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然后抬手指着桌上的茶杯,道:“来,喝茶,喝茶,咱们把修路的事再合计合计。” 郑辉煌在曾毅办公室坐了有二十分钟,一杯茶喝完之后,才起身告辞离开。 一连半个月,葛世荣都没有再出现,包起帆这位大管家,每天都会来向曾毅汇报一番,把自己打听到的关于葛世荣治病的最新消息告诉曾毅。 起初丰庆县有很多人也觉得葛世荣可能是在装病,但时间一久,随着一条又一条的坏消息传回来,大家就终于相信,葛世荣这次病得是非常严重,很可能都无药可救了。 “老板,现在大家都说葛副县长病得很厉害,但具体得了什么病,却没人能说清楚……”包起帆站在曾毅的办公桌对面,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截至目前,他至少向曾毅汇报了五个关于葛世荣病情的版本了,而且每个版本都不一样,他小心请示道:“这两天有人提议要到医院去看望葛副县长,老板你看……” 曾毅低头批着文件,头都没有抬一下,道:“在病情没有得到最终确诊以前,尽量不要去打扰葛副县长,免得增加他的心里压力。” 包起帆就连连点头,道:“是,还是老板您考虑得周到,回头我说说他们。”顿了一顿,包起帆又道:“老板,我有位老同学在云海市第四医院工作,我已经拜托他去打听葛副县长的具体情况,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曾毅依旧没有抬头,嗯了一声,道:“关于葛副县长病情的事,以后就不用再向我汇报了。” 包起帆眼中立时出现一丝慌乱的神色,他以为是曾毅生气了。 其实曾毅根本就不在乎葛世荣得了什么病,因为他知道葛世荣是没病的,现在外面消息满天飞,很可能是葛世荣让人故意放出来的风,目的大概是要麻痹曾毅,让曾毅头脑发昏之下做出点错事罢了,对此曾毅心里很有谱。 从头到尾,都是包起帆一厢情愿,他认为曾毅现在最关心的应该是这件事,所以费尽心思去打听,然后跑来向曾毅汇报。 虽然没帮上什么忙,但好在是忠心耿耿,能够为曾毅鞍前马后地去操办一些事情。 曾毅此时抬起头,道:“起帆,今天是什么安排?” 包起帆感觉到曾毅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心里才踏实了下来,想了一下,他道:“下午有个会,需要您来主持,是关于南希集团项目建设方面的事情;上午没有特别的安排,十点钟,龙窝乡要举行一个道路重修的开工仪式,之前龙窝乡来请过您,您没给答复。” 曾毅批完手里的最后一份文件,道:“你安排一下,我们去趟龙窝乡。” “是否通知龙窝乡做准备工作?”包起帆问道,一边把曾毅批好的文件接过来,准备让办公室按照批示进行传达。 曾毅看了看时间,道:“时间紧,我看等到了地方再通知吧。” 包起帆就道:“我现在就去安排。”说完,捧着那沓子批好的文件出了曾毅的办公室。 曾毅坐在那里喝了杯茶,五分钟不到,包起帆就回来通报,说是车子已经安排好了,曾毅就带着包起帆和刘响下了楼。 龙窝乡曾毅今天是第二次去了,上次去是因为举报信的事情,最后导致马奎山从招待所跳了楼。从那之后,曾毅就没再去过龙窝乡了,但对全县十多个乡镇的关注程度,龙窝乡在曾毅心里却是最重的。 今天再去龙窝乡,曾毅还是没有提前打招呼,不过这次他却不是要去抓什么把柄,而纯粹就是去看热闹的。 葛世荣住院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导致龙窝乡的问题一时就僵持在了这里,这是曾毅不想看到的局面,他今天到龙窝乡,就是要看看葛世荣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自己不打招呼就到了葛世荣的心腹重地龙窝乡,葛世荣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和上次一样,去龙窝乡的路,还是那样平敞,等进入龙窝乡之后,却感觉到了另外一个国家似的。 一路之上,曾毅看到路边设立了很多施工标志,还有十几台调来的大型铲车,一副随时都可以开工的样子。 等进了龙窝乡的镇上,就看到到处彩旗飘飘,在镇子口的马路边,此时搭建出一个临时的主席台,上面铺了红地毯,还摆了两排椅子,放在主席台两侧的大音响,正播放着雄壮有力的歌曲。 “就停在这里吧!”距离会场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曾毅就让司机停车,道:“找个僻静的地方!” 路边的林子里正好有块空地,司机小张就把车子开了进去,包起帆本来还想请示曾毅是不是现在通知龙窝乡出来迎接,但一看这阵势,就果断装聋作哑了。 下了车,曾毅领着包起帆往会场的方向走去。 等走进一些,就看到了会场主席台后面那巨大的标题:“龙窝乡道路修缮工程开工仪式,暨爱心企业家捐款助资感谢大会。” 在主席台的两侧,还有一副标语,左边是:“致富不忘乡亲,善心善举”,右边是:“饮水定要思源,共奔小康。” 虽然标语不怎么工整对仗,但把今天大会的主题言简意赅地给总结了出来。 主席台上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坐着两排人,一个个胸前佩戴大红花,精神抖擞。坐在最前面的,是副县长郑辉煌,他主管全县交通,葛世荣“病”倒之后,龙窝乡道路重修的事,就由郑辉煌负责了。 主席台下面,组织来的小学生、中学生,手里举着准备好的小旗子,不断挥舞着;旁边还有学校的军乐队,正在吹吹打打。 学生的后面,是镇上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们,熙熙攘攘站着,围在那里准备看个究竟,一边议论纷纷。 曾毅在人群后面找了个位置,就站在了那里,包起帆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四周,以防有意外的事情发生。 “咱们龙窝乡的路,是该修修了,上次我去老槐树村走亲戚,去的时候我骑车,回来的时候车骑我。” “你能回来就不错了,上个月我三叔去打牌,晚上回来一不留神踩了坑,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骨头摔断了三根。” “龙窝乡的这帮干部,这次终于是干了回人事。” “你以为当官的能这么好心,帮你们这帮泥腿子修路?听说是上次县长来咱们龙窝乡考察,车子直接颠爆胎,差点摔死到山下边,连110、120都来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难怪他们终于要修路了。” “怎么没把那县长给摔死呢,摔死了才好看!”有人幸灾乐祸地道。 