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抽搐:“你就是韦玄为王氏物色的新客卿?” 周满敷衍道:“不错。” 岑夫子闻言,竟然点了点头:“好,很好。来人,去知会韦长老,让他来学宫见我。” 请韦玄来? 众人心中都是一悸,隐约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然而周满浑然没事儿人似的,有恃无恐,凛然无惧,只挂着唇畔那一抹讽笑,目送着岑夫子走远。 一场闹剧,乱哄哄开始,又乱哄哄结束。 众人先后散了,那仆役的尸首被人抬了下去,春风堂内一时只余下那摊血迹。 只是连那摊血迹都没能留存多久。 几个小童走过来,一个普通的清源术打出来,血迹便消散得干干净净,一切都恢复如常,再也看不出一个无名的小人物曾在这里无辜丧命。 周满从春风堂出来时,日已西斜。 金不换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顺学宫外围的长廊一直往前走去,走过山林,走过长廊,从日落霞飞走到夜幕笼罩,许久才在走过一处点亮的灯柱时,停下了脚步。 昏黄的光亮,透过镂空的浮雕映照出来。 周满便在这细碎的光影里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一眼,而后才意识到时辰一般,举目看向无星也无月的夜空,呢喃了一句:“这天可真黑啊。” 金不换看得分明,她的手竟然在抖。 即便早不会失望,可眼见活生生一个人死在面前,又怎会没有半分愤怒? 这一刻,他仿佛能对她的一切情绪感同身受,只慢慢道:“所以,我更喜欢韬光养晦。” 周满终于回头看他一眼:“可人这一口意气,总也有忍不住的时候,不是吗?” 金不换知道,她指的是今日春风堂,他站出来为她说话,于是有片刻的沉默。 只是沉默过后,竟是一笑:“所以我这种人,也就配站在你身边嘛。” 前面便是长廊尽头,金不换说完,便将他那压着金线的袍角一掀,十分随意地坐在了前面的台阶上,只道:“春风堂是陆氏的,陆仰尘与王诰即便算不得挚交,在神都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有些人情在。自然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不必太过认真……” 话说着,他手一伸,炒花生都端了出来。 周满看得皱眉。 金不换神情却是十分平静,一面剥着花生,一面道:“至于岑夫子,偌大一座剑门学宫,实则都要靠世家大族供养。即便他修为不俗,想要公正,不也得顾念一下整座学宫这么多夫子的花销从哪里出吗?” 周满冷冷道:“可那是一条人命。” 金不换平静道:“死了才能不说,说了一定会死,投毒之人不会放过他的,从选定他这一环下手开始,这个人便活不了了。” 周满微微闭了一下眼,似乎想压平翻涌的心绪。 金不换见了,便将手里那盘花生递向她:“我请你,吃点吗?” 这时候,还有心情吃花生,不愧是他。 周满看他一眼,静得片刻,到底还是抓了一把在手里,只道:“请人吃炒花生,你倒也拿得出手,不嫌寒酸!” 金不换静静望着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不会嫌弃。” 周满竟被他气笑了。 她拿着这一把花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剥了一颗,向着里面胖胖的花生仁瞅了一会儿,忽道:“花开泥外,果结泥中。或许一开始便是你我痴心妄想,这世间既从无‘公道’二字,又从何处去讨呢?” 金不换便问:“所以为什么不真的给所有人投毒?” 周满陡地沉默。 金不换却想起他们密谋的那一天:“是我那天说的话,影响了你吗?” 周满矢口否认:“和你没关系,和泥菩萨也没关系,是毒不够。” 不够? 他给的毒够不够,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金不换忽然觉得周满这人欲盖弥彰的时候,也十分拙劣,于是笑着摇头,却难得认真地对她道:“周满,我发现你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有一个习惯很坏。” 周满不解,看向他。 金不换便盯着她,慢慢道:“你很喜欢给别人机会。夹金谷那次不下死手是,义庄后选择放过我也是。