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何况,传闻里和秦氏不干净的,又何止他老子贾珍一人…… 见他哭成这样,王熙凤和平儿脸色都不大好看。 只是东府里那些腌臜龌龊事,又哪里是她们能置喙的? 旁的不说,从那位抛家舍业在城外出家炼丹想成仙的大老爷算起,东府就没一个正经的。 那位修仙大老爷为了成仙连爵位家业都能一并放到一边,可即便是这样,前几年不还添了个千金小姐,惜春小丫头? 红尘不绝,女色难断,却不知修的是哪门子的仙…… 王熙凤纵然心思百转,一时间也想不出主意解东府之局。 而让她为了一个贾蔷,去得罪宁国承爵人贾珍,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大家都是成年人,算计更多的是自身的利益,而不是道义。 再者,贾蓉哭的那么惨,还不是为了他自己? 轻轻一叹后,王熙凤道:“蓉哥儿你也别哭了,这些都是你们前面爷们儿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插得进话?要不你去求求你琏二叔?” 贾蓉闻言几乎绝望,道:“二叔素不耐烦这些事,他和老爷关系极好,所以也瞧不上我和蔷哥儿……婶婶,侄儿不求你出面护住蔷哥儿,只是待蔷哥儿到西府来时,婶婶能在太爷和二叔跟前替他说几句好话,就感激不尽了。” 王熙凤闻言,扯了扯嘴角,道:“行了,若不答应你,又要哭哭啼啼的,见着也烦,我应下了,你自去罢。” 贾蓉磕头谢罢,乖乖离去。 待平儿送他出门后,折返回来,恼火道:“东府也忒不像了些,都什么下作东西?” 王熙凤倒觉得平常,冷笑道:“这又算什么?连我这样没读过书的人都听说过,这自古以来便是脏唐臭汉,宫闱杂乱。天家尚且如此,更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出一些罔顾人伦的畜生岂不平常?东府那位没人约束着,想怎样就怎样,他还是族长,谁能将他如何?便是老祖宗也不好明说什么。” 平儿闻言,面色依旧不好,她心里有些难过。 她名义上是贾琏的通房,可因眼前这位奶奶好妒,这几年来也只顶着个虚名。 但她隐约知道,贾琏和他老子贾赦的一房小妾不清不楚,只是一直不敢告诉王熙凤…… 否则,不知还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心里叹息一声,平儿问道:“这小蓉大爷怎求奶奶做这事?” 王熙凤呵呵笑道:“你不是想明白了吗?他想让贾蔷多挺些时日,好让他老子把心思放在贾蔷身上。平儿你瞧瞧,咱们家里这一个个,办正经事时没一个顶用的,可遇到这等歪门邪道,就一个赛一个人精,没一个省油的灯。蓉哥儿这也算是体会到了‘求不得’三个字的妙用了,只要他那顺心顺意了半辈子的老子一日没得手,就会越发不甘心,越想弄到手,也就不会再不要脸的去急着喝冰糖莲子羹了……” …… 麻刀胡同,刘家杂院。 下午时分,贾蔷刚至门口,就听到庭院里春婶儿嚎啕哭叫声。 贾蔷闻声皱眉,推门而入,就见春婶儿坐在地上大哭,旁边两个邻里老妇在劝,但语气中难掩同情的幸灾乐祸…… 刘大妞一边抹泪一边劝说,刘老实和铁牛则闷着头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怎么了?” 贾蔷开口问道。 春婶儿还在大哭,刘老实和铁牛沉闷的不想说话,刘大妞只顾落泪,倒是一个顽童大声道:“老实大伯和铁牛被码头上的管事的开革了,春婶儿的煎饼摊子也被人给砸了,他们被赶出码头不准在上面讨生活了!” 贾蔷点了点头,然后对铁牛道:“姐夫,扶舅母进屋。” 又对刘老实和刘大妞道:“舅舅,表姐,你们也进屋,正好我有事要寻你们商议,此事未必是坏事。” “哟,这讨饭的活计都丢了,难不成还是好事不成?” 方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着春婶儿哭的一位老妪听了不乐意地说道,好似刘家不惨她先前都白哭白劝了。 春婶儿却反口骂道:“关你屁尿事!我家甥儿是读书人,住西城荣宁街的大宅子,他不比你知道的多?” 那老妪闻言气恼道:“俗话说的好,天大地大娘舅最大。你这外甥儿既然这般能为,如今又没了爹娘老子一个人住大宅子,怎没见他接你们去住?” 显然,在贾蔷不在的时候,春婶儿或是刘大妞没少宣传贾蔷的家境根底。 哪怕贾蔷比在宁国府时已落魄十倍,所居之处更是比不得国公府,但相比于这座大杂院来说,还是好的多。 春婶儿先是一滞,随即生生气笑道:“你当我刘家和你这老货一般不要脸不成?听过外甥是舅家的狗,吃完就走的,却没听说过舅家跑去外甥家吃住的……” 却不想话未说尽,就听贾蔷微笑道:“孙婆婆说的其实没错,今儿我来,正是想接舅舅一家去我那里住的。” 此言一出,刘实一家自然吃惊不已,那孙婆婆却是满脸酸涩嫉妒,遮掩也遮掩不住。 神京城格局,几百年来都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能去西城住,那可是几辈子修来得福气哟! …… 第0009章 警示 “蔷哥儿,你在说甚?我们怎能去你那里住?不像话!” 昏暗的堂屋内,刘老实额前的山纹愈发深了,带着苦相说道。 贾蔷坐在木椅上轻声道:“舅舅,此事必是宁府贼子出的手。以国公府的权势,虽做不到一手遮天,但赶绝舅舅一家并不费力。” 春婶儿闻言大怒道:“我家又不去招惹他家富贵,凭甚来赶绝我家?” 见春婶儿瞪向自己,贾蔷嘴角弯起,轻声笑道:“舅母也莫怪我,就算没有我,舅舅一家的日子也难坚持下去了。表姐的身子再拖下去是要出大事的,你们做苦力赚的钱平日里吃喝刚够,却经不起生病。所以,这种卖苦力赚微薄活命钱的营生丢了也罢。” 春婶儿对这个年岁不大,但说话总是不温不火的外甥儿一点脾气也没有,又不能真动粗,因为她知道丈夫心里极看重这个外甥,只好气恼嘟囔道:“你说的轻巧,有码头的营生,一家人总还能活下去。丢了差事,一家人只能饿死!吃的灯草灰……” 不过在家多年一直当家的春婶儿,虽姿色不扬,但头脑明显比刘老实和铁牛高明不止一筹,话没骂完,她忽地瞄着贾蔷狐疑问道:“外甥儿,莫非你有好门道?” 贾蔷没有遮掩,点了点头道:“这几日姐夫陪我一道逛了不少地儿,发现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操办起来,足以养活一家富足生活。” 春婶儿心里九分不信…… 气色好了不少的刘大妞却笑道:“蔷儿,你先前怎说让我们去你家住?” 