无法正视,又怎么能解决问题呢?从这点讲,丰庆县的政策治好了马恩和的“清高”病,让他这位神医终于不再不食人间烟火了。 葛世荣一旁急得都手心都出汗了,马恩和,你个姥姥的,什么自毁清誉,我看都是狗屁,你无非就是要在这些省里领导的面前,给曾毅一个解释的机会,向省里领导、尤其是向张瑶华来解释出台试点政策初衷。 张瑶华听进去了,不就代表李德群书记也听进去了! 葛世荣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会是这么一个局面,马恩和竟然反了水,那自己利用省委一号狐假虎威的计划,岂不是彻底泡汤了。 想到接下来的后果,葛世荣的脸都白了,曾毅只要撑过这个难关,必然再也无法容下自己了。 听完马恩和的解释,省里的几位贵客就提出了告辞,他们今天只是过来捧场,但碍于身份,是不可能留下吃什么酒宴的。 张瑶华倒是听了马恩和刚才的那番话,但从始至终并没有表一句态度,出了诊所,她和马恩和寒暄几句,就登上了自己的车子。 看着省里贵客的车队离开,市里领导自然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他们纷纷向马恩和道别之后,也准备告辞离开。 就在此时,一列车队又朝诊所驶了过来,等为首的一辆车驶近一些,大家就看清楚了牌号,竟然是市委五号车,这是市里纪委书记王晓剑的车子。 要是换作平时,大家看到纪委书记的车子,就算心中无鬼,也要心虚三分。可看到王晓剑的车子,在场的很多人却不由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心说王书记今日赶来致贺,脚步可是有点迟啊! 自认和王晓剑关系不错的几位市里贵客,就朝车队迎了上去,既然今天碰上了,也算是个好机会,怎么也要跟这位手握干部生杀大权的纪委书记寒暄两句才行。 王晓剑下了车,却不过来,而是脸色冰寒地站在车旁,等后面车子下来的几个人一起汇合之后,才朝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王书记……” 几个迎上去的人,刚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就看到了王晓剑那冷得能把空气冻结的脸色,当时心里一咯噔,后面的话就没讲出来。 王晓剑目不斜视,直接穿过了几人,而后站定脚步,大手高高一抬,指向了此时心情不太好的葛世荣,道:“葛世荣,你跟我来一趟,有些问题需要找你了解一下。” 第六一六章 风雷万钧 葛世荣正在无精打采呢,今天事情完全不如他所期望的那样,这让他多少有些气馁,此时突然听到王晓剑点了自己的名字,葛世荣瞬间石化,呆滞在了当场。 “王……王……” 葛世荣嘴唇哆哆嗦嗦,硬是没把“王书记”三字喊出来,那回应,反倒像一只失魂落魄的落水狗,惊恐之下发出“汪汪”两声,他心里已经彻底乱了,在拼命猜着王晓剑点自己名的原因所在。 周围的丰庆县领导,被这意外的变化给惊呆了,齐刷刷看着葛世荣,脚下不着痕迹地挪开一截,葛世荣顿时就被很醒目地晾在了中间。 站在王晓剑身后一名面色威严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不耐,道:“王书记,哪个是葛世荣?” 王晓剑再次一指葛世荣,道:“这个就是!” 中年男子的目光从葛世荣身上扫了一眼,充满了极度的冷漠,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猪样,随后大手一挥,道:“把他带走!” 四五个身型彪健的大汉,立刻就朝葛世荣走了过去,没等葛世荣做出回应,大汉们就把葛世荣给控制了起来,一使劲,葛世荣的身体就腾了空,不由自主地往这边“飘”了过来。 “王书记啊!王书记!” 葛世荣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了,身体不断挣扎,竭斯底里地大喊着,眼泪鼻涕都喷溅了出来,“王书记,您要救我啊!” 王晓剑皱眉往旁边站了两步,心道这个葛世荣果然是问题很大,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吓得只差没屁滚尿流了,这样的干部要是没有问题,那才是出了怪事呢。 “王书记!” 大汉们拖着葛世荣从王晓剑身旁经过时,葛世荣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蛮劲,一下挣脱了大汉的控制,把王晓剑的胳膊给拽住了,大声哭喊道:“王书记,您不能让他们把我带走啊。您说句话,只要能保住我,我葛世荣今后给你当狗……” 王晓剑一听,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狠狠一甩胳膊,挣脱了葛世荣,然后再往后站了几步,把脑袋扭到一旁,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大汉也被葛世荣的这一举动给惊到了,立刻手上加了把力气,把葛世荣的胳膊都拧成了麻花,然后捂着嘴快速拖走,扔进一辆遮着黑色布帘的车里,车子随即快速离去。 