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揪着自己发炎了的耳洞,感受着那种刺痛,心里潮得鼻子都发酸。 我耳洞经常发炎,陆召每次都喊我不要再戴那破玩意儿。可在这种事情上,我向来很倔,我总是不肯认。就好像我一旦妥协了某一件事,我和陆召之间的关联就少了一些。 我不愿意。 也因为我害怕。太多太多人说过——你和陆召不合适,你们不应该在一起。 我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我虽然没心没肺,但我也不是三百六十五天都能擎着这样的心情,在陆召身边苟下去的。我知道陆召的感情向来很淡,他很少说喜欢也很少说爱我。可我们怎么说也是恋人。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只有我一个人坚持着我们的感情,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逼一样死攥着陆召,那我着实太可悲了些。 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很委屈。很想问问陆召,为什么你就不能往前一步,为什么总是在等我奔向你。 我也是会累的。 我这种捣烂心窝的情绪一旦翻涌起来,就有种受不住的架势,所有的阴暗面全线加载,但陆召只用一句“我想见你”顿时就将我瓦解一空。 我大概真的很好哄吧…… 陆召的声音很沙很哑,带着点疲倦,他说:“裴修然,我想见你。” 我跟个刚谈恋爱的愣头青一样,听到这句血直往脑门上冲,随手抓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你在哪儿?”我边下楼梯边问。 电话里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喘息声,等我推开铁门,就看到陆召站在两盏路灯之间那片没能照到的黑暗中。 那么孤独地站着。 “过来。”他低沉出声。 “前两天不是都不理……”我牢骚还没发完,陆召就一把将我圈进了怀,我下巴砸在了他锁骨上,有些吃痛地嗷了一声。想挣扎,却被他压得更死,“别动。” 陆召的声音太哑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全身都打着细碎的颤,那颤绝不是因为冷。我背脊一下紧绷起来,手紧紧锁住他的腰,“怎么了?陆召,怎么了?” “让我抱一会儿。”陆召像是贪婪的野兽,重重嗅在我的颈侧,贪恋着我的味道,“裴修然……” “在呢。”我安抚道。 陆召身上似是没什么力气,全然靠着我,将脸也埋进了我的颈项之间。他身上的温度有点高,连唇都是烫的。 “怎么了?”我用手贴了贴他的脖根,不是很烫,才略略松了口气,没有发烧就行。 “断了。”陆召喉结一滚。 “什么?” “手链,断了。”说着,他将手举到我面前,摊开掌心。 那一瞬间我真疯了,我托着他不断往下滴血的手,“怎么回事?!”我看着他的伤口,自己都替他疼得慌,“怎么会受伤的?怎么能伤成这样?!” 他手腕靠近腕心的地方有一道极深的口子,半指长,皮肉外翻,像是被什么利器给割了一道。这深度看着跟割腕几乎没两样。 他满手的血,掌纹里、指缝间、指甲里……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涌,浓稠黏腻地滴落下去。 我抬头去看他的脸色,本就浅淡的唇变得毫无血色,甚至在发抖!我摸出一张纸巾摁在他的伤口上,纸巾一下就被浸了个透。 刚才那个拥抱的温存荡然一空,我现在满脑子都觉得“陆召是个神经病”,手伤成这样,居然不去医院,跑来找我!? 我打了车,直接把陆召压去医院。 “怎么弄的?”我拿衣服给他垫着手腕,衣服很快也洇上了一大片血迹。他手背凉得惊心,被我护在掌心里暖着。陆召轻靠着我,也不回答,只问:“断了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你还管手链做什么?!”我提高了几分音量,把他还攥在手心里的两截手链夺过来,塞进口袋,“我问你手怎么弄的!?” 他皱了下眉,收回眼神,淡淡解释:“没怎么,不小心摔了一跤,划伤的。