贾蔷道:“为防止宁府贼人起了歹心,害了你们。这麻刀胡同还是太乱了些,容易让人钻空子。” 又看了铁牛一眼,道:“姐夫看起来凶狠,但实则……” 这凶神恶煞之人,其实胆小老实的一塌糊涂。 或许正因此,才入了舅舅刘老实的眼,将独女许配与他…… 铁牛听出贾蔷之意,惭愧的低下头,用胡萝卜般大小的指头搓起衣角来。 刘老实皱眉道:“蔷儿,宁府贼人果真敢如此?” 贾蔷摇头道:“不知,但那人无法无天惯了,怎好冒险?舅舅一家搬到我家里,西城多勋贵,他反而有所顾忌,不敢妄为。他能在码头上兴风作浪,但在西城权贵云集之地,他反而不敢恣意行凶。舅舅,我家是二进院子,虽粗陋些,也无甚抄手游廊垂花门,但总比此处好些。我一人住那里太空旷,也担心歹人上门一人难以应对。你们搬过去,一家人正好有个陪伴。” 刘老实闻言,登时被“一家人”三个字打动了。 他极疼爱自己的妹妹,妹妹死的惨,留下外甥一人孤零在世,他也一直放心不下。 念及此,已是心动,只是…… “这里怎办?” 不用贾蔷回应,春婶儿就高声道:“门一锁就拉倒!两间房住五个人,晚上隔着墙都能听到铁牛那夯货的呼噜声,迟早被吵死!” 铁牛只是憨笑,刘大妞则笑道:“娘,你的动静也不小哩,只苦了我和爹。” “放屁!你娘睡觉不知道有多清净……” 刘老实懒得理会她娘俩拌嘴,眉头虽松开,但依旧沉重,问贾蔷道:“蔷儿,那往后,咱们做甚养家糊口?” 贾蔷微笑道:“舅舅且放心,我虽无手段成就天下巨富,但只要舅舅和姐夫肯出把子力气,家里过上富庶的日子,实非难事。” 见舅舅一家人依旧难以相信,贾蔷只好透露道:“如今世间好赚钱的营生,大都被权贵巨贾所占,咱们若是轻易进入别家行当,只会被人嫉恨下黑手。万幸,我在孤本古籍中得了两个方儿,是如今这世间未有之奇物。一种容易些,只咱们这一家人就足够,可积攒起部分家当,衣食无忧,也为第二个方儿攒下些本钱。等第二个方儿做起来,那才是一桩富贵营生。做好了,连带抄手游廊和垂花门、后花园的宅子都能买得起。” 春婶儿、刘大妞闻言充满期待的喜悦,铁牛嘿嘿傻乐,刘老实则道:“咱们别的没有,出力气却是足够的,你姐夫没旁的能为,不识字也没多少聪明,但老实能干。” 铁牛憨笑道:“蔷哥儿,有出力的活你都留给俺,俺喜欢干活!” 贾蔷微笑点头,道:“好的。” 刘老实又道:“蔷哥儿,也不必大富大贵,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住不起带花园架抄手游廊的宅子,福薄担不住,有个住处就好。只要能够一家子的嚼用,能有你和小石头读书的束脩,就足够了。” 贾蔷笑道:“舅舅,这些我都省得。” 说罢又看向铁牛,道:“姐夫,你生性善良,虽有巨力,却从不恃强凌弱,此为好事,只是不知,若有奸邪歹人欺负上门来,姐夫你敢不敢出手护卫家人?” 铁牛闻言一怔,随即满面为难起来。 最后还是刘老实替他解的围,对贾蔷道:“蔷哥儿莫要难为你姐夫,他娘临终前再三叮嘱他,万莫要与人动手。铁牛这孩子没甚能为,但最是孝顺,很听他娘的话……” 春婶儿也恼火道:“这大傻子在码头上见天被人欺负,要不是有你舅舅在,早被人打死了,也不知道还手一回……” 贾蔷闻言,心中苦笑,他想了想道:“这样,以后姐夫在外面时,尽量莫要看人,也不要开口说话,更不要笑。” 这黑牛一样面容狰狞的铁塔大汉,只要一开口,气场瞬间就降低八成。 再憨憨一笑,就全完了…… 但只要不开口不笑,只凭这一身块头和那张牛头马面般的脸,就有十二分的震慑力! 当然,这些震慑一些市井泼皮足够了,对上真正心存坏心的权贵,却只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所以贾蔷还要再布置一些后手,以求自保…… …… 贾蔷与舅舅刘实一家约定好三日后搬家,就离开了麻刀胡同。 俗话说的好,破家值万贯,许多锅碗瓢盆茶盅和被褥都要带去,三日功夫都是紧张的。 刚回到家,天已暮色,他开门时,才发现门洞后藏着一人。 紧张过后,贾蔷第一时间认出了此人,他微微皱眉问道:“蓉哥儿,你怎在这里?” 贾蓉似乎才发现贾蔷回来,猛然从门柱上直起身体,压低声音惊喜道:“蔷哥儿,你回来了?” 不过他没有说太多的话,而是从袖兜里取出一锭银子,一把拍在贾蔷手中,压低声音急声道:“老爷快要对你出手了,他没那么多耐心,蔷哥儿你小心些,尽快去西府寻个跟脚靠山,不然,我也难帮你多少……我先走了。” 说罢,就急匆匆离去。 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贾蓉,贾蔷长立良久后,折身开门回家…… …… 第0010章 母女相商 贾族义学。 贾代儒将贾蔷的大字拿在眼前看了片刻后,颔首道:“虽然多是匠气,但比先前何止好了十倍?可见只要用心去学,总还是能写好的。” 贾蔷起身,微微欠身一礼。 贾代儒看着贾蔷,颤巍道:“汝虽已年长,然读书却并未迟晚。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你如今读书,功名还是有望的。不过,字还是要练下去。唔,每日先写……五十篇大字吧,第二日交给贾瑞。” 说罢,放下贾蔷的大字页,步履蹒跚的出了学舍。 看着他的背影,贾蔷微微眯眼。 贾代儒或许是个悲情人物,亦或许是个没多少文华笔墨也没取得甚功名的老童生,但他是个还有些底线的人。 贾珍想利用这老翁逼他打压他,却是未必能如愿。 当然,若他还是曾经那个贾蔷,这一招可能十分要命,但如今…… 以一个成年人的理性,曾经海量的阅读,以及科学系统的学习方法,譬如归纳总结。 都能有效的大大提高学习效率。 尽管用这种法子练出来的字不如有天赋者写的生动灵活,如贾代儒这般一眼就能看出匠气,可贾蔷需要练得一笔好书法吗? 如今还是馆阁体的天下,馆阁体讲究方正、光洁、大小平齐,类似后世的衡水体,科场之上,无往不利…… 至于钻研书法,还是等三四十岁后再说罢。 …… 荣国府,东北角,梨香院。 如冰雪般纯洁美丽的梨花早已落尽,一枚枚青色小梨挂在枝叶间。 幽静的二进院落,前厅后舍俱全,抄手游廊和垂花门精巧,一座小小的假山点缀的梨院多了分趣味。 廊下纱窗半开,蝉鸣鸟啼间,一只蝴蝶轻舞入内。 屋里凉榻上,坐着一娴静端庄的美人,正捧一锦帛,杏眸专注的做着女红。 正这时,一中年妇人亲自端一银鎏青玉瓷盏进来,将盏放在紫檀小几上后,温声笑道:“我的儿,这样热的天,你怎不多歇会儿?这会子做这些急甚?” 妇人正是薛家的当家主母薛王氏,贾府人称薛姨妈。 而那娴静美人,则是其女,乳名唤作宝钗。 