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人的想法,你不必有顾虑,尽管畅所欲言!” 曾毅就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在卫生系统工作过,对这个领域并不陌生,既然看到了有错误存在,自然就要改正。” 梁滨微微颔首,坐在那里凝思了许久,最后弹了弹烟灰,道:“对于医保这个事情,你是怎么看的?你觉得哪个模式,更适合我们的国情?” 曾毅有些意外,不明白梁滨怎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对于医保这个事情,曾毅并不是没有思考过,甚至他比任何人都思考得比较深入,但思考之后的结论,就是没有结论。 世界上没有一种医保模式,是专门为某个国家而生的,也没有某个国家,就一定只适合搞某种模式,就连号称制度最为健全的米国,也在搞新医改,可见没有一种医保模式,是能够让众口称赞、人人满意的。 医保问题,追根到底就是在公平和效率之间的一种权衡:如果倾向于公平,就会导致效率低下;而倾向于效率的话,则会导致公平度下降。 就比如是一个人生病了,萝卜能治,人参也能治。 如果是采用公平模式,则只能是全部都使用萝卜来治疗了,因为人参就那么多,使用人参根本无法满足每个人的需要,财力也无法承受。不用人参了,无疑是降低了效率,因为萝卜的药效肯定无法跟人参比;与此同时,有些财力雄厚的人,明明是有能力选择用人参治疗的,他们的需求无形中被压制了。 如果是采用效率模式,则只能是全部使用人参来治疗了,人参的疗效快、利润大,这是显而易见的,出于效率和利益方面的考虑,人参绝对是最佳的选择。如此一来,萝卜自然没人去生产了,财力雄厚的人使用人参,财力不雄厚的也被迫使用人参,而那些用不起人参的穷人,则被排除在了效率模式之外。 很久以前,我们曾经采用的合作医疗模式,属于是公平模式,也就是赤脚医生的时代,我们用世界医保投入均值的百分之二,就实现了全民医保,将国人平均寿命从34岁提升至70岁,这是一个不可复制的成功案例。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是个缺医少药的模式,“一根银针治百病”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而米国所采用的,则是效率模式,成就同样很辉煌,它催生了一大批世界上最先进的医疗研究机构、最具实力的医院、最具权威的医学院校。但同样必须正视的是,米国的医疗成本是全球最高的,同时,米国的医保覆盖率是全球最低的,收入低的那部分人被这种高效率模式给淘汰了。 还有一种模式介入两者之间,也就是所谓的高福利模式,既想做到最大程度的公平,又想人人都用上人参,但羊毛注定是出在羊身上的,这种模式能维持多久是很难讲的。 其实要解决医保的问题,也很简单,政府做好基础医疗保障,确保每个人生病的时候能有萝卜来治病,这就可以叫做“病有所医”了,而与此同时,又必须坚决支持和鼓励更高一层医疗体系的发展,让那些有能力用人参的人,用上人参。 这说起来容易,但要真正解决,却又非常难,把医保这个问题放入整个社会之后,简单的问题就开始变得复杂了,已经不简简单单是公平和效率之间的权衡了,而是更多利益之间的取舍。其次还有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人心,在疾病面前,谁不想用最好的人参?任何一个政府,都不敢完全无视人心。 作为执政者,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必须得定义自己所要的“公平”是什么样的公平。 而我们的医保之所以现在问题会如此严重,追根结底,是我们在应该追求公平的环节,却追求了效率,反而在应该追求效率的环节,却追求了公平,导致医疗资源的分配严重失衡,慷全民之慨,却只服务了一小部分人。 曾毅关于这个问题想得非常深入,只是不能对梁滨直言相告罢了,思索了片刻,他道:“梁部长,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回答不了,不过我觉得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模式,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就是对人民负责。” 梁滨呵呵一笑,心道曾毅这个家伙很精明,表面看好像是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其实已经给出答案了,那就是我们目前的模式需要改革变动了。 “这次丰庆县医保招标所暴露出的一些问题,的确令人深思,有一些问题,需要立刻改正,有一些问题,需要我们未雨绸缪……”梁滨也没有继续追问,做了一番结论之后,道:“我和许部长研究之后,有意在丰庆县搞一个医保方案改革的试点,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想法?” 曾毅再次意外,梁滨今天把自己叫来,竟然是要说这件事,这确实出乎了曾毅的意外,不过曾毅立刻表示道:“只要部领导支持,我们有信心做好这件事。” 虽然事先毫无准备,但曾毅毫不犹豫就把这件事揽下来了,这绝对是一件好事,不仅利于丰庆县,也利于更多的人。 “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梁滨的心情很好,伸手把烟掐灭,道:“我会亲自到丰庆县宣布这个消息,并为你们授牌!” 第五八八章 血书 等梁滨下班之后,曾毅跟着去看望了一下梁老,为梁老做了个详细的复诊,在梁滨家里吃过晚饭,曾毅返回了驻京办。 下车的时候,曾毅发现驻京办门口的暗处停着一辆车,车子熄了火,也不亮灯,但迈步上台阶的时候,曾毅发现车子有人影晃动了一下,但曾毅也没在意,驻京办对外挂的是宾馆的招牌,人来人往,可能是住店的客人吧。 走进大厅,高主任和刘响正坐在客人休息的沙发上喝茶,等着曾毅回来。 “曾县长!” 两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朝曾毅迎了过来。听送曾毅去的司机讲,曾毅今天是去见卫生部的梁副部长,而且还受梁副部长的邀请,去部长的家里吃了晚饭,两人这才明白昨天在药监局,杨林吉为何对曾毅那么客气。 “还没有休息?”曾毅随口问了一句。 “时间还早,我们曾县长还有什么别的安排。”高主任抢先笑着说到。 曾毅便道:“我没别的安排了,你去休息吧。刘响,你跟我上来一趟。” 