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脑门贴着几根稀稀拉拉发黄的细毛,还长着一些痱子。小脸蛋憋成一个奇怪的表情,看起来要哭不哭的,难受极了。眼睛已经闭上了,嘴却是张着的,但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谢怜一下子看到这种东西,心神大震,说不出话来。难怪他一直感觉这青年有股神气不对劲,不似常人。他说话做事,仿佛完全不考虑后果,横冲直撞,不顾头尾。现在看来,这人哪还有什么后果还需要考虑的? 郎英给他看完了儿子,又把孩子裹了回去,仔仔细细掖好了边角。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动作,谢怜心中一阵难受。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的尸体,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郎英背好了行囊,茫然道:“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又渴,又饿,又生病,好像都有一点吧。” 他挠了挠头,道:“刚背着走出永安的时候,他还会咳嗽几声,在后面爹啊爹啊的喊我。后来慢慢没声了,就咳。再后来咳也不咳了,我以为他睡着了。找到东西吃,想叫他起来的时候,他不起来了。” 这孩子竟然是死在逃难路上的。 郎英摇了摇头,道:“我不会照顾小孩子。我老婆要知道儿子死了要骂死我了。” 沉默一阵,他又道:“我好想我老婆还能骂我。” 他的神情始终是平淡的,宛如一截枯死的树。谢怜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小声道:“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郎英道:“我想挑个好点的地方给我儿子睡觉,这里就不错,有树挡太阳,还有水。多谢你的水。” 他咳嗽了几声,又弯下腰,继续用手刨坑。谢怜却喃喃道:“不。你不要向我道谢……不要向我道谢。” 他觉得还不够,于是把手伸进袖子里,摸了半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他:“这个你拿走吧。” 郎英停下动作,仔细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枚不足指甲大小的深红色珠子,色泽莹润、光滑流转,瑰丽得惊心动魄。就算不知这是什么,只要看上一眼,也知道这枚小东西一定价值连城。 这正是三年前上元祭天游时,谢怜所戴的那一对红珊瑚珠耳坠里仅存的一只。郎英也不推辞,他仿佛什么正常人该有的礼节和顾虑都没了,伸手就接了,道:“谢谢。” 他把那颗珠子收在腰带里,把背上行囊取下放进坑里,道:“爹马上就会回来看你的。” 目睹那青年把孩子埋掉后,谢怜去了永安。 烈日当空,大地皲裂。连空气都似乎都是扭曲的。走了许久,他居然都没有看到一块田地。也许有,只是他已经看不出来那原本是一块田地了。 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双眼无神的皮包骨,男人小孩都赤着膊,胸前肋骨一排一排清晰至极。每一个人都不想动,也没力气动。一切都散发着垂死的恶臭,让人想要尖叫着逃离这片奄奄一息的土地,立即回到歌舞流金的繁华王都。 谢怜走了没一圈就走不下去了,回到上天庭,直奔神武殿。 大殿内,君吾坐在上首,一众神官都在俯首听命。谢怜一进去便道:“帝君!” 君吾一侧首便看见了他,道:“仙乐,你来了。” 三年前谢怜上元祭天游悦神,悦的便是这位神。他对谢怜素来温和亲厚,得他特许,谢怜是任何时候都能直接进殿禀事的,无须通报。君吾看了一圈,众神官便都很知趣地纷纷告退。不一会儿,大殿就空荡荡的只剩他们二人了。君吾从宝座上站起,下来道:“仙乐这么着急,看来是有大事找我。” 谢怜道:“是!我……” 他刚想和盘托出,却听君吾道:“是为永安城的事,对吗。” 谢怜奇道:“您怎么知道?” 君吾道:“我非但知道,而且,正是我让他们的声音,无法传达到你这里来的。” “……” 难怪谢怜对此事一无所知,也没有听到任何相关愿望!他是真讶异了,道:“这是为什么?!” 君吾道:“因为你知道了也没有用。你无能为力。” 谢怜不解:“怎么会无能为力呢?我是神啊。” 君吾道:“神也有无法做到的事。仙乐,你不要问了。” 谢怜愈加迷惑,道:“这到底是为何?永安缺水,便给它水,把其他地方的水运过去不就可以了?或者让永安城的人迁到别处。” 君吾却道:“不可以的。” 谢怜道:“为什么不可以?总得有个理由,总不会……” 话音未落,他便住口了。君吾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想到了?” “……”谢怜道:“缺水的不是永安,是整个仙乐国?” “不错。正是如此!” 君吾道:“只不过仙乐皇都处于地利,暂时还不成灾。如果以降雨之法把东边的水挪到西边,永安城的确可解燃眉之急,但与此同时,旱灾就会转移到仙乐之东!而仙乐的繁华地带和绝大多数人口都聚集在东,尤其是皇城。一旦出现旱情……” 死的人会更多! 