宝钗闻言放下手上女红,抬起莹润杏眸望其母浅浅一笑,道:“妈怎不多歇会儿?这会儿去老太太那里坐也早了些,姨妈怕也还在午休。” 薛姨妈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哥哥。” 宝钗奇道:“哥哥又怎么了?” 薛姨妈无奈道:“要说怎么了,他这回还真没怎么了。只是我问了你哥哥的乳母叶嬷嬷,她说你哥哥连续几日都去了族学,一早就走,下了学才回来。我寻思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了?” 宝钗闻言笑道:“哥哥日日去学里进益,妈当高兴才是,怎还忧愁不安起来?” 薛姨妈苦笑道:“我的儿,你哥哥是什么性儿,你还不清楚?他若是能安心去学里进益,怕是龙也能下蛋了。我让老苍头去打听了下,才打听到,你哥哥连日都去学里,竟是为了一个叫贾蔷的才去的。你可知贾蔷是谁?” 宝钗摇头道:“我平日里不是在家,便是同贾家姊妹们一道下棋针黹,怎会知道外面的事?”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说起来,这贾蔷还是宁府的正派玄孙哪,生的比宝玉还好……” 宝钗闻言,登时皱起淡雅的眉头来,眼中浮现忧色来,她素知薛蟠一些难以启齿的毛病。 可以前招惹的多是优伶之辈,若招惹上了贾家的正派子孙,那贾家人怕要动真怒了。 似看出了宝钗的担忧,薛姨妈反而笑着宽慰道:“乖囡也莫太过担忧,我原也这般操心,可让老苍头寻了你哥哥身边的小幺儿来仔细盘问过后,才知道那贾蔷竟是个戏文里演的那般浪子回头样的人物儿。从前也是个浪荡公子,赏花顽柳惯了,谁知一朝顿悟,搬出了宁府,也不要宁府的银钱救济,自己回到原先家里闭门读起书来。学里贾家太爷几番提问,都能对答如流,可见是真的变了性儿了……” 宝钗这才明白薛姨妈的意思,面色古怪道:“妈莫非以为,哥哥近朱者赤,受了这贾蔷的感化,也开始用功读书了?” 薛姨妈讪讪一笑,道:“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可总也有几分希望不是?不止你哥哥,我听你姨娘说,连宝玉这几日也勤着往学里去,让你姨丈都另眼相看了几分。我和你姨娘寻思着,那贾蔷若果真能引得你哥哥和宝玉用心进学,那让他当个伴读也是好的。如今他离了东府,嚼用银钱上必然不足,他用心做事,我们也可以接济他一二。” 宝钗闻言,低头思量稍许后,缓缓摇头道:“若那贾蔷果真是个贪慕富贵的,他又何必从宁府搬出来?咱们家和姨母再怎样接济,也不可能让他过上在宁府那般奢侈生活。可见,他是个心里有心气儿的。” 薛姨妈闻言,大为失望道:“你姨娘后面也这般想,那可怎么办?先前还没怎样,可你哥哥突然改邪归正了几天,我这心啊,像是从死灰里长出了个绿芽儿,就希望他能继续走正道。若如此,我便是立刻死去,也有脸见你爹了。”说着,眼中滚下泪来。 宝钗闻言心里难受,以她对薛蟠的了解,绝不会做此念想。 因为她知道,就算薛蟠连日去学里,但在学里他也必然不会是在读书…… 可是她更明白,她娘不会如她这般冷静思考。 在涉及到她哥哥的问题时,表面上她娘薛姨妈总是在骂,可内心里却是宠溺疼爱到了骨子。 宝钗想了想后,轻声笑道:“妈又何必哭?如今哥哥不是已经在学好了?真要让贾蔷来当他的伴读,说不定哥哥反而不稀罕了。” 薛姨妈叹息一声,用锦帕抹了泪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人家平白无故的,又怎会带你哥哥进益?” 宝钗微笑道:“这还不简单?咱家不好单独出面,可姨母却是那贾蔷的祖辈,正经长辈。让姨母出面言语一声,请他一请,给他一些好处,再托付一二,不就成了?” …… 第0011章 东道 贾族义学内。 中午午饭,学里茶饭都是现成的,不过连着几日,贾蔷都未在学里吃午饭。 因为薛蟠、宝玉轮番请了四天的东道了…… 前世读红楼时,只觉得宝玉根骨清奇,只和女孩子顽。 但这几日才发现,这位比他还要小三四岁的半大少年,其实对外应酬能力并不弱。 且这位棒小伙儿本也是和薛蟠、冯紫英一道逛过青楼吃过花酒的。 许是因敬贾蔷舍富贵保清白的勇气,又或许是因为贾蔷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气质,总之,贾宝玉很喜欢和他说话。 贾蔷起初因知道他是个双插头,还暗中提防这小子起了坏心。 不过相处一阵,又发现他其实也单纯,只是单纯的喜欢接近漂亮好看的人,不分男女,倒未必真是色中恶魔…… 今日又是贾宝玉做的东道,在贾家义学不远的一处酒楼里请贾蔷和薛蟠用午饭。 贾宝玉将酒盅里的黄酒饮尽后,放下酒盅,终于忍不住问贾蔷道:“蔷哥儿,往后你果真一心读书考功名,而后去做官?” 贾蔷闻言侧眸看他一眼,只见这位面如中秋之月的宝二爷满脸遮不住的惋惜,心中好笑,摇头道:“我读书非为做官,我素来以为,读书在于明明德,在于知礼,便足矣。” 此言就着实太对贾宝玉的脾胃了,他拍案怒赞道:“蔷哥儿此言大善!我也向来都觉得那些一心钻研八股科举的人,都是禄蠹之辈。且那些个书,除了‘明明德’外,多是前人不能解圣人真意,才另出己意,混编纂改出来的。我嗅之如闻恶臭!原我还在心中扼腕,蔷哥儿你这样的人物,女孩儿般的人品,怎落入禄蠹之中?不想你果然非俗辈!”说罢,激动的又斟了盏黄酒,举杯和贾蔷碰酒。 贾蔷举杯与他轻轻一碰后一起饮尽,呵呵笑道:“说实话,我勤读此书,只为自保。论内心,实不爱八股之术。我也不信,做得好一篇锦绣文章,就能治国安邦。只是这些话,宝二叔万莫告诉旁人,让族中长辈知晓,我多遭难。” 宝玉连连摆手道:“再不会告诉旁个去,这等体己话,怎好对长辈说?” 薛蟠在一旁哈哈大笑道:“怪道我总觉得和你投缘,原来咱们都是一丘之貂……” “快住口!” 宝玉闻言半口黄酒喷出,边咳嗽边哭笑不得道:“谁跟你一丘之貂了?那是一丘之貉。” 薛蟠怪没意思道:“我管他是貂还是貉,总之,都是不好读那劳什子书就是了。这族学也没甚鸟趣味了,等明儿我再请一遭东道,就换个地儿去热闹,不陪蔷哥儿你继续耍子了。” 以他的性儿能在贾家族学连待四五日,已经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再待下去,薛蟠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熏成书呆子了…… 贾蔷轻声笑道:“明儿不要薛大叔请东道了,吃了薛大叔和宝二叔几日了,也该我来请一回东道了。” 