包起帆顿时脸色一沉,心中大怒,你们这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曾县长出面发话,这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呢,而且不让你们掏一分钱,增加一分负担,你们却这样咒曾县长,真是岂有此理! 第五六四章 闹剧 “修路难道还不好!” 包起帆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不修路,你们认为是官员们不作为,修了路,你们又怪话连篇,难道这条路是为了曾县长一个人修的吗,曾县长就两条腿,他能在这条路上走几次,还不是为了方便你们龙窝乡的百姓出行吗! 村民们回头看了包起帆一眼,觉得很眼生,大概是看包起帆的穿着像是个干部,几个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就闭嘴不语了,老百姓天然还是怕惹麻烦的。 “好什么好!” 就在包起帆准备罢休的时候,一个挎着大背篓的黑脸农妇突然站在了包起帆的身后,翻着白眼珠瞪着包起帆。 包起帆被这声吓了一跳,等回身看清楚那农妇,就要开声喝问。包起帆就纳了闷,心道这龙窝乡还真是邪性了,以前的路破破烂烂,都没人说闲话,现在要修路了,竟然还真有人不满意了。 没等包起帆发飚呢,农妇先开炮了,道:“修路还不是为了把我们龙窝乡的煤拉出去,我们这些老百姓能沾到一毛钱的好处吗!以前还能捡两块煤渣用,以后屁都捡不着了,有什么好的!” 包起帆气得脸都涨红了,这是什么心理啊,为了捡两块煤渣,贪这几块钱的小便宜,竟然愿意龙窝乡的路就这样破着,让大家出行都不方便,没素质,没公德,没见识! “你……”包起帆上前一步,准备跟农妇理论。 “让让!” 农妇一脸的不高兴,大背篓猛地一甩,直接把包起帆给带出个趔趄,包起帆还没站稳,农妇就挎着背篓进了人群。 “这是什么人啊……” 包起帆气得脸上肌肉直抽搐,他雪白的衬衫上,被印上几道黑黑的污渍,显得很是狼狈,他好歹是个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场面上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啊,当时就打算揪住那位农妇。 曾毅此时抬了抬手,道:“算了,起帆!”说着,曾毅还笑了笑。 包起帆一听,只得恨恨站住了脚步,心道也就是曾县长度量大,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换了其他领导,你们这样说试试看。 周围刚才的那几个村民看到包起帆吃瘪,全都露出嘻嘻哈哈的表情,回头嘲笑着包起帆。 包起帆只当没看到,负手站在曾毅身旁,他也想明白了,跟这些村民,实在是没什么道理可讲。 此时会场的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大家又把视线投向前方。 只见刚才的那位黑脸农妇从人群中穿过,来到了主席台下,伸手拽住一个正在吹小号的学生,要把那学生拖走。一边拖,一边嘴里还骂:“你这个完蛋的玩意,不去好好读书学习,跑来这里干什么,吹个破号就能当领导吗,还是能坐到主席台上去?跟我回家,把家里的那两只羊放放,放羊都比在这里看猴戏强!” 那学生当众被自己母亲骂,脸上有些挂不住,犟脾气上来了,高声喊道:“我不走,我不走!” 农妇抬起手,一巴掌抽在了自己孩子的后脑勺上,道:“我辛辛苦苦赚钱送你上学,是让你来伺候这帮白眼狼的吗?不想念书了,就给我回家放羊种地去!” 那学生被打,当时就哭了起来,躺在地上大喊大叫,闹着就是不肯走。 农妇也不罢手,死拽着硬拖,一边还骂个不停。 前面的会场顿时就乱了,主席台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上面端端正正坐了两排的领导,此时一个个脸带黑气,谁听不出农妇是在指桑骂槐啊,一会骂大家是猴,一会骂大家是白眼狼,而且当着这么多群众的面,又是在这种场合之下,领导们虽然依旧端坐在主席台上,屁股底下却跟坐了针毡似的,气得肺都快炸了。 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保卫可能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愣了足有半分钟,才匆匆赶上前来。一个是农妇,一个孩子,他们不能拿这一对怎么办,连哄带劝,连拉带拽,两分钟之后,才好容易将这一对给“请”出了会场。 整个会场里看热闹的乡民,此时都笑翻了天,声音把喇叭的声音都盖了下去。 包起帆看到这一幕,再看看台上那些领导的表情,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龙窝乡今天的这个庆祝仪式,搞得也太有新意了嘛。 曾毅却没有笑,刚才农妇的话虽然粗了一些,教训孩子的方式也暴躁了一些,但话里的道理,却让人不得不去深思,学生的本职就是学习,而我们的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染上了一个坏毛病,凡是有庆祝类的仪式,必定要组织一些学生前来,这种风气,实在是相当坏。 关于龙窝乡修路的事,你也可以说她见识不够,但比起会场里其他浑浑噩噩、纯粹来看热闹的村民,这个农妇反而更有见识,也更坦率,至少她知道属于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而且也懂得反抗。 而其他的村民,对自己身边的利益漠不关心,反倒对毫不相干的八卦新闻非常热衷,心中毫无定见,一边唾骂当官的,一边又为小小的恩惠而弹冠相庆。 好不容易等会场清净下来,王荣标走到主席台前,拿起话筒,热情洋溢地道:“乡亲们,今天是我们龙窝乡一个值得记住的好日子,首先……” 话音未落,会场又是一阵哄笑,王荣标的这句话,与刚才的情景形成了鲜明对比,村民们一听到王荣标的话,就忍不住又开始嘻嘻哈哈了。 王荣标的脸顿时沉了下去,今天这个会,开得真是不顺心啊,他抬手做了个让下面噤声的手势,等再次安静下来,才道:“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今天到场的领导和嘉宾……” 曾毅看了看,发现王荣标比起以前,明显要憔悴多了,看来王荣标最近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自己的反间计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在县领导的高度重视下,在众乡贤的鼎力相助下,我们龙窝乡即将告别那种‘晴天灰尘漫天、雨天坑洼遍地’的局面,迎接我们的,将是一条奔向小康的康庄大道……”王荣标的口才还是不错的,一段激情演讲之后,终于是控制住了现场的局面。 