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膳撤下去,新沏了茶,给她润着嗓子,低声说道:“家主还不知道您醒来的事情,这两日,家主一日有大半日都守在这边,重阳节祈福祭祀取消了。” 取消了? 小草急急站起身来,脑袋昏眩了一下,吓得赵嬷嬷脸色发白,连忙和银杏扶着她去床上躺着。 “去请家主来。” 小草摇头,说道:“先别去。你们把这两日的事情说与我听。” 这两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就是原定的重阳节祈福祭祀的事情取消,谢景焕白日黑夜地过来看她,也请了好几位大夫过来,崔郎君那边也是日日都来,都只是站在院子外,没有进门。 “朝堂上有发生大事吗?” 赵嬷嬷和银杏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这两日她病着,家主脸色不太好,就连谢雨都不敢来探头,谁知道朝堂上的事情? “娘子,我去请家主过来?” 小草依旧摇头:“你去请崔玉壶过来。” 崔玉壶就住在隔壁的西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站在屏风外,远远地行礼,声音也有些沙哑,透着几分的疲惫和惊喜:“娘子醒了?” 崔玉壶这两日简直是度日如年,自从他跟小草说了那番话,小草就直接病倒,这两日他内心痛苦自责,又隐隐有些恐慌。 这几年,他一直以为谢娘子无欲无求,但是那日自己的话明显点醒了她,让她那样纠结痛苦以至于病倒,也间接说明了她内心有所求。 而他从来都不是她的所求。他好像真的要开始失去她了。 小草沙哑说道:“这几日,朝堂上可有大事发生?” 崔玉壶一愣,说道:“并未,谢家主取消了重阳节祈福祭祀,没有公布娘子是下一任家主继承人,朝堂上也无从攻讦谢家主和娘子,这两日很是风平浪静。” “这两日我闲来无事,收集了一下民间的意见。百姓还是很高兴娘子回归谢氏的,谢氏内部意见也不大。” 这几年谢氏内部都知道谢景焕对他师父和这个义妹的看重,也知晓他们是彼此守护的关系,所以就算小草出嫁再回归,谢氏子弟也是心服口服的。 崔玉壶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谢景焕,问道:“这些事情,娘子问谢家主更清楚,为何要问我?” 他问完,陡然意识到了什么,抿唇不再言语。 小草脸皮薄,被他点破心思,有些恼怒地皱起眉尖,她自然知道问谢景焕更直接更准确,但是她现在并不太想见他。 这两日她虽然昏睡着,但是并不是毫无知觉,知道有人一直在身边照顾她,那人气息冷冽如剑,掌心又粗粝,磨的她肌肤生疼,偏偏她醒不过来,说不出口,梦里还反复地梦到他,那人一身飒爽的黑衣,站在开满繁花的院子里反复问她:“小草,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不肯说,他便一直问,从春日问到夏日,又问到寒冬腊月,问到院子里的花败落,树上结满了白霜,她才忍无可忍,说道:“没错,我就是喜欢你,你满意了吗?” 梦里那句话说出口,多年郁结的心结打开,她终于肯承认,她一直都很喜欢他,从南阳郡第一眼看到他,就被他满身清冷孤寂的气质吸引,所以这么多年来跌跌撞撞地走着,也想站在他的身边。 但是她那样自卑,她不如明歌优秀,却也不想卑微地表露自己的爱意,然后再遭到拒绝,或者同情可怜。 于是这些年她便这样痛苦地等待着,坚持着,不知道何时是尽头。 崔玉壶的话点醒她,她不能做自己吗?她真的一点都不渴望不遗憾吗? 不是的,她也想做自己,也想为自己勇敢一次,不想留下终身遗憾。诸多情绪撕扯着她,吞噬着她,她才生了这一场病,也在梦里对他表露爱意之后,打开了心结。 她,现在,并不想见谢景焕,因为她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去面对他。 “娘子,家主来了。”银杏瞅见谢景焕的身影,连忙提醒道。 谢景焕得知她醒来的消息,急急赶过来,见崔玉壶也在,隔着屏风与她说着话,顿时脚步一停,脸上的喜悦微微凝固,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 崔玉壶反应快,低声说道:“谢家主,娘子刚醒,大病一场,素颜不易见客,你我去院中稍坐坐,喝盏茶,等娘子收拾妥当吧。” 谢景焕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差点冷笑出声,他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在谢府对他发号施令。 谢景焕没理会他,隔着屏风低声问道:“小草,我能进来吗?” 小草听到他的声音,眼圈微微潮湿,想起他在梦里不停地追问她,是不是喜欢他,有些委屈巴巴地说道:“不能,我生着病,很难看。” 声音软软的,委屈的很,却也异常的可爱。 谢景焕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低低笑道:“嗯,那我去院里喝盏茶,坐一坐。” 她对他发脾气的模样,像是回到了过去,仿佛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没有变过,没有生疏,也没有分离过。 第702章 一醉方休 深秋的院落里,谢景焕和崔玉壶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两人气色精神都不算不上好,崔玉壶要更差一些。当了几年的闲散客,他无论是出身、财力还是势力都远远不如谢景焕,可以说被他全方位碾压。 与谢景焕这样的人坐在一起,任谁都会坐立难安的。 崔玉壶正要起身告辞,只见谢景焕开口道:“你知道小草这几年一直病着?” 崔玉壶忍不住开怼:“知道。