薛蟠打了个哈哈,笑道:“蔷哥儿,如今你身上怕也没几两银子了,还是留着好生度日吧。我原想着接济你一点,不是说朋友有通财之义吗?可是宝玉说使不得,没得惹你不高兴,也就罢了。不过也不必你再来请东道,明儿还是我请东道,但不在这,要在锦香院。兄弟我给你点个头牌,包你去去晦气,哈哈哈哈!” 贾蔷微笑道:“薛大叔,这次且听我的罢。不会花费许多,但我保证,这次吃的美味,是你和宝二叔第一次尝到。宝二叔品性像女孩,未必喜爱,但薛大叔必是觉得过瘾的。” 薛蟠闻言,登时来了兴趣,高声道:“果真还有我不曾尝过的美味?” 贾蔷还未回答,就听包厢外传来一道爽快笑声:“里面高乐的可是文龙兄和宝兄弟?” 薛蟠和宝玉闻言均是眼睛一亮,齐声喜道:“哎呀,是冯世兄。”又连连笑道:“快请进快请进!” 未几,厢房门打开,进来了二人。 为首一英姿勃勃的年轻公子,满面春风笑意。 其身后则跟着一个举止女气眉眼神情更女气的男子。 这二人前者贾蔷识得,正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此人颇为不俗,为人四海交友广阔,素有侠义之名。 但凡友人有难处,甚至不需求到他门下,只要被他得闻,必尽全力相助。 因这一点,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多有其友。 后者由冯紫英介绍,竟是近来名动京城的名角儿,唱小旦的琪官。 得闻是此人,薛蟠和宝玉本来就炙热的目光,登时又热了三分…… 众人一一欢笑招呼罢,冯紫英居然对贾蔷笑道:“听闻你从宁府搬出来自立门户了,是个有骨气的,也罢,往后咱们就各论各的,你也莫喊我大叔了,年岁相仿,凭白长一辈又有什么意思?” 这话又对了薛蟠的脾性,他一拍大腿笑道:“正是此理!真叫我一声薛大爷我也认了,叫薛大叔值当什么?” 宝玉则笑道:“私下里咱们朋友相聚,你我也别论那么些了。” 贾蔷笑道:“他们可不论,咱们正经一家族辈,若乱了必落人口舌,我难逃厄难,宝二叔还是饶了我罢。” 众人闻言神情皆是一凝,薛蟠、宝玉自不必说,冯紫英显然都知道了宁国府发生了什么。 唯有琪官蒋玉涵似一无所知,柔声细语的同贾蔷道:“公子的眼睛可真好看,是真正的丹凤眼呢。” 贾蔷淡淡一笑,眼神明显敬而远之,礼貌道:“什么叫真正的丹凤眼?” 蒋玉涵抿嘴一笑,眼波如水,软声道:“真正的丹凤眼,首要细长,不是狭长。其次,是双眼皮而非单眼皮,双眼以半内双为佳。至于单眼皮,名为单凤眼,品相要差几分。第三,眼尾要长,要有眼飞入鬓之感。第四,眼尾要上挑,眼角却要内勾。第五,丹凤眼重眼神,要黑白分明,神采慑人,清澈却无带水气,带了水气,便入了桃花眼,桃花眼有桃花坏相之说,譬如我。平日里多有人说丹凤眼,但我观之,五点齐全者,唯见公子。” 贾蔷呵呵一笑,道:“相貌为爹娘所给,美也好丑也罢,无足挂齿。” 原以为这话能让蒋玉涵着恼自觉远离,不想他双目愈发带了痴相。 但他本是伺候人的角儿,最善察言观色,对贾蔷笑道:“公子莫忧,我虽为优伶之辈,却并不奉名利为重。若日后能得一清静之地,做个干净人,种些花草养些猫犬,再娶一贤妻养二美妾,此生便足矣。” 贾蔷闻言,知其看透自己,便不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拱手歉意一笑。 冯紫英见之抚掌大笑道:“蔷哥儿你倒比先前更风流了……不,以前你就是一纨绔浪荡子,那是假风流,如今却有几分真风流的模样了。怎样,方才在外面恰巧听到你有美味招待老薛和宝玉,可有我和琪官的口福?” 贾蔷呵呵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第0012章 肉香 待贾蔷下了学回到家中,与前些日子孤零幽静落寞的院子不同,他那座小小的二进宅院里,处处回荡着高声说话声还有婴孩的笑声。 刘老实一家已经搬了过来,尽管先前刘老实一直觉得不妥当,可果真搬过来,一家人不必再挤在鸽子笼大小的闷热屋里,庭院虽小却只有一家人,不再和其他两户十来口人拥挤,马桶味互蹿,那份感觉还是当真清爽的。 贾蔷进门时,刘老实和铁牛正将前后院之间已成残垣断壁的屏门扒拆干净,正在重新垒砌。 见他进来,刘老实和铁牛虽都笑看过来,手上的活计却仍未停当,再有些许功夫,就大功告成了。 春婶儿正端着一个簸箕找补线头和一些碎布,院落东墙上搭着洗净的被褥面子,晒了一天,也已经干了。 刘大妞最先迎上来,抱着小石头过来笑道:“蔷儿回来了!” 贾蔷点了点头,见小石头咧嘴冲他笑,屈指轻轻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就听刘大妞高兴道:“蔷哥儿,你让你姐夫打的铁架子炉和铁签子都已经打好了,你姐夫弄回来放在南屋了,娘也买了你说的那种番椒和香料,还用药碾子给碾成了末儿。爹爹买了八斤羊肉回来,油纸包好拴上绳儿吊凉水井里……” 贾蔷闻言一怔,道:“买了八斤羊肉?那银钱应该不够吧?” 刘大妞笑道:“娘说你要干大事,可不能寒酸了,就把她一只老镯子让爹拿去当了……” 贾蔷闻言微微动容,春婶儿笑啐道:“你这妮子什么话都搁不住……”又对贾蔷道:“这做买卖,第一天开张可不能寒酸了。你只让买三斤羊肉,还不够铁牛一人吃的,那像甚……” 话音刚落,听到好大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春婶儿转头朝铁牛大骂道:“老娘就这么一说,又不是真让你这夯货去吃,你咽个屁的唾沫,跟打雷一样响!” 铁牛只是嘿嘿傻乐,贾蔷问道:“舅母,你就不怕我这生意不灵?” “呸呸呸!” 春婶儿闻言面色大变,连啐几口后,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了一会儿,又好生警告贾蔷莫要胡乱开口,仔细让财神听了去。 最后道:“你说你有方儿,还让我买了那么些香料,我一瞧就是靠谱的。虽然你舅母我在码头上只是卖一锅炊饼的,可周遭那些老店我可熟的很!他们能起家,不就凭着手里的秘方儿吗?外甥你读书多,人又聪明,准行!” 贾蔷呵呵笑道:“那我就尽量不让舅母失望吧。” 刘老实和铁牛这时已经收了手,将屏门重新修缮垒砌完毕,在井边取了水二人洗净后上前来,沉声说道:“蔷哥儿你想做甚只管去做便是,便是不成,有这屋子住着,我和你姐夫去外面寻份差使,你舅母和姐姐给大户人家洗洗涮涮,也能供你读书。” 贾蔷看着刘老实黝黑的脸,还有铁牛憨厚的笑脸,自觉运气不错,他道:“到底能不能成事,今晚你们就知道了。” …… 一串串肉串摞在一面薄板上,是贾蔷教给春婶儿和刘大妞穿的肉串。 