有时候,这样的确能避免杀错人。可更多的时候,你是在给对手机会。” 周满拧了眉头,没有说话。 金不换便续道:“第一次你没把人杀死,第二次就会被别人杀死。就像这次,你若真的投了毒,至少不会这么轻描淡写被他们敷衍过去。” 春风堂内的种种细节,又在眼前浮现。 周满从来没觉得自己错过,也从来不愿意听人说教,只是这一刻,话到嘴边,竟然无法反驳。 她终究一声叹:“你说得对,是我还不够恶。” 金不换一双眼眸里于是盛满粲然的笑意,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所以下次,别考虑什么泥菩萨了,我们需要更恶……” 周满一时竟品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只是也没等她品出是什么滋味,身后竟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道微冷的声音:“更恶?要怎样才能算更恶呢?” 这声音…… 周满回头一看,便见一道穿着旧道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 他手里拎着一只提篮,似乎是要去什么地方找谁。 然而此刻整个人立在回廊的阴影里,清隽的面庞已覆上一层薄霜。 她下意识唤了一声:“泥菩萨……” 王恕却没有看她,只是盯着金不换:“拿我的药方,制毒投毒,这一次没出事,是你们运气好。可下次呢,下下次呢?我是不是该提前备两副棺材,好待他日为你二人收尸!” 金不换站了起来,与他对视,却没说话。 王恕便问:“你是朋友,便这样劝她吗?” 金不换看了周满一眼,终于轻声道:“菩萨,有没有可能,是你心里太干净,把我看得太好。金不换泥盘街中一介乞儿出身,能走到今日,靠的从来不是‘良善’二字……” 王恕薄唇紧抿,看他良久,只道:“好。” 说完竟收回目光,他伸手去拉周满:“你来,我有事找你。” 金不换眉头一蹙,也伸了手,似乎下意识要去拉周满,只是刚抬起来一点,便又慢慢放下了。 周满感觉出此刻气氛不对。 只是她抬眸望着王恕,心中掠过与此人相处的许多细节,便慢慢道:“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 说完,便向金不换一颔首:“金郎君,今日之事,无论如何,多谢了。” 金不换一语未发,只是立在廊下,看着这二人于黑暗中慢慢走远,向着东舍的方向去了。 王恕一路上都压着一股隐怒,并未说话。 周满却是心不在焉地想:泥菩萨是个好人,好人不该同她这样的坏人混迹在一起。 东舍诸人屋里都亮着灯,王恕竟也不怕被人看见,几乎是一路拽着她回来。 周满开了门,想同他讲清楚。 可没料,这人进门后,竟直接从提篮里端出一碗熬好的药来,重重放在桌上,冷冷向她道:“喝药。” 周满顿时一怔。 王恕似乎也厌弃自己,但仍是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让我闭上眼,我试了,但学不会。我看见了,便无法视而不见。周满,从今天开始,要么你教会我把眼睛闭上;要么,我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你,什么才叫‘爱惜自己’!” 第056章 选择 屋内刚点燃的灯盏, 火光还晃得厉害,便照在他格外认真的面庞上,一番话愣是说出了一种宣战般的味道。 这个人…… 周满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对方看了半天, 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而且越看越觉得好笑。 王恕便问:“你笑什么?” 周满走到桌旁,端起那碗药来仔细看了看,闻见那一股浓郁的苦味儿时便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只道:“笑你不自量力。” 王恕的目光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周满却已将那一碗药放下,声音悠长:“菩萨, 你有没有想过, 你和我从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和我这样的人待久了, 你的底线也会被不断拉低。