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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她和圆脸大姐挥手告别,然后排着队下了车,又随着汹涌的人群出了站。 走出老远,苏甜荔突然回过头,凝视火车站那高大的四层建筑顶上的三个大字——广州站。 一九七三年的五月,刚满十七岁的她依政策规定下乡插队, 直到现在—— 五年后的一九七八年九月,二十二岁的她终于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广州。 看惯了黄土高坡的苏甜荔,现在只觉得两只眼睛根t?本不够用。 一九七八年的广州和五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街道和楼房看起来甚至更加破旧。 但宽阔的马路两边,入眼苍翠的绿化树很养眼,路上来来去去的全是骑着自行车的人们, 虽然大家穿着蓝、黑、灰色的朴素衣服,但已经少有人打补丁了。 有种难以言喻的蓬勃朝气。 苏甜荔花了点时间才在附近的公交车站找到了回家的公共汽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上,她抱紧了自己的小包袱。 包袱里装着她五年来的所有积蓄,一共七百块多块钱,以及她的调令。 是的,去年年底知青返城政策一出,苏甜荔条件符合,就打了申请。 直到今年调令到手,她就回来了。 公共汽车的引擎发出嚣张的轰鸣声,载着满车的乘客朝着城郊驶去。 苏甜荔注意到,刚上车前还艳阳高照呢,坐了快一小时后,天色就阴沉了下来。 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等到公共汽车终于在颠簸中缓缓停靠在“市化工厂”站时,豆大的雨滴已经噼里啪啦从天而降。 苏甜荔背着小包袱、冒着大雨下了车。 她先是下意识举高了小包袱,将之顶在头上遮雨; 想了想,包袱里有钱和调令…… 于是她又把包袱紧紧地揣在了怀里,站在原地眺望。 化工厂因污染严重,建在城郊处。 但厂区大职工多,家属也多,所以附近挺热闹的。 暴雨骤降,原本分散在周围的路人也全都往站台上挤,试图躲雨。 几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不听妈妈的训斥,非要脱了鞋去一旁的水洼那儿跺脚踩水,还唱起了本地童谣:“落雨大,水浸街!阿嫂出街着花鞋……” 听着久违的乡音,苏甜荔忍不出露出了笑容。 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挎着个篮子,挨个儿问等车的人们,“叔叔好,姨姨好,鸡公榄食吾食?一毫子两包!” 鸡公榄?! 这可是苏甜荔从小吃到大的果脯,是用橄榄腌制而成的,会有一丁点的辣椒面,一口咬下去,微微的辣衬着浓酸淡甜,还有橄榄本身的独特清香…… 苏甜荔光是听到鸡公榄这三个字,嘴里就已经开始自动分泌口水了。 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苏甜荔低头一看,是个大约八|九岁梳着两条辫子的女孩,瘦小的胳膊上也同样挎着个篮子,“姐姐好,你食不食咸水角啊?好好味嘅!”小女孩问道。 咸水角是广州地道的传统名小吃。 其实它就是油炸糯米角,里头有肉、韭菜和虾干之类的。 苏甜荔还真有点儿饿,又有些馋,就花一角钱买了三个咸水角。 一口咬下去,被油炸得金黄酥脆的糯米表皮香脆可口,又透出了馅料的海味咸鲜。 啊,就是这个味道! 苏甜荔眯着眼睛细细品了起来。 她在大西北呆了五年。 初时她往家里写过几封信,也寄过几次钱,奈何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后来她就赌气不写信,也不往家汇钱了。 逢年过节的,她只能羡慕地看着农场同事频繁收到老家寄去的土特产…… 苏甜荔什么也没有。 现在终于吃上了咸水角,苏甜荔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不知谁说了句,“哇,你睇嗰人,佢点解唔避雨嘅?唔通係嗰癫佬?” (你看那个人,他为什么不避雨?难道他是疯子?) 苏甜荔亦转头看去。 