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地望着,几乎忘了言语。 但同时,也有巨大的困惑,从他们心底升起:为谁,是为了谁? 无数猜测的目光,在剑顶上下交织。 周满也停下了脚步,只觉这回荡的铃响似曾相识,待得回头望去,才看见那枚金铃,于是一怔,下意识想:王杀竟也来了么? 她游目朝四面看去。 虽然从未见过,可一张张人脸,一道道身影,或陌生或熟悉,却是谁也不像王杀。 直到高处,望帝俯身从积雨的泥污里,将那半支断箭拾起,轻叹一声:“是周满……” 苍老的声音藏着欣慰,又带着难解的复杂。 全场闻言,顿时一静,继而爆发出哗然的喧响,无数道或释怀或震骇的目光全部汇聚而来,投到周满身上。 可这一刻,她的反应,却似乎比所有人都慢。 脑海中塞了一团迷雾,周满茫然地念了一声:“我?” 仿佛是听到她的声音,剑阁中那一尊威仪造像的头顶,日月辉光骤然暗了下去,但从门外吹来的清风却拂过造像掌中供奉的那一朵含苞牡丹。 忽然间,远处山巅的积雪融化了。 潺潺的溪水,顺着山涧流去,经冬的枯枝上抽出新芽。 在这道来自三百年前的霸道意志之下,天光重新显露,春气荡满乾坤! 田间耕作的农夫,惊诧地抬头,看着如酥细雨降下;林中砍柴的樵者,擦去头上的汗水,便见杜鹃开满了山麓;江头行船的渔人,才刚抛下一网,隔水的岸上,已一片青绿…… 天地由冬而春,不过转瞬! 凡其意志到处,邪祟退尽,群芳竞放,似乎要将这世间最盛最美之景捧出,献给一人! 不知多少修士,为这一幕失了魂魄。 望帝见了,面上只浮出淡淡的怀念。 张仪也寂然无言。 下方的镜花夫人,却是盯着自己手中那一朵跟着盛放的牡丹,面容微微扭曲,目中一片屈辱与大恨!可更多的,竟是某种深深铭刻在骨血中的恐惧。 唯有王恕与金不换,对周遭的这一切变化并不关切,只是带着担忧,看向周满。 玄衣上浸透的鲜血,混着雨水涓滴落下,无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可她脸上,竟是一种不知是悲是喜的神情。 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想起的,是前世—— 在拿起倦天弓、走出武皇陵寝的那一刻,剑阁的金铃也如今日一般,回荡在天地之间。 彼时,何曾没想过,或许是为自己? 可凭什么? 比起那位名满天下的神都公子,她实不算有什么显赫的出身。名为周满,却从来残缺。想要的从来不曾得到,原有的也常常失去,仿佛一切都需要她去争、去抢。光是辛苦地活在这个尘世,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汲汲营营,一介凡心凡骨的无名之辈! 她怎么敢想,那是为了自己? 可原来,流过的血,忍过的泪,一切的挣扎与苦痛,纵使永远不能为人所知,也终究会有得到回响…… 周满,这一次,你可听见? 她仰起头来,望着那枚金铃,千愁百感一齐涌来,堆在心头,想要笑,却只一颗泪从眼底滚下。 大愿得偿,原来并非满怀激烈,只是空空落落…… 她终究还是笑了一声,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时处于何地般,独自转身。 不知是谁轻声问:“比试,剑首?” 周满只答:“本也不是我赢……” 没人知道,她已经赢了最重要的那一场。 剑壁前那刻着她名姓的大剑,于是黯淡沉落。 可周满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满目春山如黛,所有人在静寂里望着她,独下剑台,一任落花成雪,堆满肩头。 第157章 借一朵花 细雨簌簌, 铃响依旧,王恕与金不换少见地没有跟上去,心中皆想:或许, 这会儿她更想一个人待着。 剑顶上, 张仪见那道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后, 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幽微难明,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呢喃:“找到了……” 垂眸向那刻有“六龙回日”四字的剑玺看得一眼, 痛楚却从掌心传来。 