谢家主是今日才知道的?” 这事除了他,谁不知道?小草那样身娇体弱的小娘子,要管理一个偌大的世家大族,能不劳心劳力吗?他能常年不着家,因为重担都在小草身上。 谢景焕目光微微黯淡,原来他果然是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人。没有人告诉他实情,他也没有想到她这些年是真的在养病。 “听说这三年,你常住在崔氏祖宅?”谢景焕眯眼,继续问道。 崔玉壶微微一笑:“你想问的是我们俩为何常年分居吧?谢家主,小草在庄子上养病,我确实不怎么留宿,不过我俩感情一直很好。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找丫鬟奴仆问一问。 您现在才想起过问我们夫妇的感情生活,是不是太晚了点?” 温和,还是太温和了。崔玉壶看的直摇头,他从小见惯了各种撒泼耍赖的恶民,行商时也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谢景焕这种世家做派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温和的不能再温和了,完全就是纸老虎。 这位谢家主跟传言中冷厉狠辣的形象完全不像,比他还要像一个读书人,是一个剑术绝顶,品性温良的人。 如果他是谢景焕,会直接拿崔家人开刀,见血再谈。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谢景焕见他舌灿莲花,跟以前判若两人,冷笑道:“这些话你只能骗骗别人,你们俩感情若是一直很好,为何要分居,小草这几年为何一直病着? 崔玉壶,你不想要这颗脑袋,何不想想你崔家还有几颗脑袋?” “娘子的病是心病,我倒是希望小草是因为我才病着,可我又算什么东西呢?” 崔玉壶自嘲一笑,这些年,他从未真正走进过她的心。 谢景焕闻言沉默,他知道小草的心病一直都是复仇,她想救明歌回来,她想回到大月山去,但是大月山已经回不去了。如今只剩下接明歌回来这件事情了。 他会完成她的心愿。快了,很快了。 两人一时无话,只见银杏从内室走出来,福了福身子说道:“娘子说,晚上想吃点涮羊肉,请家主和崔郎君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何为涮羊肉?”崔玉壶微愣。这是什么吃法? 谢景焕眼眸眯起,他们成亲三年,小草从未和他一起吃过涮羊肉? 银杏:“这是娘子家乡的吃法,用各种香料熬成底料,加高汤烧的滚烫,然后将新鲜的蔬菜和肉类都放下进烫着吃。风味一绝呢。娘子唯有高兴的时候才会这样吃。” 崔玉壶大致懂了,这还真是别致的吃法,他行商数年从未听说过这种吃法,但是想到她出身大月国,也就不稀奇了。 崔玉壶笑道:“好,我倒是想好好体验一番,只是娘子病情刚好转,能吃羊肉?” 银杏:“郎君有所不知,这底料分好几种,有一种清汤底料十分的清淡,娘子胃口不好,难得想吃,赵嬷嬷都点头了。” 崔玉壶和谢景焕立马没意见了。 银杏见家主和崔郎君不反对了,立马带着小丫鬟去后厨准备晚上要吃的食材,那底料熬制的又麻又香,每次娘子想吃涮羊肉,她们都能跟着享福,那味道吃过一次就难忘。 银杏一走,两人相看两厌,齐齐移开了视线,坐在庭院内喝茶。 “家主,郎君,娘子请两位进去。”赵嬷嬷出来,微笑道。 谢景焕连忙起身,问道:“小草好些了吗?” “娘子好多了,气色红润,这一次病的急,好的也快。”赵嬷嬷也觉得奇怪,以往娘子一病,总要拖个两三个月,这一次竟然几日就好转了,而且娘子精神极好,眼睛里有光,简单梳洗一番,就容光焕发。 就像是解开了心结一般,还是说回光返照?赵嬷嬷心里一惊,连忙将不祥的预感压下去。 谢景焕放下心来,大步流星地进屋,果然见她穿戴好,气色极好地坐在桌案前翻看着这几日堆积的公务。 “这些我都处理过了,让人送过来,你随便看一看,心里有数就好。” 谢景焕急急说道,说完又觉得好像不对劲,急急解释:“不是让你现在看,你才病好,要多休息。” 小草早就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都是这段时间泉城乃至九洲发生的一些大事。 “萧缭没有再参你?” 谢景焕走过去,拿掉她手中的折子:“这些年参我的折子堆积如山,天高皇帝远的,只要我不去盛京,秋慕白就动不了我,这些人参累了就懒得参了。” 小草起身下软榻。 谢景焕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男人温暖干燥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裳烫的她一颤,两人齐齐一僵,松开手来。 崔玉壶进来时,就看到兄妹俩避嫌的举动,气氛古怪且暧昧。 他目光一深,连忙上前来,笑道:“小草,那个涮羊肉好吃吗?你之前怎么不带我吃?” 他上前来,挤开谢景焕,扶着小草去外间宽敞的地方坐下。 谢景焕:“?” 谢景焕憋了一肚子气,看崔玉壶越看越不顺眼,这厮真的,令人恨的咬牙切齿。 “好吃的,就是口味有些重,你以往口味清淡,我就没和你一起吃这种吃法。”小草见他进来,莫名自在了几分。 她想起被打断的话题,继续回头看向谢景焕:“萧缭参你,必是想传递信息给你,盛京那边秋慕白的病情要么恶化,要么好转。” “是恶化。”谢景焕走过来,给她倒了一盏茶,低声说道,“他怕我北上杀了秋慕白,九洲大乱,这才参我,闹的轰轰烈烈之际,让秋慕白早朝露面,平息外面的流言。” 不是请君入瓮的局,而是虚晃一枪,盛京已经急了。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秋慕白和萧缭这对君臣的关系十分的复杂。萧缭或许还记得死去的大夏国最后一任帝王,或许还记得往日那些死在秋慕白手上的挚友,但是他不恨秋慕白,君臣这些年甚至可以是惺惺相惜,彼此扶持。 