一个英俊苍白的男青年呆愣愣地坐在公交车站台旁边的绿化花坛上,任由暴雨浇头。 他身上的衣裳倒是干干净净的,但神情忧郁,眼神茫然。 一边是说着笑着、热热闹闹挤在月台上的熙攘人群; 一边是独他一人坐在倾盆大雨的寂寥世界…… 这还真是鲜明的对比。 苏甜荔的第一反应就是:哇,这男青年好文艺。 然后她又想:嗯?这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苏甜荔不由得多看了男青年几眼。 男青年实在生得俊美,眼波清澈,左脸靠近下颔处长了一粒细小的鲜红的痣。 这个痣…… 让苏甜荔愈发觉得此人眼熟到了极点。 身边的群众们开始议论起那个男青年: “他不是癫佬!他叫程愈,他爸叫何靖东,是我们厂里的高级工程师!哎呀,程愈的命啊太苦啦!” “是啊是啊,诶!” “咩回事啊讲来听吓!” 程愈? 这名字也好熟悉! 苏甜荔立刻竖起了耳尖。 在众人的八卦中,苏甜荔才知道, 正在淋雨的男青年程愈,本是化工厂高级工程师何靖东的亲生儿子。 当年何靖东的妻子徐佳熙刚生下儿子程愈的那一刻,就被一个名叫程悦的女人给换了! 程悦抱走徐佳熙的儿子程愈,又把她姐姐程惜刚生下的女儿换给了徐佳熙。 这一切,何靖东与徐佳熙毫不知情。 他们给程惜的女儿取名为何婉茜,对她悉心培养。 这个秘密直到三年前才被揭开。 可何靖东夫妇根本割舍不下对养女何婉茜的爱,并且为了照顾体弱的何婉茜的情绪,他们以程愈已经成年、应该自立门户为由,将亲生儿子程愈拒之门外。 但,程愈又是个懂得维持机械技术的人。 据说何靖东有个什么技术搞不定,最后还是喊了程愈去操作,才搞定了的。 就这样,何靖东不允许程愈喊他爸,也不肯认他,却时时让程愈去厂子里帮他干活…… 几个月前,程愈在帮何靖东修机器的时候不慎高空失足,摔了下来,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人傻傻的,但很乖很乖,喊他干什么他就干…… 路人们听了,很生气,纷纷说道: “他爸是什么品种的垃圾?连亲生鹅子都不认,又要鹅子帮他干活?现在鹅子成了傻子,他又不管了?你们厂里的领导不管管那个垃圾爹么?” “程愈看起来还好吧,衣服也穿得干干净净的,就是头发长了点……不像傻子啊。” “既然他爹妈不管,那当年抱走他的那个姑姑呢?” “抱错的那个女崽好靓好巴闭咩?点解傻崽的父母为了养女,连亲生的崽都不要?我吾明,我又不理解。” 苏甜荔愣住。 原来—— 那个男青年就是程愈? 程愈其实是她的小学同学。 但她和程愈已经有十来年没见过面,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两人还是孩童呢,想不到他现在长得这么俊秀了啊? 很快,苏甜荔心里冒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抱错这个桥段,确实出现在那本小说里。 但苏甜荔万万没想到,这竟然真的发生在现实生活里?! 所以“改革开放”以后,何婉茜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冲着傅琰撒撒娇,就会有大把大把赚钱的机会自动找上门?最后何婉茜真的躺着当上了首富太太……这也是真的? 苏甜荔又想——那么,她苏甜荔是不是也可以根据那本书所写的各种关键时间点,来抓住一切机会呢? 苏甜荔沉浸在吃瓜气氛里,冷不丁听到有人冲着她喊道:“……来子?” 苏甜荔愣住。 第2章 第 2 章 咸水角咸香味美 来子?! 苏甜荔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苏来子才是她的第一个名字。 苏家共有六口人: 父亲苏德钧,化工厂普通工人; 母亲田秀,化工厂招待所服务员; 大姐名叫苏又子,比苏甜荔大两岁,今年二十四; 苏甜荔行二,本名苏来子, 老三也是女孩儿,叫苏欠子,比苏甜荔小两岁,今年二十; 老四才是弟弟,名叫苏天才,今年十五。 自苏甜荔懂事以后就不服“来子”这名字。 所以她从上学开始就一直坚持自己叫做苏荔枝。 因为在粤语发音中,来子与荔枝发音相近。 后来她在下乡插队的路程中,因为水土不服而生了重病。 当知青办的人看着花名册上潦草的“苏X子”仨字时,皱着眉头问她究竟叫什么名字。 当时正在发高烧的苏甜荔迷迷糊糊地说,“我叫苏荔枝……” “什么?第二个字是什么?” “弟?弟弟……弟弟叫天才。” 