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这样,一切从简的新娘迈出了大门。 叶羡之下马牵过她冰凉的手,眼里尽是心疼。 是他不好,才让她如此委屈。 以后的日子,他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苏青玉不在意身旁人心里的想法。 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喜轿一路摇摇晃晃,经过镇北侯府,却没有掀起帘子。 听见外面热闹喜庆的声音,莫名的,裴云峥心里有些慌乱。 “去问问今日是何人成亲。” 小厮得了命令,连忙出门去询问。 得到消息后,小厮仔仔细细地说来: “回侯爷,听说是城南一位穷苦书生成亲,娶的妻子也家贫,一场婚事简陋至极,不少人都在说笑呢。” 裴云峥捏了捏眉心,有些不感兴趣。 只是心里却升腾起一丝怀疑。 城南的书生娶亲,又怎会路过侯府? 这条街上住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哪家有喜事,几乎都会递请柬来侯府。 可没听说这边还住着平民百姓的。 裴云峥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只差一点点,那个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 他随口问了一句:“那新娘是谁家的?” 小厮摇了摇头,表示并没听说。 他沉默着,刚要深想,就听到外头梁婉仪的丫鬟忍冬求见。 “侯爷,小姐头疼,嫌药苦,强忍着难受也不肯喝药,您还是去劝劝吧。” 听见梁婉仪难受,裴云峥坐不住了,便大步流星出门,骑马赶去梁家。 汗血宝马载着裴云峥飞驰而去,却恰好从叶羡之接亲队伍身边擦肩而过。 风扬起喜轿的侧边帘子,一截雪白的脖颈和精致的下巴映入裴云峥眼帘。 无端地记得深刻。 马停在梁家门口时,他却迟迟没有下马,面无表情地,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眼,却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莫名的,一个不可能的念头浮现在心头。 那个新娘……好像有点儿像苏青玉?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便被裴云峥按了下去。 不可能会是苏青玉的。 她只怕还在侯府里,做着嫁给他的痴梦。 裴云峥下马,不再去想喜轿上的新娘,径直朝着梁府走去。 喜轿内的苏青玉自然是注意到了打马而过的裴云峥,但却并不在意。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她如今只是苏家的苏青玉。 叶羡之的新娘子,苏青玉。 喜轿摇摇晃晃,最后在巷子尽头的一户人家停下。 第十一章 叶家从前祖上也是富裕过的,只不过落寞了,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 如今只留下了这一座清冷的宅子,和相依为伴的叶羡之和叶安之。 即便贫穷,叶羡之也费尽心思装点了叶家。 门口的大红灯笼、红绸、亲手写的对联,贴的喜字等等,无一不显现出叶羡之的用心。 院子里只摆了简单几桌,都是叶羡之的同窗和夫子。 叶羡之小心翼翼地牵着苏青玉的手,扶着她走进叶家。 或许是太过紧张,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着,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羞涩。 “苏……苏小姐,委屈你了。” “无妨。” 苏青玉回握住他的手,坚定道。 已经决定成亲,虽然只是交易,但也该全心全意,忘却前尘。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即便这场婚事一切从简,但前来观礼的宾客都是真心祝福的。 一句一句祝福的喜庆话语落入苏青玉耳中,她终于有了成亲的喜悦。 她被叶羡之搀扶着送入房间里。 坐在柔软干净,还带着清浅香味的床榻上,她忽然觉得,嫁给叶羡之好像也还不错。 宾客们体谅叶羡之,只是简单敬了几杯酒,就放他回房了。 前厅有叶安之坐镇,即便他身子虚弱多病,但照顾宾客们也不算什么难事。 明明只喝了几杯酒,远远达不到喝醉的程度,叶羡之的脚步却还是有些虚浮。 他又是激动,又是欣喜。 如仙女一般的人儿,还是落入他的怀里了。 推开房门,他都有些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了。 走过来都同手同脚了。 苏青玉听到声音,不由得扬了扬唇角。 “过来喝合卺酒吧。” “哦,好。” 叶羡之坐在她对面,两人同时举起酒杯,两只手交叠。 微微辛辣的酒液下肚,就意味着礼成了。 他颤颤巍巍地用喜秤挑起苏青玉的红盖头。 暖黄的烛火照在她脸上,活色生香。 “我们……若是你不愿,那今夜就到这儿吧。我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犹豫纠结好久,叶羡之还是说出了这番话。 他不想为难她。 