所以,萧缭必是维护秋慕白的。 他有些失望!原来权力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应当是病情恶化了。”小草精神一奋,“秋慕白那样自负、掌控欲又强的人,若非真的病到爬不起来,怎么会一连数日不上早朝?” 崔玉壶惊道:“陛下登基才九年,以前也从未有过生病的传言,这怎么可能?” 小草和谢景焕齐齐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可能? “你知道十年之期吗?”小草捧着茶盏,垂眸喝了一口清茶,低低说道。 崔玉壶点头:“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但是具体十年之期是什么却不知道。” 九洲的那些传奇早就被人改的面目全非了。他一直听小草说到十年之期,却不知道明年到底会发生什么大事。 小草眼睫微敛,淡淡说道:“十几年前,民间有一个奇人道士,但凡他出现的郡县必会风调雨顺,百姓奉若神明,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师承何处,修的是道术还是骗术。九年前他突然出现在盛京,收明歌为徒,扬言十年后来接她。 事后那道士就消失在茫茫天地间,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就连盛京最强的铁甲卫都查不到他的半点踪迹。 这便是十年之前。” 小草抬眼看他:“十年之期是那道士的承诺,他会在第十年来盛京接明歌出塔,所以。” 她目光雪亮,一字一顿,声音颤抖而喜悦:“所以,秋慕白活不了几年了。” 这位高祖陛下将是大盛朝史上最短命的一位帝王。 崔玉壶浑身毛孔悚然,惊得站起身来,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十年之期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他声音微颤:“那道士是人还是神明鬼怪?” 谢景焕:“应该是修行道术的奇人,他是一灯大师的传人。一灯大师是百年前的传奇人物,你只需要知道大月国和天机术等都是那个传奇年代诞生的就可以了。” 崔玉壶觉得像是在听天书。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是在梦里,这些传奇人物和故事,他闻所未闻呐。 “所以你们都相信那道士明年会出现在盛京,推倒众生塔,带走自己的徒弟?若是陛下真的病重,为何要等到明年,我们完全可以趁机接出月娘子?” 小草目光微微黯淡:“你不懂,明歌是自愿进众生塔的,她要是想出来早就出来了,她在等一个人,众生塔是她的归宿,若是等不到那个人,那道士会带她走另一条路。” 小草话锋一转,看向谢景焕:“你何时动身?” 谢景焕看着她瘦的尖尖的下巴,低哑说道:“再过一段时间。” 等她病情好转,彻底平稳下来,他才能安心离开。此去盛京,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是最后一面,他想要多看看她,希望她好好的,把谢氏的事情一一安排妥当,再出发。 “月底出发,那时候盛京应该滴水成冰,下起雪了,天冷,守卫容易松懈,办事也容易一些。” 谢景焕说出准确的时间,不知为何这个时间说出来,有一种告别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也剩下这小小的半个月时间了。 10月底出发吗?小草攥紧掌心,也好,还有半个月时间。 崔玉壶见两人几句话就定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弱弱地问道:“娘子,这些事情是我能知道的吗?您和谢家主不会是想找理由杀我灭口吧?” 小草险些被他逗乐,见他诙谐地朝她眨着眼睛,弯眼笑道:“崔郎君,我可不想成为寡妇,又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别忘了咱们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谢氏出事,你崔氏也逃不掉。” 崔玉壶笑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大意了。” 谢景焕见他逗着小草笑,一副轻浮的模样,冷笑了一声,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 这厮,真是油嘴滑舌,他离开之后,一定要谢风死死盯着崔玉壶,一旦发现这厮不对劲,直接打断腿再说! “娘子,家主,涮羊肉的锅底料炒好了,是现在吃还是晚上吃?” 小草闻到那香味,食欲大开,看了看日光极好的庭院,说道:“就摆在树荫底下,现在吃。” 不等晚上了。 银杏和赵嬷嬷等人连忙去收拾庭院,将炉子和锅都抬到庭院的树荫下,又取来一盘盘新鲜的羊肉片、薄如蝉翼的鱼肉、各类海鲜以及各种新鲜的素菜。 等锅底烧的沸腾,那浓郁霸道的香气就弥漫在整个庭院。 崔玉壶闻到这味道,口水都险些流了下来,觉得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一扫而空,搓着手,等着开饭。 “有肉有菜,没有酒怎么行呢?我回去拿酒。我那里有一坛珍藏的春日尽,那真是千金难求的好酒,喝一坛就少一坛,我行商多年就只换得了这一坛。” 崔玉壶有些兴奋道:“娘子,谢家主,你们应当没有喝过吧?” 听闻这酒已经绝迹九洲,无人能酿的出来。一坛价值万两黄金。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一坛,一直没舍得喝。 今日他觉得高兴畅快,想拿出来喝了。 