先前为武皇日月辉光打中的伤处,非但没有愈合, 反而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深, 甚至顺着手臂经脉侵了上来。 他眉心不免一皱, 不动声色将手掌攥了,这时才转身向望帝道:“有劳陛下与在下对弈这一局, 胜负已分, 不敢再有叨扰,张仪告辞。” 言罢拱手行得一礼, 便飘然而去。 依旧是与那日来时一般, 顺着剑壁鸟道徒步而下, 看起来与凡人无异。然而在见识过此人与望帝方才的斗法后, 谁敢以为他是凡人?当下无不静默地为他让开了道。 望帝立在原地,手中尚持着周满那半支敲响金铃的断箭, 久久望着,却不知想起什么, 面上忽涌出一种混杂着释怀与怅然的复杂, 只叹一声:“原来天人也流赤血……” 众人闻言,皆不解其意。 但还不待他们开口询问, 望帝就剧烈咳嗽起来,原就伛偻的身形顿时弓得更加厉害,竟是又呕出一口血,整张脸上忽然爬满死气。 岑夫子等人心惊不已,想上前搀扶:“望帝陛下……” 然而望帝摆了摆手,只是道:“晚些时候,叫周满前来见我。” 说话时已转过身,缓缓向阁内走去。 众人自后方望去,但见碎裂的门扇铺在地上,阁中那一尊造像口角含笑注视着外面,望帝那一道身影却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沧桑老态。 谁能想到,这一场对弈竟会如此收场? 剑印既为张仪所取,蜀州便从此失去了最大的一道防御。三大世家又早就觊觎蜀州,虎视眈眈,一旦望帝再有闪失,只怕剑门关内不日便有刀兵之灾,民不聊生。 蜀中众人,此时无不心情沉重。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该被人看出端倪。 岑夫子目送望帝走入剑阁,但转过身来面向众人时,脊背却挺得更直,面上甚至还露出少许笑容,只朗声道:“望帝陛下与张仪先生前日约在剑顶对弈,并未声张,原是不想打搅了此次剑台春试,没料还是险些波及诸位同道,剑门学宫,实在有愧。好在此刻,春试已经尘埃落定。虽则都动用了试前未经检验的法器,但既然周满方才认输,那本届剑首,自是……” 下方众人听了,不免一叹:不管动用的法器是否经过检验,周满的实力有目共睹。可惜关键时刻那一轮交锋选错了,反倒伤在宋兰真手中。刚才那浑身流血的架势,只让人疑心她究竟是有什么意志还能撑着站起,哪里还像有什么一战之力的样子?这届剑首,自是宋兰真无疑了。 果然,下一刻,岑夫子已道出宋兰真名字。 可谁料,他话音才落,场中便响起一声凄然的冷笑:“剑首?她认输,与让给我有何分别?” 众人回头,竟是宋兰真本人。 这位世家新一辈中唯一一个走到春试终战的佼佼者,早在先前周满那一箭射出之后便再也没动,此刻无力地提着那面展露过骇人威力的桃花刀,只遥遥望着那枚震响的金铃,眼底含泪,语带嘲讽:“我宋兰真纵非拔俗超尘,可宋氏千年不倒,自有高格,岂能稀罕这区区一个让来的剑首?” 众人顿时错愕,可宋兰真言罢已径直转身。 剑壁前方,那刻有她名姓的最后一柄大剑,亦随之沉落! 周满认输,宋兰真也不要这剑首! 剑台春试从三百年前延续至今,何曾出过这样的情况?一场没有剑首的春试! 众人不禁哗然,岑夫子也诧异极了。 镜花夫人早在金铃响彻的那一刻就已面无表情,此时宋兰真放弃剑首,她也好似没听见一般,不曾有半点反应。 倒是不远处的王诰,见状后笑了起来,只道:“不枉本公子今日专程来这一趟,果然好戏。” 他先才离得稍远,并未被王恕的“见风散”撒中,在狼狈的世家众人中显得格外悠闲,感慨过后,便向镜花夫人道:“不过接下来的戏,怕是不合适再离近了看,该走了。” 说着一挥手,王氏一干等人都随他而去。 镜花夫人雍容的五官上如雕了一层寒霜,最后死死地向高处剑阁里那尊武皇造像盯了一眼,只劈手将那朵已然开绽的牡丹摔在地上,才冷笑一声离开。 