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惭愧低头,“……是我不好。” 当时那种情况,他还能怎么办呢? 青剑宗无依无靠。 荀慈早就劝说过门下弟子,希望他们改投别的门派,但徐媛十九等人都对青剑宗有感情不愿离开。 这些年大家龟缩在巴蜀,老老实实种植灵果勉强度日。荀慈三令五申,门下弟子不能惹事,在外行走必须低调。可没想到,终究躲不过灾祸。 他想过痛痛快快一死了之。 但徐媛太跳脱,十九不稳重,其他师弟师妹年岁尚小。荀慈怕他们惹事,怕他们受伤,怕这怕那……死了都有操不完的心。 耳畔听着楚若婷的责骂,荀慈极其愧疚和自责,以及为自己的无能而难堪。 他这才明白,原来人失去眼珠子,还是可以流泪。 泪水洇湿锦带,湿润处变深了颜色,鼻尖发酸而泛红。 楚若婷顿时没了言语。 怎么一句话就把他给骂哭了啊! 她也没说得太难听吧? 楚若婷心头堵着一团浊气,乱七八糟的情绪糅合说不上来究竟何种滋味。她干脆不看荀慈,“徐媛,这十年青剑宗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给我说说。” 徐媛一喜,正准备大吐苦水,就听荀慈咬重语气,“徐媛,你好好说话,知道吗?” 徐媛:“……” * 原来王瑾离开青剑宗时,收刮走所有财产,破坏了青剑宗的灵气,令青剑宗不利修炼。所以这十年来,门下弟子没什么长进。 楚若婷思忖道:“这个好办,届时我来布置几个聚灵阵,改一改青剑宗的风水。” 众弟子望向她仰慕又钦佩。 二师姐有大造化,随便布阵就能改换一派风水,乃浮光界首屈一指的阵法宗师。 徐媛好几次想将荀慈的事告诉楚若婷,但碍于荀慈在场,她不敢说。而楚若婷对荀慈的伤势漠不关心,没有主动问过一句。 徐媛瞅在眼里,都快急死了。 一行人陪着楚若婷在宗门里观赏灵植,楚若婷却好像心神不定。 十九抱着他的宝贝花盆,说:“二师姐,前面就是楚长老和玉长老的坟冢,你过去祭拜一下吗?” “当然去。”楚若婷微笑。 徐媛眼珠一转,忙道:“二师姐,这些年你不在,长老的坟冢和英堂长明灯都是大师兄在照看。” 楚若婷帮魔君四处搜刮宝物的时,偷偷过来祭拜了几回。她父母的坟冢被清扫的一尘不染,石碑干干净净,连杂草都未生一根。 想到此次,楚若婷顿住脚,对荀慈说:“麻烦你了。” 荀慈愣了愣,赶紧道:“不麻烦,我只是略尽绵力做些分内之事。” 刚说完这句,众人绕过一排茂密的灵植,便见原本修建朴素的坟冢被人掘开,一片狼藉,只剩大土坑! 玉娇容和楚焕伉俪情深,死后尸骨合葬在画棺之中。 楚若婷快步冲上前,土坑里的画棺不见了! 她双眼圆睁,回头问徐媛等人,“怎么回事?” 青剑宗弟子全都懵了,面面相觑。 荀慈听十九一讲,大惊失色。他推着轮椅上前,摸索着冰冷的石碑,慌乱道:“我不久前还来扫过墓,当时都还好好的!” 徐媛猜测:“二师姐,是不是你的仇家啊?” 其他弟子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肯定是仇家!打不过二师姐就用这种下作手段!” “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 “第一次听说寻仇刨人家祖坟的!” “这也太损了!” “……” 此时。 隰海无念宫中。 赫连幽痕目光阴沉地盯着两具骷髅架子,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一百三八章 握剑 楚若婷重新给青剑宗改换风水,又花了三天时间布置出一个护山大阵。 大阵耗费她许多心神,但楚若婷不敢停下休息,她还要去找赛息壤,还要去追查谁偷走了父母尸骨。 青山楼台笼罩在 迷茫烟雨中。 徐媛撑着一柄细骨油纸伞,步履匆匆。 她远远看见红衣窈窕的背影静立在被掘开的坟前。 “二师姐!”徐媛脚下踩到湿泥一趔趄,差些摔进径旁的草丛里。 楚若婷身影微动,稳稳扶住她胳膊,“怎么了?” 徐媛急问:“二师姐,你又要走?” 楚若婷惭愧颔首:“我还有事。” 她亲手布置了护山大阵,如果再有南宫良那样的人来找事,她第一时间能收到感应。等此间事了,再来想办法好好处理青剑宗。 “可是,”徐媛欲言又止,“可是大师兄怎么办?” 楚若婷愣了一下。 荀慈失明又没了修为,是有些难办。 “我暂时没精力去管。”楚若婷直言不讳,“他肉体凡胎吃再多灵丹妙药也没用……到时候我再想办法。” 她举步便走。 徐媛没想到楚若婷对大师兄完全不上心。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又一个十年吗? 他们这些修士弹指间韶华倥偬,大师兄怎么办?他会老的!他等不起了! 这些年来徐媛与大师兄朝夕相处,知他过得是什么日子,受了多少罪。 她错愕又难过。 她不知道师兄师姐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性子直,觉得人既然长了嘴,就没什么误会不能说,没有什么心结不能解! 徐媛执伞转身,目光透过伞缘成串的雨珠,望着那抹红影,大喊道:“二师姐!你知道师兄他为何会修为尽失吗?” 楚若婷驻足于泥泞山径。 她心头猛跳了一下。 回首问:“为何?” * 荀慈不良于行,又失去双目,生活更加不方便。 