刘响应了一声,跟着曾毅朝一旁的电梯走去,高主任一直送到电梯门口,等电梯门合住,他脸上有些失望的表情,心道想争取一个为曾县长效力跑腿的机会,还真是不容易啊。 “明天一早,你就返回县里,去协助包主任做好接待的准备,卫生部的梁副部长过几天要到县里去。”走进房间,曾毅对刘响做了安排了,道:“等具体的行程落实下来,我会再通知你们的。” 刘响赶紧把这事记了下来,卫生部常务副部长莅临丰庆县,这对一个小县城来讲,可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绝不能等闲视之。尤其是在来福医药被调查的期间,梁部长此行的意义也是非同凡响啊。 曾毅把接待工作的几点注意事项,一一对刘响讲明,但对于梁滨此时前往丰庆县的目的,却没有提及。 吩咐完毕,刘响就退了出去,抓紧时间去订明天的航班了,曾毅坐在那里喝了杯水,准备休息了。 水还没喝完,又传来敲门声,曾毅喊了一声“请进”,刘响推门走了进来。 “老板,楼下来了个人,说是要找你,因为时间不早,高主任就把他拦在了下面,但那人非要上来不可。”刘响看着曾毅,道:“您看……” 曾毅就道:“他没说是做什么的?” 刘响一摇头,道:“三十多岁,脸色挺白的,看穿着举止,好像是有点身份的人。” 曾毅听了这番描述,就大概猜到是谁了,应该是孙友胜那个家伙,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曾毅道:“让他上来吧!” 刘响得了指令,就又合门出去了,坐电梯到了楼下,就看高主任还在跟那人对峙呢。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讲了,曾县长已经休息了,你明天再来吧!”高主任防贼似的看着孙友胜,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既然你是来找曾县长的,那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为什么不肯讲出来。你不讲,我怎么敢放你上去。” 孙友胜站在大厅里,气得脸都青了,心道真他娘的邪性了,老子在京城那都属于是横趟直行的人物了,谁不卖三分面子,今天亲自上门来见一个小县长,却被看门的给拦下来,像审犯人地盘查来盘插去,老子的名号,也是你有资格知道的吗? 换作平时,孙友胜早就大打出手了,把这小小驻京办拆了都是有可能的,但现在他只能忍着了,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刘响此时走出电梯,道:“高主任,曾县长这会正好有时间,让他上去吧。” 高主任这才不甘心地把路让了出来,不过目光还是紧紧盯着孙友胜,这么晚来见曾县长,又不肯亮明身份,这让他怎么能不起疑呢。 孙友胜恨恨看了高主任一眼,迈步进了电梯,心道自己还没受过这窝囊气呢,这事要是传出去,自己就更没法在京城混了,但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赶紧治好自己的不举,不然自己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刘响敲了敲门,把孙友胜领了进去。 孙友胜看到曾毅的那一刻,之前鼓足的勇气却突然一下泄了,堂堂一位大少,竟然变得毫无底气,嗫嚅道:“曾……曾县长,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曾毅抬头看了看孙友胜,对刘响道:“你去忙吧!” 刘响也觉得有些诧异,看曾县长的样子,应该是认识这个人的,怎么客人来了,曾县长却不冷不热的呢,他也没敢多想,赶紧合门退出了房间,甚至都没给孙友胜倒杯水。 “孙少,坐吧!”曾毅淡淡道了一声,指着房间里的一张会客沙发。 孙友胜坐到沙发上,想了一下,却不知道话要怎么说出口,脸上有些既焦急又尴尬的神色。 “这么晚过来,不知道孙少有何贵干?”曾毅说到。 孙友胜的尴尬这才化解了几分,坐在那里琢磨了半晌,最后一咬牙,道:“曾少,我承认,以前有几次事情,都是我在暗中捣鬼,包括邱大军的那一次,主意也是我出的。” 曾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变化,但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曾毅的心中依旧是怒火难抑,尤其是邱大军拿龙美心来羞辱曾毅时那肆无忌惮的表情,曾毅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孙友胜看到曾毅这没反应的表情,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曾毅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功夫了,他是切身领教过了,曾毅越是没有反应,他反而越害怕。 “曾少,我知道你恨我,也确实是我先对不住你,得罪了你!”孙友胜看着曾毅,鼓足勇气扔下一句很光棍的话,“但我现在已经成了这样的一个废人,整个四九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就连邱大军也他娘的看不起我,我已经遭到了报应,相信曾少你对我的恨,应该也稍稍有所减少了吧!” 曾毅手里捏着那只喝水的瓷杯,半响没有讲话,良久之后,捏着杯子的手才缓缓松开,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友胜看曾毅似乎有所松动,当即道:“我知道曾少你是举世无双的神医,就没有你治不好的病,只要能让我重新做回男人,今后只要曾少一句话,我孙友胜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皱眉头我就是王八养的!” 说到激动处,孙友胜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曾毅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孙少,你觉得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孙友胜怔了一下,随即大步走向房间里的一张办公桌,然后拿起桌上的纸笔,趴在那里“刷刷”地写了起来。 一分钟不到,孙友胜写好了,拿着那张纸往曾毅面前一拍,道:“曾少,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孙友胜的这颗头,现在就交到你手里了。” 