看着车子载着葛世荣离开,现场的人面面相觑,但好歹松了口气,万幸不是点自己的名啊。 张忠明此时壮了壮胆子,带头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王晓剑的身前,道:“王书记,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王晓剑没有理会张忠明,而是视线直接从张忠明肩头穿过,在后面的丰庆县一众领导身上继续扫着。 我的妈呀! 娘咧! 本来要跟着张忠明上前打招呼的丰庆县一众领导,立刻齐刷刷站住了脚步,要不是顾忌到体面,有些人怕是都要掉头往后去退了,甚至恨不得让自己立刻消失在原地。王阎王正在磨刀霍霍呢,自己竟然上赶着往前凑,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嘛。 “你!”王晓剑大手此时再次抬起,道:“肖伟,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谈!” “噗通!” 肖伟一屁股就跌坐了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到半点人色也没有,两只大腿在地面簌簌地抖动着,“我……我……” 这次那几位大汉没让意外再次发生,杀气腾腾直奔肖伟而去,拧胳膊的宁胳膊,捂嘴的捂嘴,拎脚的拎脚,直接就把软成一团稀泥的肖伟给“抬”走了,塞进另外一辆车子拉走。 此时那位面色威严的中年大汉才朝王晓剑伸出手,道:“王书记,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 “应该的!应该的!” 王晓剑跟对方握手的同时,额上也是淌着细汗,这次市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自己这个“睁眼瞎”的纪委书记,怕是也难辞其咎了,唯一能够做出弥补的,就是全力配合,争取一个不漏地把这些违法乱纪的害群之马都抓起来。 “公务在身,我就不多打搅了!”中年大汉放开王晓剑的手,转身面无表情地登上另外一辆车,随即呼啸而去,转眼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尽头。 王晓剑这才松了口气,抬起胳膊用袖子悄悄抹了把冷汗,还好,葛世荣和肖伟这两个重要的家伙都已经被轻松抓获了,今天要是放走一个,自己就很难交代了。 张忠明犹豫了大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道:“王书记,这是……” 后面的其他丰庆县领导,这回谁也没有着急往前边来,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那车队确实是走了,可谁又能保证就不会杀个回马枪呢。 “张忠明,你他娘是怎么搞的!”王晓剑就指着张忠明的鼻子破口大骂,发泄着内心的怒火,也在掩饰着自己的一丝担忧,“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如此恶劣的事情,你这个县委书记平时难道就是个木头摆设吗!” 张忠明被训得胆战心惊,唯唯诺诺,丝毫不敢顶嘴,但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王晓剑骂了半天,这才收了声,叉着腰站在那里,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龙窝乡看看!” “啊……?”张忠明疑惑地看着王晓剑,心道这又跟龙窝乡有什么关系呢,去龙窝乡看什么? “王荣标到中纪委投案了!”王晓剑一跺脚,道:“就在刚才,另外一个行动组已经往龙窝乡去,要是跑掉任何一个涉案人员,你张忠明就等着回家里养花玩鸟吧!” 呵斥完,王晓剑转身,铁青着脸往自己的座驾走去,正要钻进车里,他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再次站住脚步,回身恶狠狠瞪了一眼。 这一下,丰庆县的干部再也无法镇定了,瞬间就做了鸟兽散,一个个乘车往龙窝乡赶了过去,生怕多呆上一秒钟,就会被王晓剑点了名。 现场就剩下张忠明和曾毅了,他们作为县里的一二把手,王晓剑不走,他们就没办法走。 王晓剑看现场人都散了,整了整形容,朝诊所这边快步走了过来,最后来到马恩和身边,伸出两只大手,换上了热情笑容,道:“马老,恭喜您老开堂坐诊!本该一早就过来向您道贺的,可惜公务缠身,连一件贺礼都没有准备,还望海涵啊。” 马老笑道:“王书记言重了,礼轻情意重,有您这句话,我就很知足了。” 王晓剑在马老的大手上拍了拍,道:“等办完了案子,我再来向马老专程道歉!” “这可使不得啊!”马老急忙说道,“公务要紧,王书记还是快去忙吧,要是耽搁了办案,老朽的罪过可就大了。” 