明知这场婚事一开始就是交易,他还是没忍住,有些对她动心了。 只是他不想做她不愿意的事情。 他只希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闻言,苏青玉怔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就像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在乎她的所有感受,希望她是真心高兴。 这样的好,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苏青玉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警告自己不能再次沉沦。 一定是酒水冲昏了头脑。 她自我提醒道。 “在决定和你达成交易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是心甘情愿的。” 苏青玉静了静心,认真道。 她做了决定,自然也清楚之后要承担的责任。 从今往后,她重新开始,和镇北侯府,和裴云峥再无任何干系。 她抬起手,大胆地握住叶羡之的手,表明自己的心意。 叶羡之一改之前的羞涩,眼神无比的坚定。 “好。” “那些承诺太过虚妄,你只需知道,这场婚事的主动权在你手里,若是哪天你不高兴了,你可以主动离开。” “只不过,应该不会有那一天……” 第十二章 带着丝丝酒意的吻落下,明明是微凉的,但却生生在苏青玉的心里留下了烙印。 红烛摇曳,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人的衣服接连滑落,随后朝着床倒去。 两人紧紧拥抱着彼此,唇齿的纠缠由生涩逐渐到疯狂。 被翻红浪,一室旖旎…… 与此同时,镇北侯府则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整座侯府都压抑得可怕,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生怕触了裴云峥的霉头。 “苏青玉究竟去哪儿了!没有一个人知晓吗?” 冷厉的声音一出,所有人不自觉地战栗一下。 一众下人面面相觑,无一人能给出答案。 芳菲院里只剩下一地的灰烬,屋子里空荡荡的,像是从未有人住过。 裴云峥的脸上酝酿着一场盛怒,放在桌子上的手一个用力,桌子上瞬间出现一条裂缝,裂缝还越来越大,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砰的一声,整张桌子碎裂开来,掉了一地。 “回……回侯爷,我们都不知道啊!昨日烧完嫁衣后,我们便回来禀告您了,之后便各司其职去做事了……” 有个胆大的丫鬟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回话,头都不敢抬一下。 裴云峥强行压下怒火,咬着牙挤出一句: “梅香呢?怎么梅香也不见了?”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猛地一跳,心里预感十分不妙。 仿佛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他心里十分慌乱,却又不明白这份慌乱从何而起。 这时,上午告知他成婚之人是谁的那个小厮,慌忙地跑了进来。 一路跌跌撞撞,最后跪在裴云峥面前,脸色一片惨白。 嘴唇蠕动好久才发出声音: “侯爷……今日成婚的新娘子,是……是……是苏小姐!” 他大喊出声,有种不顾一切地架势。 “什么?” 裴云峥愣在了原地,大掌放在椅子上,硬生生将椅子扶手捏碎了。 “你说什么?今日成婚的新娘是谁?” 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让小厮重复一遍。 “是苏小姐,苏青玉。” 小厮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落在安静的厅里,依旧能听得格外清楚。 苏青玉? 裴云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她?不可能……” 他难以置信,自欺欺人地说。 小厮没敢再回话,就一直跪着。 “裴一、裴二,你们去给我查一查,苏青玉究竟去哪儿了!” “以及……今日成婚的新娘……究竟是不是她!” 都逼得裴云峥喊出裴一、裴二两个暗卫了,足以证明他心里的难以置信。 即便如此,已经发生的事情,早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没一会儿,裴一和裴二就回来禀告了。 “回侯爷,苏青玉今日跟随媒人,回了苏家,从苏家出嫁,嫁给了城南的书生叶羡之。” “正是今日成婚的新娘。” 这个毫不意外的答案出来,裴云峥几乎要疯了。 “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嫁给那样一个人?” 他咬着牙自言自语道。 今日一切的不对劲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十三章 难怪,难怪叶羡之的接亲队伍会从侯府门前而过! 难怪喜轿里的新娘会那么眼熟! 