前世贾蔷大学四年,专业课上没有太大的成就,但因寝室舍友来自天山省,还是世代经营烤肉营生,所以学得一手好烤肉。 烤肉本身需要的技巧其实倒在其次,关键是要调好佐料将肉腌好。 用盐、胡椒、小茴香、葱头、芝麻、面粉和散打的鸡蛋等,将切的均匀的羊肉块腌制上一个半时辰,穿串上架。 控制碳火的火势翻转烤串,火小了则用扇子轻扇,火大了则用手指沾水轻轻压一压火势。 均匀翻烤,洒匀椒粉和孜然,半炷香功夫即可…… 贾蔷嗅着熟悉的味道,脸上难得出现满足的笑容,将烤好的四串羊肉串放在洗净的托盘上,看了眼周围或明或暗都在吞咽口水的舅舅一家,问刘老实道:“舅舅,烧烤的过程你记下了吗?” 刘老实又暗暗吞咽了口唾沫,道:“蔷儿,怎么烧我大致记下了,可怎么调料……” 一旁春婶儿笑道:“怎样调料那可是秘方儿,你这老闷头还想一下就学去?” 贾蔷呵呵笑道:“这方儿回头还是要交给舅舅舅母的,我如今主要忙于课业,以便早日取得功名。有一个功名,才好庇佑家里等闲不受人欺负。所以,这个摊子要由舅舅一家操持起来,以后也算你们的生计。” 刘老实却摇头道:“这是蔷儿你的买卖,若是挣着钱了,给我们开些月钱就好。” 春婶儿虽有些失望,不过也点头道:“这肉串闻着虽然怪,有些冲,但怎那样惹人馋?直教人不住的咽口水。我寻思着,这摊子肯定赚钱。真做成了老字号,铺开了来干,肯定能赚大银子!” 贾蔷闻言心里一赞,到底是在三教九流混杂的码头混迹多年的人,皇城根儿下的妇人,眼光都不俗。 不过,他却没指望烤羊肉串儿能给他带来一座老字号金山。 因为一旦这摊子火爆起来,必有有心人来模仿。 京城之地卧虎藏龙,烤羊肉串儿又非什么绝密的方儿,真有大厨国手,估计闻一闻都能写出方儿来。 但狠赚一笔还是能办到的,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大燕以武立国,定国都于燕京。 相对于杏花烟雨的江南来说,燕京之地的气候还是有些苦寒。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苦寒之地所生之民,对于香辣的肉串,应该还是很受欢迎的。 “姐夫,你吃吧。” 余光看见一座黑铁塔般站在井边的铁牛瞪着铃铛大眼看着托盘上的烤肉,一口接一口的吞咽着唾沫,贾蔷轻笑道。 铁牛却连连摆手道:“俺不吃,俺不吃……”可是实在快忍受不住了,他狠狠吞咽了口唾沫后,又道:“让爹娘和大妞儿先吃。” 贾蔷将四串里的三串分给刘老实、春婶儿和刘大妞后,最后一串递给铁牛。 铁牛眼泪都快下来了,摇头道:“蔷哥儿,你吃,你吃,俺……俺不爱吃肉。” 贾蔷微笑道:“姐夫,你尝尝吧。好好做事,往后天天都能吃肉。” 看着铁牛散发着近乎神圣虔诚的目光,贾蔷忽然觉得,他似乎有办法慢慢改变这头虽然蠢萌但力大无穷的铁牛了…… 见舅舅一家不好意思他们独享,贾蔷又拿起六串烤在烤槽上,对刘老实道:“舅舅快吃,这一盘肉串接下来都由你来烤,用作练习,明天还有大用。” 这话却让铁牛最激动,道:“都给俺们吃?” 春婶儿一阵劈头盖脸打骂后,又问贾蔷道:“蔷哥儿,这都烤了,该怎么放起来?” 贾蔷摇头道:“总共也不过一斤的肉,能让舅舅学会如何翻烤就算物有所值,至于烤好后,家里分食了便是。” 春婶儿闻言大为心疼,她节俭了大半辈子,往日里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一回羊肉,如今这样造,哪里是过日子的样子? 不过她也知道贾蔷是个主意正的,未必听她的劝,又问道:“那余下的七斤肉怎么放?井水里虽也还行,只怕未必能保住新鲜。” 贾蔷点头道:“我省得……对了,地霜买回来了么?” 地霜是药名,原名叫硝石。 …… 第0013章 胆气 荣国府,荣庆堂。 东暖阁碧莎橱内。 花梨木鸟纹落地屏后,一个半大少年,脖颈带着项圈、宝玉,挂着寄名锁、护身符,面如满月,眉眼多情,趴在云纹海棠香几边,见一不到金锁之年的女孩写字。 几上除却文房四宝并诸笔筒外,还摆一鎏金狻猊香炉和柴窑美人瓶。 一对釉彩青花灯台上,两根牛油大蜡照的碧莎橱内通明。 未几,女孩子落笔,抬起脸来,露出一张千娇百媚清丽无双的容颜来。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吁喘微微。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 那双星眸,似冬泉蒙雾,却又灵动含秀。 少年正是贾宝玉,只看着姑娘的眼睛,就觉得灵秀之气溢然,神清气爽。 他笑道:“林妹妹的字写的可真好!怪道人都说,字如其人哩!” 姑娘便是荣国府的外孙女,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与荣国公爱女贾敏的女儿黛玉。 黛玉六岁进京,至今已过五载矣。 幼时与宝玉一起在这荣庆堂的碧莎橱内同吃同住,一起长大,表兄妹关系较其他姊妹还要更亲近些。 不过自去年薛氏一家来京落脚贾家,与宝玉有姨表姊妹之亲的薛氏女宝钗来后,宝玉和宝钗也亲近起来,只是到底还是以幼时一起长大的黛玉为重便是…… 黛玉自幼体弱多病,心思又细腻敏感,常常落泪,初时贾府众人还颇为紧张,但日子久了,也见怪不怪。 而黛玉长大后些,也只在夜里独自落泪,少在人前落泪…… 听闻贾宝玉之言,她只没好气的侧眸轻嗔了眼,声如珠落玉盘道:“你来写?我倒想瞧瞧,你的字是否如你的人般。” 贾宝玉嘿嘿一笑,倒不谦让,从一旁侍女丫头紫鹃处接来帕子净了净手后,笑道:“那你可瞧好了!” 说罢,执笔写下“秀骨丰神,俊朗雅逸”八个大字。 黛玉见之,忍俊不禁以帕掩口啐笑道:“好不要脸!宝玉,听说你连日来爱往学里去了,莫非学的不是圣人文章,学的是人的面皮?” 在一旁服侍的丫鬟紫鹃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贾宝玉却也不见恼,笑着解释道:“我这写的可不是我,而是近来新认识的一个雅人。” 黛玉嘴角浮起讥笑,道:“你在外面又能认识什么好人?” 贾宝玉正经道:“这次可不同,真论起来,你还是他的姑姑哩。” 黛玉闻言,若有所思道:“你这般说,我想起来这两日也隐约听人说起,东府那边出去了一人,好像有什么不同……对了,你和宝姐姐她兄长莫非便因为此人,才连日来勤往学里去的?” 贾宝玉一抚掌,大笑道:“连林妹妹都听说了?我便说,如蔷哥儿这样的人物,女孩儿般的人品,断不会埋没无名的。