郑辉煌也登台讲了话,他高度赞扬了龙窝乡煤矿老板的善心善举,表态一定会高度负责、加强监督,为龙窝乡百姓造出一条经得起考验的坚实之路。 随后,今天大会的重头戏就来了,煤矿老板们扛着早已准备好的放大了的支票样本上台,做出现场捐款的模样,每家都是一百万,随着数字一个个报出,下面的村民就有些激动了,议论纷纷。 有一个穿着西装的小胖子上了台,手里高高举着支票样本晃了晃,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三百万”几个字样。王荣标看了一眼,就大声报出“兴达煤矿,三百万!”,这个数字顿时引得下面的村民齐声惊呼。 曾毅的眉头就微微皱了一下,这次修路的资金,每家煤矿分别出资一百万,钱早就打到统一的账号上了,并没有煤矿捐三百万啊,他就侧头问着包起帆,道:“起帆,这个兴达煤矿,是个什么情况?” 包起帆立时道:“曾县长,台上的这位是兴达煤矿的老板,叫做高兴达,平时为人最招摇,非常喜欢出风头,有一次在夜总会为了争小姐,竟然和另外一位煤矿老板大打出手,这件事县里很多人都知道。不过,也有人说兴达煤矿的真正老板并不是高兴达,听说高兴达和市政协马主席,好像沾点亲。” 曾毅就点了点头,自己还以为这高兴达真捐了三百万呢,原来是在出风头,用通俗的话讲,这就是“诈捐”。 果然,高兴达回身往椅子里坐的时候,周围几位煤矿老板的脸色就很不好看,虽然大家今天来参加这个仪式,就是为了应付,但凭什么风头要让你高兴达一个人独占呢。 台上依旧在宣布捐资助款的名单和数额,曾毅此时侧过头,又看到了刚才的那位黑脸农妇,她正拽着自己的孩子,从人群中外面走过,身后还跟着会场的保卫,大概是防止农妇再闹事。 曾毅就道:“起帆,你去告诉龙窝乡的人,让他们不要为难这对母子。” 包起帆一愣神,随后赶紧点头,道:“我马上去!”说完,他就朝会场的前面跑了过去。 就是一个无知的村妇,让今天的大会闹出了点小插曲,龙窝乡的干部就算心里不高兴,也不可能拿这村妇怎么样,顶多就是口头教育一番罢了。所以包起帆听到曾毅的话,一时有些诧异,心道曾县长是不是过于谨慎了,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曾毅的意思,这是要自己过去“正式”通知龙窝乡的干部,曾县长来了! 包起帆刚穿出人群,就被正在台上主持的王荣标发现了,王荣标脸上出现极度震惊的表情,直接愣在了那里。 郑辉煌发现王荣标的异常,于是顺着王荣标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包起帆,当时就坐不住了。包起帆这位县政府的大管家现了身,那曾县长肯定也就在现场了,郑辉煌哪里还坐得住,他站起身,朝下面的会场看去,等找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曾毅,就快速朝台下走了去。 他这一动,后面的干部也就跟着站了起来,有些人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呢,就稀里糊涂跟着下了主席台。 第五六五章 大风起 主席台上的这一变化,把现场的群众也搞懵了,只见刚才还端坐在高台之上的一众领导,现在却像屁股下被人扔了炸弹似的,齐齐跑下高台,直奔人群的后方。 “曾县长,您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郑辉煌直接迎向曾毅,脸上带着点惶恐的表情。 曾毅笑着同郑辉煌一握手,道:“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只是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曾县长公务繁忙,还要记挂着我们龙窝乡的工作,这让同志们很受鼓舞。”王荣标迟疑了一下,也朝曾毅伸出双手。 曾毅哈哈一笑,在王荣标的手上拍了一下,道:“荣标同志的工作,我当然要全力支持。” 龙窝乡的其他干部听到这句话,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心里都琢磨开了,看来外面的传闻,很可能是真的了,曾县长时间紧张,哪怕来晚了,也要赶到龙窝乡参加今天的大会,而且指明了是支持王荣标的工作,这里面的意味,很深呐! 王荣标心里直发苦,但也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听懂的模样,向曾毅介绍着在场的龙窝乡干部。 一一介绍完毕,曾毅道:“我刚才看了一会,今天的会开得很好,讲明了道路重修的意义,也突出了我们企业家的善心善举,很好。” “曾县长,请您为大家讲两句吧!”郑辉煌带头发出邀请,请曾毅上台讲话,身后的龙窝乡干部,当然是集体鼓掌。 一行人就簇拥着曾毅上了主席台,郑辉煌亲自拿过话筒,道:“乡亲们,现在宣布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们尊敬的曾县长,也与百忙之中,抽身前来参加我们龙窝乡今天的庆典仪式,让我们鼓掌欢迎。” 台下的群众开始热烈鼓掌,正如曾毅所讲,大部分老百姓是没有定见的,刚才他们还在咒县长摔死,可听说县长亲自来参加龙窝乡的大会,反而觉得面子上有光。 曾毅笑呵呵地站在台前,接过话筒,道:“龙窝乡的乡亲们,你们好,我就是那个差点在你们龙窝乡掉下悬崖摔死的县长,我叫曾毅。” 台下的群众顿时哄笑不已,大家没见过如此开场白的领导,而且是这么大的领导。 台上龙窝乡的干部,却集体紧张,不明白曾毅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同样没见过这样做自我介绍的领导。 曾毅等大家的笑声结束,道:“今天来到龙窝乡,我要讲几件事:第一,我还没有摔死,谢谢乡亲们的关心;第二,如果我的摔能够解决问题,我曾毅宁愿摔一百次、摔一千次,把我们龙窝乡的路,把我们丰庆县的所有路都修好、修敞亮;第三,虽然是我摔的,但出钱修路的是我们的善心企业家们,请乡亲们为我们企业家的善行鼓掌致谢。” 现场顿时掌声如雷,曾毅这种不同寻常的讲话方式,让台下的群众感觉非常亲切,就像大家平时聚在一起唠嗑似的。只是几句简简单单的话,也让所有人明白了这位年轻县长的胸怀,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比起刚才热烈了无数倍。 等掌声停歇,曾毅道:“最后,祝愿我们龙窝乡的乡亲们,走新路,换新貌,日子越过越红火,荷包里的钱越来越多。我的话完了,谢谢大家!” 台下再次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曾毅简短的讲话,让大家很惊喜。 