说完,孙友胜把食指塞进嘴里狠狠一咬,顿时鲜血横流,这小子就用沾着血的手指头,在那张纸上按了个手印,然后站在一旁,等待着曾毅的答复。 曾毅拿起那张纸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孙友胜承认是自己撬了周振培的墙脚,然后被周振培打到不举,最后按上了自己的手印,这等于就是把自己的丑事交到了曾毅的手里,任凭曾毅拿捏。 孙友胜的嘴角不住抽动,他从小娇生惯养,可能也就“男人”了这么一回,竟然还是向曾毅认怂,手指上的伤口疼得他嘶嘶抽冷气,却不得不站在那里充硬气。 “孙少,你这是何必呢!”曾毅把那张纸放在桌上,没有说答应治,也没有说不治。 孙友胜就道:“是我得罪了你,向你赔罪自然要拿出十足的诚意。”孙友胜紧张地看着曾毅,他主动把把柄送给曾毅,还怕曾毅不收又把那张纸给扔回来。 曾毅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半响之后,道:“我考虑一下!” 孙友胜的眼底立刻闪出一丝欣喜,只要曾毅答应出手,他相信自己绝对能够重振雄风,别人不清楚,孙友胜最清楚,自己虽然是被周振培打成这个样子的,但为什么后果这么严重,各种名医都束手无策,其中怕是还有内情啊。 只是孙友胜已经再有没有跟曾毅计较的勇气了,自己根本玩不过曾毅,再去招惹这个杀神,只能是自己倒霉。 孙友胜看曾毅答应考虑,就知道这事有门了,当下打开随身的皮包,从里面掏出各种材料,放在了曾毅的面前,道:“这是关于我那病情的资料!” 眼光瞄过自己写的那份带血“悔过书”,孙友胜的嘴角又抽了一下,随即眼神赶紧移开,然后站直身子,道:“那我就不打扰曾少休息了,有空的话,还请给我一个请你喝酒的机会。” 看曾毅没搭理自己,孙友胜就捏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曾毅坐在那里许久,才缓缓站了起来,原本他再不想和孙友胜这个家伙有任何的交集了,不过现在又改了主意,孙友胜这个家伙还有点用! 龙窝乡的煤矿,相信很快就能解决,但把那些煤矿收回来之后要怎么做,就成了曾毅必须要考虑的一个事情了,总不能继续挖煤去卖吧? 众所周知,直接出售原生的资源,是一件利润最低、最得不偿失的做法了,而聪明的做法,就是利用手上的资源进行开发,将利润最大化。农民卖粮食,一块钱一斤,磨成面粉,一块五一斤,做成面条,利润又大一些,而做成蛋糕、零食,利润又会扩大很多。 煤炭也是一样,直接出售煤炭,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卖一车少一车,最后富的只能是煤矿老板,唯一带动的行业就是挖煤,等卖光了就只能坐吃山空了。 而如果把煤炭拿来开发,不但利润会增大,而且可以带动很多相关产业的出现和发展,道理和把粮食加工成各种食品是一样的,既实现了增值,又会带动了粮食加工业的发展。 昨天在王府饭店遇到孙友胜,听说孙友胜进了电网,曾毅突然就有了个想法,完全可以利用龙窝乡的煤炭资源,在丰庆县建一座电厂,把煤变成电,利润可就比单单出售煤炭要大了很多,而且还可以解决丰庆县电力不足的难题。 丰庆县这几年的企业越来越多,用电量也是以倍数在增加,以至于每到用电高峰,都不得不拉闸限电,搞得居民们意见很大,生活也很不方便,有了这座电厂,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如果和孙友胜把条件谈到最优,一座电厂所贡献的财政收入,完全可以抵得上好几座煤矿了,一来丰庆县可以关掉大部分的煤矿,尽量保留资源;二电厂带来的附加效益,是煤矿根本无法比拟的,有了电,就有了发展的无限可能。 现在的火电技术已经臻于完善,在烟气排放处理上也取得了很大的进步,综合考量,建电厂对丰庆县的贡献,尤其是长远贡献,要远远大于挖煤。 当然,这只是曾毅的一个想法,目前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第二天,曾毅又去西山看望了乔老,下山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那天罗瑾瑜乘坐的那辆黑色轿车,车子就停在路边,但隔着玻璃看去,车上只有司机,并没有其他人。 曾毅的眉头微微一紧,罗瑾瑜又到西山来了,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到了山脚,迎面一辆车子驶来,是准备上山去的,曾毅远远看清楚车牌,就放下了车窗,吩咐司机放慢车速,向对面的车子打了个招呼。 两辆车子擦身而过的时候,都停了下来,对面车子放下车窗,露出了罗刚永的脸。 “曾毅,怎么是你啊!”罗刚永问道,稍稍有些意外。 曾毅就打开车门下来,道:“去看望了一下乔老,正要下山去呢!” 罗刚永就点了一下头,酸辣汤的故事,他也听说过,所以也不觉得意外,道:“有空的时候,到家里坐坐。” “好的!”曾毅点头应允,然后退后一步,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两辆车这样并排一放,把上山的路都给堵住了。 罗刚永的车子正要走,后座的车门一开,罗海涛从上面跳下来,道:“我跟曾毅哥很久不见了,我带他到处去转转吧!” 罗刚永眉头微微一沉,知道罗海涛这是在说瞎话,但也没说什么,开着车子就上山去了。 罗海涛嘿嘿一笑,就跳上曾毅的车子,道:“走,下山!美心姐又不在,我才不想去龙家呢!” 第五八九章 难题 “你不去合适?”曾毅看着罗海涛,问了一句。 罗海涛就道:“我去不去的,又不打紧,一来帮不上忙,二来我在龙家本来就不重要。”罗海涛对于龙家没有什么好感,以前罗刚永处于低谷时,龙家上下除了龙美心外,谁也没正眼看过他一次,所以他天然就把自己排除在龙家之外了。 曾毅回头看了看罗刚永的车影,道:“刚才下山的时候,我看到龙署长的车子了。” 罗海涛知道曾毅这是在试探龙家的虚实,便压低了声音,道:“龙家的人基本都到齐了,包括龙老二也回来了。” 曾毅就道:“出大事了?” 罗海涛摇摇头,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老子这几天很凶,严禁我外出潇洒,就让我待在家里,我想会不会是龙老太爷那里……” 曾毅没有接这个茬,罗海涛想的,也正是曾毅所能想到的,龙家大大小小齐聚老宅,除了龙老太爷有大的状况,似乎也找不到别的什么原因了。 “我看你还是到山上去一趟吧!”曾毅说到,如果真是龙家老爷子出了状况,罗海涛不去露个面也说不出去。 罗海涛知道曾毅这是为自己好,只得又从车上下来,道:“那我走了,回头再联系吧!”