手链挂到了,就断了。” “你踏马骗鬼呢!?”我咬牙切齿地问。 陆召凝眸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他用没染血的左手摩挲着我的卧蚕说,“裴修然,你真的很爱我吧。” 我一愣,黑着脸回他:“还用问?” 他靠着我,笑得更深,“手链能修么?” “当初不是嫌丑?现在自己手都快被扎穿了,反而在乎了?” 陆召舔了舔有些干燥起皮的唇,可能是失血让他有些难受,于是闭上了眼。他嗓音拖了些调道:“一直都挺在乎的。虽然的确很丑。” “陆召!” 陆召的状态已和刚见到我的时候有些许不同了,如果真要形容起来,就好像刚才的陆召是从压抑里带着满身伤痕奋力逃脱出来的困兽。 恍然失措。 而现在这个他,则是将那最为痛苦的一部分关了起来,重新换上了我认识的这张皮。 “裴修然,你要负责修好它。” “你弄断的,要我来修?陆召,你讲不讲道理?” “不讲。”陆召凑近过来,寻到了我的唇,“是你说的,这条手链是你买来拴住我的。” 我小心翼翼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司机师傅的痛苦面具。我尴尬地冲师傅笑了笑,耳朵不出意料地烧了起来。 “裴修然,锁好我。别让我丢了。” “知、知道了。”我低声回道,“你、你少说点话!”我又压低了些声音,“司……司机师傅看着……” 我的尾音被陆召吻得支离破碎。 陆召的伤口很深,好在是没伤到筋,只是缝了针以后难免会留下疤。 关于手链究竟是怎么断的,陆召到最后都没有跟我说实话。我也不再追问,陆召不想说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我。 回去之后,我跑了很多店想要修理那条手链,但都说没法修理,因为刚好断在那个卡扣上,而卡扣是连着图腾星的。 如果要修,就得把图腾星融了。 我又按照记忆里的地方摸回去想找那个老板,反复在原地兜兜转转了几圈,问了才知,那位老板一年多前突发疾病走了,店铺也转让了。 所以陆召的这条手链没修成。后来我也去寻觅过其他的款式,买过几条给陆召,但陆召都没有戴。 他的左手上,干干净净的再没戴过任何的东西。 我有的时候在想,也许我从买这条手链开始,一切就是注定好了的。它迟早会断。不管因为什么。 我和陆召也一样。结局早在一开始就既定了,即便我用尽全力也难以改写。 命运从来不能被轻易地拨动。 我没再见过那条手链,总想着买新的来代替,久而久之就忘了原本它的独一无二。 而我的耳钉,也在那场要了我半条命的车祸里遗失了。 至此,我和陆召再无交集。 我将思绪收回来,关掉和陆召的对话框。手机还来不及放下,老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修然,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明天应该可以回去上班了。” 老高那边停顿了几秒,带着点讨好的笑意说,“我,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了……” 我脸沉了下来,听着语气我就知道和陆召有关,“怎么?” “那个……”老高干干笑了两声,“上城那边的项目不是比较大?就……甲方希望我们驻场。” “……”我压着火,“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公司还拓展外派驻场业务了” “这……你知道的,甲方那边翻译资料很多,说起来都是商业机密,让他们搬运过来翻译可能性也不大,不但浪费人力资源,要真有点什么事儿,我也担不起。”老高道,“所以驻场也算是于我们两家公司最合理的一个方案。” “是么?”我冷冷反问,“老高你……” 老高截断我抢答道,“没忘记你身体不便,也没忘记陆召是你前男友。但修然啊,你可怜可怜我,我公司还得开,这么多人还得养活不是?” “所以你就卖我?” “话说难听了啊!”老高嗔怪道,“总之,这事儿已经定了,违约金我肯定是付不起的,你要是不肯带团,我去也行。公司交给你,你来管理。” “为期一个月,你和你的团队早干完,早回来。为了公司,修然,我们这是为了公司。” 我冷笑了一声就将电话挂了。