郑辉煌等人又让了几次,见曾毅态度坚决,才确认曾毅的讲话是真的结束了,于是按照流程继续往下进行。 包起帆负手站在一旁,心道曾县长上任这么久了,难道你们还没有发现吗,曾县长可是从来都不讲虚话的。 大会结束之后,龙窝乡准备了几桌饭菜,招待县里来的领导和捐款助资的煤矿老板。 曾毅被请上了首桌,郑辉煌、包起帆也都被请到了桌上,龙窝乡的一众领导在旁作陪。 酒宴开始,曾毅率先提起酒杯,道:“我提议,为今天慷慨解囊、回报乡亲的善心企业家们,我们共饮此杯,共同祝愿我们的善心企业家们身体健康,合家幸福。” 现场所有人就站了起来,县长提议,谁敢不敢从。 喝完这杯酒,酒宴正式开始,因为今天是个大喜事,所以饭桌上的气氛比较轻松,一些煤矿老板也壮着胆子,举着杯子过来向领导敬酒。 高兴达的酒量很好,但一喝酒就上头,看到别人敬了酒,他自然不肯落于人口,红着脸也跑来敬酒,把酒杯往曾毅面前一捧,道:“曾县长,我高兴达敬您一杯酒,祝您身体健康。” 曾毅笑呵呵地看着高兴达,并不忙于举杯,而是道:“高总,刚才我都看见了,你捐款三百万,善举可嘉,豪气凌云,实在令人钦佩。” 高兴达也就捐了一百万,那三百万不过是他瞎喊的,纯粹是为了出风头,现在听曾毅这么一夸赞,他就有点头脑发热,道:“小意思,小意思,回报家乡,我老高可是不皱眉头的,要是知道曾县长会过来,我今天就捐五百万了!” 曾毅就举着杯子站起来,道:“高总如此慷慨,我代表龙窝乡的百姓谢谢你!”说完,曾毅仰头把一杯酒饮尽。 啊! 现场很多人就吃了一惊,之前几个煤矿老板来敬酒,曾县长可只是沾沾唇,现在高兴达来敬,曾县长竟然先干为敬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高兴达一看曾毅如此高看自己,当时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道:“曾县长,您这么看得起我老高,今天这三百万,我捐得太值了!您就这一杯,我连饮三杯。”说完,高兴达拎着酒瓶子,连干了三个。 他太兴奋了,今天这个风头可出大了,咱高兴达终于是风光一次了。 可没等高兴达放下酒杯,曾毅又来了一句,他问着旁边的王荣标,道:“荣标,对于企业家这种捐款助资、回报乡亲的善行,一定要刻碑铭记,要让龙窝乡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这些企业家的名字。” 王荣标就道:“曾县长,我们已经找人去刻碑了,等道路修好的那天,会举行个剪彩仪式,届时会把石碑竖在路口。” 曾毅一颔首,道:“这个石碑的所有费用,就由我本人来承担,一定要把高总的名字,放在第一位!” 此话一出,现场的很多人就明白过来了,心道高兴达这个倒霉蛋,爱吹牛,这回吹坏事了,一下多吹出去两百万。 高兴达本人还没明白过来呢,拎着酒瓶子又倒了一杯,激动地道:“曾县长,您太看得我高兴达了,我再敬您一杯。” 桌上的人哭笑不得,看高兴达的这个反应,大家就知道高兴达可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吧! 高兴达风头出尽,兴致盎然地回到了自己那一桌,脸上还抑制不住地满脸红光。 “老高,还是你厉害啊!”同桌的人举起个大拇指。 高兴达很洒脱地摆着手,“小意思,小意思,曾县长这人真不赖,够意思!” 那人不提这事,而是道:“以前可没看出老高你有这么豪爽啊,一出手就是三百万,兄弟我甘拜下风。” “什么三百万……”高兴达一愣,然后凑近了低声道:“我们不都跟葛副县长说好了吗,每家一百万。” 那人笑着直摇头,道:“老高,你是真糊涂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曾县长为什么要敬你一杯酒,又为什么要把你的名字放在功德碑的第一位?” 这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你高兴达又不是比大家多长一个鼻子两只眼,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就能排在大家前面,难道还能是因为你小子长得比大家矮?你以为这是在搞排队集合吗,还要按照个子高低来站。 可惜高兴达脑子慢,半天没琢磨过来,陪着那人干笑了足有几分钟,酒都喝了两杯,才突然回过味来,当时在大腿上猛一拍,那张因酒上头的脸,顿时也白了,奶奶个腿,上当了,姓曾的一杯酒,就赚去自己两百万! 妈的,这生意赔大发了。 满桌子的人看到高兴达这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反应过来了,一个个幸灾乐祸,心道让你高兴达平时爱出风头,这次把自己给坑了吧,曾县长的酒也敬了,刻碑的钱也付了,这三百万你不掏都不行了。 高兴达也知道自己吃了个闷亏,郁闷得像是吞了口苍蝇,满桌子的好酒好菜,他也没了胃口。 捱到散席,高兴达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他觉得自己今天丢大人了。 “老板!”高兴达的司机拉开车门,等高兴达上车后,就道:“老板,咱们这次真的要捐三百万?” 高兴达一肚子的邪火发不出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才这么大一会工夫,连外面的司机都知道这事了,他当时咆哮道:“我捐他个姥姥!姓曾的这个县长能不能干到路修好,我看还不一定呢,咱们走着瞧。” 司机就不敢再说话,赶紧发动车子离开。 吃过饭,郑辉煌陪着曾毅去视察了超限检测站的筹备情况,检测站就设在两条路的交汇处不远,龙窝乡的道路从这里通往不远处的二级国道。 按照曾毅的吩咐,检测站并没有着急建设,只是把地方给腾了出来,旁边过清出一大块空地。 “曾县长,检测站的建设方案都规划好了,随时可以开工建设。”王荣标在一旁说到,只是心里苦得发紧,他很清楚,只要检测站一旦开工,龙窝乡必将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浪,很多人都会被这场风浪吞噬得干干净净,就是自己,可能也难逃一劫啊。 曾毅点点头,强调道:“检测站必须要建,否则很难保证我们道路重修的成果,这一点,希望龙窝乡的同志都能有个清楚的认识。” “是,是是!”王荣标连连点头,心里却是愁肠百结,如果县里真要开建检测站,乡里肯定是拦不住的,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身后的其他龙窝乡干部,同样面色严肃,他们多多少少,也都跟乡里的煤矿有些牵连,有的甚至还牵连很深,谁都清楚这里面的事情,所以是坚决不能让检测站开工的。 曾毅扫了一眼,从龙窝乡这些干部的脸上,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只是没有任何表示罢了。 