说完,这小子朝山上走了去,反正路程也不远,走两步就到了,过去晃一晃就算交待过去了。 曾毅看着罗海涛走远,才让司机继续下车,他在京城要看望的人太多了,从西山下来,曾毅就直奔方南国的家,准备去看一下方老爷子。 下午的时候,曾毅接到了罗海涛的电话,“曾毅哥,你在哪?” 曾毅此时刚出了方宅,准备回驻京办,就道:“我在回驻京办的路上。” “那地方我知道,你等着我,我马上到!”罗海涛也没说什么事,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曾毅就心道龙家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否则罗海涛不会是这个样子,一路上琢磨着这件事,曾毅就回到了驻京办。 刚到门口,罗海涛也到了,把车子停稳后就急急喊道:“曾毅哥!”,一边喊,一边朝曾毅直招手,却没有进入驻京办的意思。 曾毅一看,便迈步走了过去,上了罗海涛的车子,道:“这么着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罗海涛就道:“我去看过了,龙老太爷真的病了!” 曾毅有一丝的意外,但也丝毫不意外,道:“情况严重吗?” 罗海涛捏着下巴,道:“严重不严重,我倒是看不出来,只看到龙老爷子躺在床上,家里还请了好几位大夫,龙家该来的人,也基本都来了,看这个架势,应该是比较严重吧……” 曾毅的眉角猛地一颤,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复杂的变化。 罗海涛看到曾毅的神情变化,就知道自己这句话讲得有些问题,赶紧更正道:“美心姐没有回来,我问了姑姑,说是没有通知她!” 曾毅的眼底露出一丝失望,随即把话题岔开,道:“希望龙老太爷没有大事!” 罗海涛道:“临走的时候,我把我家老爷子叫到一边,说实在不行就推荐一下曾毅哥你,你要是出手的话,龙家老爷子的病还算个事嘛!” 曾毅当即眉头一皱,道:“胡闹,你这是在胡闹!” 罗海涛道:“我家老爷子也是这个反应,黑着脸把我训了一番,我就下山了。不过照我说,这次可是曾毅哥你的好机会啊,被龙家刁难了这么久,也该狠狠出口气了。” 曾毅直摇头,事情要是有罗海涛说得这么简单就好了,龙老太爷现在是什么情况你都不清楚,你有什么资本反过来刁难龙家? 别的人要是生了病,曾毅可能非常乐意去出手救治,唯独龙老太爷生病了,曾毅却不适合去治,甚至还要远远躲开。 曾毅和龙美心的事情,方南国夫妇去提过,翟老也表达过不满,徐老徐大炮还亲自去找龙老太爷理论过,最后都闹了个不欢,龙家坚持不同意,谁的面子也没有给,指望曾毅去给龙老爷子治一次病,龙家就幡然悔悟,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退一步讲,如果龙家真的上门来请曾毅,那曾毅到底该不该去呢? 去吧,曾毅自己心里都觉得窝火,我凭什么要给你治啊,我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 不去吧,那毕竟又是龙美心的爷爷,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 罗海涛认为这是曾毅的好机会,假设龙老太爷就真的病得很严重了,而且只有曾毅能治,曾毅要求必须解除龙美心和邱大军的婚约才肯出手。龙家答应了,曾毅就必须治好龙老爷子,这事神仙也不敢保证;如果龙家不答应,而龙老爷子最后又真的不行了,那结局其实也是一样的。 所有的人、包括龙美心甚至都可能会怨恨曾毅的,大家不会去指责其他大夫水平不够,而会谴责曾毅的挟私泄愤。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给龙家出了一道难题,而是给曾毅出了一道难题,而且曾毅也根本提不出那样的要求。最好的办法,就是龙家别上门来找曾毅,曾毅也完全不想搀和这件事,龙家的老爷子病到什么程度,能不能治好,跟曾毅没有任何的关系。 要解决龙美心的麻烦,也不是靠拿治病来要挟就能来解决的,曾毅也不屑于这么做。 “罗司令训你都是轻的!”曾毅看着罗海涛,道:“如果罗司令真推荐了我去,那谁来请?” 罗海涛一听傻眼了,是啊,如果自己老子真推荐了曾毅,那搞不好来请曾毅的人就是自己老子了,那还折腾个屁,自己老子来请曾毅了,曾毅还怎么拿捏啊! “咳!”罗海涛叹了口气,道:“我这也是为你和美心姐的事情发愁着急!” 曾毅相信罗海涛这话是真心的,罗海涛虽然有些孩子性格,但心思也是很敏锐的,今天能够说出这么不经大脑的建议,可见也是关心则乱。 曾毅在罗海涛的胳膊上轻轻一拍,示意自己心里领了这个情,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罗海涛有些郁闷,心道好容易有个好机会吧,曾毅还不能出手,他抽出一支烟点着,闷闷坐在车里吸了半天,最后道:“对了,我今天还见到庞老三了。” “他应该来!”曾毅淡淡道了一句,庞乃杰是龙家的女婿,这个时候他怎么可以不出现呢。 这么一讲,罗海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我没有看到龙老二!” 曾毅稍稍有些诧异,罗海涛口中的龙老二,是指龙美心的小叔,他是龙家今后的绝对核心,现在龙老爷子生病,龙家所有成员都出现了,而龙美心小叔这个担纲人物却没有出现,这好像有点不合适啊! “可能在忙别的事情吧!”曾毅道了一句。 罗海涛重重一叹息,道:“龙老太爷要真不行了,可不是个好事情啊!” 曾毅点了点头,虎死不倒威,龙老爷子在,龙家的希望就在,如果真出了事,龙家老二想要再往上走,就失去了一个很大的助力,甚至都可能还会再次连累到美心,龙家会更加坚定龙美心和邱大军的婚事。 坐在车里吸完那支烟,罗海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借口不能在外面久待,就又离开了。 曾毅站在驻京办的门口,看着罗海涛离去,眉头有些沉重,心道龙家老爷子的事情有些突然,两天前自己问潘保晋的时候,潘保晋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啊,潘保晋是保健局的副局长,不可能完全不知道龙家老爷子的状况。 龙家老爷子生病的事情,也打乱了曾毅的计划,曾毅原本要在京城一直待到批文拿到手,然后再陪同梁滨一起回到丰庆县。 现在出了这事,曾毅不得不加快了步伐,接下来的几天,曾毅马不停蹄,拜访了需要拜访的老领导,又去走了与批文相关的几个主管部门,最后跟梁滨的秘书黄晓天定好了梁滨到丰庆县的具体日期。 