病得正重的苏甜荔也没听清,虚弱地回答。 对方愣住,也没听清她说什么,“什么?什么天?还是甜……到底是哪个字?苏同志,你是叫甜荔枝吗?噢不对,你姓苏,你到底叫什么?苏甜荔还是苏甜枝?” “我、我叫苏荔枝……” “嗯嗯好嘞,听明白了你叫苏甜荔!这就给你登记上噢!” 就这样,苏甜荔稀里糊涂地拥有了一个新名字。 可歪打误撞的又让她很喜欢。 但现在,“来子”二字,彻底掀开了她对原生家庭的记忆。 苏甜荔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年轻女性,个子瘦小,生得眉清目秀的,给了苏甜荔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很快,苏甜荔脱口而出,喊出了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名字,“阿玉?!” 女孩高兴得点点头。 她是苏甜荔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同学姚美玉。 在苏甜荔下乡前,姚美玉是和她很要好的朋友。 一别五年不见,姚美玉已经大变t?样了,青葱少女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青年。 “来子……”姚美玉正准备说些什么。 苏甜荔率先打断了她,“阿玉,我已经改名很久了,现在我叫苏甜荔,甜蜜的甜,荔枝的荔。你叫我荔枝也可以。” 姚美玉愣了一下,点头,“哦来……荔枝!还真是你啊!” 然后她盯着苏甜荔身上的小包袱,问苏甜荔,“你、你是回来探亲,还是……” 苏甜荔笑道:“我调回来了。” 姚美玉很高兴,“真的啊?” 苏甜荔含笑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姚美玉又问苏甜荔,“荔枝啊,自从你下乡以后,我给你写了好多信,你怎么一封也不回啊?你、你是不是生我的生气了?” 当初她俩商量好要一起下乡插队的,后来姚家父母想办法给姚美玉开了张身体不好的证明,姚美玉因此留城。 苏甜荔愣住,“你给我写过信?” 姚美玉点头,“你下乡的第一年,我写了至少七八封信给你!你为什么不回信?” 她拼命地写信给好友,想要解释清楚她为什么没有下乡插队的事,但一没收到退信,二没收到回信,她真以为苏甜荔是在生她的气。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啊,我从来也没有收到过你的信。” 这下子,轮到姚美玉震惊了,“你没收到?不可能吧!真的……一封也没有收到过吗?” 苏甜荔摇头。 姚美玉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啊,当年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走了,我、我还以为你生我气呢……” 苏甜荔思忖片刻,问姚美玉,“你还记得我的收信地址吗?” “当然记得了!” 说着,姚美玉快速背了一遍:江西xxx…… 苏甜荔眸色微凝。 江西?! ——那不是她做的那个《重生七零娇软美人》的梦里,傅琰与何婉茜下乡插队的地方吗?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地址! 她是去了大西北啊! 苏甜荔无比震惊。 她心里有了个猜想,但不敢确定,于是问道:“阿玉,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地址?” 直到姚美玉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大姐给的啊!” 苏甜荔心想:果然啊! 姚美玉已经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荔枝,当初你下乡的时候还病着,我好担心你啊!不过,现在看你的气色这么好,皮肤还白白的,比原来个子高了还更漂亮了……荔枝,你在农场里过得不错吧?” 苏甜荔笑了。 是的,她下乡前几天生了病,病还没完全好,就晕晕沉沉地上了转运车。 她甚至是在病中、在车上,才知道最终目的地是大西北。 