讲完这番话,曾毅就提出返回县里,他今天到龙窝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葛世荣突然“病”倒,这背后肯定是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曾毅不想再这么被动地等下去了,所以干脆到龙窝乡再烧一把火,摆出一定要建检测站的架势,不管葛世荣有什么阴谋,相信都会因此有所行动的。 只要葛世荣一动,就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的,这总比让一切躲在暗处,然后突然爆发要强。 回到办公室,包起帆来请示下午开会的安排。 曾毅没有提这个,而是问道:“起帆,今天到龙窝乡走了这么多地方,有没有什么发现?” 包起帆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道:“除了今天的大会有一点小插曲之外,好像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检测站要建的那个地方,是在龙窝乡交通要害位置吗?”曾毅问道。 包起帆更是诧异,那个地方他还是有了解的,绝对是出入龙窝乡的必经之地,包起帆心道曾毅是在怀疑郑辉煌没有用心办事吗,只是这疑心未免太大了,平时从县里到龙窝乡,都是必须要从那里通过的。 “曾县长,从交通图上看,那个位置是要害位置。”包起帆含含糊糊地道。 曾毅就道:“上次我去龙窝乡,路上平均三分钟,就能通过一辆拉煤车,为什么今天去,反而在这个要害位置却不到有一辆拉煤车通过,你觉得这个事情正常吗?” 包起帆一愣,随即大惊,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到龙窝乡,好像来回的路上,都没有看到一辆拉煤车,这种情况确实很奇怪,平时那里的拉煤车,可是络绎不绝啊,就算要修路,也不会所有的路一起修,保证龙窝乡出入顺畅还是第一位的。 “曾县长,好像真是这样的……”包起帆背后的冷汗就下来了,心道自己太大意了,这么重要的情况,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曾毅也不追究,道:“你再到龙窝乡跑一趟,把事情落实一下。” 包起帆连连点头,道:“曾县长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调查得清清楚楚。” 说完,包起帆就告辞退出了曾毅的办公室,心中无限惶恐,心道曾县长的目光还不是一般地犀利,今天在龙窝乡只是走马观花地走了一遭,自己时刻跟在一旁,也没有看到曾县长特意注意什么事情,但没想到这么小的细节,都没能逃过曾县长的眼睛。 包起帆惶恐的同时,也有一些欣喜,至少曾县长还是信任自己的,他把再回龙窝乡的事情交给自己去做了,这事就是连今天去过龙窝乡的司机都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包起帆就没安排县政府的车子送自己,而是信步走出县政府,往远处溜达了一截,然后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龙窝乡,他要悄悄地到龙窝乡各个路口都去看看,是不是所有的拉煤车都消失了,然后回来报告给曾县长。 下午开完会,包起帆就回来了,神色匆匆地跟着曾毅进了办公室,道:“曾县长,我到龙窝乡几个重要的路口都跑了,确实一辆拉煤车都看不到。” 曾毅微微颔首,做回椅子里喝水,等着包起帆的下文。 包起帆道:“我走访了附近几个补胎加水的汽修店,听他们讲,龙窝乡拉煤的车队听说县里要建超载检测站,全体串通好了搞罢工,明天还要到县里来抗议。” 包起帆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阵后怕,幸亏曾县长发现了这个不寻常的地方,派自己到龙窝乡又跑了一趟,否则等明天拉煤车的司机到县里抗议,那可就太被动了。 曾毅微微一点头,似乎毫不意外,只是坐在椅子里沉思着,原来葛世荣的切入点,还是在这座检测站上面,只等自己开建,他就要发难了,到时候不管产生什么后果,自己肯定都难逃其咎了。 “曾县长,现在怎么办?”包起帆焦急万分,这可是大事件啊,“是不是要通知县局的王局长?” 曾毅摆了摆手,道:“事情毕竟还没有发生嘛!” 包起帆一听,差点急得喊出声来,这些拉煤车都已经停跑了,还叫没发生吗,分明都火烧眉毛了,难道真要等到他们来县政府堵门吗? 曾毅此时拿起电话,想了一下,然后拨了个号码,对于葛世荣的盘算,曾毅已经有些摸着门道了,这不单单是要向自己发难,可能还要借机清洗一下龙窝乡干部,否则葛世荣是不会选择在龙窝乡发难的,这是官场上的忌讳,谁的地盘上要是出了篓子,就算你再有道理,大板子也肯定是挨定了的。 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曾毅会比较倒霉,但最难捱的,却一定是王荣标了。 葛世荣有他的盘算,曾毅也有自己的算计,这个时候如果再推王荣标一把,那后果很可能就要出乎葛副县长的预料了。 电话很快被接起,里面传来王荣标的声音,道:“您好,我是王荣标。” “我是曾毅!”曾毅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严肃。 第五六六章 风浪急 “曾县长您好,您有什么指示?” 王荣标忐忑不安地问道,曾毅的语气让他觉得事情不太妙,曾县长今天一个招呼不打,就到了龙窝乡,这刚回去,电话又打过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县里接到群众的反映,说是龙窝乡拉煤的车队对县里修建检测站的事情不满意、不理解,搞全体罢运,还准备明天到县里来抗议,对于这件事,你怎么解释?”曾毅喝问道。 王荣标打了个激灵,急忙解释道:“曾县长,这事我一点都不知情啊,我马上去核实。” “王荣标,这件事如果发生,你要付全部责任!”曾毅说完这句话,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包起帆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去了,他心道还是曾县长厉害啊,这么大的一个烫手山芋,竟然反手又给甩回到王荣标那里去了,就看王荣标这次怎么办了! 县里已经提前进行了情况通报,如果龙窝乡拉煤车队的人还到县里来抗议,那就是王荣标的责任了,曾县长借机就能拿下王荣标,然后把自己的棋子安插到龙窝乡;而如果王荣标选择阻止拉煤车队闹事,那就是破坏葛世荣的打算,他的乡长肯定也干不成了。