剩下来的事情,就要看小戴维的了,曾毅也发挥不上力气了,他决定提前返回丰庆县,等快到日程的时候,自己再到京城来亲自请梁滨。 上午的时候,曾毅到翟宅去跟翟老道别,一起吃了顿午饭。 吃完饭,张杰雄已经安排好了车子,准备送曾毅直接去机场。 “张大哥,老爷子最近有些疲惫,我刚才用手法给他调理了一下,但是还得注意让他多休息,不能太操劳。如果有什么别的事情,你及时跟我联系!”曾毅站在门口,有些不放心,对张杰雄又嘱咐了几句。 张杰雄微微一点头,道:“放心,有我在!” 曾毅嘱咐完,就准备抬脚上车,此时一辆车子缓缓驶来,停在了翟宅门口,距离曾毅这辆车并不远。 曾毅的表情就起了一些变化,那辆车子他并不陌生,这次来京城他已经见过好几次了,是罗瑾瑜的那辆车。 张杰雄当然也认识这辆车子,龙家跟翟家是有姻亲关系的,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笔直站在路边,等罗瑾瑜下车之后,就抬手打了一个敬礼,道:“罗夫人,你好!” 罗瑾瑜在车边站定,朝张杰雄微微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翟老在家?” “老首长刚吃过饭,准备午睡了!”张杰雄嘴上说着,却并没有让罗瑾瑜进门的意思,翟老最近很疲惫,刚才曾毅用了手法,翟老这才有了困意,刚去卧室躺下,张杰雄的职责,不允许此时有外人进去打扰。 罗瑾瑜似乎看出了,脸上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还是那副淡淡的笑意,道:“我就不进去了,我想跟曾毅谈两句,不知道方便否?” 第五九零章 龙老二 张杰雄就侧站了一步,把路让开,示意罗瑾瑜自己去和曾毅商量,这不是张杰雄能管的事,只是他心里很纳闷,心道罗瑾瑜怎么到这里来找曾毅了,这有点让人匪夷所思啊,上次在天和园,龙清泉可是动用警卫处把曾毅给轰走了。 曾毅却是有点猜到罗瑾瑜的来意了,多半就是为龙家老爷子的病而来,这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曾毅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两步,道:“罗夫人,你好!” 罗瑾瑜还是微微一颔首,笑道:“曾毅,能单独讲两句话吗?” 曾毅点了头,但同时又道:“我订了今天返回东江的机票,不能耽搁很久。” 罗瑾瑜脸上带着淡然雅致的微笑,朝自己的车子一抬手,姿态优雅从容,道:“我送你吧!” 曾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罗瑾瑜的身后,上了罗瑾瑜的那辆车,车子随即向山下驶去。 张杰雄只好驾车跟着后面,他这辆车上还有曾毅的一些东西,包括那个行医箱,再者,他也想看看罗瑾瑜找曾毅到底有什么事。 “你一定很恨我们!” 在车上,罗瑾瑜淡淡说了一句,目光平视着前方,从脸上看不出她说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感情,她的表情永远是淡雅隽永。 曾毅没有讲话,只是轻轻一点头,算是回答了罗瑾瑜的问题,恨就是恨,曾毅没必要隐瞒自己的情感,其实龙家怎么看曾毅,曾毅一点也不在乎,他之所以恨龙家,在于龙家为了自身的利益,执意要进行龙家和邱家的联姻。 “你为美心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我能感觉到你对她的那份真挚。”罗瑾瑜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道:“作为一名母亲,我要谢谢你为美心做的这一切,我相信别人是无法做出这样的事,美心没有看错人,她的眼睛比任何人都亮。” 说着,罗瑾瑜侧过身,朝曾毅深深一欠身。 罗瑾瑜确实很感谢曾毅,如果不是曾毅在天和园门口站了三天,龙美心将会是所有世家子弟眼里的笑话,龙家的人只会考虑他们家族的利益,他们完全不在乎美心的个人名声和荣辱,唯独只有曾毅想到了,也做到了。 在天和园门口站了整整三天,这种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绝对做不出来的,这不仅仅需要很大的勇气,更需要一种对个人荣辱的舍弃。每每想到这里,罗瑾瑜都会泪眼盈眶,她能真切感受到曾毅是个多么真性情的人,她心里也非常支持龙美心的选择。只是在龙家之内,她的话并没多少分量。 等抬起头的时候,罗瑾瑜的美目之上,又罩了一层雾气,她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曾毅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坐在那里不为所动,如果不是龙家老爷子病了,罗瑾瑜今天还会不会是如此呢? 车子下山之后,就直接上了通往机场的快速干道,速度立刻变得风驰电掣。 而罗瑾瑜在平复心情之后,就没有再讲任何的话,又恢复了淡雅隽永的样子,坐在那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直到车子驶入机场的入港匝道,罗瑾瑜也没有再开口讲一句话,这让曾毅不禁有些纳闷了起来,难道罗瑾瑜今天来找自己,就只为说一句“谢谢”吗? 车子停在候机厅门口,罗瑾瑜率先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然后往候机大厅的方向走了几步,静静站在那里等着曾毅。 曾毅此时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罗瑾瑜到底是什么打算呢? 张杰雄的车子就停在后面,他看了看前面的架势,就没有着急下车,而是坐在驾驶位上,双目冷冷盯着前方。 曾毅只好朝罗瑾瑜走了上去,道:“罗夫人,谢谢你送我。”既然摸不清楚罗瑾瑜的意思,曾毅也不打算弄清楚了,装作糊涂趁机离开京城,是最好的结局。 “我能为你做的,只是这个了。”罗瑾瑜淡淡道了一声,美目在曾毅身上打量了许久,道:“美心如今待在国外也很好,你不用担心她。” 曾毅的脸色就稍稍一滞,随后又恢复了平常。 看到曾毅的衣领被风吹得有些歪了,罗瑾瑜突然伸出手,帮曾毅细细整理了一下,道:“身在权贵之家,虽然风光无限,但也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我的婚姻就是一桩政治婚姻,这些年谈不上幸福,也谈不上不幸福,但我不希望美心也走这条路,她能够认识你,真的是非常幸运。你可以恨我们,但不要恨她,让她出国的决定,是我提出来的,我希望她能跳出这个轮回。” 