老高明摆着就是耍无赖,但想到这段时间都是老高一个人撑下来的,我多少也有点愧疚。 更何况,如果没有陆召强压着老高,老高应该也不会把我卖得这么明目张胆。 算了,我和老高之间总不能因为一个陆召翻脸。 老高的微信弹了进来——忘了说了,明天你就直接去甲方那,你的团队也给你安排好了。 跟着我就又听到了门铃声。 我敢肯定自己是顶着想杀人全家的脸开的门。 而陆召弯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笑着问我:“新邻居,明天一起去上班吗?” 我冷冷将门甩在了他脸上。 第22章 入侵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门就见到了瘟神陆召,正站在我家门口,像是在等我。见我出来,他懒懒洋洋地舒展了下有些站僵了的身子,难得没有开口,安静地跟着我一起下楼。 洛丘河提着两袋东西候在楼下,站得板正,“陆总,裴老师。”说着把其中一袋给了陆召,另一袋给了我,是一杯喝的和一份三明治。 洛丘河很有礼貌,每次和我说话都会弯一些腰,“陆总说您不爱喝咖啡,所以给您买了豆浆,不知道您喝不喝?” 我在这方面并不挑剔,冲他微微点了下头:“谢谢。” “我出去开会,你把他先送去公司。”陆召看了一眼表,对我说,“我回公司吃午饭。” 洛丘河自是不敢让陆召的话落地,见我不搭理陆召,飞速接了一句:“好的,陆总。” 我在陆召的注视下转移上了后座,整理好自己有些打颤的腿,毫不留情地将门关上了。那人隔着窗挑了下眉,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旋身上了另一辆车。 车上我问洛丘河:“我的车什么时候可以取?” “您的车之前就已经保养好了,随时可以去取。” “好。把地址发我,我下了班去取。” “等您下班,我送您过去。”可能是我皱着眉看他显得有些凶,洛丘河咯噔停顿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只是因为您打车不方便,所以想开车送您过去……您如果觉得不妥的话……” “没。”我揉着眉心淡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我觉得自己不对劲,我现在凡事都会想到陆召……洛丘河一开口我本能地就认为是陆召安排的,我惊觉自己逐渐开始歪曲身边人的行为都和陆召挂钩。 这很不对。 到了上城集团,洛丘河带我坐了专梯,直接上了最顶层。 “这一层是陆总和几位副总高管的办公室,这边到底是会议室。”洛丘河道,“陆总安排您在他办公室里办公。我们将您的团队安排在了下面一层的独立办公室里面办公。” 我语气很不好地“嗯?”了一声,不是想对着洛丘河发脾气,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每一步都被陆召给安排好了。 这种感觉让我很烦躁。 “下面的大办公区域工位比较小,不太方便您的轮椅进出。”洛丘河耐心解释,“楼下的洗手间也没有安装无障碍设施,陆总觉得不安全。” 只这一句,就将我的脾气全部钉死在了地上。我咬着口腔内壁,不再说话。 洛丘河推开门,让我先行入内。陆召的办公桌边上紧挨着放置了另一张办公桌,上面堆了些文稿资料和我的笔记本,应该是老高让手下的人给我带来的。 洛丘河推开一间暗门:“这里是休息室,您可以随意使用。” 我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的工位在走廊的另一侧。您电话机上贴了我的直线,您如果有事直接打我电话即可。” “洛丘河。” “啊?”他被我连名带姓一喊,人站得愈发的笔挺。可能刚才确实是被我的态度给吓着了,现在都不怎么敢看我。 “别您来您去的,我头疼。” 他这才稍微松了点肩,“总之,裴老师你有事就喊我,我随时都在。” “好,我现在就有事要问你。”我一指身后的办公桌,“这两张桌子能不能分开放?” 洛丘河垂头托了托自己的镜架,“这……您、您可以回头和陆总提一下。我、我没那个权利动……”说完,他以要准备会议为由,脚底抹油开溜了。 走前还不忘对我说:“裴老师,我等下把今天的菜单发给您,您看看中午想吃什么。” 我抬了抬眼皮,“你不是准备会议?