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这件事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是要逼王荣标必须站队! 包起帆不得不佩服,换了是别的领导,听到这种消息,怕是都要坐不住了,曾县长非但没有一丝的慌乱,反而还掉头一击,在葛世荣和王荣标原本就已经很脆弱的信任关系上再撕开一道裂缝。 就算王荣标以前真没有背叛葛世荣的打算,这次也不得不考虑一下了,形势已经由不得他继续混下去了。 王荣标挂了电话,整个人一下瘫坐在椅子里,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打断了一样,不断隐隐作痛。巨大的压力,让他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处于一种极大的煎熬之中。 这次拉煤车罢运的事情,事先没有任何人知会王荣标,但王荣标作为龙窝乡的地头蛇,有人想在他的地头上做任何事,都肯定瞒不过他的耳目,他很清楚这件事背后的内幕,葛世荣的不信任,让王荣标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但权衡之后,他还是选择了装作毫不知情了。 王荣标明白,自己再把全部赌注都压在葛世荣身上,已经不把稳了,信任这种东西是个很玄的东西,只要出现了裂缝,就很难弥补。但要是就此倒向曾毅,王荣标也拿不定主意,他深知龙窝乡煤矿的水到底有多深,这里要淹死一位县长,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只能选择静默,但曾毅的这个电话,让王荣标连作壁上观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必须马上做出一个抉择,是左还是右。可这一步要是走错了,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坐在椅子里挣扎了许久,王荣最后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道:“老七啊,帮哥哥做件事,晚上把你们几个车队的车主都请出来,咱们聚一下。” 放下电话,王荣标又准备拨给葛世荣,要向葛世荣解释一下,不是自己不尽心尽力,是这件事走漏了风声,让自己没办法不去阻止了。 只是号码拨了一半,王荣标又放弃了,自己已然决定阻止了,现在再做任何的解释,还有什么意义呢。 放下电话,王荣标恨恨地咬了咬牙,他心里有些怨恨葛世荣,我王荣标这些年跟着你葛世荣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可你现在搞这件事,却要背着我王荣标,这种做法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但凡你葛世荣能事先知会一声,我王荣标就是豁出去提着脑袋跟你干,死了心中也敞亮啊。 晚上贾仁亮到了云海,敲开葛世荣的病房。 葛世荣正靠在沙发里,斜躺在那里看电视,一边吃着水果,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拍了拍沙发扶手,道:“老贾,坐!” 贾仁亮笑着坐在一旁,道:“葛县长,您气色好多了,看起来好像还胖了一点呢!” 葛世荣哈哈大笑,道:“看来这次休养的决定,还是非常正确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现在才感觉到本钱的重要啊!老贾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贾仁亮笑着附和,说了几句感谢关心的话,然后为葛世荣点了一支烟,道:“葛县长,龙窝乡的事有动静了,王荣标今天把几个拉煤车队的老板都叫去了。” “哦?”葛世荣吸了一口烟,靠在沙发里,等着贾仁亮的下文。 “王荣标在龙窝乡干了这么年,到底是底蕴深厚啊,能降得住这帮猴孙。”贾仁亮笑着说到,好像是在表扬王荣标。 而葛世荣的脸色,却在这一刻变得很难看,他已经知道结果了,王荣标把那些拉煤车队的人给拦住了。 “这事也不能怪荣标,姓曾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这件事不知怎么就走漏了消息,让姓曾的给知道了。”贾仁亮叹了口气。 葛世荣没有兴趣听这个,他心里已经对王荣标失望透顶了,就算姓曾的在逼王荣标,那你王荣标在做出决定之前,难道就不能吭一声吗,这还是没把我葛世荣放在眼里,是存有异心啊。换言之,这次的事为什么会走漏消息,这里面会不会有内鬼在通风报信,也未可知,谁知道是不是你王荣标在从中捣鬼呢。 “老贾,我们都小看王荣标了啊!” 葛世荣阴阴地说了一句,心中极为不舒服,一直以来,龙窝乡都是自己的大本营,现在却似乎有点要脱离掌控了,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 贾仁亮没有接这个茬,葛世荣要清理门户,他这个狗头军师也说不上什么,自己的地位其实比王荣标也高不到哪里去,他道:“今天的这个变动,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葛世荣坐在沙发里把那根烟吸完,然后缓缓掐灭在烟灰缸里,道:“老贾,这段时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生病未必就是坏事,它可以让你静下心来,看清楚很多事情。” 贾仁亮陪着笑了两声,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的,毕竟这个生病的主意是自己出的,不过仅限于假病,要是真生了病,哪有可能静得下心来,他道:“葛县长,相信您很快就能康复出院的,咱们丰庆县还是离不开您呐。” 葛世荣微微一摆手,道:“老贾,这段时间如无必要,就不要再来这里看我了。” 贾仁亮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笑道:“那我就在县里恭候葛县长您康复归来。” 葛世荣一颔首,靠在沙发里不讲话了。 第二天早上,曾毅走出自己的屋子,看到包起帆正站在楼前踱来踱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老板!”包起帆看到曾毅,就快步迎上来,向曾毅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接过曾毅的公文包和茶杯,恭恭敬敬地站在身后。 “起帆,你的气色可不怎么好,昨晚没睡好吧?”曾毅笑着问了一句。 包起帆满脸的忧色,道:“一想到龙窝乡的事,我就睡不踏实。”