曾毅的眼里就透出极度的惊诧,他一直以为龙美心的出国,是龙美心自己的决定,但没想到会是罗瑾瑜的决定。 “龙家最近出了一件很棘手的事,家里的人要让美心回来,被我拒绝了,我不希望龙家再有任何的事、任何的人能打扰到美心了,我这个母亲,为美心只能做到这些了,别人不明白,但我相信曾毅你一定能明白我的这份良苦用心。” 罗瑾瑜说到这里,就放下手,脸上露出笑意,其中带着一丝解脱般的轻松,道:“进去吧,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说完,罗瑾瑜转过身,噔噔地迈向自己的座驾,随即很快消失在了候机大厅之前。 张杰雄提着曾毅的行李走了过来,道:“进去吧!” 曾毅却一摇头,道:“走不成了,回去吧!” 张杰雄沉着眉看着曾毅,心道这是怎么回事,罗瑾瑜亲自把曾毅送到了机场,曾毅却不走了,这事有点令人费解啊。 曾毅叹了一口气,道:“龙家的老爷子病了!” 张杰雄有点意外,只是什么也没讲,提着行李又放到了车上,龙家老爷子生病,这是给曾毅出了个难题,去了不好,但不去好像又不行,如果换做是自己,可能自己也不好抉择吧。 曾毅闷头回到车上,又往回走,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罗瑾瑜的厉害,从头到尾,罗瑾瑜没有提龙家老爷子一个字,更没有讲要让曾毅去治病的事,但却让曾毅无法拒绝。因为罗瑾瑜已经把事情中关于龙美心的那部分利害关系,讲得一清二楚了,如果曾毅不为龙家老爷子治病的话,龙家的人很可能就要让龙美心回来了。 这个局面,同样是曾毅所不想看到的,龙美心现在身在国外,那是天高任鸟飞,而一旦回到国内,很可能面对的就是龙家和邱家的共同逼迫了。从内心讲,曾毅也认为龙美心的出国,是目前摆脱困境的最好办法了。 罗瑾瑜作为母亲,她无法对抗龙家的决定,但她能够为女儿做到的,也已经全部都做到了,这才是她今天来找曾毅的原因。 之前她向曾毅道谢,应该是出于真心的,正如她自己讲的,别人不理解,她作为龙美心的母亲,是应该明白曾毅的良苦用心。这可能也是她今天亲自过来了,却最终没有开口请曾毅去龙家的原因,曾毅已经为龙美心做得很多了,她没有道理再强求什么了。 也正是如此,曾毅才无法拒绝,罗瑾瑜这是把龙美心的前途完全交到了曾毅的手里。 曾毅叹了口气,心道可惜了,如果罗瑾瑜从政的话,就凭她的这份识人之准,以及睿智从容,成就或许完全不在龙家任何一位成员之下,没想到龙家之内真正有格局气象的,反倒是罗瑾瑜这位女性。 回到山上,翟老已经醒了,张杰雄就悄悄把今天的事情提了一下。 翟老什么也没讲,他对龙家的老爷子确实有些不满,但又不可能拦着曾毅不去给治,如今剩下的老骨头已经没有几个了,看着身边一个个熟悉的人离去,翟老也有一丝落寂之感。 沉默许久,翟老道:“这几天就让曾毅住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张杰雄就点头应下,心道就算曾毅去治,那也不能便宜了龙家,让曾毅待在翟宅,这就是等着龙家派重要的人物上门来请,这份面子,是必须要挣下的,否则曾毅就成了笑话。 两天之后,龙家来人了,庞乃杰跟曾毅有点交情,算是推荐人,龙家的人到了两位,一位是龙清泉,一位是龙老爷子的妻弟,另外还有龙老爷子的贴身生活秘书。 翟老看到龙清泉亲自过来,这才点了头,龙清泉以前看不中曾毅,如今亲自上门相请,这也算是对他的一个大教训、大难堪了。 说了一番好言好语之后,大家告辞翟老,往西山赶去,张杰雄奉翟老的命,亲自驱车送曾毅过去。 龙宅位于西山,院落的格局跟乔老家里差不多,门口同样有专设的警卫岗哨,昭示着龙家的非凡地位。 下车之后,张杰雄抢先一步,把曾毅的行医箱提了起来,然后杀神一般站在曾毅身边,他今天的任务,就是为曾毅壮威的。 龙家的人看到这架势,自然不敢怠慢,里面又出来人,把曾毅和张杰雄迎了进去。 龙清泉跟在后面,脸上毫无表情,但心里却很复杂,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求到曾毅的一天,刚才在翟老家里请曾毅的时候,龙清泉就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进屋简单寒暄两句,龙家的人就请曾毅上楼为龙老爷子治病。 张杰雄就不好再跟上去了,他把行医箱送到曾毅手里的时候,轻轻在曾毅手上点了一下,然后用极地的声音提醒道:“龙老二!” 曾毅接过行医箱,眼光不经意地在屋里又重新扫了一遍,龙家的所有重要成员,此刻基本都在场了,唯独龙老二没有现身,曾毅心里就生起了一种感觉,自己今天的这趟出诊,怕是简单不了。 第五九一章 困医 二楼的卧室里,龙老正侧身躺在床上,曾毅上楼的时候,正好看到的是龙老的背面,所以一时之间,也无法做一个初步的望气判断。 龙老的秘书姓何,叫做何景平,他上前走到龙老正面的那一侧,轻声唤道:“龙老,曾毅曾大夫到了。” “哦……” 床上的龙老应了一声,随即转动身子,要坐起来,何景平连忙伸手,扶着龙老坐了起来,然后又在龙老的背后塞了几个大靠枕。 伸手试了试,看龙老靠得非常稳当,何景平就赶紧介绍道:“龙老,这位就是曾毅曾大夫了,医术精湛,水平不俗,曾经一碗酸辣汤就治好了钟老的伤寒,受到很多老同志的肯定和赞誉。” “龙老好!”曾毅放下手里的行医箱,站在那里微微一欠身,朝龙老打了个招呼,态度不卑不亢,除了一声“龙老”,完全就是一幅医生出诊的架势,只是把龙老当作一名患者罢了。 龙老就打量着曾毅,目光中带着不怒而威的精光,这是久居高位者才会有的气势,许久之后,龙老眼中精光内敛,露出一丝和气,道:“小曾同志,辛苦你了,先坐吧!” 曾毅就道:“还是先为龙老做诊断吧!” 龙老没有阻止,只是微微一颔首,“唔”了一声,然后就靠在背后的靠枕上。 何景平迅速搬来一张椅子,放在龙老的床前,然后抬起手,道:“曾毅同志,请坐!” 曾毅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把脉诊治了,当下走过去,大大方方坐下,然后伸出三只,道:“龙老,先搭个脉吧!” 龙老就伸出一只右手,放在了曾毅的面前,同时近距离再次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曾毅,他对曾毅这个名字可是丝毫都不陌生,就在前段时间,徐大炮还上到西山,亲自为曾毅说媒,龙老给拒绝了,理由是已经和邱老商量定了两家孩子的亲事。 令龙老意外的是,徐大炮非但没有作罢,还在龙家大闹了一场,把龙老当时骂得都下不了台,最后徐大炮声称要割袍断交,气呼呼地下山去了,事后龙老还不得不打发人,专程再去徐家解释了一次。 