裴云峥心里慌乱地想。 苏家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只不过荒废许久,平时无人会想到。 但,苏青玉怎会嫁给那样一个穷书生? 她不是……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吗? 裴云峥脑子乱糟糟的。 渐渐的,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去叶家将苏青玉带回来! 无论苏青玉嫁给谁,总之不能嫁给这样的人家。 赌气耍性子也要考虑后果! 裴云峥沉默着,心里的怒火却不断翻涌着,酝酿着一场滔天巨浪,随后朝着叶家策马而去。 夜已经深了。 叶家的宾客们早就已经散场了。 叶家大门紧闭着,门上、树上挂着的红绸,深深刺痛了裴云峥的双眼。 嫁人?无媒无聘也叫嫁? 咚! 裴云峥用力踹了一脚叶家的大门。 到底是武将,不过是一脚,叶家大门就不堪一击地打开了。 他气势汹汹地走进叶家,目光还不断打量着这座宅子。 虽然已经足够用心布置了,可又怎能比得上侯府的豪华? 自然是哪里都瞧不上眼。 裴云峥轻蔑地勾了勾唇。 “怎么?苏青玉,你就嫁给了这么一户人家吗?” 他已经能够想象出苏青玉坐在婚床上,等着他来带她走了。 “又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吗?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怎么和我认错!” 他大步朝着后院走去。 叶安之病痛缠身,一向觉少,一有风吹草动便会醒来。 这时听见大门这样大的动静,不可能还呼呼大睡。 他连忙披着厚披风,一步一咳地走出来。 “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了,没有丝毫威慑力。 裴云峥嗤笑一声,下一瞬,一柄长枪就抵在了叶安之喉前一寸处。 “叫苏青玉出来,老老实实跟我滚回侯府。” 他自信道。 然而,下一刻苏青玉的身影出现,却几乎让他目眦尽裂。 “住手!” 苏青玉的声音带着些许经历情事后的沙哑。 她整个人并没有好好站着,而是有些懒洋洋地靠在身后叶羡之的怀里。 两人身上的衣服微微凌乱,裸露出的肌肤上,星星点点暧昧的痕迹十分明显。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裴云峥看着这刺目的一幕,手里的长枪都险些握不住了,微微发抖着。 “你……你真的心甘情愿嫁给他了?” 说出口之后,他才发现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明明苏青玉嫁给其他人,不再纠缠他,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为什么……心里会隐隐作痛呢? 铛—— 手里的长枪滚落在地,裴云峥下意识用手按着心口处,似乎想将那一丝丝异样压下去。 苏青玉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窝在叶羡之怀里,缓缓开口: “是。我是心甘情愿嫁给羡之的。” “夜色深了,侯爷不该来此的,还是尽早离开吧。” 第十四章 苏青玉说的话完整地落入裴云峥耳中。 他下意识抿紧了唇,眼眸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挤出一句带着寒意的话: “叶羡之配不上你,你的眼光何时这么差了?” “若是你现在愿意和我回去,我可以当做这件事从未发生过,日后会为你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婚事。” 叶羡之知道自己配不上苏青玉,就连当初的那个交易也不过是一个荒唐的玩笑。 他本不应该答应她的。 毕竟,他这样的人家,对于苏青玉来说,只会是拖累。 只不过,他败给了她那双痛苦的眼睛。 她的眼里写着悲伤与难过。 当时他想,就连富贵人家宛如仙女一样的人,也会因为俗事伤心难过吗? 他还是心软了。 因为莫名的,他觉得,她需要他,需要他的帮助。 于是叶羡之答应了。 此时,和裴云峥对峙时,叶羡之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安心。 面对这样的大人物,他是自卑的。 只不过,这种自卑愈发激励着他往上爬。 最好爬到至高无上的位置,让苏青玉嫁给他不算委屈。 苏青玉并不清楚他心里的想法。 只是她清楚,她在侯府住着,是真的累了。 “多谢侯爷的好意,只是不必了。羡之很好,很适合我。” 平淡的声音落入裴云峥耳中,更加激起了他心里的怒火。 见他还想说什么,苏青玉及时开口打断: “我只是一介孤女苏青玉,并不是裴青玉,与叶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更何况,什么才算是好婚事呢?难不成还是侯爷您吗?” 她疏离地喊着“侯爷”,而不是“兄长”或是“哥哥”,无端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划开来。 “呵,很好,既然如此,那你最好不要后悔,我等你哭着来侯府求我的那天!” 