包起帆得到消息,贾仁亮昨天到医院去看葛世荣了,这个消息让他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天塌下来,不也得饭照吃、觉照睡吗!”曾毅一脸的轻松,迈着步子就朝自己的专车走了过去。 包起帆后面好多的话就讲不出来了,老板不着急,自己再着急也没有用啊,讲多了,还显得自己唯恐天下不乱呢,他只得闷闷跟在曾毅身后,心里依旧是焦虑万分,但愿老板有应付之策。 到了办公室,秘书刘响已经把今天要批的公文,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曾毅的办公桌上,在公文旁边,是今天的最新报纸,以及日程安排。 曾毅拿起日程安排看了一眼,随手又放回桌上,然后拿起一份今天的《佳通日报》。 刘响一看,就知道曾毅对今天的日程安排没有改变,他就悄悄退出了曾毅的办公室。 按照惯例,《佳通日报》的头版,永远都是关于市领导每日重要活动的报道,曾毅大概扫了一眼,从标题上判断出没有跟丰庆县相关的,就直接翻到了第二版,只看了一眼,然后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在第二版最显眼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标题:《爱心企业家慷慨解囊,帮助龙窝乡百姓修建致富之路》。 曾毅大概浏览了一下内容,发现里面只讲了龙窝乡道路的破败现状,以及煤矿老板捐款助资的善举善行,文章写得非常具有感染力,但对于龙窝乡的道路为什么会如此破败,却只字未提。 “起帆,你看看这篇文章!” 曾毅把报纸推到包起帆的面前,然后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文章的标题。 包起帆看完文章,自然也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其实是我们长久以来宣传系统上的一个弊病,想要夸某个人、某件事,就会把所有的笔力全部放在闪光点上,浓墨重彩,达到“一俊遮百丑”的效果,感染力是有了,但问题是不尊重事实,而且作为新闻来讲,是不客观的,会误导很多人。 而令人意外的是,这篇文章并没有出现在县里的报纸上,而且被直接刊载了市日报很重要的版面,这里面的意味,很值得玩味。 包起帆想了想,道:“这篇文章,应该是宣传部推荐给市日报的吧,毕竟这也是为我们县增光添彩。” 曾毅淡淡一笑,把风浪搅起来,才能看清楚这水下面究竟都藏了哪些鱼虾,县宣传部的部长肖伟,看来也跟龙窝乡的煤矿有点牵连。 包起帆这时候才有点明白曾毅的意图了,心里也是大大吃了一惊,曾县长这是要把龙窝乡的煤矿变成一座绞肉场啊,把所有跟煤矿牵连的人都投进去,只是这绞肉场未免也太大了吧,这要绞碎多少人啊! 曾毅的报纸还没翻完,公安局局长王超就匆匆找了过来,进门之后敬了个礼,王超道:“曾县长,我刚刚接到龙窝乡派出所的报告,说是龙窝乡道路重修的事情被迫中断了。” 曾毅似乎并不意外,道:“王超同志,你说说具体的情况。” “是这样的,龙窝乡的几个拉煤车队,对县里修建超限检测站的事情存在误解,于是集体罢运,导致大量煤炭无法及时运送出去,煤矿的生产也因此被迫中止。煤矿的老板们很着急,今天都到龙窝乡政府反映情况,情绪比较激动,扬言要收回捐款,不修路了。道路施工的现场,也因为有煤矿的人跑去抗议,工程不得不暂时中止了。”王超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下,然后等着曾毅的指示,看是不是要采取行动。 旁边的包起帆就知道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市里的报纸才刚刚赞美了煤矿老板的善心善举,煤矿老板就开始发飙了,至少同情分这一块,很多人是要站在煤矿老板那边了,这让曾县长太被动了。 “有没有接到龙窝乡政府的报告?”曾毅问了包起帆一句。 包起帆就道:“截止目前,还没有收到。” 曾毅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王超,目光中毫无任何神色。 王超顿时就感觉到了一股压力,他急匆匆跑来向曾毅汇报这件事,就是感觉事态重大,要把责任上交给县里,他这个公安局长当得是谨小慎微,最怕出一丝的错,让人抓到了发难的把柄。谁知道曾毅一句话,就把事情的决定权又压回到王超的身上,这让王超陷入了两难境地。 包起帆很早就知道了曾毅对王超的态度,心道王超啊王超,在这个关键时刻,你可不要犯傻啊,曾县长这是在考验你到底有没有扛事的胆量,如果没有,你这个局长肯定是当不成了。 从南江回来之后,包起帆就明白一件事,在东江省,只要不是把天捅一个窟窿,再大的事,曾县长都扛得住,任何胆敢跟曾县长作对的跳梁小丑,不管再怎么折腾,最后也只能注定是失败,就看曾县长想用什么方式来收拾这些小丑了。 王超就把视线悄悄地投向了包起帆,想寻求一丝参考的意见,谁知包起帆却扭过头去,咳嗽了一嗓子。 在这种事情上,包起帆可不敢捣鬼,曾县长这是要对县里的势力进行彻底的清洗盘整,公安局局长的位置尤其重要,容不得有任何的马虎。 王超得不到包起帆的暗助,只好把心一横,道:“曾县长,道路重修关乎到龙窝乡全体百姓的出行大计,不容任何人进行破坏,我马上集合队伍,亲自到现场去。” 曾毅听到这句话,反而摆了摆手,道:“既然龙窝乡政府没有把情况上报,这说明他们有信心解决好这件事情,在这个时候,我认为县里不宜直接介入,以免扩大事端,但作为公安队伍,还是要随时做好准备。” 王超心中十分意外,但还是把胸膛猛一挺,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公安机关坚决服从县领导的指挥,决战决胜。” 包起帆就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心道还好王超你没有做糊涂事,曾县长可是个非常有担当的领导,不会做出推卸责任的事情,曾县长要的,无非就是你这个态度罢了。 王超表完态,不敢耽搁,又匆匆告辞了曾毅,准备赶回公安局进行安排部署。 包起帆跟在后面,把王超送到了楼下,道:“王局长,恭喜了,你今天做出了个英明的决定。” 王超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包主任,我现在还糊涂着呢,你可要为我指点一下迷津啊。” 包起帆还是那高深莫测的笑,道:“王局长的苦衷,我非常能够理解。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处境,但我现在很踏实,跟着曾县长做事,是绝对不会错的。” 