当时她懵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去江西北边儿的农村插队,没想到是大西北! 再三确认她所有的报名手续全都显示,她确确实实要去大西北后,苏甜荔没再纠结,只是在犯愁,心想这一路这么辛苦,去的还是条件最艰苦的大西北,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抵达大西北。 没想到,同伴们很照顾她。 大家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才到,那样颠沛流离的旅程,在大家的照顾下,她的病竟然慢慢好了! 最后抵达大西北时,领导考虑到她身体不好,把她分配到了109知青农场。 要知道,109农场可是大西北的模范标兵农场! 那里的领导人很好,同事们也很好,知道她身体不太好,很迁就她。 后来苏甜荔在农场的推荐下,去县城上了一年护校,回到农场当起了护士,负责医务室的工作。 所以她不用下地干农活,最多也就是在农忙时分去食堂帮帮忙之类的。 苏甜荔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当然了,她并没有告诉姚美玉,苏又子给姚美玉的是假地址。 姚美玉一听,高兴坏了,“你在那边儿过得好的就行!对了荔枝,你现在是护士了?有资格证和上岗证吗?” 苏甜荔点头。 姚美玉就更高兴了,“啊啊啊啊!我俩太有缘分了,迟早都要做一对异父异母的亲姐妹!连失散这么多年都能重新遇上,而且连职业也一样!” 闻言,苏甜荔眼睛一亮,“你也是护士?” 姚美玉点头,“我现在就是要去区卫生院轮班儿呢!荔枝,你手里要是有调令的话,调到我们单位来吧!区卫生院不远,距离我们家属大院只有六站公交车!我在急诊科,你来嘛,我们一起作伴!” 苏甜荔笑了笑,“这个我可不好说啊,得先去市知青办上交劳动关系和调令,他们把我分到哪儿算哪儿。” 姚美玉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我爸妈说,这知青返城政策一出啊,市里可紧张了!但凡有点儿后台背景的人家,全都在疯狂地想办法给自家儿女安排工作……” “你想啊,将来有那么多知青要返城,需要有多少个岗位来容纳?所以人人都想赶在大批知青回城之前,先解决自家孩子的工作岗位!” “你还算回来得早的,而且你还是专业人才……别担心,现在护士岗很缺人手,你看看能不能进市人民医院,要是进不去,你和我说,我让我妈出面,把你调到我们区卫生院来。”姚美玉说道。 苏甜荔问道:“那你怎不去市人民医院?” 姚美玉说道:“你忘了啊?我妈和王爱琴是死对头啊!” 苏甜荔一时间想不起王爱琴是谁…… 姚美玉又道:“而且我爸也说,反正都是当护士,在市人民医院当护士肯定忙得要死,在区卫生院当护士就清闲多了!何况我要是去了市人民医院,到时候又在王爱琴手下干活,王爱琴肯定给我小鞋穿!” “哎,车来了……荔枝我先走了啊!你啊在家等我,我今天上夜班,明天一早八点钟,我上你家找你去!明天见!” 说着,姚美玉追着一辆缓缓驶入站的公共汽车跑去。 上车以后,姚美玉还找个了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朝着苏甜荔挥挥手,“明天见啊荔枝!” 苏甜荔笑着点头,用力朝着姚美玉挥手,“明天见!” 姚美玉离开后,苏甜荔站在月台上陷入沉思。 直到站台上的人们越来越少, 苏甜荔才意识到——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片刻便雨消云散,大太阳又高高地挂在天空。 苏甜荔也准备离开,发现手里还有两个没吃完的用油纸包好的咸水角。 本来她还觉得这东西挺好吃, 可姚美玉所说的“不回信事件”,已让苏甜荔觉得索然无味。 她一抬眼,突然发现程愈依旧呆呆地坐在花坛上,一动不动,目光茫然麻木。 苏甜荔盯着他面颊上的红痣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将那两个咸水角递给他。 半分钟过后,程愈的视线才慢慢聚焦在这两个咸水角上。 他又呆呆地看着苏甜荔。 苏甜荔说道:“干净的,你吃吧!” 程愈呆愣愣的,完全没有反应。 苏甜荔眼睁睁看着一滴水珠沿着他那湿透了的发梢处滴落下来,忍不住说道:“以后再遇上下雨,要记得找个有顶的地方避雨。” 