裴云峥气得双眼猩红,胸膛不停起起伏伏着,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只不过,才刚迈出叶家大门,他就后悔了。 他应该带走苏青玉的! 她是他的妹妹,永远都会是! 裴云峥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妹妹”这个称呼,像是想说服自己的心。 回到侯府里,他彻夜未眠。 心里的烦躁几乎将他淹没,让他无法理智地思考。 砰—— 桌案上的东西尽数被他拂下去,架子上的摆件被他砸了个稀碎。 饶是这样,还是无法发泄心里的怒火。 他握着那柄长枪,在演武场舞了整整一夜。 一直到旭日初升,裴云峥依旧将长枪舞得飒飒作响。 汗水打湿他身上的衣服,他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裴母醒来后,不知道让人去劝过多少次了。 去劝的人却都被鼻青脸肿地打了回来。 问他,他也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舞枪。 众人瞧着都觉得心惊,因为裴云峥一招一式都杀气十足,像是想将什么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第十五章 裴母看着也心急,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 就只能派人去请梁婉仪过来。 不久后,梁婉仪在忍冬的搀扶下,走到演武场。 她脸色依旧苍白,却义无反顾地冲到裴云峥面前。 “云峥,是我,停下吧,你该歇歇了。” “发生了什么事都和我说,我可以为你排忧解难。” 眼见梁婉仪出现,裴云峥手里的枪堪堪停下。 他没有再舞枪了,但却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 梁婉仪无奈地咬了咬唇,耐心问道: “云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在烦心啊?是因为青玉吗?” 她不过随口试探地一提,却没想到裴云峥有了反应。 他神色微变,拳头攥紧了些。 “呵呵。”梁婉仪笑容勉强,但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姿态。 “无论青玉做错了什么事情,你毕竟是她的兄长,要好好教她才好啊。” “我的伤没事了,不怪青玉的,她那天也只是太心急了,不小心推倒我的。” 裴云峥的脑海里只剩下苏青玉,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后面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 “嗯,你说的是,我是她的兄长,我要好好教导她,叶羡之那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她?” “他们的婚事,还是早些作罢为好,不能丢了侯府的颜面。” 闻言,梁婉仪脸色变了又变。 只不过,苏青玉成婚了?还嫁给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人? 想到此,她给了身旁的忍冬一个眼神。 忍冬会意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继续开解道: “青玉年纪还小,心思不定也正常,或许过段时间她就明白,那个叶羡之不是良配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梁婉仪心里却尽是喜悦。 裴云峥也点了点头,“我会让她意识到,叶羡之不是良配的!” “婉仪,你身子弱,不能吹风,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吧。” 话毕,他随意点了几个人送她回去,就朝着书房去了。 梁婉仪站在原地,脸色有些难看。 怎会如此? 裴云峥不应该送她回去吗? 她最讨厌他将目光放在苏青玉身上。 可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却适得其反。 反而激起了他对叶羡之的不满。 梁婉仪没办法,只能由着下人送她离开。 回到梁家后,梁婉仪抹去了脸上的妆容,一张红润的脸露了出来。 她根本就没什么病,不过是装出来骗骗裴云峥的。 “忍冬,赶紧去查查苏青玉究竟做了什么,另外,再告诉父亲,让他安排一些人盯着裴云峥的动作。” “若是云峥派人对叶羡之做了什么,一定要拦着!” “苏青玉,最好永远和叶羡之在一起,不要再来打扰我和云峥。” 说着,梁婉仪那张姣好的面庞露出明显的恶意。 裴云峥不想去弄清楚心里的那份不悦,究竟是从何而起。 他只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兄长应该做的罢了。 作为兄长,理应帮妹妹把关夫婿。 说服自己后,裴云峥叫了几个人,去给叶羡之安排点儿事。 