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命由天定,从来由不得自己。在过去那些救不得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离去的时候,他也曾多次想象,倘若终有一日自己也面临这样的一天,会是何等心境? 会是惶然,痛苦,还是恐惧? 然而真当这一天来临时,他心底竟只有一片大雪深寂般的平静。 周满怀疑的目光,已向一命先生投来:“一命先生?” 一命先生仍未回神。 王恕便悄无声息垂下手腕,让那薄薄的袖衫将那道红线盖了,不着痕迹地道:“师父见我苏醒,想必是太高兴了。他为人诊治时,不喜有旁人在侧。我昏迷这段时间,你们都守在此处,怕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金不换道:“可是——” 王恕看向他,轻声打断道:“事关长生戒,我正好有些话想单独对师父讲。” 金不换顿时迟疑起来。 自他昏迷后,那枚长生戒便被一命先生取了下来,置于床边的案头上,此刻便在王恕身后,闪烁着淡淡的辉光。 周满的目光从那苍青古朴的戒面上划过,又从一命先生那恍惚的神情上掠过,最后落到王恕脸上,定定看了他好半晌,才伸手一拉金不换,道:“长生戒乃是青帝旧日法器,个中或有许多不能为人道的隐秘,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金不换向与王恕交厚,相识已久,却从未见过他如今日一般神采焕发,心中总觉不妥,若不知道个究竟实难安心。然而周满都这样说,且一命先生平时诊治的确不喜旁人在场,他一时也不好反驳,只好跟了周满出去。 只是走到门前时,他没忍住回头道:“我们就在外面。” 王恕一怔,点了点头。 金不换这才出门,顺手将门带上。 屋内,于是只剩下了师徒二人,一个站在门边,一个立在窗畔,一个神情恍惚,一个脸容平静。 天光将院中病梅枯瘦的枝影投在窗纸上,又从窗纸投在王恕清癯的身形上。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抬起手腕。 那道乌红的血线,正和着他脉搏起伏的节奏而起伏,仿佛在呼吸一般,好似什么有生命的怪物。 一命先生艰涩道:“会有办法的,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会有办法的。你只是这次动用长生戒,力竭难支,才使得病情发作……” 王恕手指压在那道血线上,感受着它如附骨之疽一般旺盛的生命力,只笑了一声:“名由天赐,命由天定。命线已出,线尽则命尽。师父,我的身体怎样,我自己还不清楚么?你忘了,我也是大夫。” 而且还是一命先生亲自教出来的。 一命先生顿时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不得不扶着桌沿,才能慢慢在旁边坐下来,却一句话也无法说出。 第一次,他竟有些明白韦玄—— 要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亲近的、自己看着长大的人,走向死亡,该是何等的无助与绝望? 唯有王恕本人,似乎早已接受了这般的命运,始终平静坦然,甚至向窗外的方向看了一眼,问了一句:“他们知道吗?” 一命先生下意识说:“还不知道。” 王恕呢喃一声:“那便好。若让他们知道,误会我的病是因动用长生戒而起,徒多内疚,就是我的过错了。” 一命先生闻言,心中更恸。 他的命数固然是天定,绝难活过及冠之龄,可若非这一次强行催动长生戒,以致力竭,那条命线岂能趁虚而入,出现得这样早? 只是他既有决断,不愿徒增他人苦恼,旁人又怎能置喙半句? 一命先生只看着他道:“可他们已经起疑,尤其是周满。她心思缜密,观察入微,恐怕不会轻易相信你真的没事。你要怎么解释呢?” 王恕静默良久,慢慢转头看向案头上那一枚静静流转光华的玉戒。 * “长生戒?”金不换有些诧异,站在廊檐下,试图理解王恕方才的话,“你的意思是,你虽因此戒反噬之力受伤,但也因此被其驱散了身上病气,反而因祸得福,比原来还好了?” “目前还有几分伤势,不过等伤势完全痊愈,该会比原来好一些。”王恕已重新披上了他那一身青布旧道衣,温温然冲自己面前两人一笑,续道,“传闻青帝当年一心求长生之道,于岱岳封禅之日,天现异象,降下白日流星。待得星火散尽,便得一块天外陨玉,坚固难摧。