王晓剑也没心思跟马恩和客气,当下就顺着台阶下了,道:“那我就先去忙了,马老多保重啊!” 回身路过曾毅和张忠明的身旁,王晓剑又沉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钻进自己的座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丰庆县。 “曾毅老弟……”张忠明看着曾毅,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觉,于是想从曾毅那里打探一点消息,道:“看刚才的阵仗,怕是要出什么大事吧……” 说到这里,张忠明有些讲不下去了,这哪里是要出什么大事,分明是已经出了大事,县里的两位常委同时被纪委的人带走,这难道还不算是大事吗,整个东江省,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丰庆县在这方面可谓是勇创记录啊! 曾毅早知道事情会发生,只是没料到王晓剑会选择了这么一个时间点,当下道:“张书记,我看还是赶紧到龙窝乡去一趟吧,那里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了。” “是,是是!”张忠明一脸的忧色,县里一下就栽了两位常委,如果真是王荣标投案,那龙窝乡的领导班子这次怕是都要全军覆没了,眼下那里肯定都乱成一锅粥了,必须赶紧过去稳定局面啊。 当下两人就向马老匆匆告辞,然后驱车直奔龙窝乡而去。 等两人到达龙窝乡政府大院,就看到整个乡政府大院的人都是心神惶惶、六神无主,看到一二号车进来,竟然都无动于衷,完全没了往日政府机关的气派。从县里赶来的其他几位领导,此时都站在乡政府的大院里,人人面带忧色。 “什么情况?”张忠明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副书记宋明华就道:“我们赶到的时候,纪委的办案组就已经离开了,龙窝乡的几个副乡长,全都被双规了!” 张忠明“啊”了一声,顿时有些失神,虽说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但他仍然有些吃惊,没料到这次纪委的人如此干脆了当,这是连锅端啊!龙窝乡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可怎么向上级交代啊! “曾……曾毅同志!”张忠明好容易定住神,却感觉天旋地转,道:“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曾毅沉眉一思索,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龙窝乡的正常秩序绝不能乱!” “对,对对!”张忠明才觉得自己的大脑终于回到了脑壳之中,曾毅讲的没错,如果在纪委办案期间,龙窝乡再生了什么大乱子,那自己就真的难逃一劫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立刻挑选得力干将,稳住龙窝乡的局面。 “大家议一议,看看谁来主持龙窝乡的工作比较合适?”张忠明看着在场的其他常委,打算就在这里临时把这个议题给解决了。 几个常委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开这个口,眼下的龙窝乡就是个炸药桶,谁敢乱提名啊!到时候生出乱子,自己也要背一个“用人不当”的责任! 换作平时,常委们为了拿下一个乡的负责人名额,都能打破头、吵翻天了,可今天却是唯恐避之不及,天晓得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张忠明环视一圈,心里直喷火,他很想骂娘,但好歹是忍住了,就是自己,不也提不出个名字来嘛!这个时候的龙窝乡就是火坑,你说把谁往里面推?你就算提了名,让人家当乡长,别人也不会感激你半分,反倒会恨你的。 “刘响这位同志跟着我锻炼了大半年,成熟不少,办事也沉稳了很多……”曾毅就提了自己的秘书,他好容易才拿下了龙窝乡,当然不愿意拱手让人,再者,自己后面还有计划要实施呢。 “这个……” 张忠明有些犹豫,他倒不是不同意曾毅的提议,而是觉得刘响这个人太年轻了,也没有什么做事的经验,就怕他到了龙窝乡之后压不住场面,反倒让事情更复杂,葛世荣这帮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要是把刘响同志调到龙窝乡,那曾县长的身边可就少了个得力助手,我怕你忙不过来。”张忠明说到,想让曾毅再考虑考虑。 曾毅道:“龙窝乡的事情要紧,至于秘书,让办公室再派一个就是了!” “大家的意见呢?”张忠明又看向其他常委。 其他常委哪还有什么意见,纷纷表示赞同,道:“刘响这位同志虽然年轻了一点,但毕竟跟着曾县长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经过曾县长的仔细调教,相信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是该加加担子了。