第十六章 叶羡之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书生而已,想毁了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裴云峥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叶家清贫,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他倒是想看看,苏青玉究竟能忍受多久。 然而,三日过去了,裴云峥不知道多少次望向侯府大门了。 却始终没有看到苏青玉的身影出现。 她没有回来认错,更没有后悔。 那些去给叶羡之使绊子的人,也石沉大海,没有消息传来。 不知为何,裴云峥心里不安极了。 “云峥,下个月初五是你和婉仪的成婚之日,试试婚服是否合身。” 裴母让丫鬟们呈上婚服。 婚服鲜红如血,裴云峥望着,久久没有动作。 他下意识想起来那日苏青玉想要藏起来的嫁衣。 她准备那件嫁衣,究竟是妄想嫁给他,还是准备嫁给叶羡之? 从前忽略的一切,此时都变得清晰起来。 或许她早就已经想好要嫁给叶羡之,离开侯府,离开他了! 裴云峥攥着婚服,越来越用力。 刺啦一声,手里的婚服裂出一条裂缝。 “云峥!你在做什么?” 裴母连忙从他手里将婚服抢回来,心疼地抚了抚,还有些为难。 这件婚服可是数十个绣娘绣了整整一个月,才绣出来的这一件。 裴云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并没有裴母那样的慌张和为难,眸色沉沉,只随意说了句: “坏了就换件婚服吧,都是一样的。” 裴母皱着眉,还想说什么,但他大步离开了。 都忘了要向她行礼告退。 裴母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大概能猜到裴云峥的心思。 “作孽啊……” 她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裴母早就看明白了,裴云峥心里也有苏青玉,可却偏偏不愿承认。 他向来主意正,从来没人能左右他的想法,一旦他下定了决心,即便是钻进牛角尖了,也绝不会更改。 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裴母为难至极,居然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叶家门外,裴母从马车上下来,不停踟蹰着,却没敢去敲门。 这时苏青玉提着几个药包,跟身旁的梅香说着话,走了过来。 梅香在离开侯府后,拿着地契和银钱,开了一家点心铺子。 她总想着,若是小姐离开侯府后,无依无靠时,她还能搭把手帮上忙。 早在苏青玉出嫁那日,梅香就偷偷跟着接亲队伍,去到叶家看了几眼,生怕她受委屈,还准备带她走。 看见叶家对她还不错,梅香才暂时放下心来。 直到今日苏青玉出门买药,偶然碰见了梅香,主仆俩才再次相认。 看见叶家门口镇北侯府的马车,梅香第一时间护在苏青玉身前。 “裴老夫人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何贵干?我家小姐如今已嫁入叶家,与侯爷再无瓜葛了。” 第十七章 裴母勉强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上前了一步。 “青玉,从前是义母不好,让云峥委屈了你,如今云峥也知错了,你就和我回侯府吧。” “云峥他……心里其实是有你的,若是你愿意,义母可以帮你去说一说,让你嫁给云峥,就是委屈你了……” 虽然裴母没有直白说明,但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了。 让苏青玉委屈? 那不就是想让她当妾吗? 她从前是想嫁给裴云峥不错,但却从未想过要和梁婉仪共事一夫。 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她,她已经死心放弃了,为什么还要来这么一遭? 苏青玉冷着脸拒绝:“嫁?我已经嫁人了,又怎能再嫁?更何况,侯爷已有未婚妻,难不成还打算退婚迎娶我这个已婚妇人吗?”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还是不必了,义母,云峥心里没有我,我也不愿意委屈。” 饶是这样,裴母也依旧不愿放弃,她坚持道: “青玉啊,婉仪那边义母会替你好好说说的,她性子温柔大方,作为主母一定会对你好的,更何况还有义母在呢,总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闻言,苏青玉难以置信地望着裴母,只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认清过裴家人。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手紧紧握住梅香的手,想要给自己力量。 “裴老夫人,这些年裴家对我的照顾,就当是抵消了我爹娘当初对老侯爷的救命之恩。” “从今往后,镇北侯府与我再无瓜葛。” 苏青玉决绝地扔下这句话,牵着梅香的手,走进叶家。 叶家大门合上,裴母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难看至极。 叶家高墙内流露出些许轻松的闲聊声。 “安之,这是这些日子的药,日后可要好好养身体,说不定也能像你哥哥那样,去考取功名。” 叶安之虚弱的声音满是感激: “多谢嫂嫂,也多谢了梅香姑娘。” “我如今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不敢奢求更多。” …… 声音越来越远,裴母望着叶家大门,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劝不动苏青玉,就只能劝着裴云峥放下了。 裴母才刚回到侯府,就看见裴云峥正站在侯府门外,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母亲,青玉没跟着回来吗?” 深邃的眼睛里染上一抹焦急,还不着痕迹地往马车里看。 然而,还是让他失望了。 苏青玉没有跟着裴母回来。 裴云峥的脸更加黑了,菲薄的唇紧紧抿着,浑身散发出肃杀的气势。 梁婉仪见他这样,面色十分难看。 明明今日她是来和他讨论宴请宾客的,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一句话。 这时,忍冬附耳对她说了什么。 梁婉仪下意识攥紧了双手。 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留下了丝丝血痕,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 “云峥。” 她拽了拽裴云峥的衣袖,喊他回神。 “青玉也只是一时糊涂,你们越是去劝,她越是不情愿。不如等我们大婚之日,邀请青玉和她的夫君一起过来,毕竟是一家人,把话说开,或许一切都好了。” 第十八章 裴云峥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看见梁婉仪委屈的脸,想起这段时间确实委屈她了,便安慰地握住她的手,不情愿地说出了一个“好”字。 心里却想着,他都要和梁婉仪成婚了,难道苏青玉还不会有什么动作吗? 难道她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娶了别的女人? 她不是口口声声说着爱慕他吗? 握着梁婉仪的手不自觉地越收越紧,就连她痛呼了几声,他都没有及时注意到。 “宾客的事情,你们安排就好,我还有公务要忙。” 裴云峥随意放下梁婉仪的手,走去书房。 桌案上的公务堆积如山,他却丝毫没有要处理的意思。 “裴一、裴二,安排的那几个给叶羡之使绊子的人呢?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禀报情况?” 暗卫裴一跪在地上,镇定开口: “回侯爷,收买的那几个学子被人提前拆穿了,有人在暗中帮助叶羡之,一次又一次帮他躲过危险。” “叶羡之洁身自好,对于其他送上门的女子不屑一顾,甚至还有人替他挡下了那些狂蜂浪蝶。” “帮助叶羡之的人……面上都和梁家不和,但其实暗中有来往……” 听见“梁家”二字,裴云峥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 但暗卫不会说谎。 心里怀疑的种子种下,只需要一个引子,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裴云峥心里逐渐对梁婉仪起了疑心。 只是还差一点儿证据。 “今晚你们去将梁家常用的大夫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说着,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他最讨厌骗他的人,若是梁婉仪真的欺骗了他…… 裴云峥锐利的眼眸微微眯起,透露出丝丝危险的气息。 夜深了,一个重物掉落在地的声音响起,裴云峥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谁?谁打了我!” 大夫捂着后脑勺,从麻袋里钻出来,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 看清眼前人后,他麻利地跪了下来。 “侯……侯爷?侯爷找草民是有何事啊?” 他故作憨厚地笑了笑。 裴云峥却没有忽略他眼底闪过的那一丝阴狠。 “放心,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为何你为婉仪治了这么久的病,她却仍是不见好啊?” 大夫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连忙开口解释: “梁小姐身体弱,头又格外重要,不小心磕到了可不是好受的,治病的时间长了,也实属正常。” “哦,是吗?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啊。” 裴云峥踩在大夫肩上,硬生生地将他的脸压到了地上,威胁道。 “梁婉仪没病,对吗?” 泛着银光的剑刃抵在大夫眼前,吓得他心头猛地一颤,却还是不敢说出实话。 “怎……怎么可能?梁小姐的病……” 还没等他想出个合理的解释,剑刃就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光从他心虚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他绝对是在撒谎。 