程愈慢吞吞地伸出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咸水角。 苏甜荔抱紧了自己的小包袱,匆匆朝家走去。 程愈静静地看着她,直到那俏丽纤秀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后知后觉地喃喃说道:“……下雨要避雨。”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被油纸包裹起来炸得金黄酥脆的咸水角,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3章 第 3 章 清甜软糯多汁的黄皮果 苏甜荔抱着小包袱走进化工厂家属大院。 她先去了一趟公共厕所,将小包袱里的钱和调令拿了出来…… 她想把这最重要的两样东西藏起来。 可七百块钱就是七十张大团结,厚厚一迭呢! 袜筒里可藏不下。 于是她用块手帕将钱全部都包好了…… 想了想,苏甜荔又打开了小布包,拿了五张大团结出来,塞回包袱里,再将剩下的六十五张大团结重新用手帕包好,用别针将这个布包缝在自己的内裤肚面上。 至于调令等材料,不是她不想藏,而是资料太多了她也藏不了,索性不藏了。 办好这一切,苏甜荔才又挎着包袱出来了,毫不停顿地去了化工厂招待所。 她妈田秀在这儿上班。 看起来,田秀这会儿应该不在。 招待所的工作很清闲,几个年纪大且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中年妇女全都挤在前台聊天。 她们聊天聊入了迷, 于是苏甜荔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们的聊天内容: “哎你们有没有听到从厂财务室里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 “就是说,我们厂好像最近在搞什么集资,本金三百块钱,17分的利,三个月连本带利还回来!而且名额有限,听说啊先到先得,只限三十个名额。” “本金三百,17分利,三个月连本带利的还回来?这怎么可能啊!这利息也太高了吧?” 有人拨起了算盘,“让我来算算是多少钱t?——三七二十一,一三得三,再加二……” 然后惊呼了起来,“所以一个月光利息就是五十一块钱!三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三?” 大家齐齐哇了一声。 又有人小小声说道:“你是按单利算的,只有头一个月是单利啊,后面两个月是复利!我早算过了,按复利算的话,三个月的利钱是一百八十多!” 妇女们再次齐齐哇了一声。 然后她们又开始惋惜了,“可是,三百块钱……谁拿得出来!” “我没有。” “我也没有……” “哎,要不咱们这样好不好,咱们几个想办法凑钱,凑三百块,到时候利钱到手,咱们平分!” “这是个好主意啊!” 于是她们又喜滋滋地讨论起要怎么筹钱。 苏甜荔抱着小包袱,走上前去,冲着一个正在吃黄皮果的中年妇女,问道:“曹姨好,我妈田秀在吗?” “田秀?她不在!你是谁?”曹姨一边剥黄皮果,一边疑惑地打量着苏甜荔,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你……噢,你、你是苏来子?” “苏甜荔。” 苏甜荔纠正了曹姨的称呼,又解释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名字。 曹姨打量着眼前粉面桃腮的小美人,“这样的名字才正常嘛!你妈也真是的,想儿子也想得太那啥了……什么又子,来子,欠子的!难听得要死!女孩子叫荔枝啊葡萄的,多好听!” “对了荔枝,你不是下乡插队去了吗?怎么……” 说着,曹姨塞给苏甜荔一把黄皮果,“吃吃吃!我们家属大院里的黄皮树结的果子,很好吃的很清甜,就是果核有点大!” 苏甜荔谢过曹姨,剥了几枚黄皮果吃了,确实清润好吃。 她大致说了下她在大西北的工作情况,也说了自己是拿着手续齐全的合法回城调令回来的。 听了苏甜荔的解释,围观的阿姨们齐齐哇了一声。 曹姨则高兴的说道,“哇!荔枝啊你好巴倍(了不起)啊!下乡插队还能学门技术回来……哇,以后你想去哪里当护士?市人民医院?太好了,那以后我们要是去市人民医院看病,找你的话,就不用排队了吧?” 