还有空管饭?” 他拍着自己的脑门,替我带上了门。 陆召的办公室收拾的很干净,家具配色都是极简的黑白。办公桌上的文件也垒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放置。他一向爱干净,做事风格和他的性子一样,干净利落带着点冷调。 从前就是这样,我的桌子能乱成狗窝,腾不出一块写字的地儿,陆召的桌子总是干干净净。我有时桌上堆不下了,就扔到陆召的桌子上。陆召不会喊我理,他只会把我压在那堆我乱放的课本上,把我弄到求饶。 然后我就会为了自己的腰考虑,自觉地帮他重新收拾干净。 问就是:下次不敢了。 但……我记吃不记打……没几天就忘了,以至于不知道多少次,我捂着硌到发痛的腰,哭唧唧地求饶,“好哥哥,放过我这一回吧。” 结果适得其反,陆召疯得更过。 我惨得更彻底。 - 一个上午没有任何人打扰,时间过得飞快。等我再抬头,已是过了十二点。我去了趟卫生间,这里的无障碍设施大抵也是新装的,扶手全都崭新锃亮,没有任何使用的痕迹。 回去时洛丘河送了餐食过来,那打包袋上明晃晃印着隔壁五星酒店的名字。很显然,这一份午餐的价格在三位数。 倒不是惊讶陆召餐食的标准有多高,只是觉得好笑。 我们俩以前最穷的时候,买一个面包两个人啃。逢年过节我才舍得抠抠巴巴地买一块蛋糕,也是两个人分。不过陆召通常都不吃,我独占。 那个时候我们也舍不得开空调,那儿的电费贵得离谱,偏偏冬天又寒冷异常。我啃面包啃得浑身冷,洗完澡之后就跟树袋熊一样缠着陆召。我把头贴在他紧实的手臂上,呢喃:“陆召,以后我一定努力赚钱。” “嗯?”他皱眉看我,像是不知道我又抽的哪门子疯。 “我养你。”我大言不惭地说,“我以后一定赚很多钱养你。” “呵。”他冷笑了一声,用手往我头上一盖,将我压进被子里,显然是不想听我乱逼逼。 我握着他的手腕,“真的。我以后一定多赚钱,再不要不让你跟我过这么苦的日子了。” 陆召垂了点眼皮看我,嘴角崩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隔了好一会儿,我快睡着的时候,才沉着声说,“如果真的太辛苦,我可以……” 我将他抱得更紧,带着睡意的鼻音抢先说出一声,“不要。” “你又知道我要说什么?”陆召的声音几乎贴着我的头皮。 “知道。” 我从没听陆召提起过家里的人和事,所以猜测陆召和家里不合。陆召这个人又独又倔,我不可能因为觉得苦,就让他向家里低头要钱。而我家境一般,能出国都是父母把家底掏空给我付的学费,还差点要把房子卖了,再管他们要生活费就太不像话了。 “没事的,也就今年课程重一点,熬过了就可以出去多打几份工了。”我拍了拍陆召的背,哄他道:“你别怕,我养的起你的。” 那人低笑一声,唇可能是落在了我的发顶,弄得那边有些痒。他说:“行,我等你养我。” 事实证明,陆召不是我养得起的人。 陆召一点左右才回到办公室,我正好在撑着扶手左右挪动身体解压,最近我痉挛频率变得有些高,转移的时候臀一抬,腿都要抖两下,脚又没力气,控制不住很容易打滑。索性就在轮椅上做这些。 我见他回来,也不继续了,准备重新投入工作,被他拉着轮椅扶手给拽了回去。 我瞪着他:“你干嘛?!” “你就这样做解压的?”陆召好笑地看着我,“你这是敷衍我,还是敷衍你自己?” “这样就够了。”我冷冷道。 他撑着扶手,弯低了腰,凑近了下来,“你真当我不懂?”见我变了脸色,他才站直了,“修然你啊……怎么老把我当傻子骗?”说着,他看了一眼沙发,“我抱你,还是你自己来?” 我自己转移到沙发上,抄着膝窝将两条腿叠放,然后扶着椅背的边缘慢慢侧躺下去,背对陆召。 那人从鼻腔哼笑出了一声气音,脚步响起,气息愈发的靠近我。本不想在意在又要干嘛,可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睁眼看去,就见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靠枕,垫在了我双膝之间。 我皱眉用眼神剜他,他装得无辜:“网上是这样说的,侧卧的时候得垫一下,防止膝盖碰伤。” 的确是,瘫痪后肌肉萎缩,膝盖骨会变得十分凸出,看上去仅是骨头上附着着一层薄薄的皮。交叠侧放的时候容易因无可避免的痉挛磕碰到,我自己不用眼睛去看就感觉不到腿上的动静,所以经常满腿淤青。 