裴云峥不是傻子,他是在战场上厮杀,受过无数伤的。 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梁婉仪这些日子是在装病? 第十九章 从前裴云峥在乎她,自然不在意她装病。 只是,这些日子,梁婉仪真的出格了。 她不该去阻止他对叶羡之动手的! 莫不是……她对叶羡之心思也不一般? 不然为何要那样帮叶羡之?难不成就因为不想让苏青玉回到他身边吗? 可苏青玉只是妹妹而已,根本不会影响到梁婉仪的地位。 裴云峥想不明白,一时间陷入了心里挣扎。 “把他带下去,好好拷问究竟帮梁婉仪都做了什么。” 像是觉得大夫可能会咬死不说,他又故意提了一嘴: “他的家人应该也在京城,就一并带过来拷问吧。” 大夫听到家人二字,瞬间就慌了。 军中拷问的手段,他可以忍受,但家里那些妇孺根本受不了啊! “我说!我都说!” 大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喊道。 “梁小姐根本就没有撞到头,她一直在装病,目的不过是想诬陷苏小姐罢了。” “呃……还有!还有那日我偷听到梁小姐和丫鬟忍冬的对话了。” “梁小姐从寺庙里回来,便问忍冬苏小姐是否掉进了陷阱里,还让忍冬派人引山匪去陷阱。” 他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了。 “那日是忍冬推了苏小姐,才让她掉入陷阱里的,我都听到了!” “梁婉仪和梁大人拿我的妻儿要挟我,不许我将这件事说出去,还让我吞下了毒药。” “我虽是医者,但也不了解这毒该如何解啊,实在是罕见至极。” 说着,大夫痛哭流涕,还爬到了裴云峥腿前,绝望地哀求: “侯爷,您帮帮我吧,哪怕救不了我,也要保全我的家人呐,那梁小姐简直是佛口蛇心,今日我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只怕是我一家人的命都没了啊!” 反正横竖是个死,至少侯府的势力更大。 大夫索性抛弃了对梁婉仪的承诺,投靠裴云峥。 完整地听完他的这番话,裴云峥如遭雷击。 “你敢保证你说的属实吗?” 他深邃的眼眸中酝酿着危险的怒意,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的。 大夫一下又一下地对裴云峥磕头: “侯爷,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您若是不相信,大可以派人去查,只要有方向,哪怕只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您总能查到实情的啊!” 磕得头破血流了,裴云峥才出声叫他停下。 “够了,退下去吧!” 得到命令后,大夫连连道谢,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裴云峥的眼里十分复杂,心里乱糟糟的,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他努力想说服自己,方才大夫说的都是骗人的谎话。 可理智却在叫嚣着,大夫没有撒谎。 梁婉仪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美好。 甚至还恶毒至极! 她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还骗了他这么久。 说不定,就连当初他们的相遇,都是一场算计! 裴云峥简直不敢深思。 他连忙安排暗卫下去调查。 只有事实和证据才能让他安心,口说无凭。 只不过,从今夜之后,一切都变了。 第二十章 这是裴云峥第十次找借口拒绝和梁婉仪见面了。 他不想再看见她那张脸。 只要一看到她,他便会想到,她是怎样欺骗他的。 暗卫们传来的消息越来越让人心惊,大夫说的句句属实,没有骗人。 裴云峥一拳砸在桌子上,周身气势冷得吓人。 他甚至还能想起,那日苏青玉裹着破布衣服,狼狈地走回来的模样。 小小的一只,可怜至极。 而那个时候,他明明是心疼的,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嫌弃。 那个时候的她,心该有多痛呢? 在山匪寨子里待的那三天,她究竟是怎样撑过来的呢? 裴云峥几乎不敢去想。 当时的他完全被蒙蔽了,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惩罚她一次,让她学乖一点。 可却完全没想到事实会是如此。 从前他百般护着、宠着的人,那时被他们那样伤害,就连最应该去救她的他,都将她冷落了三天。 难怪,难怪回来那日,苏青玉会说出再也不会麻烦他的话。 他是真的伤透了她的心了。 裴云峥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随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乞巧节那晚,他居然还让她听了墙角! 后知后觉的愧疚爬上心头,他的心猛地刺痛一下。 从前他只想让苏青玉死心,掐灭她心里不该有的念头,因此不择手段。 