青帝认为此玉乃是上天给他的启示,或将指引他觅得长生,遂将此玉炼成戒环,在其上烙下了四枚‘青帝天印’,作为自己的法器。” 说话时,他十分自然地将那枚威力无穷的玉戒递出。 周满伸手接过,一眼便看见了戒环内侧烙印着的四枚圆形的印记,与那日王恕催动长生戒时出现的金印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四枚印记中,只有两道尚且明亮,散发出淡淡的金光,而另外两道则黯淡无光,显然已经被人使用过。 她前世曾继承武皇衣钵,青帝又曾是能与武皇打赌的酒中好友,对这一枚长生戒,她自然略知一二。 只是抬眸看王恕时,眼底却划过了几分思量。 周满道:“青帝虽得此戒,可在武皇陨落后不久便告失踪,这一枚长生戒的去向也就此成迷。所以先前陈仲平见得此戒竟在你手,才会那般惊讶;我也想问,你怎会有此戒?” 王恕眼帘一搭,脑海中仿佛又想起那道仿佛从雪山之巅传来的吟唱悲歌,静了片刻,方答道:“是我自小病体孱弱,一位……师父的友人,自白帝城中寻得此戒,赠与我护身之用。” 周满一怔:“白帝城?青帝的长生戒,怎会出现在白帝城中?” 王恕摇头:“这便不知了。” 金不换对此却并不关心,只插话问:“所以当真是此戒有什么玄奥之力,护了你安危,令你化险为夷?” 王恕道:“据我与师父推测,该是如此。只不过具体有什么隐秘,却还没太多眉目。” 周满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一命先生便立在远处,正注视着这边,只是脸庞却掩在廊檐的阴影下,看不清脸上神情。 她收回视线,慢慢将玉戒递还给王恕,心中却十分审慎,只问:“你当真无事?” 王恕笑道:“确无大碍,你若不信,不妨替我把把脉?” 话说着,他便将自己左手伸出,露出了手腕。 那条命线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手腕上仅能看见几条淡青的管脉在苍白的皮肤下蜿蜒。 他如此坦荡,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当真因祸得福,从长生戒中得了什么玄奥之力的庇佑一般,反倒让周满有些困惑起来,怀疑是自己想得太多。 她凝视他片刻,站着没动,只道:“我不通医理,不会把脉。你既说没事,自然再好不过。” 第83章陈规 王恕平安无事,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喜讯。 周满与金不换两人在病梅馆里坐了好一阵,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告知,又陪他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直到金不换那边有下属来报说有事要他处理,两人才起身告辞。 只是刚离开病梅馆,先前挂在他们脸上的轻松表情,便消失不见。 此时已是日中,泥盘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两人站在街上,都停了步,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周满才开口,问:“你信吗?” 金不换没回头,只反问:“你信吗?” 周满道:“我想信,但不敢信。” 纵使那尊泥菩萨表现得十分正常,可先前一命先生的异样却始终如同一道阴影蒙在她心头。若他果真无事,一命先生怎会是那般的反应?难道真是乍见王恕苏醒,一时快慰欣喜,才致失态吗? “可是不信能怎样?一命先生已是世间最高明的大夫,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旁人又能有什么办法?”金不换沉默了一阵,声音里带有几分自嘲,但也添上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凛冽,“丧子之仇,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周满,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不再连累他。这件事,我们得自己解决。” 周满脑海中于是又浮现出那日泥菩萨染血倒在参剑堂前的画面,一点压不住的杀意与戾气慢慢滋长上来,只道:“自当如此。” 