他不想麻烦师弟们,于是哪儿都不去,就坐在轮椅上,靠着小屋的窗边,静静聆听檐下雨声,风吹草木。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沉静。 眼睛看不见,反倒更看得清楚人心。就像十年前,他眼里青剑宗同门都是好人。李峰耿直粗鲁,但是好人;乔荞天真,是好人;王瑾很严肃,是好人;楚若婷骄纵,也是好人……但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 人心复杂,是他自己太过理想化了。 他害怕出现在楚若婷面前。 他怕她质问、怕她嫌恶、怕她说出许多带刺的话,让他无颜面对,痛不欲生。 他只能缩在屋里逃避。 雨声淅淅沥沥,伴随着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吱呀,有人带着一身潮湿水汽走了进来。 荀慈抬起头,转动轮椅,面朝房门的方向,咳嗽着声问:“十九?” “徐媛?” 没有得到回应。 无边的黑暗里,荀慈心头一提。他手掌悄悄握紧了轮椅,喉头滚了滚,“……是你吗?” 是你吗? 二师妹。 他不敢这样叫她了,只能在心里默默称呼。 半晌后,他听见屋里的女音淡淡“嗯”了一声。 楚若婷目光静静打量四周。 小小的一间屋,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没有桌椅板凳,没有陈设装饰,靠墙摆着简陋的多宝阁,纱帐后一方床榻,榻上叠着几床厚厚的被褥,角落里还搁着刚刚熄灭的炭盆。 一片凡俗烟火气,哪像修士的屋子? 荀慈咳了几声,犹疑道:“我听十九说,你今天本来要走,怎么……怎么留下来了?” 他紧张又高兴。 楚若婷能在青剑宗多逗留几个时辰,他很满足了。 “想看看宗门。”楚若婷走到窗边,望着烟水朦朦的雨幕。 雨幕里是青翠的灵植。 若没记错,那个地方原本是戒律堂。 她问:“戒律堂为什么拆了?” 荀慈沉声作答:“宗门里十来个弟子都很懂事,无需去惩罚谁。”以前王瑾掌权,青剑宗纪律严明,戒律森严。楚若婷更是戒律堂的常客,总被挨罚。 楚若婷陷入回忆,“有一次宗门大考我没参加,王瑾来向我爹娘告状,说我目无尊长狂妄无礼……后来没法子,我在戒律堂挨了十个手板心。” “嗯,你手肿了,哭了好久。”荀慈接话。 楚若婷转过头来,盯着他被锦带蒙住的眼,“你记得你当时怎么安慰我的吗?你说,‘二师妹,别哭了,我把最喜欢的一本剑谱送给你’。”楚若婷哑然失笑,“我当时就想,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迂腐死板的人啊?谁稀罕你的剑谱,还不如两串糖葫芦呢。” 荀慈羞惭地垂首。 “你明明对那本剑谱舍不得,但还是送给我了。” “没有舍不得。” 楚若婷冷冷瞥他,“你每次情绪不对,就喜欢垂下眼,目光看向西边。” 虽然荀慈失去双目,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楚若婷知道,他肯定是这样。一如前世她死的时候,他不忍心又失望,只能垂眼不看。 无论过去了多久,她对荀慈的小动作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荀慈一怔,“什么?” 楚若婷抬手,拔下他束拢的鬓间,一根早生的华发。 “王瑾那一掌,让你金丹碎了十年,为何不告诉我?” 荀慈心慌意乱,他一阵剧咳,嘶哑着嗓子道:“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徐媛,她……” “荀慈!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楚若婷她只是想确定,确定是不是他为她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荀慈无可奈何。 他低下头,指节握紧了轮椅的扶手,温吞道:“虽然金丹碎了再也无法修炼,但这并不重要。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想因这件事,给你徒增负担。” 昏迷的那几年,他像在黑暗里做梦。 梦里他的人生早已定好,年少爱慕着天真的乔荞,共同飞升。至于另一个走上歪路而早逝的师妹,则成为心底的遗憾。他昏睡中看着自己的人生重演,可中途出了岔子,有一股不可抗力让他偏离命运的轨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遍寻不到答案。 他不懂。 他也想不通。 他就那样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独自尝遍所有的苦。 彼此静默,谁也没有言语,愈发显得天地寂寥,仅剩沙沙雨声如蚕食桑叶。 楚若婷心中百转千回。 她有时候非常羡慕南宫良之流。 他们是真小人,但至少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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