不过,原先他并不这样,也不过和蓉哥儿一般,整日里瞎胡闹。也不知怎地,如今竟像是换了个人……”话至此滞了滞,他觉得他隐约知道了贾蔷受了什么刺激,大难不死清白不失后,难免有所改变,也就愈发敬佩。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贾蔷生的极好,否则他也不会理会许多。 别人如何,与他何干?不过是入了眼了…… 顿了顿,贾宝玉又道:“今儿神武将军府的冯紫英,就是原先我同你说过的那个任侠公子,连他也赞蔷哥儿今非昔比。原是假风流,如今却有几分真风流了。还有琪官……” 黛玉对前面所言并不在乎,她自己不过一失恃孤女,怎有心情去理会外面男人之事,不过忽然听到琪官二字,她的眷烟眉却是轻蹙了起来,星眸也看向贾宝玉,威胁道:“舅舅知道了,仔细你的好皮!” 贾宝玉连忙作揖,赔笑求情道:“好妹妹,你可别出卖了我!那琪官是个正经人,说来有趣,林妹妹这模样,倒和蔷哥儿先前有些像。” 这般说,黛玉倒起了好奇之心,奇道:“他和我有些像?你莫不是撞客了,快请你干娘马道婆来给你瞧瞧吧?” 贾宝玉没好气白她一眼,将今日酒楼之事说了遍,最后笑道:“我没说谎吧?琪官这样的人儿,十分喜爱蔷哥儿的气度。只是蔷哥儿看起来并不识此间风雅,拒人于千里之外。琪官却是妙人,主动化解了尴尬。回头,我还要再劝劝蔷哥儿,莫要如此扫人雅意才是。” 正说话间,忽见一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着银红纱裙的大丫头走来,对贾宝玉笑道:“太太让你过去一趟。”又同黛玉道:“姑娘今儿好些了没?” 这大丫头正是贾母和王夫人都信重的丫头,名唤袭人,跟在贾宝玉身边贴身服侍。 黛玉闻言随意一笑,道:“我又能有什么事?一年里倒有大半年如此,倒劳你挂念了。” 贾宝玉遗憾的起身,不过仍不舍得走,同黛玉道:“好妹妹,那人参养荣丸你可记得吃,晚上也别哭了,哭毁了身子可不值当。” 黛玉看了他稍许,点头道:“知道了,你去罢。” 贾宝玉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 宁国府,天香楼。 这里之陈设,竟比西府更富丽堂皇些。 尽管西边荣国府除却开国之祖贾源外,第二代同样争气,立下大功仍袭国公之位。 但到底宁府居长,封赏之物西府有东府常常也能得一份。 再加上自代化公起,宁府就有了奢侈之性,几代人积攒下来,这座宁国府的华丽,便是在京中诸多王公贵邸中都是排的上号的。 而西府,也只是在十多年前代善公薨逝后,才渐起奢华之气。 天香楼二楼,西南角摆放了一张青汉墨玉床,便是在炎热之日,躺在其上也能有沁凉之感。 正北设一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长香几,长几上摆着铜刻梅花三乳足香炉,龙泉青瓷酒壶杯盏,莲瓣小碟和一青白瓷小酒坛子,还有一方紫石砚,一块青玉兽头镇纸,一排湖颍羊毫并一只莲瓣纹鸡心小碗。 贾珍只着了件紫红锦衫,坐在玫瑰椅上,以羊毫蘸墨,用心勾勒。 其对面香妃长榻上坐一美人,上着一雨丝锦立小蜀纱衣,下则是杨妃色素面绸裙,眉眼如画,星星点点的春眸中,满是羞涩不安之情…… 良久之后,贾珍方收笔,平日总是严厉的目光此刻却满满都是欣赏赞美之色,感叹道:“虽尽我所能,亦不能画出媳妇万一之美也。” 说罢,又邀请其儿媳秦氏道:“来来来,媳妇来看看,为父画的如何。” 秦氏闻言心头一坠,不过却不敢违逆公公之命,缓缓上前,身形婀娜,美眸轻垂。 待到海棠长香几前,抬眼一看,整个人便痴了。 那画上的绝世美人,便是她么? 纵月宫仙子,也不过如此罢…… …… 天香楼外,西侧甬道拐角处,贾蓉看着二楼窗纱上倒映的越来越近的两道身影,紧紧咬紧了嘴唇,眼中满是疯狂的暴戾之色。 自古而今,又有哪个男人能受此奇耻大辱?! 便是唐明皇夺杨玉环,也要假惺惺的让杨玉环先出家几年。 可让他上楼去捉奸,再给他十颗胆子也不敢。 不过,原本他以为,这辈子也没有勇气去反抗他老子的行径,但现在…… 他想起了贾蔷踹翻他老子,奔出宁国府之举! 念及此,贾蓉胆气陡壮,狠狠看了眼天香楼二楼,继而转身往西而去…… …… 第0014章 走水 天香楼二楼,正在赏画的秦可卿根本没想到素来严厉之极的公公贾珍,竟是一个丹青高手! 她忘我的欣赏着海棠长香几上那位笔墨未干的窈窕女子,绝世而多情。 而在此时,她的婀娜之身姿,和樱桃小口中吐出的阵阵芬芳之气,无不令越来越近的贾珍沉醉。 他双眼炙热充满占有欲的盯着眼前的美人,不止这倾国颜色,不止她举止妩媚多情,连那层世人禁忌的人伦身份,都让他感到颤栗的刺激。 不过二十岁就承爵,在偌大一座国公府内唯我独尊太久后,能让他感到如此刺激的事,已经太久没有发生过了! 然而,就当他的手准备轻轻搭在秦可卿轻柔幽香的肩膀上时,忽地,天香楼外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清晰的惊叫声: “不好!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哪,宗祠走水了!” “老天爷,快来人啊,祖宗祠堂走水了!” 贾族宗祠本就在东府西侧,与天香楼相隔不远,这些话清晰的传到天香楼二楼后,贾珍面色剧变。 而回过神来的秦可卿这才发现自家公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一只手似还要搭在她肩头,俏脸登时满面通红。 贾珍此刻顾不得多解释,只留了句:“你且在这等着。”随后匆匆下了楼,往宗祠方向急赶过去。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祀尚在戎之前,可见这个时代对于祭祀之事看得何其重要。 贾族宗祠内供奉着贾家列祖列宗的灵位,燃着传承宗族的香火,是贾氏一族第一等要紧之处。 除此之外,宗祠内多有开国太祖皇帝及后世之君的御笔,是象征贾家无上荣耀和底蕴之所在,岂敢有失? 贾珍一路急行,路上看到了不少家丁手拿肩提着水桶奔来,待终于赶到宗祠牌坊前,看到只黑油栅栏内那五间大门起了火,内里未着,这才海松了口气,指使着同样急急闻讯而来的大管家赖升道:“速速灭火。” 这时一苍莽老汉,浑身酒气的走过来,骂道:“一帮不长眼的畜生,还不赶快打开大门,从里面的水龙缸里取水灭火?” 贾珍看到这老汉,气不打一处来,喝问道:“焦大,你素来管着宗祠这处,为何无故起火你却不在?” 