王超不知道包起帆何来这种底气,但他相信包起帆应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上一任刘县长给赶走的时候,包起帆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处境比自己可要凄惨了无数倍,可现在在自己这个公安局长面前,却是气派十足,这需要底气。 王超原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亲自带队到龙窝乡,被曾毅顶到跟葛世荣作对的第一线,谁知曾毅反倒主动把一切都揽了过去,只给了自己一个随时待命的指示。这让王超觉得跟着曾毅做事,或许并不是一个坏的决定。 “包主任,龙窝乡的事,还是宜早不宜晚啊!”王超再次向包起帆建议,道:“迟则生变!” 包起帆微微点头,道:“我们还是听曾县长的安排吧!” 王超只得作罢,作为公安机关的领导,他很善于处理这些冲突纠纷,深知这种事必须快刀斩乱麻,一旦拖久了,就会有很多无聊的人参与到其中去,那样就尾大不掉,丧失了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 只是曾毅要求他待命,王超也只好等待进一步的指示了。 看着王超驾车离去,包起帆负手往楼上走,心道王超是个很专业的公安局长,但眼光却远远不如曾县长那样看得透彻,这个时候县里要是派警力介入的话,事情一定就会发生剧烈的变化,说不定葛世荣就在等着你动呢。 还是曾县长厉害,稳坐钓鱼台,就让葛世荣和王荣标先斗在了一块,葛世荣他真敢把王荣标往绝路上逼吗,难道他就不怕王荣标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 就因为曾县长巧妙处理,好端端的一场戏,让葛世荣演成了个投鼠忌器! 看来葛世荣的那位“小诸葛”,水平也不怎么样嘛! 第五六七章 大鳄现 龙窝乡的事情,让县委书记张忠明感觉到很不安。虽然他知道曾毅背后直通省长顾明夫,但也不希望这件事搞大,毕竟不是自己直通顾明夫嘛,事闹大了,倒霉的还是他这个一把手。 看曾毅对这件事不闻不顾,第二天,张忠明就主动找到了曾毅的办公室。 “张书记,快请坐!”曾毅起身把张忠明迎到最里面的沙发上。 张忠明没有心思和曾毅客气,坐下之后,就忧心忡忡地道:“曾毅同志,龙窝乡的事情,你听到消息了吧?” 曾毅点点头,道:“我知道。” 张忠明就道:“拉煤车罢运、修路被阻、煤矿停产,这几件事同时发生,不容小觑啊。” “我已经让相关部门做好了准备,并且密切关注事情的进展,只是截止目前,县里还没收到龙窝乡的报告。”曾毅说到。 张忠明最善于权谋,岂不明白这里面的事情:葛世荣称病躲进医院,然后在自己的地盘上挑事,一是要把曾毅推到火山口上,二是借机清洗龙窝乡的队伍;王荣标阻拦不了葛世荣,但阻拦闹事,还是能办到的,他不想给任何人发难的理由;而曾毅的打算呢,也很明白,谁的事情谁解决,谁的孩子谁抱走,我才不往你们挖好的坑里跳。 凭心而论,张忠明也认为曾毅的处理方式是最英明的,龙窝乡的事,不是谁想管就能管的,那些煤矿老板能不能给你县长面子,还是个未知数呢,冒然插手,只能把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但是,真要是不管不问,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张忠明也觉得不行,葛世荣达不到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 “这么大的事情,龙窝乡处理起来,会不会有些力不从心?”张忠明面色凝重地看着曾毅,以商量的口吻道:“如果事情变得不受控制,相信这绝不是你我二人想看到的局面。县里是不是应该尽早介入,以帮助龙窝乡妥善解决事端?实在不行,我这个班长亲自去一趟龙窝乡。” 话讲到这个份上,曾毅也不能不退一步了,道:“张书记认为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说一千、道一万,事情还是因拉煤车罢运引起的,只要解决了这件事,我想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张忠明说到,他也是没办法了,这件事是冲着曾毅来的,曾毅不方便出面,那就只好自己到龙窝乡跑一趟了,葛世荣再嚣张,相信还得给自己几分面子的,他不敢同时得罪县里的一二把手。 曾毅道:“检测站修建的事,其实并不是急在一时的。” 张忠明松了口气,只要曾毅有这句话,事情就好办了,最怕曾毅铁了心要坚决上马检测站,那龙窝乡的事情真的无解了。 既然事情解决,张忠明就不再耽搁,起身告辞,准备去一趟龙窝乡。 曾毅把张忠明送到办公室门口,正在握手道别,包起帆匆匆出现在楼梯口,神色有些慌张,过来道:“张书记、曾县长,刚刚得到消息,周副市长要去龙窝乡,现在已经出发了。” 张忠明一听,当时语调都高了几分,追问道:“出发多久了?” “有四十分钟了!”包起帆道。 张忠明就心道坏了,周子君事先不打招呼,直奔龙窝乡而去,这肯定不会是好事,都出发四十分钟了,县里才得到消息,估计这会周子君都已经进入丰庆县了。 他转过身,对曾毅道:“曾毅同志……” 曾毅就道:“张书记,事不宜迟,我们直接往龙窝乡赶,速度快的话,还能迎上周副市长。”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十万火急,张忠明抬腿就往楼下走,等到楼下,曾毅的二号车子已经停了过来,张忠民毫不迟疑,直接拉开门就坐了进去,他已经等不得通知自己的司机了。 等车子驶出县政府大院,张忠明突然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曾毅同志,我们都小瞧了葛世荣啊!” 曾毅微微一颔首,心道自己这次确实是小看了葛世荣,本以为葛世荣是冲着自己来的呢,但得知周子君要去龙窝乡,曾毅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或许葛世荣根本就没打算把龙窝乡的事情搞大,他的目的,只不过是制造一个让周子君插手的借口。 张忠明一脸的严肃,道:“一会见到周市长,我们见机行事,你最好不要多讲话。” 曾毅知道张忠明这是在善意的提醒,也就没有说什么,目光淡淡平视着车子前方的情况。 两人赶到龙窝乡的地界,刚到那块平整出来的检测站选址,就看到周子君的车队飞驰而来。 周子君的司机也看到了曾毅二人,就减慢车速,缓缓地停在两人的身旁,等车窗放下,就露出周子君那张严肃无比的脸。 张忠明快步上前,站在车窗前,道:“周市长,得到消息,我们就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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