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起,只是我等来时已经太晚,仍有近百人……” 老者明白他是不忍将剩下的话说出,只道:“我知道了。” 周满立在近处,听得清楚,一时寂然无言。 “上百条人命啊……”沉重的叹息,忽从旁边传来,竟是留在此处一直未走的陈规在惋惜,“实在是此次大水来得太快,想阻也力难从心。” 周满闻言,眉头一皱,就想说点什么。 可没想到,还不等她开口,另一道冷凝的声音已从后方传来:“陈公子之意,今日这场大水,是陈家其他人所为,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众人回头一看,来的竟是百宝楼那位胖掌柜。 后面还影影绰绰跟了不少人,从先前出手助阵的一命先生、韦玄等人,到金灯阁、若愚堂、夷光楼甚至其他宗门的修士,连李谱都混在其中。 那胖掌柜到得近前,先向那名老者拱手,十分客气地叫了声“三别先生”,双方颔首见过礼,才直接走到街道中央来,向陈规道:“自陈家派人来到小剑故城后,陈家上下的修士便都听命于你。今日他们发动祭献邪术,水淹泥盘街,伤亡我城中百姓无数,难道是他们擅自妄为?我蜀中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陈公子,敝人希望听到你的解释。” 这番话说得看似客气,可细品实则全是杀气。 然而陈规闻言并无什么特别反应,依旧镇定,只一脸平淡地将先前对周满、金不换讲过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末了道:“再者,倘若真是我下令水淹泥盘街,方才又何苦还来此间救人呢?” 先前为他所救之人大多都在边上,此时也小声道:“是啊,刚才就是他救的我们……” 胖掌柜眉心顿时拧成死结。 陈规道:“今日祸起,穷究根源,只不过是我族中陈长老爱子心切,一定要查明陈寺之死的真相、要金郎君把事情分辩个明白罢了。想来还是怪我无能,不能早日劝说金郎君放下疑忌、道明真相,否则陈长老何至于盛怒之下剑走偏锋,竟伤害这么多无辜之人呢?” 言语之间,满是自责。 可周满将这话听在耳中,胸臆中一股怒意顿涌,却是冷笑道:“陈公子看似自责自省,可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指责是金郎君不肯说清真相,才招致今日祸患!敢问陈公子,人人都知是陈寺是与一名神秘女修在夹金谷结仇,才惹来杀身之祸,你们若有本事,何不径直去找真凶,反在这里为难一个曾出手救过陈寺的人呢?” 陈规眼神闪烁地看她。 周满只道:“旁人不知,宋氏,还有你陈家,难道不知?夹金谷那一夜,分明是金郎君出手,才救下陈寺,免了他一死!” 夹金谷那一夜的情况,还历历在目。 周满可清楚得很,若非金不换当时求了情,那陈寺早成了她箭底亡魂,岂能活到到城中来追她踪迹的时候? 陈规道:“夹金谷那一夜他固然出手救了,可难道就能说义庄那次他毫无嫌疑吗?” 周满于是冷眼扫他:“那依你之言,刚才你虽出手救下数十人,可难道就能说泥盘街今日之祸非你指使?” 众人顿时都看向陈规。 陈规眼角立时抽动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竟会被周满反将一军。 只是他的确冷静,仅仅想了片刻,便反驳道:“那周姑娘你率人在锦官城外率人杀我陈家六名修士的事呢?金不换杀陈寺之事,或难有定论,可你杀人,总归是真吧?” 周满问:“陈公子的意思,是还要跟我算账?” 她话音刚落,一直在边上听着的韦玄,便嘿嘿冷笑一声,竟插话道:“要这么说,外人还都传锦官城外帮周姑娘杀人的有我王氏若愚堂的人呢。陈家是一并想要追责追责?” 话到末尾,已隐约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众人全都没想到,王氏若愚堂竟然主动来蹚浑水?之前就有的疑惑,这时难免又冒了上来—— 大家都朝周满看去,暗中猜猜她究竟是何身份。 但韦玄说完这番话,却是极其隐晦地朝王恕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王恕一身旧道衣,与众人一道从小楼那边赶来时,难免心切情急,鞋面上、衣角上,都沾染了泥水。此刻人立在金不换身后不远处,听见韦玄这番话,却是慢慢垂下头来,修长的手指在袖袍间无声地攥紧了。 