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兄弟,也想起了为他挡刀而死的余善,慢慢道:“昔年我一无所有,只以这街上黄泥,铸成泥钱,与所有愿意跟随我的人约定——待他日,鹏展翅、衣着锦,登云梯、泥作金……” 可这一场过后,多少人不白而死,再看不到泥钱变金? 蔡先生等人跟随他已久,听他忆及昔日豪言约许,已忍不住悲从中来,竟至哽咽。 周满与王恕从未听他提起过旧日之事,此时听来,竟觉心揪。 “如今时易,这些泥钱,倒正好能有新用。”金不换也闭了一下眼,过得许久才平复情绪,只道,“泥盘街非我一人栖身之所,却因我之过,牵累诸位背井离乡,自是我金不换还欠诸位良多。今日,便以此钱为信。不管诸位离开此城,走到何方,遭逢何种危难,只要持有此钱,凡有所求,我等见之,必有所应!” 言罢,他再次拱手,长揖到底。 众人一时不由面面相觑。 只是金不换将话说得清楚,如今他既猪油蒙了心要与世家作对,那留在泥盘街一日只怕便要为他牵累一日,非得离开此处不能有安生之日。何况他们旧居已为大水冲毁,这是非之地又有什么值得留恋? 仅仅过了片刻,就有人直接站出来:“我走!” 很快声音便连成一片:“我们也走!” 那些先前闹事时站在最前面的,几乎全都走了出来;后面一些的或是从头到尾不曾参与的,则踌躇犹豫,似乎拿不定主意。 金不换既做决断,对这样的局面也早有预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是他愧对泥盘街,是以并无什么伤心失望。 当打头的那人来到他面前,他只是亲手从箱中取出泥钱一枚奉上。 可谁料那人伸手,非但不接,反而一掌将他手中泥钱拂落! 连带着旁边装盛泥钱的木箱也遭了殃,一下被推得摔倒在地,上千泥钱“哗”地一下,砸溅得到处都是,甚至滚落到众人脚边! 蔡先生等人大怒:“你做什么!” 可那人生得五大三粗,完全是一莽夫,偏偏凛然不惧,只轻蔑向金不换看得一眼,冷笑道:“区区一枚泥钱,我等收了好处不见得有,若让世家瞧见,知晓我等曾与泥盘街有过瓜葛,岂非招致杀身之祸?我看这不值钱的狗屁玩意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罢将手一背,转身就要走。 周满手按剑上,心中一时恚怒,几乎便想开杀戒。 可没料,人群后方忽然响起几声悦耳至极的笑,竟有一道堪称勾魂摄魄的嗓音从远处传来:“这样划算的好生意,竟也有人不做,倒不如,换了我来。” 周满细眉顿时一扬,抬目看去。 只见得前方人群皆如潮水一般分开,让出一条道来,果然是妙欢喜到了。 祁连神女,姿容绝代,臂挽披帛,袅娜摇曳,自人群中走来,到得近前,却是弯身将地上一枚泥钱拾起,先朝那边周满看上一眼,然后才向金不换笑问:“待他日,鹏展翅、衣着锦,登云梯、泥作金。凡有所求,必有所应——金郎君一诺,果真作数?” 金不换竟觉复杂,不知她哪儿来这般胆气,敢公然站出来:“自然作数。只是……” 妙欢喜便道:“那这枚泥钱,妙欢喜代日莲宗先收为敬!”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远处云来街楼头,不管是若愚堂韦玄等人还是金灯阁宋兰真等人,更是心头大震,隐约已觉出事情不对,恐生大变! 果然,妙欢喜话音刚落,后方便不断有新的声音响起。 先是另一道爽朗女声:“日莲宗都敢为人先,我峨眉派乃蜀州中流砥柱,岂能落后?余秀英不才,代师尊收泥钱一枚!” 接着便是一名男修的冷哼:“装模作样!我青城派上下,也收一枚!” 随后却是响起两道极其相似的笑声。 一人道:“论闹事,散花楼皆是醉中之仙,四禅呼来尚不上船,又怕过谁?药我们带来啦!” 另一人道:“金不换,你那泥钱且留一枚,他日咱们换酒吃去!” 所有人无不惊愕,循声望去,只见得几道熟悉的身影紧随在妙欢喜之后,竟都豪气万千地走上前来,后方还随着他们各派的门众! 峨眉派余秀英,青城派霍追,甚至是散花楼唐慕白唐颂白那两个十天有八天醉着的酒鬼…… 连常济都带着成方斋等人来了。 而在他们身后,是众人早已见过的杜草堂三别先生,旁边则依次是一手执拂尘作女冠打扮的年长女修,一笑嘻嘻打着酒嗝目中却精光闪烁的老头儿,一横眉竖眼穿道袍提长剑的蓄须道士! 