焦大是当年给宁国公在沙场上牵马坠蹬的家奴,曾在死人堆里背出过宁国公,水不多,给主子喝水他自己喝马尿,宁国公得封国公后,他也不愿开脱了奴籍,只留在府上当一奴才。 有这等渊源在,莫说贾珍,便是他老子贾敬,他老子的老子贾代化在,都让这老奴三分。 所以焦大根本不惧,三两步走到已经被扑灭的宗祠大门前,大声道:“珍哥儿,你莫要给我拿大,焦太爷怕过谁?你过来仔细瞧瞧,这里既不供奉香炉,也不烧纸点宝,平白无故怎会起火?这必是家里出了不肖子孙,干了不要脸的忘八事,列祖列宗看不过眼去了,才降下怒火来。” 这话说的贾珍心里猛然一抽搐,脸色更是愈发难看起来,看着还在高声嚷嚷宁国后人都是不肖王八的焦大,头上的青筋直跳,正要下令将这老奴拖下去狠抽八十下,正这时,却见一年轻公子带人匆匆赶来,人未到就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位老爷让我先一步过来看看,怎像是宗祠这边走了水?” 此人是荣国府承袭一等将军贾赦之子贾琏,亦是常年受用高乐惯的人物,不过托祖宗的福,等日后承袭祖宗爵位时,却是要比贾珍还要高一级。 贾珍强咽下心头怒火,让人先将醉酒的焦大带下去,念头忽地一转,道:“琏兄弟来了?哎呀,连二位叔父都惊动了,真是……都是那焦大,本看他是府里老陈人,宁国祖宗在时他就在了,这才特意将宗祠重地交给他看。谁曾想,他敢如此大意,当值之日还出去吃酒,不知怎地大门这边就走了水。万幸没有惊扰到里面,不然罪过可就大了。” 贾琏闻言,看了看确实只有门楼牌坊处烧起了一处,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去回老爷不妨事了。连老太太那边都惊动了,不放心要打发两位老爷过来瞧瞧。” 贾珍闻言忙说了些安顿的话,让贾琏务必打消老太太此心,等目送贾琏离去后,方觉得背后一片冰凉。 心里惊疑之极:莫非果真是祖宗大怒…… 便是后世仍有许多大富大贵之人信奉祖宗神明,因此风水一道从未灭绝,更遑论当下? 正当贾珍疑神疑鬼时,贾蓉才衣衫不整的赶来,隐隐嗅到了他身上的胭脂气,贾珍勃然大怒道:“该死的畜生,连爷都来了,西府的老太太和两位老爷差点都过来,你倒是这会儿才来。” 骂罢,指使一奴仆啐他。 奴仆不敢违拗贾珍之意,只能上前当头朝贾蓉啐去。 贾蓉被啐了一脸唾沫,也只能木木的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贾珍越看越厌恶,喝道:“还站在这做甚?滚去西府,告诉老太太和两位太爷,一切皆安。看看你这幅德性,我宁府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废物子孙。” 贾蓉忙躬身退后,往西府方向而去。 一直到离了贾珍视野,他才敢掏出帕子来,将脸上散发臭味的唾沫星子擦去。 …… 翌日。 晌午时分,并不刺眼的阳光穿过石榴叶,洒进庭院内。 已经读了几个时辰书的贾蔷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侧着脸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晴天。 舅舅家的老猫神出鬼没,不住的巡视着这座久无人住的破败老宅子,搜寻着肥美的美食。 西城,不仅人住的好,连猫的竞争压力都小的多。 若非他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若不自救,日后必受牵连,如今还受那荒唐混账的贾珍惦记,那么他每日里坐于此观天上云海涛生涛灭,听庭院夜风潇潇,观石榴树花开花落,亦能享受人生静谧之美。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除非他安于做一世的破落户,待来日荣宁皆破后,任人欺辱,否则,只能奋起抗争,以求生机! 正思量间,忽见刘大妞进来,有些紧张道:“蔷儿,你说的客人来了,还带了好些礼来!” 贾蔷闻言呵了声,起身道:“舅母昨儿还不赞成我请东道,说我穷大方,今儿又怎么说?” 刘大妞喜笑道:“我们娘们儿家懂什么?蔷儿你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你姐夫那夯货又不会说话,仔细怠慢了贵客,让人瞧不起!” 贾蔷摇头道:“若他们瞧不起我的家人,我又何必与他们交往?” 刘大妞闻言大为感动,不过还是拉扯着贾蔷,让他赶紧去待客。 …… 第0015章 贺礼 “蔷哥儿,今儿是你的东道,哥哥顺便来给你道乔迁之喜了。” 门口处,一身玄色阔袖锦衣的冯紫英面上带着爽快开朗的笑容,很有亲和力。 身后还有三个仆役,推着一车贺礼。 贾蔷见之,拱手微笑道:“怎好劳冯大哥如此破费?” 冯紫英摆手道:“不值当多少银子,多只是些玩意儿。”又从袖兜里掏出两锭十两银子,扬了扬下巴,笑道:“别推拒,你现在的情形我多少了解些。若还认我这个朋友,你就收下这十两银子。朋友有通财之义,除非你不认我。” 说实话,贾蔷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只是前世被灌输的爆炸性信息太多,让他世故且不愿轻信他人…… 所以此刻他分明感念冯紫英的豪气,心里偏又有一道声音时刻警醒他: 如冯紫英这样的人,天生有做大事的亲和气质,也就必然有谋大事的野心。 以当世孟尝之名行义薄云天之手段,收拢人心,聚为死士,这样的人,实在危险。 不过…… 成年人之间交往,不就本该如此么? 所以,不管冯紫英到底看中了他什么潜质,贾蔷此刻都愿意接受这笔投资。 来日方长,自有偿还今日援手之义的时候。 他眼下,也确实缺银子。 这边刚谢过冯紫英,还未引其入二门,就听正门外传来一道恣意的笑声:“我就猜着了,能比我来得还早的,除了老冯你再没别人!” 笑声未尽,就见薛蟠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两个长随两个仆役,同样带着一车贺礼。 只他这一车倒是比冯紫英大得多,薛蟠自己也明显发现了这点,愈发高乐起来。 不过四处看了看,见刘老实畏首畏尾的站在水井边赔笑,牲口一般健壮的铁牛搭着个脑袋蹲在角落里不敢抬头见人,不由皱眉道:“蔷哥儿,你这院子忒破了些,这倒也罢了,回头寻些匠人修葺修葺也能住,左右眼下就你自己一个。可你这从哪弄来这俩仆人,诶,不行不行,看起来又蠢又笨,哪里会伺候人,换俩小娘……咦?蔷哥儿,哥哥错怪你了,这里面的小娘子倒是……” “老薛你快住口罢!” 