小草失笑,春日尽!那是六长老最爱的酒,当年下山的时候,他偷了好些坛春日尽,如今应该还留了一坛,埋在草庐巷子的院子里。 谢景焕冷笑:“确实没喝过,难不成是什么琼脂玉酿?是天上神仙喝的酒不成?” 巧了,当年师父拿春日尽当水喝,灌的他醉了好几回。 等这厮拿出春日尽,他好骗了他的酒,拿去给师父喝。 崔玉壶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乐颠乐颠地使唤人回去拿酒,今日一定要他们好好见识一番。 第703章 七日香 一顿火锅从下午吃到晚上,吃到满院飘香,暮色降临。崔玉壶的书童手脚慢,去西郊祖宅将春日尽挖出来,送到谢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等送过来时,三人都已经喝醉了。 许是分别在即,这一次,就连谢景焕都破天荒地喝了酒。 谢府的藏酒不如春日尽,也是实打实的烈酒,上头快,后劲足,崔玉壶喝的最多,率先醉倒,谢景焕是浅尝辄止,到后面也醉了,反而是小草酒量最好,几杯下去手脚都隐隐发热起来。 “娘子,您身子刚好,不能多喝。”赵嬷嬷在一边小声地提醒着,也不敢太扫兴,娘子和家主难得这样坐在一起吃饭,若非担心小草的身子,她都不劝。 “赵嬷嬷,你别拦着,让小草喝。她一年到头难得高兴一回,日日养身体也没见得养的多好,不如就顺心顺意地喝酒……”崔玉壶猛然从桌子上抬起头来,口齿不清地说完,又醉的一头栽了下去。 谢景焕点头,他醉的不轻,但是比崔玉壶好一些,闻言又给小草倒了一盏酒,然后漆黑的眸子就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副求和的姿态,犹如可怜兮兮的大狗狗。 小草端起酒盏,“咕噜”一杯下肚,将酒盏翻个头,弯眼笑道:“喝光了,该你了。” 谢景焕“哦”了一声,有些为难,再喝他怕会醉死在这边,但是不喝,他怕小草不高兴。 “我喝,我喝。”崔玉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要继续喝,然后身子一歪,躺在地上,醉的不省人事。 赵嬷嬷和银杏连忙去扶,哪里扶得动,便喊人将崔郎君送回西院,等回来时,就见谢景焕也醉倒了,娘子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小脸红扑扑的,抱着酒坛子对着她笑,天真如孩童。 赵嬷嬷心都软了,连忙让小丫鬟们将火锅收拾了,让厨房将多余的锅底料和食材一起做了,下人们分着吃了,她扶着喝醉的小草进屋去梳洗。 银杏等人天欢喜地,每次娘子吃火锅,整个院子的下人都跟着享福,吃完火锅,娘子也不用人服侍,她们还能早早休息。 “嬷嬷,家主怎么办?通知谢雨来接人吗?” 赵嬷嬷:“先扶家主到隔壁房间休息,晚点谢雨会来接家主回去的。你们去吃晚饭吧,今天不用你们伺候了,娘子睡下了,我来守夜就好。” 银杏等人美滋滋地下去吃火锅了。 夜色一点点地暗沉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赵嬷嬷关好门窗,将屋内吹灭的烛火重新点亮,然后见小草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睁着大眼睛看着窗外的雨发着呆。 赵嬷嬷吓了一跳:“娘子,是被雷声惊醒了吗,别怕,阿嬷在呢。” 没有想到娘子的酒量竟然这样好,崔郎君醉的不省人事,隔壁谢家主也醉的走路都打颤,这该死的谢雨,到现在都不来接人,也不知道跑哪里疯玩去了。 小草目光雪亮地看着她,低低说道:“阿嬷,你把我箱笼里的那盒七日香拿出来。” “七日香?那香娘子不是一直不让人碰吗?”赵嬷嬷见她这般神色,吓了一跳,一脸凝重地去找出那盒子香料来。宫廷里出来的老人,对调香是十分精通的,但是赵嬷嬷却不知道这七日香是什么香。 她闻过这香的味道,十分的温柔旖旎,只闻了一口就有些飘飘欲仙,后来娘子将这香锁在箱笼里,她便隐约猜出来,这香十分的诡异,不是一般的调香。 “娘子要这香做什么?”赵嬷嬷心惊肉跳起来,总觉得自从回到谢府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不可控起来。娘子到底想做什么? 小草酒劲还在,但是大脑无比清醒,她看着赵嬷嬷,一字一顿,低低地说道:“这香又名醉生梦死,吸食之后宛如坠入繁花美梦,大梦一场之后会忘记七日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去隔壁房间点上。” 赵嬷嬷脸色骤变,声音发颤:“娘子,不可。” 小草见她猜出自己要做的事情,低低一笑,这些年,阿嬷懂她,她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孤独。 “阿嬷,这是明歌按照古方上调出来的香,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盒。她一直说我胆子小,又过循规蹈矩,日后就算遇到喜欢的人和事都会胆怯退缩,就给我调了这香,说人生可以去放纵那么一两回,只要闻了这香,日后也不会想起来。 你知道我的身体好不了,无论花多少银钱,用多少天材地宝都养不好。中洲不是我的家,我一直想回家,却回不去,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赵嬷嬷眼圈湿润,哽咽道:“娘子会好起来的。” 小草摇头,低低地笑:“好不了的,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这几天我病着,在梦里想了很多,想通了很多以前没有想通的事情。后来我就想,我若是死了,明歌一个人孤零零的,该多么伤心。 还有谢景焕,他这人呆的很,只知道守着承诺,从不为自己着想。