陈规也没料,王氏若愚堂先前恨不能与锦官城外那一场劫杀撇清关系,现在却又来主动为周满说话? 还好他目的并不在攀扯周满,因而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倒也并未十分困扰,只道:“韦长老说笑了,传言既是传言,便是未经证实,对着王氏,陈家岂敢轻言‘追责’二字?何况此事牵连的无辜已经够多了。周姑娘与陈家也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算来算去,哪怕锦官城外劫杀陈家修士,为的也是与其交厚的金郎君吧。” 又把话引回了金不换身上。 陈规慢慢笑一声,温和的面容上竟满是诚恳:“我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今日这样的祸事,谁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吧?可若郎君迟迟不愿将陈寺之死的真相和盘托出,泥盘街又与郎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陈长老爱子心切,已无法再听进任何人劝告,焉知他日他不再重演今日之祸,甚而越加激烈?郎君即便不顾惜自己的性命,难道也不顾及这泥盘街上这无辜的芸芸众生吗?” 周满心中一股寒意陡然铺了开去,直到此刻,终于意识到了陈规真正的目的所在,于是举目向周遭看去—— 果然,他此言一出,泥盘街上所有幸存百姓的目光,都投向了金不换。 种种的眼神,充满了异样。 有不解,有期待,有诧异,甚至还有……怀疑。 然而金不换虽跪坐在余善身旁,却始终如身处于另一个世界般,对周遭的一切声音置若罔闻,哪怕陈规是在对他说话,他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木然着一张脸,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陈规眉头顿蹙,以为他还是执迷不悟,于是张口想要再劝。 只是还没等他话出口,一道难得染上几分冷意的清润嗓音,已将他打断:“阁下言下之意,若金不换不给陈家一个满意答案,将来就还有可能会牵连无辜?为逼迫一个金不换,已牵连了如此多的无辜,难道在你看来,这竟是天经地义吗?” 那竟是先前立在金不换身后,一句话也未曾说过的王恕。 陈规知道他是一命先生弟子,只是一命先生不朋不党,纵有名声在外,也无须太过忌惮。 他淡淡道:“我并非要为陈家所为辩解,只是世间之事从来如此,哪里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若不从源头解决问题,纷争难止、干戈难休。陈某实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不忍再目睹今日之祸,才出言相劝罢了。何况……” 说到这里时,顿得一顿,目中却有异光闪过。 陈规盯着王恕,竟道:“王大夫既要为金郎君打抱不平,何不先问问,他是否动过什么不该动的东西呢?” 前面半句还好,到最末那句时,他几乎是一字一顿,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说出来的。 这一刻,别说是毫无准备的王恕,就是自打水淹泥盘街事件发生以来就一直心有怀疑的周满,都不由得悚然一寒! 陈规此言,分明是意有所指! 她先前就想过,若只为陈寺和陈家那六名修士之死,为何事后能一再忍耐,现在却反而不惜冒着开罪望帝的风险,水淹泥盘街? 此时此刻,她终于敢确定—— 恐怕是春雨丹的消息走漏,才引来今日之祸。 只是当日在场所有知情者,皆已服下讳言丹,消息究竟是从何处走漏呢? 一团浓重的阴霾,忽然慢慢覆了上来,周满攥紧了手中剑,神情已沉冷到极点。 而在另一侧的人群中,李谱听得陈规这阴恻恻的一句,也瞬间神情大变,脸上一片煞白。 金不换却终于慢慢抬了头,一双赤红的眼睛,看向陈规! 陈规平平回视他,眼底只有一抹意味深长的暗光。 街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二者间逡巡。 修士们如何想暂且不提,泥盘街这边才从大水中侥幸逃得性命的凡人们,平日里虽受金不换不少照拂,可今日毕竟因他横遭惨祸,又有不少人是得陈规施救,难免多信他几分,心中游移起来,目光便也跟着游移。 