君吾道:“同理,也无法让永安的人迁往别处。水只有那么多,他们占了属于别人的,别人一样不能活。” 深吸了一口气,谢怜低声道:“所以,这只是做了选择,是吗。” 君吾道:“嗯。所以,仙乐,我不希望你去做这个选择。因为怎么做你都是错。你救不了所有人。” 他看了看谢怜,温声道:“仙乐,你也不要这么难受。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能解决的。你毕竟是武神,不是水神。就算是水神,也不能凭空造水。天下所有东西都是有一个定数的。” 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第63章 世中逢尔雨中逢花 3 半个时辰后,谢怜伫立在皇城河边时,若有所思的仍是这个问题。 不时有行人从他身边穿行而过,或微笑点头,或好奇瞅瞅,更多的则是乐呵呵地自己做自己的事。不知站了多久,天边微云聚拢,四周淅淅沥沥,竟是下起了小雨。 路上行人纷纷捂头望天,道:“真是倒霉呀!下雨啦,赶快回去!” “好久都没下雨了,真是说变天就变天!” 雨点滴滴答答,打在谢怜面上和身上。他出了一会儿神,走到一座长屋下。 这时,雨中有几人打着伞奔过,见谢怜兀自发呆,商量了几句,一人走过来,将手里一把旧伞递给了他,客气地道:“这位小道长是不是回不去了?要不这把伞你拿去用吧。” 谢怜回过神来,道:“多谢了。那您呢?” 前方雨中几人道:“我们还有伞,可以挤挤嘛,走啦走啦!” 听同伴催促,那人塞了伞到谢怜手里便跑了。几人啪啪踩着水远去,谢怜则握着那把伞,站了一会儿。 忽然,他看到前方半远不远处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庙,遂撑起了伞,在雨中朝前走去。走到近前,见小庙门前左右两边对联分别书写着“身在无间”“心在桃源”,终于确定,这是一座太子殿。 三年起八千座宫观,自然不可能每一座都华丽铺张,其中也有不少是民间草根人士建来凑数凑热闹的。不设功德箱,没有庙祝,只立一尊泥塑像,摆几个盘子,供一些点心和果子。有心人偶尔来清扫一下,便可独当一殿。 这就是一座草根太子殿。还没进去,谢怜就看到了那尊几乎可说是憨态可掬的太子神像:花里胡哨的衣服,粉白的大脸蛋,傻乎乎的笑容,简直是个大娃娃。若不是有心事,他肯定就笑出声了。正要走开,一眼扫过去,又捕捉到了一抹突兀的雪白,于是又扫了回去。 这尊泥塑太子像的左手上,握着一束雪白的花朵。 花瓣洁白,沾着一点晶莹的露珠,娇嫩至极,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浮动,甚是可爱。 太子像的标准姿势是“一手仗剑,一手执花”。那左手执的花,当然是工艺精绝的黄金花、玉石花,这还是谢怜第一次看到拿真花的。 细看他才发现,泥像左手原先应该的确是拿着一支泥巴花的。但不知是断了还是给人恶作剧摘下了,如今拳中只剩一个小破洞。那束小白花,若是谁特地摘来填补这泥塑神像左手空缺的,那可真是有心了。 刚想到这里,谢怜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隐了身形,携着那把伞轻飘飘地掠到了神台上。只见庙外灰蒙蒙的大雨中,闯进来一个少年。 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浑身湿透,身上是脏兮兮的旧衣,脸上是脏兮兮的绷带。右手牢牢地拢在左手拳头上,仿佛在护着什么东西。奔进庙中后,他才缓缓打开双手。 一束小小的雪白花朵,静静绽放在他手中。 谢怜想起了点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那张缠着层层绷带的脸,不可避免地让他想到了三年前遇到的那个小孩子。但他也不能确定。悲观地想,那幼童逃下太苍山之后,真的还能再活三年吗? 那少年走过来,踮起脚尖,把泥像手里的花朵取下,换上了自己手里那一束。谢怜就坐在神台上,看得清楚,新换上的这一束花,花瓣更为娇嫩水灵,香气也更加馥郁,一定是刚刚才采来的。莫非,他每天都来到这座不起眼的庙里,给这尊泥塑像的左手换上一束新摘的鲜花? 奉上鲜花后,那少年站在泥塑太子像下,合掌默默祈福,竟不是像旁人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跪了再说,当真是把谢怜的话听进了进去。 三年了。那么多参拜过谢怜的信徒,有达官贵人,有当世名流,有惊世才子,可让谢怜第一次觉得用了心的,居然是这样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孩子。而且是个衣着寒碜,那些华美金殿都不会放进去的小孩子,所以才只能到这草根神庙来参拜。 这可真不知是何滋味。 这时,庙门口传来一阵啪啪的踩水声,一群孩子撑着雨伞,嬉闹奔过。原本谢怜以为他们只是路过,谁知这群少年跑过去后,又跑了回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稀奇一般,拍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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