此去盛京,若是他死了怎么办?他以命搏来的谢氏,以命守护的泉城总要留点什么吧。 如果我和他有个孩子,那便有人能代替我,陪着他和明歌了。” 屋外电闪雷鸣,风雨渐急,屋内,小草目光雪亮地看着她,说道:“阿嬷,你帮帮我。” 赵嬷嬷泪如雨下,死死地攥着香料盒子,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她陪伴娘子九年,娘子的心意她都看在眼里,他们不能相守在一起,若是有了孩子?是不是没有那么多的遗憾? 或许有了这个孩子,娘子的身体也能好起来?人有了希望,不是都会好起来吗? 她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哎,阿嬷帮你。” 小草微微一笑,眼睛亮了起来。 赵嬷嬷起身去隔壁屋子,将“七日香”点上,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闻着那夺人心魄的香气,连忙退出房间,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想要成全他们,才在这一日降下这样的暴雨! 人活着,总是要有点希望的。 * 谢景焕第一次感受到,宿醉并不完全是难受的。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梦里花香层层叠叠地缭绕在他鼻尖,如梦似幻,如踩在云端。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梦,只是依稀残留着梦里的感觉,美好且让人流连忘返。 梦醒之后,是宿醉的头疼和心头挥之不散的古怪感。 仿佛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家主,你可算是醒了。”谢雨听到动静,飞奔进屋,狠狠松了一口气。 “什么时辰了?”谢景焕沙哑地开口,想坐起身来,浑身虚浮无力,惯常拿剑的手按在床沿,心头闪过一丝古怪的情绪。 大醉一场能这般累吗?这感觉倒像是身体被掏空,或者是中毒之后的征兆。 “酉时了。” 谢景焕愣了一下:“才酉时?” 他记得和小草、崔玉壶一起喝酒来着,还以为天黑了。 “是第二日酉时了。”谢雨眼神躲躲闪闪,“昨夜下了好大一场暴雨,下了一天一夜下午才停歇呢。家主,你说你不能喝酒,怎么还跟崔郎君拼酒呢?醉的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了,还睡了一天一夜呢。” 谢景焕沉默,他竟然睡了一天一夜?他看了看四周,是他的房间没错,冷冷清清的,除了桌案上的公务就是各种兵器,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也没有梦里的甜香。 “家主,我去给你弄点醒酒汤。” “先沐浴吧,身上都是酒味。” 谢景焕闻着衣服上的酒气,酒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幽香,那香气被风一吹,就消散在空气中,仿佛是他的错觉。 谢雨见他对昨日的事情没有多加追问,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溜烟跑去给他煮醒酒汤。万幸呀,万幸,家主喝醉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昨天下午就跑出去和兄弟们喝酒去了,结果喝醉了就直接睡在了外面,今天上午才回来,没有想到家主比他醉的还厉害。幸好有赵嬷嬷帮他遮掩,不然他得被家主打断腿,幸好他哥有任务外出了,嘿嘿。 逃过一劫。 不过家主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谢雨挠着脑袋,管它呢。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雨之后,泉城肉眼可见地开始冷起来。 小草的病情却开始好转起来,每日都是神采奕奕的,谢景焕见她一日比一日好起来,放下心来,开始筹备北上盛京的事情。 其实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等着这一日,暗桩、银钱乃至消息都全部到位,只等着最合适的时机,前往盛京。 除此以外,他还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家主,我哥来消息了。”月底的最后一日,谢风终于传来消息。 谢景焕打开密信,上面是谢风从蜀地传来的消息,大约半年前,有人曾在蜀地见到了一个道人,那道人到蜀地之前蜀地干旱了半年,那道人在蜀地溜达了一天之后,施法祈雨,蜀地马上就便迎来了甘霖,一时之间轰动至极,百姓奉若神明,都说是传说中的那位方士。” 谢景焕得知消息,立马就派谢风前去蜀地,调查那人的身份,看是不是明歌的师父。 那位莫道长和大月国必有渊源,姓莫!他师父离开大月国之后,也改姓为莫!对外自称莫问!同名同姓!他不知道师父是有意,还是无心的。 莫问,不像是名字,倒像是禅语。 “家主,是那位传说中的方士吗?”谢雨伸长着脖子,好奇地想看密信上的消息。蜀地应该很好玩吧! “不是。”谢景焕看完密信,皱起眉头来,谢风在信上说,那人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在蜀地大肆敛财,经过他一番审问才得知,那人根本就不懂祈雨之术,也不懂天象,只是前些日子在山间偶遇一个道童,听那道童说近日要下雨,这才到城里去招摇撞骗的。 结果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撞上了。 谢风在山里转悠了数日,都没有找到道观和道童,目前正往泉城赶。 