那位胖掌柜已在边上听了半天,这时只冷冷问:“如此说来,你陈家这些人水淹泥盘街,纯是出于你等与金不换的私仇,而非有他人指使?” 陈规道:“自是私仇,与他人无关。” 胖掌柜的脸上,顿时比刚才来时还要黑上三分,竟是怒极反笑:“好,好,好!我倒是头回知道,区区一个陈家,也有胆量在小剑故城之中撒野了!” 话说完,他已大袖一拂,懒得再多费半句口舌。 人转身而去,走没两步,一声子规清啼骤然响起,胖掌柜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只金翅子规鸟虚影,向东面投去,眨眼便消失不见! 而东面,是剑门学宫的方向。 众人几乎都在心中暗想:如此大的一件事,恐怕是要禀明望帝陛下吧。只是不知,望帝陛下如何处置? 胖掌柜一走,陈规眸光微微闪动,只道:“金郎君,今日之事,实非双方所愿。陈某方才之言,皆是发自肺腑,还望郎君能慎重考虑,焉知一念之间,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陈某这几日就在城中,静候郎君决断。” 说完一颔首,竟是拱手告辞。 周遭来自云来街的那些修士,见状便知接下来怕是没什么热闹能看了,于是也纷纷萌生了去意。 只是没想到,还不等他们转身,街边一处废墟旁,忽然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爹爹!都怪你,还我爹爹!” 那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为身旁死去的父亲哭红了眼睛,声音里犹带着几分哽咽的哭腔,可里面所含的恨意却不有半点隐藏。 他抓起地上一团污泥,便朝金不换扔去! 周满一惊,几乎立时想出手阻拦。 可没料,一只苍老的手掌忽然轻轻搭在她臂上,将她阻止:“让他受着吧。” 周满一怔回头,竟是那位被胖掌柜称为“三别先生”的老者。 此时金不换已摇摇晃晃起身,似乎正要去扶余善那已经冰冷的尸首。他分明是修士,也听见那稚童的声音,可竟只是迟滞地抬起头来,直直看着,未曾抵挡,任由那团污泥,砸到他肩颈,甚至溅到他脸上。 污泥与鲜血,顿时在他身上重叠。 周满一时竟分不清:更使人心惊的,究竟是血,还是泥? 第096章 雨夜叙往 直到这时, 才有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一名妇人立刻上前,将方才那名稚童拉住,含着泪厉声责斥:“小小年纪, 你懂什么!郎君平日里对我们家多有照拂, 连你爹爹前年生病, 都是郎君给的药,不许胡说八道!” 但先才这稚童之言,众人已听得清清楚楚。 金不换微微眨了下眼, 抬眸朝立在街边的那些普通人看去,不少人都移开了目光, 避免与他对视。 于是, 他心里想:纵然童言无忌, 可或许,至少是说出了一部分人藏在心里却不敢宣之于口的话吧? 细雨飘洒, 沾湿他眉眼, 一切都显得模糊起来。 蔡先生等人走上前来,脸上又是义愤, 又是不忍, 哑声开口:“郎君……” 金不换只道:“我带余善回去, 街中诸事, 烦劳蔡先生替我暂时料理……” 说完,再无别话。 连脸颊上溅落的泥点都没擦一下, 他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一般,托起余善的尸首, 在街道两旁无数人的注视下, 朝着街尾方向而去。 不知何时,雨又大了。 雨水模糊了泥水和血水, 染污了他原本干净的衣袍,身影却是渐渐远了。 周满只感觉到了一种压抑,非但不曾因为金不换的离去消散,反而越加浓重,沉沉压在心头。 那位三别先生,再次一声长叹。 周满终于问:“先生便不担心,他未必能承受得了吗?” 三别先生,这位杜草堂的掌门人、金不换的师尊,只是慢慢道:“受不了,也得受。” 周满眉头顿时紧皱。 三别先生回眸望向她,那双满载着岁月风霜的眼底,闪烁着一点平和的慧光,竟是微微笑了一笑:“何况,他总算交到了两位不错的朋友,不是吗?” 周满于是怔住。 三别先生说完,却是又调转了目光,朝着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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