不等贾蔷开口,一旁冯紫英就听不下去了,笑骂道:“你胡掰扯什么呢?这些是蔷哥儿舅舅一家,你莫乱说了。” 此言一出,薛蟠且不说,贾蔷心头就是一惊,没有理由啊! 冯紫英就算再神通广大,可毕竟是昨日才重新结交之人,怎可能将他的根底打听的这样清楚? 不过冯紫英随即就转过头来,对他说道:“还是昨儿夜里在荣府遇到了蓉哥儿,一同出来时他同我说的,你如今和你舅舅一家同住,也幸好如此,不然今儿还备不齐许多礼。” 正好那边冯家随从自车上搬下来几匹布,另有一些米面油盐肉等家常货。 这一车的花费或许还不到五两银子,但的确是贾蔷一家现在用得上的。 愈发显得冯紫英这番心意的可贵…… 贾蔷心中汗颜。 另一边,薛蟠闹了个没脸后,薛家马车山搬下来的却是一些颇为值钱的家俬古董。 贾蔷见之,忙道:“薛大叔,这不成,太过贵重了。” 薛蟠闻言愈发不高兴了,大不悦道:“叫什么薛大叔?昨儿才说了以兄弟相称,要不你就叫我薛大爷……再说了,这点劳什子玩意儿对我值当什么?蔷哥儿,咱们认识不是一两天,原就交情不赖。如今你囊中不富裕,原先家里的东西必是没带出来的,我出点子玩意儿你也推让,太不够意思了吧?还婆婆妈妈……” 相比于冯紫英,倒是大大咧咧的薛蟠让贾蔷更放心些,薛蟠在族学里原有“散财呆子”的名声,是个人都想从他身上揩点油水下来…… 不过此时薛蟠能如此相待,贾蔷心里是感激的,因而笑道:“老薛,你想清楚了,我眼下日子不是很好,真要有个不济的时候,保不准就拿这些当了换成银子使,你可别埋怨我。” 薛蟠闻言转恼为喜,哈哈笑道:“这才够爽利,既然给了你,是砸了是当了自都由你!” 话音刚落,却听外面传来两道嘲笑声。 薛蟠登时回过头去,看到发笑之人瞪起眼珠子,怀疑道:“你们两个怎一起来了?” 心里已经浮现出这两个无耻之人背着他贴烧饼的场景…… 琪官蒋玉涵腼腆一笑,并不言语。 宝玉则笑道:“当然是前儿约好的。” 又对贾蔷道:“我和琪官都没薛大哥那样富得流油,不过也有一份心意在。” 说着,各自掏出一份贺礼来。 都是用绣花荷包包着,尤其是琪官那一份,连绣花荷包都是他亲自绣的。 贾蔷尊重他们的审美,但还是决定取出荷包里的银子后,将荷包压在箱子的最底层,还是永不见天日的好。 二人给的贺礼差不多,都是一人五两左右的银子。 这份贺礼虽远赶不上薛蟠那一车家俬古董值钱,也比不得冯紫英,但当下一头牛也不过才七千文而已。 而大燕开国百年,银钱兑铜钱早已不是一两兑一千文了,而是一两兑一千五百文左右。 也就是说,贾宝玉和琪官蒋玉涵二人,一人送给贾蔷一头牛…… 四人的贺礼被刘老实一家人看在眼里,无不暗自咋舌。 只四人这些礼,就比他们多年来辛苦煎熬积攒下的银钱多得多。 原本对贾蔷拿那些肉去请客还心疼不已的春婶儿,这下就彻底没意见了。 贾蔷将刘老实一家简单介绍给客人,薛蟠兴趣寥寥,要是刘大妞还未成亲或许他还会动动凡心,可刘大妞都成亲奶孩子了,他就再没心思了,他又不是人(贾)妻(琏)控…… 琪官和宝玉客气点头,保持距离。 唯有冯紫英饶有兴趣的聊了起来,当得知刘老实一家原在皇木码头上捞生活,他笑问道:“皇木码头?那可是巧了,那里是皇店,管事的是内务府董家的老三,名叫董烨,平日里交情不错。” 刘老实、铁牛、春婶儿三人闻言大惊,春婶儿失声道:“大爷认识董扒皮?” 冯紫英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他有这么个诨号,他还不承认,下回吃酒看他还怎么说?” 春婶儿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唬的老脸煞白,眼泪都快下来了。 冯紫英忙道:“婶婶莫要误会,董烨是我们行伍里的一个兄弟,关系极近,若是他敢难为你,我再不饶他。” 春婶儿闻言又立刻恢复了面色,隐隐激动道:“那大爷能不能让他高抬贵手,我们……” “舅母。” 贾蔷打断了春婶儿的相求,温声道:“是有人特意传了话,才将你们赶出码头的,这不只是那位董扒皮的意思。若是想让他改变主意,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关键是,不值当。” 春婶儿不愧是在三教九流云集的码头上厮混多年的老江湖,立刻从这句话中看出了些许端倪,笑道:“我不过白话两句,有些舍不得罢。不过真让我再回那破烂杂院里住,我还不乐意呢。你们快里面去,快里面去。”又大喊道:“铁牛,你个夯货,南市里养的猪都比你有眼力见儿,还蹲在那干甚?” 冯紫英面上微笑不变,薛蟠看着铁塔般的铁牛表现的却跟个废物一样不住的撇嘴,宝玉和琪官二人则悄悄看向贾蔷,见他面色如常的邀请四人入内,丝毫没有觉得丢脸,心里又是一赞。 再不多话,一行人过了屏门,到了后宅赴今日之东道。 …… 第0016章 宾客尽欢 小小的一座后庭院,摆放了一张不大的圆木桌和五只小木椅。 贾蔷笑道:“这怕是诸位吃过最简陋的一次东道了吧?不过不当紧,今日所食之美味,必不让你们失望。尤其是冯大哥和薛大哥。” 宝玉在一旁嘻嘻笑,觉得这种不讲辈分脱去礼法桎梏的做法令他身心愉悦。 贾蔷却又有些歉意道:“宝玉和琪官怕不能尽兴,你们应该都喜欢中平的美味,今日所用,有些……” 宝玉没所谓笑道:“吃又有什么打紧?又不是老餮。” 琪官也颔首道:“我更无趣了,因为要养嗓子,平日里连盐都得小心避开。所以不必理会我们……” 贾蔷笑道:“料到了此事,所以给你们准备了点其他的。” 说着,对屏门处站着的刘大妞点了点头。 刘大妞笑着转身出了屏门,未几,就见她端了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二粗瓷盘,但粗瓷盘上却盛放着两个虽不算华贵但比较精美的小碗。 碗里盛放着切成大小合适的西瓜、苹果、梨、酸梅等各式水果,搅拌在一起,碗内还有冰沙和牛乳。 虽然和后世的冰激凌还有些距离,但已经并不遥远了…… 各式水果的香味混在一起,酸甜冰凉的气息迎面而来,让宝玉和琪官神情一清,眼睛都亮了起来。 薛蟠看着眼馋,道:“怎就他二人有,我老薛的呢?” 贾蔷笑道:“不急,他两个像女孩子,所以给他们吃这些。我们吃些爷们儿的,过瘾。” 不等薛蟠再说什么,冯紫英则好奇道:“蔷哥儿,你还能从国公府冰库里取到冰?” 北方大户人家通常都会在冬月便开始在冰河里取冰,然后置放在冰窖里。 规模大者,一次藏冰数万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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