这一趟无功而返。 谢雨看完密信,纳闷道:“那道人不会真的就在天地间蒸发了吧。这都快十年了,他都不用吃喝不用下山买酒喝吗?” “家主,要是那道人死在深山老林里,我们还等吗?” 谢景焕将密信燃尽,抬眼,目光幽深地开口:“既是高人,又怎能轻易被人找到,到了该相见的那一日,必会相见。” “原计划,今夜北上盛京。” * “家主夜里出发前往盛京。”赵嬷嬷快步进了内室,在小草耳边低声说道,“娘子,要前去相送吗?” 小草手中动作一顿,放下手中没喝完的参汤,看向外面已经渐暗的天色,还是今日走吗?这些天他没有提北上的事情,谢府一切如常,她以为日期推后了。 她知道他派谢风前往蜀地找那个道人,看来是无功而返了。 “娘子,真的不拦着吗?”赵嬷嬷有些急,余光似有若无地看着她平坦的小腹。虽然娘子说她有办法一定能怀上孩子,但是这才十几天也诊不出脉象。若是再等十几日,便也能知道有没有怀上了。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那便一定要有结果。 小草咬唇,低低说道:“好久没有吃千香楼的点心了,阿嬷,我们今晚出去吃盏茶吧。” 赵嬷嬷连忙说道:“哎,好,我给娘子拿件披风。” 赵嬷嬷取来披风,吩咐人去准备马车,主仆俩前去千香楼。千香楼依旧热闹非凡,琵琶女弹着清丽的江南小调,波斯商人在楼里一掷千金,游侠们坐在屋顶上拍手叫好,来往宾客醉倒在这九洲圣地的秋风里。 小草看着被乌云遮蔽的月牙儿,低声说道:“换首曲子吧,换首金戈铁马的曲子。” 古有荆轲刺秦,今有他带十二名死士奔赴盛京,与史书上记载的一样悲壮无二。 她该送一送他的。 清丽的江南小调很快就变成了悲凉壮阔的曲子,那样悲壮的曲子由小娘子婉转的声音唱出来,多了一丝闺中哀怨之意。 楼中客人、屋顶上的游侠们听着听着,莫名地潸然泪下。 一曲终了,小草出了千香楼,前往城门,送行。 第704章 身孕 城门外,谢景焕一身黑色劲服,戴着草帽,装扮成流浪的游侠儿,仰头看着天上新月。 没有月亮,今夜是一个无月之夜。 这些年他也渐渐养成了仰头看月的习惯,以前是明歌望月,后来是师父,再后来是小草,每当做重大的决定时,他都习惯了看看月亮和夜空,冷静下来,再做决定。 十二死士早就先他一步,散在盛京周边。 此次北上,他一人独行。 谢雨眼睛都哭肿了,依旧没能让家主同意带他一起走,此刻见时辰不早了,哽咽道:“家主,好像要到子时了。您若是舍不得娘子,为何不在府上辞行?” 非要在这城门外等。 娘子傍晚时分就带着赵嬷嬷去千香楼吃茶去了,哪里知道家主今夜北上,子时还在城门外等着她呢。 这个时间点,娘子应当都回去睡下了。 谢景焕沉默,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没有去小草的院中辞行,他一开始是打算静悄悄地走,谁人都不说的,可临行了,却开始期盼。期盼有人来送行。 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去奔赴一场轰轰烈烈的事迹,他希望有人送他走,盼他归,若他死了,也有人能在清明寒食时,给他烧点纸钱,祭一坛子烈酒。 这一生,便不觉得那样孤独了。 可笑啊,到头来,原来他也是这样庸俗而脆弱的人。 谢景焕仰头看着夜空,低哑说道:“时辰到了。” 他该走了。 他翻身上马,摸了摸马儿的脖子,低低说道:“老伙计,只有我们俩了。” “家主,家主,你快看,有灯笼。”谢雨眼尖地看到城墙上燃起的一盏宫灯,激动地叫道。 谢景焕浑身一僵,回头看去,只见夜色中,一盏红色的新月灯静静地亮着,是新月灯,他听小草提过,新月是她们的图腾,也是她们的暗号。 她们只会为族人点新月灯。 谢景焕心头柔软,双目刺痛,隔着深浓的夜色远远地看向她,她穿了一身醒目的白色,为他点新月灯送行。 原来他并不孤独。 谢景焕挥了挥手,在夜色中策马离开。 小草执着新月灯,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微微一笑,谢景焕,要记得回来呀,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泪水滴落,滴在斑驳的城墙上,慢慢消失不见。 “阿嬷,这应该是我在中洲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她抬头看被乌云遮蔽的新月,这个冬天,还未到,她就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了。 赵嬷嬷扶住她的胳膊,低低说道:“盛京比泉城更冷,冰封大地之后,必会百花绽放。” “娘子要保重身体,如此才能挨过寒冬,等到春日。” 小草目光隐隐坚定起来,没错,她就在这里等着,等明歌,等谢景焕,宿命终会到来。 谢景焕一走,泉城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小草重新执掌世家事宜,一应的指令都由谢雨发布下去,下面的人也没察觉到异常,只是觉得家主处世变得圆滑了很多,有些不像是他的手笔,倒像是谢娘子的手笔。 谢娘子回谢府已经快一个月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反正人人都知道家主最看重的就是这个义妹,若不是盛京来搅和了一手,家主如今都还当着甩手掌柜呢。 谢娘子若是回来执掌大权,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以前谢景焕也十天半个月不露面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谢景焕离开之后,就彻底没了音讯。 * 泉城开始一日比一日寒冷,渐渐有了入冬的趋势。 一个月后,小草诊出自己有了身孕,摸到脉象的那一刻,她喜极而泣。