陈仲平心中却是有万般的不甘。 先前周满重伤本已是个绝好的机会,可正当他要暗中动手时,竟有一名从未见过的青衫男子半道杀出,化神期修为,轻而易举便将他拦住。甚至直到此刻,都立在他另一侧,冷冷看着他—— 不是二十四使中的惊蛰又是谁? 他与霜降一直在暗中观望,一见王恕与金不换吓退陈仲平飞身去扶周满,便立刻接上来制住陈仲平。 只是陈仲平从未见过他,自然也不知他来历,只当他是蜀中这边安排来护周满安危之人,一时难免恨得咬牙切齿:“今日怪我无能,屡遭暗算,不能报得血仇。但从今以后,我陈仲平与她周满,不死不休!她若有本事,便一直躲在你等庇护之下,否则,但有机会,老朽必杀她后快!” 每一字,皆重如泣血。 但惊蛰眼睛都没眨一下,只看着宋氏一干等人将陈仲平扶了,与陆氏群修一道离去。 短短片刻,世家这边来观试的修士,已走了个一干二净。 一时间,先前还热闹的剑门关内,竟显得有些空旷。 所有还留下来的修士,都隐隐感觉不太对劲,心底生出几分不安。 剑顶之上,学宫诸位夫子与蜀中四门首座,静静望着世家那群离去的修士。周遭春景虽然盛极,可三别先生突然长叹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 * 一场没有剑首的春试,一局世间至高的对弈,一枚三百年后终于震响的金铃…… 短短一日之内,种种消息,已随着铃音传遍天下。 剑台春试只是年轻一辈的比试,虽则本届观者甚众,可其胜负结果于世间而言毕竟没有到举足轻重的地步,哪怕没有剑首,少数人讨论称奇一阵后也就放下了; 但望帝与张仪斗法落败,着实使所有人震骇万分。 若连“四禅”中仅存的望帝,都无法与张仪相抗,那还有谁能使这位天人的对手? 一时间,天下谣言四起。 有人说,蜀州剑印已失,从此失去最大的庇佑,望帝又身负有伤,只怕蜀州与神都之间的一场大战就在眉睫;也有人说,乱的岂止是蜀州?六州剑印俱在一人之手,指不定哪日灵气暴乱,世间所有修士都要遭殃,一场大乱不可避免,趁着还未乱的时候赶紧囤积灵石未雨绸缪才是关键;也有人声称,剑阁金铃既响,武皇传人现世,天下大乱之后便是一统,实在无须惶恐…… 可这枚金铃,实在过于神秘。 知情者对此缄默不言,绝不对外泄露半个字;任世人揣摩再久,猜测颇多,把周满的名字翻来覆去念了千百回,也始终没有什么确切的眉目。 甚至连周满这个人,都消失不见。 自昨日世家众人走后,盘桓在剑门关内的其余观者也在不久后散去,王恕与金不换并参剑堂众人返回东舍,本想周满下得剑台后,该是回了自己住处,可谁料,屋内竟空无一人。 金不换甚至传讯回泥盘街问过,也依旧毫无音讯。 这个本该在剑阁铃响后出于世人视线中心的人,就这样没有了影踪,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近晚时分,山间依旧飘着潇潇细雨,早开的杏花重叠着压满枝头。一条泥泞小径,蜿蜒曲折地来到山腰,荒草丛里掩着一座不高的坟茔。 此刻,周满就坐在坟碑前。 眉目清冷,衣衫湿透,看样子在这里已待了不知多少个时辰,动也不动一下。 那来自剑阁的铃响,依旧在耳畔回荡,尚未断绝,与周遭的细雨声音混在一起,甚至给人一种温柔和缓的错觉。 可周满心底,只有一种空荡的怅惘。 百感千愁交集,前世今生闪烁,可竟无人能够诉说,在外面走了一回又一回,最终也只能回到这一座小小的坟茔前。 她隐约记得,前世刚回来时,也是这样潇潇的细雨,于是笑了起来,喑哑的声音里却似乎有几分哽咽:“您以前总说,我和父亲一样笨,我还常不服气。父亲喝多了酒,会把椅子腿拼到桌子上,可我学东西很快,连一夏过去窗户外面还有几只蝉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如今才知道,您的话一点不假。原来我真的不聪明……” 世事弄人,在诡谲难测的命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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