如今曾毅本人就在眼前了,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接触,龙老就知道为什么京城里几位老同志都会那么看重这个年轻的大夫了,曾毅和自己平时见到的那些世家子弟,有着很大的不同。 “龙老,你觉得哪里不舒服,都有什么症状?”曾毅问道。 龙老的观察就被打断了,道:“吃饭不好、睡觉也不好,整天都觉得乏得很,可能真是老了吧……” 曾毅只是“嗯”了一声,继续问道:“排便还正常吧?” 身后的何景平就道:“两便都算正常,和平时一样。” 曾毅就不再问了,坐在那里细细品着脉,仅仅是刚才一看气色,曾毅就知道龙老并没有什么大毛病,至少是没有到要惊动所有龙家成员一起回来的程度。 人上了年纪,身体机能衰退,新陈代谢减缓,身体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有些毛病是不可能治好了的,比如眼花耳聋,不管谁老了都会如此的。老人有这些毛病,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因为老人受体力的制约,活动量不可能像年轻人那么大了,只要配一副花镜、带上助听器,能满足每日看电视读报的需求就可以了。 这种毛病也不需要去治了,治也是治不好的,过度的治疗只会耗损老人不多的身体元气。 像老龙的这个情况,曾毅一望气,再结合把脉,基本就判断了个十之八九,除了一些老人病之外,龙老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更不会有生命之虞,就是龙老所说的“吃饭不好、睡觉不好”的情况,也都没有在脉象和气色上体现出来。 曾毅可不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夫了,他对自己的判断有着很强的信心,眼前的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在刚才问诊的时候,龙老并没有说实话。 这就奇了怪,明明没有什么毛病,却要躺在床上装病,甚至还要惊动全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回来,龙老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曾毅一时想不明白,但并不忙于收脉,而是三根手指掐着龙老的右手腕,装作一副很慎重的样子,平时曾毅诊脉最多三分钟,今天却足足诊了有五分钟。 直到能感觉到龙老都有些不耐了,曾毅才把手收回去,坐在那里依旧是一副慎之又慎状。 何景平轻轻咳了一声,道:“曾毅同志,龙老的情况如何?” 曾毅就缓缓站了起来,在那里又思索了片刻,最后道:“一点老年人常有的问题,但无大碍。”曾毅想不明白龙老为什么装病,但既然对方要装病,曾毅自然也懒得去拆穿了,索性就说龙老有点常见的老年病。 何景平就道:“那你看需要用点什么药?” 病都没有,又需要什么药呢,曾毅心中有所不满,但还是装作慎重思考的模样,最后认真说道:“药暂时还用不上,我看先用食疗调理一下,看看效果吧!” 曾毅可不敢乱开药,龙老这明明是没有什么大病,自己又摸不清楚他为何如此做,怎么能冒冒失失开药方呢,说不定现在没事,等自己药方一开,就会有事了! 给龙老这种人物看病,如果不多琢磨一下,不多留个心眼,就会把自己推往死亡漩涡。古时太医难做,也正在于此,病倒是好治,可皇帝老儿的心思难猜,往往有些人是皇帝老儿认为必须有病的,你说没病,那你就倒霉了;反之亦是如此。 华佗就病论病,给曹操的头痛病制定订了开颅手术的治病方案,最后自己却被曹操砍了头颅,这样的例子在古代并不是独一份。 “那你看需要怎样食疗呢?”何景平再问。 曾毅就道:“用五色豆加小米煮成稀粥,每天即饥即食,相信会有一定效果的。” 何景平一听,就不着痕迹地用眼神请示了一下龙老,心道这个曾毅果然厉害,不仅水平惊人,一把脉就识破了龙老佯病的真相,而且心思也是缜密至极,自己连续追问,曾毅却是滴水不漏,只说龙老有病,却不讲到底什么病,然后用食疗给敷衍了过去。 看龙老没有表示,何景平就立刻上前,把龙老背后的靠枕拿掉,重新扶龙老躺了下去。 为龙老盖好被子,何景平道:“曾毅同志,请你跟我来,我们把食疗的方案落实一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也请一并告知。” 曾毅就提上行医箱,跟在何景平的后面出了龙老的卧室,出门一拐,进了隔壁的一间书房。 等推开门,就看到里面的书桌后面还坐了一位中年人,跟龙清泉有三分相似,气度不凡,不怒自威。 曾毅看到这人,顿时就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眼前这个人曾毅虽然不认识,但不用猜,他也知道这位应该就是龙家的老二——龙长兴,龙家第二代的真正核心。 龙长兴这个人很有意思,非常喜欢改名字,他的名字原本叫做龙长清,这符合龙家起名的规范,龙家二代人物的名字之中,都有一个“清”字,但后来龙长兴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了龙长卿,最后又定为龙长兴。每一个名字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寓意,也昭显出了龙长兴的政治抱负。 可惜的是,眼前这条龙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虽然龙长兴看起来气色红润、目光犀利而敏锐,但却瞒不过曾毅这位大神医的眼睛,曾毅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龙长兴眼下的架势只是外强中干罢了,气色红润,却是有采无神,并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那种“神采奕奕”的状态。 “龙书记,曾毅同志给龙老做完诊断了!”何景平进来向龙长兴汇报了一声。 龙长兴就露出很亲切的表情,对曾毅道:“你就是曾毅同志吧?为父请医,按照礼仪本该由我亲自过来相请的,奈何公务缠身,失礼之处请多见谅,感谢你今天能过来为家父诊病。请坐,快坐!” “龙书记客气了!”曾毅道了一声,就在何景平的邀请下,坐在了书房里的一张小沙发椅里。 龙长兴的话虽然说得非常客气,可并没有同曾毅握手,也没有从书桌后站起来。 曾毅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道自己没有看错,龙长兴确实是病了,否则他就会站起来了。 