这个孩子是她用不光彩的手段换来的,没有爹,日后便随着她姓月吧,延续大月国的血脉。 有了这个孩子,小草的人生重新焕发出生机来。 赵嬷嬷也欢天喜地,有些不敢置信,但是又不敢请外面的大夫来问诊,也不敢回草庐巷子告诉大长公主,就这样一个人瞒着,日日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她。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小草开始嗜睡、孕吐等等各种症状。 赵嬷嬷不得已去请崔玉壶过来叙话。 崔玉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小草。 “嬷嬷,娘子今日不忙碌吗?”崔玉壶有些欢喜地过来。自从谢景焕离开之后,他就彻底见不到人了,每次去不是谢雨在汇报各种事务,就是被赵嬷嬷拦在门外,说娘子累了,正在休息。 “娘子午睡应该要醒了。还请郎君吃盏茶,稍等片刻。”赵嬷嬷笑道。 “阿嬷,你和谁说话?”小草沙哑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赵嬷嬷连忙进去,见她睡醒,低声说道:“是崔郎君。” 小草抬眼看她,微微皱起眉尖,胃中一阵不舒服,又想吐了。 赵嬷嬷连忙去给她拿漱口的茶盏,顺着她的后背,低声说道:“娘子,时间越久越瞒不住,这件事情,唯有崔郎君能帮你。” 这段时间,娘子瞒的辛苦,都不敢让丫鬟近身伺候,但是再过几个月,肚子大了,怎么瞒的住? 小草一阵翻江倒海地干呕,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蜜饯梅子。 赵嬷嬷连忙去拿梅干。 吃了一颗酸溜溜的梅子,她这才缓了过来,看向在外面等待的崔玉壶,许久,轻轻点了点头:“阿嬷,你把那幅张熙的《春宴图》拿过来。” 赵嬷嬷大喜,拿过那幅画,扶着她起身。 小草轻轻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想到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双眼忍不住湿润起来,为了孩子,她还要再跟崔玉壶谈一笔交易。 崔玉壶坐在外间喝茶,隐约听到里面有动静,但是听不清声音,也不好上前去听人家的私密话,便走到院子里看着外面光秃秃的老树,又是一年冬,没有想到一年又一年,时间竟然过的这样快。 “崔郎君。” 崔玉壶连忙转身,就见赵嬷嬷扶着小草从内室出来,半月未见,依旧是长发素颜,穿的也是宽松的齐胸襦裙,温温柔柔、香香软软的小娘子。 崔玉壶下意识地扶她坐下。 小草看了赵嬷嬷一眼。 赵嬷嬷心领神会,走出去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崔玉壶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情形像极了四年前娘子在千香楼与她契约成亲的模样,娘子不会是想与他和离吧? 崔玉壶心里微微苦涩,两人坐着喝茶,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先开口。 小草捧着茶盏,正酝酿着如何开口,将这件事情的危害降到最低。 “我有件事情想请郎君帮忙……” “啊?”崔玉壶呆滞地抬头,帮,帮忙?不是和离吗? 小草将桌子上的画作递给他:“这是前朝大家张熙的名作《春宴图》,是我特意为郎君寻来的,希望郎君能帮我一件事情。” 崔玉壶险些蹦起来,捧着那幅烫手的画作,惊道:“《春宴图》?这可是不世名画,是每个画师梦寐以求的珍宝?” 他虽然是一个市侩的商人,但是骨子里还是以画师自称的,最爱的就是作画,这样一幅名家名画,叫他如何拒绝? 崔玉壶惊觉,谢娘子要请他帮忙的事情,非同一般。 小草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轻声问道:“可以吗?” 崔玉壶心软的一塌糊涂,咬牙点头:“娘子请说,但凡崔某办得到,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与这幅画无关。” 就算没有这幅张熙的名画,他也会尽自己所能帮助她的。 小草闻言,灿烂一笑,柔声说道:“多谢郎君。”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低低说道:“我想与郎君再做一笔交易。原本是想着回到谢氏,就与郎君和离,日后婚嫁各不相干,以免耽误郎君。 只是如今情况有变,我可能要与郎君再做一年夫妻。” “啊?”崔玉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不和离,还要继续做夫妻?他心砰砰砰地跳起来。 别说一年,十年,一辈子夫妻也未尝不可。 崔玉壶欢欣雀跃起来。 “不知是出了何事?可是谢家主那边有了消息?” 小草听到他的名字,眼神微动,垂眸淡淡说道:“不是,是我有了身孕,但是我与那人此生都不可能在一起,我的孩子只能跟我姓,所以想请郎君做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爹,免得他被流言蜚语攻击,等到一年之后,他稍稍长大了一些,你我再和离。” 她说完,静静地看着崔玉壶的反应。这件事情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耻辱,但是她和崔玉壶一直都是合作,成亲是真,和离也是真。两人只有朋友之情,无夫妻情谊。 若是崔玉壶理智一些,便知晓,他们两人都是自由的,有各自爱人和被爱的权力。 崔玉壶瞳孔一缩,震惊地看着小草,一时失语。 身孕?娘子有了喜欢的人?还有了身孕? 