这分明是蜀州四门四位化神期首座! 周满一见,心中已生惊诧,再调转目光,才陡地发现,四位掌教首座斜前方,赫然还立着一道身影—— 那位百宝楼的胖掌柜,望帝的信使! 当她目光向对方投去时,对方也正抬起视线,向她看来。 第104章 熠熠生辉 只这一瞬, 周满便知道,恐怕是自己那封信终于有了结果。只是这结果,未免有些出乎意料。 蜀中四门, 全数现身于此, 意味着什么? 她只往深了稍稍一想, 竟觉心惊。 那四位首座掌门只在远处看着,暂不走近,他们门下与秀英、霍追等得意弟子, 却是都率了门众,穿过人群, 到得近前。 蜀中四门放眼天下或许算不得最顶尖最显赫的大宗门, 可在蜀州这片地界上, 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本堵在前方的人群,全都下意识退到两旁, 让出一条宽阔大道。 一时间, 只见得那些年轻弟子,各着本门道衣, 如云行风, 皆是一身昂然意气。 众人无不感到心中震撼。 原本决定要走的那些人, 这时都站在眼底, 不知所措;先前轻蔑将金不换手中泥钱拂落的那人,更是脸色惨白, 抖如筛糠。 唯有冯其,惊诧过后, 很快注意到散花楼众人抬在后面的箱子。 一股隐隐熟悉的药香被他闻见。 他眼底忽然浮出几分泪光, 竟喃喃道:“明艾子,明艾子, 是药!有药了……” 那几口大箱被散花楼众人抬着,放到前方地面上。 唐慕白唐颂白两兄弟并肩而立,一个向他道:“上回你发帖我俩可不是不来,只不过是酒喝多,不慎睡过了时辰。” 另一个则指着那几口箱子道:“你要的药。我们依你信上所言,去找了西蜀那些药农,报了你名号,他们也没多收钱,给我们凑出这三箱一共百斤,想来该够用了。” 立刻有人上前将箱子打开,请了蔡先生来收。 所有人万万没料到,苦苦等候的救命药竟就这么有了,一怔之后,都忍不住欣喜若狂。 “太好了,有药了!” “哈哈,我就知道,他金不换并不是真躲起来,还算有担当的。” “哼,现在你们又知道了。先才闹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想起他往日的好呢?” “有救了,有救了……” …… 此时金不换立在阶上,脚边固然落满狼藉的泥钱,然而当他放眼驰目,泥盘街上自大水后便一直笼罩的阴霾竟忽然一扫,人人精神振奋。 余秀英、霍追、唐慕白、唐颂白、妙欢喜,还有他同门师兄常济,皆已在近前站定,带着笑意,向他看来。 甚至角落里还有个缩头缩脑的李谱,也不知到底是怕事还是不怕事,人都有胆来了,却偏偏不知打哪儿捡来只瓜瓢,挡在脸边上,生怕被人生出来似的。然而当对上他目光时,又从人群里极力地举高了手向他挥舞,露出他雪白的牙齿…… 这一刻,心底热意便陡地上涌。 纵使经历过重重险阻,已看过人心无数的幽暗,可没当有辉光从缝隙里照落,谁又能忍住无动于衷? 平日里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金郎君,这时喉间如噎,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周满立在不远处,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也是怔了一怔,随后气笑:“我当他是真颓丧三日不出呢,原来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想必是那日蔡先生向他报过了情况,他便修书给散花楼那两人了,如此方能在短短三日内从西蜀药农手中凑齐所需之药,今日送到泥盘街来。 王恕闻言,也禁不住微微笑起来。 只是当他将目光转向人群,看得一会儿,心中却忽然生出无限复杂:“或许,人心也没有我们想的那样易变……” 周满眉梢一挑,顺他目光看去。 原来是一早就从人群里站出来决意要走的那些人,终于没脸立在原地,在其他人欢呼雀跃之时,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去。从始至终,没有带走一枚泥钱。