但现在,裴云峥是真的后悔了! 这些时日里,她从来没有一次回来找过他。 听暗卫们传来的消息,她似乎过得很幸福。 叶羡之从来不让她操劳家里的琐事,他和叶安之包揽了家里的一切。 就连做饭,叶氏兄弟俩也能做得有模有样。 按叶羡之的话来说,便是: “从前府里没有女主子时,我们便是自己做这些琐事,照顾自己活过来的。” “如今青玉来了,自然没有操劳受苦的道理。” 苏青玉从不操心这些,她将苏家从前的一些田地租了出去,只和梅香共同经营那个小小的点心铺子。 日子过得简单又快乐。 叶羡之读书回来,还会特意去点心铺子接她回家。 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并没有侯府的那些繁琐规矩,谈天说地,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叶安之虽然体弱多病,但也能写得一手好字。 从前因为重病缠绵病榻,如今有了苏青玉买的一些珍贵药材,身体也逐渐好起来了。 至少偶尔抄抄书,补贴家用也是可以的。 他们兄弟二人从不会觉得,女子出门抛头露面赚钱有什么不好。 毕竟他们的娘亲还在时,也是辛辛苦苦出去做工,养活他们的。 日子一日一日这么过去,苏青玉几乎每天都是带着浅浅笑意的。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还是梅香打趣地笑她,说: “青玉姐自从嫁给羡之哥之后,脸上笑容都多了不少,这样的日子可真是好,不像从前……” 梅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住嘴。 自从脱离奴籍后,梅香便和苏青玉以姐妹相称。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情同姐妹了。 第二十一章 苏青玉也不在意梅香没说完的话。 “的确,叶家是很不错。” 她附和道,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从前的她,总是追逐在裴云峥身后,他高兴,她便高兴。 所有的情绪都由着他掌控,她卑微得像是他身下的影子。 自从梁婉仪出现后,她几乎很少有真心实意笑着的时候。 苏青玉晃了晃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她是彻彻底底放下了,裴云峥却有些后悔,不想放下了。 婚期一日一日临近,他却想要放弃这桩婚事了。 “母亲,我想退婚。” 他神色淡淡地站在裴母面前,郑重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裴母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当初和婉仪的这桩婚事,是你去求来的,如今即将成婚了,你又要退婚,你是想将我们侯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裴云峥的脸被打得偏了,却依旧执着着。 他将暗卫查到的证据都摆在桌子上。 “梁婉仪品行不端,心思歹毒,不适合成为镇北侯夫人!” 裴母将那些证据看了又看,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 她无奈地指着裴云峥,想要狠狠地骂他一顿,却又还是放弃了。 “云峥,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意义了。” “梁婉仪不适合成为镇北侯夫人,那谁适合,苏青玉吗?她已经嫁人了,你也该清醒清醒了!” 旁边的丫鬟不停地帮裴母揉着太阳穴,还帮着顺了顺气。 这句话却如落入油锅里的一滴水一样,激起千层浪。 他是想要苏青玉成为他的妻子的吗? 这个念头一出,裴云峥竟然心惊地发现,他居然还在幻想,若是苏青玉成为他的妻子,会是何种情形? 压抑了许久的念头开始疯长。 原来,他竟然是愿意和她成为夫妻的! 心头笼罩着的迷雾刹那间消散开来,心里的哪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裴云峥沉默了一瞬,随后坚定地开口: “是!我是希望青玉嫁给我的!” 这句话迟来了太久太久了,迟到苏青玉已经放下了。 裴母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糊涂啊!你莫不是以为青玉还会像从前那样爱你吗?” “你都做了什么荒唐事,有多对不起她,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我真是后悔替你去求娶青玉为妾,她已经扬言和侯府断绝关系了……” “什么?”裴云峥愣住了。 “怎会如此?从前是我对青玉不好,我会去道歉的,青玉那样爱我,一定会原谅我的!” 他一遍又一遍自欺欺人地喃喃着,慌忙跑了出去。 裴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是她做的不妥,却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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