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让崔郎君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失望痛苦之后就是加倍的愤怒。 “娘子,那人是谁,他不敢娶你吗?这般没有担当之人,我定要打的他满地找牙……” 崔玉壶握紧拳头,怒道。天底下竟然有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竟然要谢娘子这样娇弱的小娘子独自养孩子,还要孩子认别人做父。这种孬种,他见一个打一个! 小草见他这般义愤填膺,低低一笑,双眼微微潮湿:“多谢郎君体谅,只是我与他的身份,注定无法在一起。郎君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这件事情,对你到底是不太公平。” 崔玉壶见她黯然神伤的模样,有些慌乱道:“娘子莫伤心,我听人说,女子有了身孕,要开开心心的,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是爱笑的。 说出来不怕娘子笑话,其实我得知这件事情一开始是难过失望,随即又很欢喜,因为这样,娘子与我好像又有了不能和离的理由。 我愿意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好好照顾你们母子俩,若是娘子,娘子有一日不需要我……我也能理解……” 他本就配不上她。 小草微微侧目,心头流过一丝暖意,朝着他欠了欠身子,微微一拜:“我代孩子,谢谢郎君。 郎君是个好人。” 这句话真心实意。 或许人人看不起他的出身,看不起他为崔氏弃文从商,从一个清高的文人变成满身市侩的商人,但是她却知道,崔玉壶也有一副侠肝义胆,也有情有义。 崔玉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内心百感交集,欢喜她有了身孕,又不能与自己和离,又酸涩她心中另有所爱,为那个男人承受了很多,他们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样喜忧参半,最后都化为一种他要当爹的喜悦。他要当爹了,就算这个孩子不是他的骨血,但是以后会叫他爹,会从小小的一团一点点地长大,日后他可以教他读书写字,作画,带他去凤凰山看满山的枫叶,去茶楼酒肆听书,以后他身后就会有一个小尾巴了。 这种陌生的喜悦感冲淡了一切的不愉快。无论如何,那也是谢娘子的孩子,定然会和她一样聪明可爱。 他希望是个男孩子,这样等他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娘子,若是女娘,那应该是泉城最可爱的小女娘,会万千宠爱于一身吧。 崔玉壶痴痴地笑,有些激动地在屋内走来走去,说道:“娘子,几个月了?还有多久他会出生啊?我没有养过孩子,要准备一些什么?他以后会喊我爹的吧?” 小草见他高兴不像是假的,目光微深,崔玉壶竟然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其实中洲人大都保守迂腐,对于她这种情况,那就是红杏出墙,是千夫所指的程度。唯一好一点的大概,就是她手中有和离书,是自由身,又有权势吧! 崔玉壶竟然没有轻视她,让她很是意外。 “等他长大,我会告诉他身世,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会认你做义父。” 义父也是爹。崔玉壶心满意足地握紧拳头,他要当爹了,要当爹了。 小草:“虽说郎君大义,不过我还是不想耽误郎君,一年后我会公布和离的事情,郎君若是遇到喜欢的小娘子,我定然会送上一份厚礼。” 崔玉壶笑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要当爹了!要当爹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什么别的小娘子,所以自然不希望和离,只是一年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既然娘子和那人无法相守在一起,那他又有了希望,以后,他守护着娘子和孩子就好。 第705章 闹剧 赵嬷嬷在门外听到了一切,进屋时,对崔家郎君彻底改观。 晚间,赵嬷嬷服侍小草入寝时,忍不住说道:“娘子看人的眼光一直很好,当年从满泉城的儿郎中,独独选出了崔玉壶。这些年崔家郎君总算没有辜负娘子的扶持。” 何止是没有辜负,还要上赶着当爹,而且是真心地高兴。 赵嬷嬷不知道如何说,只觉得娘子是个傻的,这崔家郎君也是个傻的。 “娘子,若是前缘无望,不如看看身边人。”她低低地说道。前缘太苦了,娘子的心思那位一直都不知道,不如看看崔家郎君,至少身边有个嘘寒问暖,一直陪伴着她的人。 等娘子活到她这个岁数,就会明白,情爱如浮云,无论爱的多么轰轰烈烈总会湮灭,不如岁月的相伴才是真。 小草靠在松软的枕头上,轻轻盖上被子,侧脸看着烛台上跳跃的烛火,低低说道:“阿嬷,你说的是一种生活,如果我从未遇到他,一开始遇见的就是崔家郎君,或许会过你说的这种生活。 可是有些人遇见了就是遇见了。平淡温馨是福,飞蛾扑火未尝不是一种向往。” 她闭上眼睛,唇角微微上扬。她的爱情就如同扑火的飞蛾,绚烂的同时也会燃烧自己,但是那又如何
相关推荐:
[盗墓笔记] 都领结婚证了别想赖掉
净若雏菊(大叔,哪里逃!)
[综]被闺蜜的相亲对象看上了肿么破
杀死蔷薇(现言,黑帮,h,1v1)
纵欲返古
直男驯服记
[耽美]天下第一影卫
退圈后哥儿靠刺绣爆红了
[综]一日一根(BG肉)
虐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