我会成为你的深渊、你的劫火,把你从高处拽下来, 说不准烧得你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一丁点儿。” 说这话时, 她的目光便毫不避讳地落在他裸露的脖颈上,仿佛屠夫注视着即将牺牲的祭品, 思考着如何下手才能稳准狠辣—— 直白且危险。 周满以为, 这至少能让这尊泥菩萨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 进而想起她这个人的本质, 知难而退。 岂料,这人凝视她片刻, 竟然摇头:“不,你不是。” 周满顿时皱眉。 泥菩萨道:“你只是我的病人。” 周满的神情终于微微变了一变。 王恕立在桌旁, 声音异常笃定:“倘若我有一日放低了自己的底线, 那一定是我自己愿意、自己选择了放低,和别人没有关系。再说,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把我拽入深渊,而不是我拉你出来呢?” “……” 屋内那一簇闪烁的火光,便映照在他乌黑的深眸里,连带着她的身影也似被裹在这一点火光之中。 这一刻,周满竟没说出话来。 该不该说,这个人也很有自信呢? 或者说…… 很不怕死呢? 周满眼中充满了一种微妙的情绪,只问他:“你知道,这次投毒之事,在我这儿还没结束,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吗?” 王恕竟道:“以直报怨,你自不该善罢甘休。可至少接下来,你绝不会再用自己作为筹码了,不是吗?” 真凶是谁,实已确定了大半,端看如何才能报了这个仇罢了。 他搭着眼帘,只将她先前放下的药碗重新搁回她面前,然后才抬眸:“可以喝药了吗?” 周满忽然有些头痛:“这什么?” 王恕道:“我翻过了一些医书,‘待日晞’的毒有药可解,这是我近日来试过效果最好的方子,你若连续服上十天,差不多能将根骨上所沾之毒根除,对将来修炼的影响不大。” 周满只道:“岑夫子已留了话,命春风堂为我诊治祛毒,以便将功补过,无须你操心。” 王恕便看向她:“你信得过他们吗?” 周满似笑非笑:“那你我便信得过了?” 王恕的眉头瞬间皱得死紧,那双好看的乌沉眼眸里,一股怒意重新涌出来,一伸手便要将这药碗端回来,似乎因她这话生了气。 然而方端到一半,便忽然停住。 周满挑眉:“愣着干什么?端走啊。” 王恕隐忍着,硬将那一股怒意压回:“我说过,你是我的病人。周满,我不上当。” 那一碗药,第三次放到了周满面前。 这一次,一并递到她面前的,还有一小沓折射着辉光的洞明金纸。 王恕只道:“你若真的信不过,可以每次验过毒再喝。” 周满将那一小叠寸许见方的金纸接在手中,再看看眼前泥菩萨这一副不看她把这一碗药喝了就不罢休的架势,一时觉得自己太阳穴发紧,突突地跳起来,连着眼角都要跟着抽搐。 那药碗里苦味儿扑鼻而来。 她终于没忍住问:“有没有……” 不需要她把话说完,王恕已经了然,头回显出一种冷酷无情的姿态来,竟道:“这次没有。” 周满:“……” 什么叫“这次没有”?意思是你明明带了但就不想拿出来! * 夜色已经渐深,学宫西南角塔楼附近,坐落着一间幽静的院落。 庭间怪石嶙峋,青竹临窗而栽,廊下开着的却是一丛丛未经打理的野花,透着点懒得雕琢的自然朴素。 岑夫子就在东角的书房内,对着半幅挂画静立。 大约戌时末,原本漆黑的廊上,忽然燃起了一盏盏灯,仿佛一路感应着谁的存在,从远处一直亮到庭院这边。 于是他知道,要等的人来了。 在门前的那一盏灯也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亮起时,岑夫子转过头,便看见了手持一根藤杖走进来的韦玄。 两人看起来是差不多的年纪,一般地老态。 韦玄先看了那挂着的半幅画一眼,然后才不无讥讽地开口:“岑夫子与韦某可一向是泾渭分明。怎么,今日连夜都要请我来,莫非是学宫中出了什么处理不了的大事,想让韦某人搭把手,帮个忙吗?” 岑夫子只道:“等闲自不敢劳动韦长老大驾。只是你王氏的明争暗斗,如今已波及到学宫之中,甚至影响到了学宫其他人,我自该找韦长老谈上一谈。” 韦玄道:“那你不该去找王诰,甚至找他老子‘苦海道’王敬吗?找我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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