但我嘴硬,丢下一句,“不劳陆总费心,我还没那么脆。”就把脸重新埋向了沙发靠背。 “不闷呐?”陆召给我盖了条毯子,“小猫小狗才喜欢脸钻缝隙里睡。” 我咬着牙,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搭理陆召,一定不能! 好在陆召识相地闭了嘴,在那安静地吃饭。他动作放得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我躺着躺着有些犯困,也是前一阵在医院养出来的毛病,毕竟在医院那会儿除了吃喝睡没其他事,人被养得有些懒了。 我努力撑着眼皮,思绪却越来越沉。 陆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困就睡会儿,” 我重重咬了下唇,用痛觉刺激自己,让自己清醒,然后扒着靠背撑着坐起来,“不用。” 陆召伸手过来,还没碰到我的唇就被我偏头躲掉了。他捻了捻指尖,抬手把我压回了沙发上,“你都累出三眼皮了,还倔?” 我闻言抬手揉了揉眼皮。 陆召笑起来,“睡,我守着你。”见我还想挣扎起来,他又道:“还是你想现在起来,坐我边上陪我一起办公?” “……” “我是挺乐意的。” 我把毯子拽上来,连脸带头一起蒙上了——眼不见为净。 第23章 本能反应 我不爱睡午觉,即便很困通常就是强撑着,或者去厕所洗把脸,掐自己大腿、冬天吹冷风吹到脑壳疼的事儿我也都干过。 只因我睡午觉特别容易被梦魇,十次里面九次醒不过来,一遍遍挣扎,以为自己醒了实则还在梦里,想叫叫不出,想动动不了。我尝试设过闹钟,但收效甚微,我依然很难在第一时间走出梦境。 每每醒来都疲惫不堪,全身血液流动会带起丝丝疼痛,手脚无力,有时甚至连虚实真假都分辨不清。 梦里那些无力、撕心裂肺的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黑暗和恐惧一层层拢着我,像是要将我拉向无边的痛苦。 我给整怕了,之后再困再累都不敢睡午觉。这个情况直到遇见陆召才有所好转,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能睡得比较安稳。如果真又被魇住,他会负责把我喊醒。 所以后来我养成了个不好的习惯,睡午觉的时候总要陆召守着我。 车祸造成的瘫痪让我的身体素质急剧下降,就像是坏了根的植物,枯死的一半拖累了健康的部分。这具身体最一开始哪怕只是坐上一两个小时,都会让我疲惫不堪。 我那时睡得很多,但能真正睡过去的时间又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陷在噩梦里挣扎,恶性循环让身体越发的差,最后不得不借助安眠药。这两年才略微好转了些,吃点褪黑素能勉强睡上几个小时,但依旧做着些支离破碎的梦。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中午睡得这般安稳过……如果我睁眼没有看到自己抓着陆召的手,枕在他手背上的话,我应该会更加感恩一点。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心梗。 “醒了?”陆召甩着手,表情有些痛苦,想必是被我枕麻了,“看来睡得挺好。”他岔腿坐在茶几上,很不舒服地抻了抻腰。 我刚睡醒,身体还有些发僵,想坐起来却是手软撑不住自己。陆召轻轻托了一下我的后背,帮我坐稳。 “就是睡得时间短了些,才二十分钟。”陆召看了眼时间,“原本想让你睡一个小时再喊醒你。” “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睡觉的。”我冷着脸道。 陆召扬了下眉。他手很白,手背上还留着我牵着他时压出的红色指印,异常扎眼。他睨着我,另一手的拇指慢慢沿着红痕摩挲着,表情玩味。 我将自己的腿粗鲁地扔下地,“压着陆总真不好意思了。” 陆召转了转腕子,音调懒散:“你这可不像是不好意思的语气。” 我咬着唇,深深吸了口气,假笑:“那就请陆总下次不要在我睡觉的时靠近我。” 陆召将红了的手背转向我,“怎么,你对我这么敏感?连睡着都能感觉到我?” 我差点没将口腔内壁咬烂。 “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陆召压了压眉,“明明是你牵着我不肯松……” “陆总!”我咬牙切齿地打断。 陆召凑过来,眼眸沉沉地看进我眼底,“修然,你的身体可比你的嘴诚实很多。”他的手落在了因被我粗糙对待而反抗的腿上,平息了那儿的颤动,“腿是你自己的,别跟自己生气。” 门被适时地敲响,洛丘河进门先看了看我,表情有些痛苦,痛苦中又带着几分无奈,然后对陆召道:“陆总,那边在催了,对方等了您……”他看了一眼表,“二十八分钟了。” 我垂着头,简直要在心里将自己捶死。陆召的轻笑钻进我的耳朵里,让我拳头攥得愈发的紧。 “行,走吧。”陆召声音一出,我才稍稍松了口气,“我怕再不走,有人要挖洞了。” 陆召!! 陆召将我的轮椅推到沙发边上,手悬在我头顶,但没落下来,留下一句:“小心点,别摔了”,便跟着满脸急色的洛丘河一起走了。 我兀自陷在沙发里坐了会儿,等内心冷静了,才把自己弄回轮椅上。 陆召很少待在办公室,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开会,只是每天会赶回来吃个午饭。我为了避免和他面对面交锋,后面几天都趁解压的时候假寐,他知道但也不揭穿。等我自己实在装不下去,起来之后,他会眼带笑意,明知故问地问我一句,“醒了?睡得如何?” 据洛丘河说,陆召把下午的会都延到了一点半之后。我一点儿也不想将这个联系在我自己身上。但偏偏洛丘河看我的眼神,让我很是心虚。 我的车取回来后,不再需要麻烦洛丘河接送。虽然很想早干完早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我总不能因为自己这点心思,波及下面的人,让他们陪着一起加班。 所以我通常六七点会离开陆召办公室。 我没见过洛丘河比我早下过班,每次问,他都说一会儿陆召要回来,他还有工作要汇报。知道他的工作时间至少有那么多长出来的半小时是因为我,多少有些愧疚…… 刚好今天还有几个同事在加班,于是我给王定安打了个电话,让他帮我准备点餐食,我等下开车过去拿。 “五份主食?” “嗯,给还在加班的同事买的,也不知道他们爱吃什么,就看着点评上的点了。” “那你自己呢?”我卡了一秒,王定安“啧”了一声,“把自己忘了?” 我用干咳掩饰自己的尴尬,“没事,我回家吃。” “等着。”王定安道,“你不用过来,等我过去。” “不用。”我忙阻止,“我没在自己公司。” “那你在哪儿?” “我……我在上城集团做项目。” 他那停顿了几秒,“好,知道了。等我四十分钟。”他挂的比我嘴快,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裴老师,您怎么还没下班?”洛丘河过来给陆召送签字文件,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时间,“您吃饭了没?要不要我给您点?” “不用。”我示意他把文件放下,“我看你也还没吃吧?” “嗯……忙忘了,等下点。” “我给你和我几个同事点了餐,再等等就能送来。你先吃点别的垫垫。” “啊?”他还有些懵,回过神来便是一通谢。 将近八点的时候,王定安的电话打了过来,让我下楼。他自己提着两个大袋子过来,见到我眉头便是一蹙,“怎么不穿外套就下来了?” 被小孩子训的我,摸了摸鼻尖,转言道:“我来拿。” “你带路就行了。”王定安轻巧一避。 回到楼上,同事们见到王定安比见到我激动多了,一个个跟看见亲人似的,光吹出来的彩虹屁就能把王定安吹上天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一个个这么能说会道?” 我话一出,他们立马变了风向,换着法的把我也捧上高台。说要不是我认识老板,他们大概这辈子都排不上队,吃不上这人间美味。 洛丘河更是小心翼翼地蹲到我边上问,“裴老师,你居然认识这家店的老板啊?” “嗯,实属巧合。” “这店开放预订的位置都订到两个月后了,平时我下班晚,过去居然也排不上。”洛丘河苦哈哈地说,“我之前鼓起勇气排了一次队,排了4个小时啊!