其他的阿姨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毕竟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呢! 要是医院里有个熟人,真是比什么都强。 苏甜荔含笑说道:“我倒是想去市人民医院,可我说得不算,看知青办怎么分配吧,我服从分配的。” 曹姨一拍大腿,“肯定可以的!” “曹姨,我妈不在单位啊?”苏甜荔问道,“我刚回了一趟家,家里没人我都进不去……我爸我大姐我三妹我细佬(弟弟)呢?” 闻言,曹姨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甜荔,问道:“你家里人的情况,你不知道?” 阿姨们也面面相觑。 苏甜荔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她适时红了眼圈,委屈地说道:“曹姨,我这一走走了五年,我倒是年年、月月写信来家,可家里人一封信都没有写给我!甚至连我汇钱回来,家里也没个音讯!” 当年她插队去了大西北,农场有规定,新来的知青在头三年里不批带薪探亲假,也不报销来回车费。 所以大多数知青都不愿意回乡探亲。 苏甜荔也一样。 所以在下乡的头三年里,她只能写信回家,汇款回家。 三年后她倒是有了带薪探亲假,可三年来家里人就当她死了似的,根本不联系她。 她赌气干脆不回来,钱也不汇了,就呆在农场帮同事代班,挣代班费。 挣得还不少! 再后来,知青返城政策出来后,她就直接回来了…… “啊?”曹姨惊呼,“你说你写了信回来,还汇过钱回来?” 苏甜荔含泪点头,“前面三年一直写信一直汇钱,后来我看家里一直没有回应,担心钱寄回来打了水漂,我就没再寄了。我把所有的工资全都攒起来……这次一共攒了三百多块钱呢!我想当面把钱交给我妈可能她会开心点。” 周围的妇女们一听到苏甜荔说她攒了三百块钱带回来, 顿时人人都带上了艳羡的眼神! 曹姨惊疑不定,“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妈一天到晚骂你,说你没良心,不给家里写信,不给家里打钱,还说你从小就一身反骨,一点也儿不像你大姐和三妹!” “你妈还说,这几年你家过得也艰难,她给你写了好多信,让你把工资寄回来……但你一封信也不回,钱也不寄呢!” 然后又点评,“其实你也很乖的,还晓得攒了三百块钱都给你妈……” 说到后来,曹姨也开始嫉妒田秀即将有三百块钱,可以去参加厂里的集资了。 苏甜荔沉默不语。 不过,曹姨还是先撇开那三百块钱的事,热情地告诉苏甜荔苏家现在的情况: 苏德钧现在年纪大了,在苏甜荔下乡的第二年,苏德钧在干动搬运队的活计时,不慎受伤,腰椎受损,在床上躺了两年才能起来,但干不动搬运队的活计了,现在转到后勤组做洒扫。当然了,工资也少了一大截。 田秀职位不变,还是招待所服务员。 苏又子现在在化工厂办公室当临时工,主要负责信件收发,报刊整理工作;当然了,工作强度不高,工资也低得离谱。 苏欠子在苏甜荔下乡的第二年,也就是苏德钧出事时,为了图下乡知青的安家费给苏德钧看病,也下乡插队去了; 苏天才现在在厂子弟学校上高一。 苏甜荔问道:“曹姨,你知道我三妹去哪儿插队了吗?” 曹姨说了一串地址,又道:“你三妹好拼啊,每个月都寄二十块钱回来!啧啧,真是乖!” 说着,曹姨看了苏甜荔一眼,叹道:“但是荔枝啊,曹姨是过来人,还是要说上一句……说是说一家人要风雨同舟,但你们年轻人呢还是要多为自己想一想的……唉!” 曹姨有意无意地提点苏甜荔。 说着,曹姨又告诉苏甜荔,“你妈今天是下午班,现在没到点,所以不在单位。如果家里没人,那可能是去给你大姐代班了。你弟上学呢,你爸可能也在上班吧!要不你再等等,现在快十一点了,马上就要吃午饭了,到时候肯定有人在家。” 苏甜荔点头。 她来找曹姨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准备回家去。 曹姨塞给苏甜荔一把黄皮果,“拿去吃!很清甜的!” 苏甜荔拿着黄皮果,笑眯眯向曹姨告别,无视放在一边的包袱,直接转身就走。 走到楼下,她才假装想起来包袱忘记拿了,又急急忙忙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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