泥菩萨固然是他们的朋友,朋友有难出手相助,似乎也无可厚非。可这样的话,只能由泥菩萨自己来说,却不能由他们来说,甚至想都不该这样想。 从头到尾,陈寺之死这件事都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无论他这次究竟是因强催长生戒病情更笃,还是真的因祸得福驱散病气,他们都不应当再令他涉险。 陈仲平虽被强留在学宫中养伤,无法外出,可宋兰真只承诺宋氏不插手此次私仇,却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别的力量能调用。光是宋氏明确了对金不换的态度,已经足够为金不换带来麻烦。 先前曾借宋氏旗号获得的生意,一夕之间,全部失去;就连原本在蜀中与金不换交厚的一些商人,都悄然退避,支支吾吾地同他划清界限…… 学宫休沐之日虽过,可金不换与周满无一返回学宫,十分默契地向剑夫子告了假,留在了泥盘街—— 不仅仅是为了处理麻烦,更是为了准备一件重要的事。 ——金不换要为周满寻找第四副弓箭的材料。 陈仲平固然被困在学宫,而小剑故城中亦不能妄动干戈,他们无论待在学宫还是城中,都会安全无虞。可人不能这么躲一辈子,尤其是对周满和金不换来说。 纵然出身再微,也无法抛却那一身傲骨。 他们迟早要与陈仲平正面相抗,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 金不换自己并无绝高的修炼天赋,短时间内即便堆再多的资源,也无法迅速将实力提升到能对敌的程度。 但周满不一样。 她的强大,是金不换亲眼见过的,尤其是弓箭,以苦慈竹弓配上火羽金箭,已能轻易射杀超过自己一个境界的对手,那么为她配上光弓暗箭,该有何等可怖的实力? 似扶桑木与寻木这等的稀罕物,小剑故城这样的地方是不会有的,但蜀州州府锦官城向来繁华,常有各州大商人往来,说不准有一二眉目。 金不换亲自点派了手下最精锐的一批人,秘密前往锦官城,一旦有扶桑木与寻木的消息,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拿下。 但也就在他的人前往锦官城的同时,一张由宋兰真亲笔写下的手札,也穿越崇山峻岭,从蜀州剑门学宫送抵中州神都。 * 神都上空,西面宋氏那座倒悬山高高地悬浮着,其浓重的阴影垂落下来,正好将一座阴森的地牢覆盖。 此时此刻,吴义便站在这座地牢的入口处,满心忐忑。 他外表看起来三十多岁,生得一副谨小慎微模样,乃是宋氏执事堂中一名普通的执事,为宋氏效命已有六七年,却是头一回分到这样一件差事—— 这样一件棘手的差事。 原本是不该他来的,只是大家都不愿意,最终决定抽签,他倒霉抽中了,才轮到他。 在验过他携带的手札与腰牌后,地牢那一重重玄铁重门,次第向他打开。 里面仅以油灯照亮,光线异常昏暗。 一条长道斜斜向下,尽头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通向何方。 吴义揣着那手札,一面胆战心惊地往前走着,一面却不断有与那人相关的传闻在脑海中回闪。 听说,那人虽出身陈家,可原不过是陈家一名小妾与人私通所生下的贱种,本是刚出生就该被掐死的。只是陈家推演百兽之法为己用,奉狼为族徽,有绝不残杀同族的家规,是以便将其投入兽林之中,美其名曰“自生自灭”。 可事实上,那兽林乃是陈家豢养异兽的所在,一片山林间不知生存有多少种凶禽猛兽,区区一名稚童,扔进去怎可能存活? 陈家不过是不想破坏家规,脏了自己的手罢了。 所有人都以为那孩子必死无疑,后来派人去兽林查看,连尸首也找不见半具,料想是早已葬身于野兽腹中,从此自然是无人在意,甚至时日一久,连有过这么一个孩子都忘了。 直到十六年后—— 谁也没想到,一名陌生的少年,活着从兽林中走了出来! 当年那名稚童不仅没死,还回来寻仇了! 想到这里,吴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执事堂中经历过当年那些事的执事们所吐露的内情,一时都带着几分森然的血气,在耳旁回荡。 那少年不知从何处学来了厉害的邪功,一路从兽林杀出,将当时强盛的陈家屠戮过半,连陈家好几位长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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