再者,要说年轻,曾县长岂不是更年轻?” 张忠明问了一圈,看大家都没有意见,就道:“那就这么定了,马上派人去通知刘响,让他立刻到龙窝乡主持工作。” 现场一番手忙脚乱,在几位县领导到齐之后,终于是有些稳住了场面,定住神的乡政府的办事员搬来椅子,请几位县领导就坐在了大院之中,另外则有人快速到县里通知刘响去了。 刚刚把龙窝乡的事情理顺,县委办的电话打到了张忠明的手机上,道:“……张书记,刚刚得到的消息,葛世荣、肖伟、以及龙窝乡的领导班子大部分成员,都被纪委专案组的人员给双规了!” 张忠明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事老子早就知道了,人就是在老子眼前给拖走的,害得老子现在心都还在狂跳,还要你来汇报吗,他没好气地道:“知道了!” “另外,听说副市长周子君也被专案组给带走了,来福医药的梁成好,也被双规了!” 张忠明的大手一松,手里的电话就掉了下去,这个消息太让他吃惊了,等稳住心神,他第一个就朝曾毅看了过来,他开始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第六一七章 大空降 刘响得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龙窝乡,一路上,他激动得心情难以平复。 就在半年前,他还只是县政府办公室里一个坐冷板凳的四类秘书,职责就是帮领导校正一下文稿,这辈子都很难有出头之日。而在曾毅来到丰庆县之后,一下就把他提到了县长秘书的位置上,而后刚刚解决了级别的问题,又将他直接放在龙窝乡负责人的位置上,这种升迁速度,丰庆县有史以来再无第二个人了。 在县一级的机关单位内,很多人干了一辈子的工作,到退休才勉强能熬一个主任科员的待遇,刘响之前觉得自己退休时能有这个待遇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在这半年之内,自己的命运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实现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三连跳。 在龙窝乡政府大院内,张忠明宣布了刘响的临时任命,刘响就算是临危受命,暂时主持了龙窝乡的工作,等专案组的调查有了结果,县里会再行确认正式的任命。 宣布完毕,县领导就陆续离开了龙窝乡,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大家非常着急要弄清楚来龙去脉,以便早作打算,免得稀里糊涂之间也成为了葛世荣和肖伟。 其他人走了之后,刘响把曾毅请到了乡政府的办公室内,向曾毅请示自己这段时间在龙窝乡的工作方针。 “你觉得龙窝乡目前工作的重心是什么?”曾毅问道,他打算看看刘响的悟性。 刘响没有着急回答,站在那里思索了片刻,道:“我认为还是煤矿的问题!”刘响本来想回答是“稳定军心”,但一想如果仅仅是这个的话,曾县长又何必再问一遍呢,心中慎重一思考,他觉得曾毅把自己放在龙窝乡,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彻底解决煤矿的问题,从曾县长到任以来,就始终把这个事情放在心里。 曾毅微微颔首,看来刘响这半年跟着自己,进步还是很大的,至少能够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他再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入手?” 刘响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太大了,他以前想过,但没有任何结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龙窝乡的煤矿依旧存在,今天倒下一个葛世荣,明天照样还会再有第二个葛世荣出现,一车车的煤被拉走,而龙窝乡的老百姓却依旧过着“不挖煤受穷,挖煤还是受穷”的日子。 “请曾县长指点迷津!”刘响老老实实地说到,他不敢乱回答。 曾毅就道:“龙窝乡一切问题的根结,就在煤矿之上,你能认识到这点非常好。眼下龙窝乡的情况有点混乱,但未必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好时机!” 说完,曾毅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道:“希望你不能贻误时机,错过了这个彻底解决龙窝乡乱象的大好机会。” 刘响连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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