今天的事确实反常,龙老爷子没有病,却装作有病,还搞出了很大的动静,龙长兴明明病了,却装作没病,生怕别人知道。 其中的玄机,其实也非常简单,龙长兴是龙家全力支持的第二代接班人,如今龙长兴五十岁不到,就已经是某经济大省的省委常委、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了,按照龙家的计划,今后一定会在五十岁之前,把龙长兴扶到省委大老板的位子上去,只要卡住这个关键点,龙长兴今后不可限量。 为了保证龙长兴能够卡位成功,龙清泉去年甚至都不惜高调全退了,堵住了所有反对的声音,血本不可谓不大。 龙家能够努力的全都努力了,能够付出的全都付出了,可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龙长兴自己却掉了链子,那结果会是什么呢? 曾毅想到这里,不禁都感慨造化真会弄人,龙家倾尽全力支持龙长兴卡位,龙长兴却在这个时候,身体暴露出极大的毛病,这事一旦被竞争对手知道,那龙家的所有心血就将付诸流水了,包括龙清泉的全退,也会白白葬送,变得毫无意义。 龙老年迈,身体生病非常正常,谁也不会起疑,以龙老病重为由,将龙长兴紧急召回京城,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外人自然不会怀疑到真正生病的是龙长兴本人。 只是这件事不能拖太久,必须立刻找来得力的大夫把龙长兴医治好,否则时间一久,这事就算没人泄露,外人也能猜到了。 由此才有了龙清泉亲自去请曾毅的事情发生,今早龙清泉出现在翟宅,曾毅确实吃了一惊,非常地意外。 曾毅是个心思极其灵通的人,只是一点点蛛丝马迹,他就猜出了事情的全盘大概,事实上,事情也正如曾毅猜测的一样,龙长兴确实病了,而龙老的佯病,也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最佳方案了。 龙长兴等曾毅坐下,就道:“曾毅同志,家父的身体情况如何?” 曾毅没有直接回答,道:“具体的诊断情况,我刚才已经向何主任讲过了,没有大问题,调养即可。” 何景平就道:“曾毅同志的医术,可是受到很多老同志的肯定,有了这个诊断结论,相信龙书记也该松口气了!”当着曾毅的面,何景平不好过去向龙长兴讲述自己的想法,便通过这种方法,向龙长兴做了个暗示,示意曾毅的医术他已经和老爷子都考验过了,绝对厉害。 龙长兴收到暗示,就道:“那就按照曾毅同志的方案,抓紧给老爷子调理吧!” “好,我这就去安排!”何景平应了一声,就悄声退出了书房,临走紧紧合上书房的门。 曾毅一看,也站起身来,道:“龙书记,那我就先告辞了!” 龙长兴哈哈一笑,道:“不忙,不忙。曾毅同志,我还有些问题,要向你咨询咨询呢。” 曾毅眉角轻轻一抬,心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他看到龙长兴那一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龙家请来的大夫,如果能够通过龙老那一处的考验,就会被请到书房为龙长兴治病,所以龙长兴刚才问起龙老病情的时候,曾毅干脆就敷衍了事,想尽早脱身。 奈何何景平是个成了精的人物,让曾毅想敷衍也敷衍不过去。 龙长兴不等曾毅客气推辞,就道:“近来这段时间,我总觉得身体有些不得劲,可也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状况。都说中医能治未病,正好你今天过来了,就帮我分析分析,看看需不要做什么调理,都要注意什么事项?” 说完,龙长兴伸出一只右手,平平地放在了书桌上,等着曾毅上前诊脉。 第五九二章 困己 曾毅就稍稍有些犹豫,他实在是不想给龙长兴看病,自己今天过来,是被请来给龙老爷子看病的,可等自己来了,龙家却搞了个买一赠一,要把龙长兴强行摊给了自己,虽说龙家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但这事办得确实不厚道,就没有这样请大夫的。 而龙长兴就更不厚道了,明明有很严重的病在身,现在曾毅这位大夫就在他的面前,他嘴上却说“只是觉得身体不得劲,但也说不出什么是状况”,这等于是对病情的事只字不提,全让曾毅用脉诊的工夫去揣摩了。 这种行为,在医家那里叫做“以脉困医”。明明是你自己有病要请大夫看,却要让大夫去猜你都有哪些症状,这不仅是困医,更是困己,因为最后被耽误只能是你自己的病情。 曾毅的脉诊工夫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也不敢保证自己只凭脉诊就可以百分百确诊,至于其他的大夫就更难做到了。“望、闻、问、切”是中医辨证的四个环节,缺一不可,之所以这么规定,目的也是为了对患者负责。 指望医生一搭脉就能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这根本不现实,医生仅仅就是医生,他们是靠疗效吃饭的,而不是靠神乎其神的“铁口神断”。 龙长兴的这个举动,让曾毅心里有点不舒服,加上他根本就不愿意给龙家的人治病,当下稍稍一犹豫之后,便道:“既然龙书记信得过,那我就试试看吧。” “小曾你的水平我是信得过的,你尽管上手来试,看出了什么问题,但讲无妨嘛!”龙长兴哈哈一笑,给了曾毅一番鼓励。 曾毅不为所动,只是淡淡一颔首,然后伸出右手搭了个脉,坐在那里细细揣摩着脉象。 龙长兴此时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曾毅,他很难想象,竟会有如此年轻的中医大夫,这几乎是中医界的一个奇迹,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曾毅的医术还得到了很多老同志的肯定,这在保健大夫里面,也是不多见的。 曾毅摸了有三分钟,就收了诊,坐在那里一幅思索状。 龙长兴顺手拿起面前的茶杯,掀开盖子饮了一口,问道:“小曾同志,情况如何啊?” 曾毅不着急回答,而是又思索了片刻,才收回思绪,道:“龙书记,我已经仔细诊过脉了,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龙书记的身体状况很好。” 龙长兴没有丝毫的意外,今天不管自己有没有病,曾毅肯定都会这样讲的,如果曾毅真要是讲了自己有病,那自己就要对那些老同志的眼光有所怀疑了,而曾毅的这个“御医”,怕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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