都快排到了,陆总一个电话……” “噗……” “裴老师你还笑……” 我看他这么怨念,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这次生日,一定让你吃上行不行?” “裴老师怎么知道我要生日了……”他疑惑道。 “你日历上明晃晃标着,我也不瞎。”洛丘河之前给我办理了门禁卡,但他那天被陆召叫走跟着开会去了,便喊我自己去拿。他桌上有本台历,用HIGH-LIGH笔把26号圈了好几遍,想来是个重要的日子。 我随口蒙了个生日,没想到还真是。 “在说什么?”王定安将头凑过来。 洛丘河其实是一个比较害羞认生的男孩子,和上班时表现出来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这会儿那些“稳重”、“严谨”的标签都跟他挂不上钩。 看他自己腼腆得开不了口,我便道:“想问你要个特权,插个队,不知道可不可以?” 王定安大方一点头,“当然。” “丘河这个月26号生日,想去你店里过。” 王定安露齿一笑,“这有什么难的,给你留个座。”说着又带着点小幽怨地凑到我耳边低声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舍得莅临下我的店?嗯?” 见那群不着调的同事一个个都在偷瞥我们,我干咳一声,偏开了一些头,低声回:“知道了,等空了会去。” “你说的,可别骗我。” 我到家将近十点,晚上坐的有些久,腰背发僵,就先挪上沙发躺了一会儿。等身体回复过来才去洗澡。我动作慢,弄完差不多已经快十二点了。 洛丘河给我发了几条消息,说陆召今晚喝了酒,有些醉了。他刚把陆召送回来,想麻烦我稍微帮忙看着点。 我没回。 没躺床上前,我觉得整个人都累到不行,几乎可以沾枕即睡。可真躺到床上,却睡不着了。挣扎到一点,我还是起来找褪黑素吃。原本床头放了一罐,昨天吃完了,没拿新的进来。 这两天冷空气席卷,让气温骤降,去到客厅前我老实地给自己的腿上盖了条毯子,最近痉挛犯得太频繁,我不敢造次。 正准备回房,就听到了很轻的敲门声,那人像是没用什么力道,只是用指节碰了一下门,隔一会儿敲一声。想也知道这个点上,有谁会来敲我家门。 我没打算理,反正关上房门也就听不见了。 又在床上躺了半小时,还是难以入睡。隔壁503至今没发出半点动静,连关门声都没响起过……我找到手机重看了眼洛丘河给我发的消息,接收时间为11:47分。 也就是说,陆召这个神经病在我家门外坐了快两个小时。 我知道我不该管,但一想到洛丘河托付给我的人,很有可能会在我家门口坐一晚,我大概也别想睡了。 挣扎再三,我还是再一次起来,去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我不自禁地皱起了眉,陆召蜷着身子抱膝坐在左边,听见我开门,缓缓抬起头来。他眼睛不怎么聚焦,眼眶泛着红,原本利落的五官蒙上了有些格格不入的委屈,他歪头枕在手臂上,含含糊糊地对我说,“修然,你终于舍得开门了啊……” 说着,抬手摇摇晃晃地把泛红的指节杵到我眼皮底下,跟小孩子讨关心一样地说,“我手都敲红了……” 然后又立马收了回去,撑着墙跌跌撞撞站稳,抬着带着氤氲湿气的眼看着我道,“算了,你给我开了门,不跟你计较。” “……”我觉得陆召在装醉,而我拿不出证据。 第24章 委屈(倒V开始) “陆召,你家在隔壁!”我拦着陆召不让他进。 他听我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紧蹙着眉心问我:“我怎么没和你一起住?” 我冷冷一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会一起住?麻烦陆总不要装疯卖……” 陆召什么也没说,一把握我住拦在他身前的手,带着点狠劲地将我拉向他。他的手心很烫,略显迷离的眼神游移在我的脸上,像是在审视他的猎物。 而我不得不用另一手撑扶手,挺起些身子,才勉强解救了自己被迫拉伸的脊背,“陆召!” 陆召看着我沉沉低吟,“你是我的,裴修然。你是我的。”说着又转了语气,可怜兮兮地问,“你怎么能不跟我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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