毕竟他们也不认为金不换对抗世家能有什么好下场,自不愿再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反倒是留下来的人里,有不少人义愤填膺,将地上泥钱拾起,散给其他人,只道:“郎君一片好意,这帮人狼心狗肺,呸!没看见人家大门派都抢着要吗?他们不要,咱们要!” 就好像是一场湍流冲过泥沙,有的人被冲走了,有的人却留下了。 直到这时候,人们才发现,离开的是少数,留下的是多数;离开的是声音大的,留下的是沉默久的。 冯其立在原地人还没走,然而此时左右看看,竟觉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为什么大多数人的选择和他以为的并不一样? 王恕轻声道:“声音大的未必人便多,可他们声音大,把别人的声音盖住了。不说话的人未必没有衡量,只是心中害怕,不敢说……” 周满却想:尽然如此吗?倘若今日蜀中四门不来,救命之药不到,这些沉默不敢言的人们又会怎样选呢? 只是她想完了一笑,并未说出口。 她眼底看人总难免先看出恶处,菩萨眼底看人却往往先看出善处,算不上什么好事,但也没有那么坏。 原本被人打落在地的泥钱,这时早被众人拾起,重新分发出去,一人一枚虽然不够,一家一枚却总是有的。 有人就笑着问:“这泥钱,我们拿了也一定凡有所求、必有所应吗?那要以后大难不死,岂不是多了个护身符?” 旁边有人插话:“人家修士们拿这泥钱无异于跟金郎君订立盟约,要势力有势力要人有人,你有什么?咱们打铁种地的凑凑热闹得了,哈哈,你难道还真当天下有这样白来的好事啊?” 众人也跟着哄笑:“就是,别瞎想了……” 那人摸摸脑袋,有些脸红。 冻雨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不是的,不是如此。” 众人顿时一愣,转头看去,竟是金不换。 夕阳已经沉落,四面点燃火把,他的身影映照在跳跃的火光中,衣襟上墨染的痕迹并未减损他的风骨,反而添了三分,人站在阶上,一双眼却是看向下方所有人。 金不换道:“无关贵贱,无关贫富,也无关修士或者凡人,哪怕只是寻常巷陌无名小卒,甚至街边无处栖身一介寒微乞丐,凡持泥钱,也一样有求必应!这并非是什么白来的好事——” 这一刻,周满忽然觉得,金不换是在哭。 但他脸上没有泪,仅仅声音里有那么片刻的破绽:“泥盘街从今日起,再无宁日,绝非虚言。诸位若明知如此,还要留下,便是以身家性命相托!可是金不换本就出身寒微,更非世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不可能护得住所有人。诚请诸位,再三思量!” 人群莫名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火把燃烧的哔啵声响。 王恕这才明白:他与周满,怕留下来的人不够多,寒了金不换的心;可金不换怕的却是留下来的人太多,他承担不起—— 他在劝他们走。 然而静寂的人群中,久久没有声音,更没有人离开。 直到有人骂了一声:“平日里最恨云来街那帮修士狗眼看人低,郎君一枚泥钱却肯将我等一视同仁,光这份气性,老子就非留不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世家有什么了不起!早晚也叫这帮王八犊子知道知道柴米油盐来之不易!” 这一声,就好似开启了洪水的闸门。 “泥盘街十多年来,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凭自己本事拜入杜草堂的,出身寒微又怎样?偏要活出个人样,给他们看看!” “往日你替世家做事,老子颇瞧你不惯,没想到现在倒对了气性!哈哈……” “就凭郎君今日一番话,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 人们不仅没走,反而坚定了留下的心,不少人甚至红了眼圈,攥紧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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