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盛朝初立,内忧外患,谷霁给他留了一个千疮百孔的九洲天下,这半年来,各种新政如雪花般落下去,成效只有三成,再好的政策到了下面,若是实施不到位,也是摆设。 他每日要处理的公务,要杀的人,要解决的问题多到他一个月都没有觉睡,自从登基之后,他也确实每日只睡几个时辰,是个极为勤勉的帝王。 但是此刻奏折上的字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因为明歌进盛京城了。 他突然之间就对眼前的帝王政务感到了疲倦和厌恶,想自私的任性发个呆。折磨了他二十多年的野心有朝一日得以实现,那种满足和成就感也只维持了短短一个月,更多时候,他内心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萧缭日日上折子痛骂他,为谷霁在小孤山修坟,清明寒食都去祭拜,他却对他委以重任。 明歌来了他很高兴,却又没那么高兴,因为他知道她不是为他来的,她在泉城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晓,甚至很多时候放任事情发展。 大月国将一个长老放到泉城坐镇,那他便卖这个面子,不去动谢氏,让谢景焕得以苟延残喘。 他得到这个天下,若是杀尽了旧人也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总要有人在他身边看着他君临天下,功德千秋。 他要的只是那些故人的悔意,认可,以及明歌的认可。看,这九洲少了人人都称颂的世家第一人风眠洲可以,少了他秋慕白,却要天下大乱。 “陛下,最新的密信。”内官小心翼翼地捧着密信进内殿,将有关那位娘子的所有信息一一呈上。 这些天,这样的密信总是第一时间被送达帝王的案前。 那位娘子行到了何处,今日心情如何,吃了什么吃食,这样的小事都事无巨细地一一被记录在案,送到帝王案前。 陛下甚至提前半个月派铁甲卫去扫清了皇城,如今等了又等,人终于进了盛京城,陛下却撤回了铁甲卫,按兵不动,内官很是不理解。 以他来看,陛下对这位娘子是无比看重,看重到宫中的那位贵妃娘娘寝食难安。 “放下吧。” 秋慕白没有去看密信,其实明歌的生活很简单,她这个人也很简单,喜欢吃的吃食就那么多,喜欢吃就天天吃,很是专一,从不厌倦。 他都能猜到她晚膳吃的什么,吃完饭应该会坐着发呆,然后早早就睡下。 大月国的作息也是这般无趣。 人已经到了,她先去祭拜谷霁,然后住进客栈,他在等,等她何时入宫,等她什么时候来见她。或许是明日,或许是后日,总归是要见的。 这一场博弈,谁沉得住气,谁就赢了。 “今日天气不错,出去走走。”俊美冷峻的帝王心情极好,起身推开满桌案的奏折,出去赏月。 内官一头雾水地跟上去,随即喜笑颜开,半年来,陛下第一次夜间赏月呢,那位娘子一来,陛下圣心大悦,看来是好事,是好事。 一连三日,明歌都没有出客栈,宫里没有任何旨意,也无任何人前来拜访。 这三日里,就连谢景焕都呆的险些沉不住气,因为客栈外面的街道越来越压抑了,不见陛下的铁甲卫,但是也不见行人,尤其是一到晚上,那就更压抑了。 掌柜的每日战战兢兢,看见他就欲言又止,一副想逃又不敢逃的模样。 “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傍晚时分,谢景焕看着天边残阳,淡淡说道,“今天下午外面街道没有看到一个行人游客,秋慕白的耐心已经告罄了。 明歌,我们真的不上折子不请见,也不去拜访萧府吗?” 萧缭是如今盛京城内唯一能信的人,也是掌握了最多信息的人。 明歌坐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瑰丽的残阳,淡淡说道:“再等等吧,萧缭在盛京的日子不好过,毕竟是两朝帝王的心腹,他没来,说明来不了。” “等什么?” 明歌垂眸:“等秋慕白和我,谁先去见谁。” 她也要试探一下自己的筹码有多少。 谢景焕冷笑道:“那应该是他会等不及吧,若非是为了风眠洲,你这辈子未必想见他。” 要他说,秋慕白装什么装,早在他们第一日进盛京城的时候,就应该派人前来问话,如今僵持三日,不上不下,平白打自己的脸。 “月娘子,郎君,有访客。” 谢景焕挑眉,冷淡说道:“来了。” 明歌看向外面的街道,只见铁甲卫开道,一辆精致贵气的马车停靠在客栈前,下马车的贵人雍容华贵,身段婀娜多姿,光彩照人,却是许久未见的谢书。 如今新帝登基,后宫只她一位贵妃,谢书过的很是风光。 明歌眼底闪过一丝的失望,淡淡说道:“你说,等会我要是杀了她,还能走出盛京城吗?” 谢景焕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无论你杀不杀她,都很难走出盛京城,明歌。” 明歌露出一丝笑容:“谢景焕,跟六长老时间久了,你学会毒舌了。” 谢景焕:“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起身去开门。 明歌回眸,看向门口的谢书,懒懒淡淡地开口:“谢贵妃,好久不见,你如今见老了不少,没有少女时期的意气风发了。” 谢书站在门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险些抠断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帝宫那样的地方,谁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何况她还是一个险些被和离休弃的人。 她母家还在,当家人却是她的死敌,她身后无凭杖,无帝王宠爱,能坐稳贵妃之位已经十分不易了。 一年多未见,没有想到月明歌冷漠起来,却是这样清冷如仙的模样。 等她进了宫,只怕会迷的秋慕白连命都愿意给她。 谢书进屋,冷冷看了一眼对她心怀杀意的谢景焕,对着明歌淡淡说道:“我今日来是来接你入宫的。” 陛下和她僵持三日,心情阴晴不定,整个帝宫人人自危。 她这个时候主动请缨,前来说和,接人,只为保住她岌岌可危的贵妃之位,免得那昏君会拿她来祭刀,为了讨好月明歌,将后宫唯一的妃子也赶出宫去。 现在她拿到了帝王的承诺,只要能将人接进宫,她便能安安稳稳地做她的贵妃。至于月明歌,等入了宫,再慢慢杀她也不迟。 明歌闻言荒诞地看了她一眼:“你以前可不是恋爱脑,也没见你怎么喜欢秋慕白,如今倒是愿意为他做这些低声下气的事情,谢书阿,谢书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当年的那点骨气都荡然无存了。 人若是被踩进了泥里,有朝一日还能站起来,若是风骨全无,就算高高在上,也不过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谢书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谢景焕在一边摸了摸鼻子,淡淡说道:“论起毒舌,我甘拜下风。” 要说毒舌,明歌才最得他师父的真传吧。 * 谢书脸色发青,冷笑道:“你有风骨,为何还要来盛京?不过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偏还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敢说,你根本就瞧不上权势富贵?不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明歌嗤笑了一声:“谢书,你想当皇后,我却不想,我生来就是国主,偏安一隅,为何要当一个男人的附庸品,看他的脸色行事? 你我生长环境不同,不必多说。 若是你能告诉我风眠洲的下落,我便不杀你,否则等我入帝宫,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谢书瞳孔一缩,避开明歌的视线:“我不知道风眠洲的下落。” 明歌惋惜:“那你对我而言就毫无价值了,你走吧,我等秋慕白亲自来接我。” 她背过身去,言语一重重间,已经给足了压力。 谢书站在原地,见她有恃无恐,胸有成竹的模样,脸色煞白,许久,低声说道:“这是交易吗?” 谢景焕眼底精光一闪,她知道风眠洲的下落。 明歌克制地握紧指尖,沉声一字一顿地说道:“算是。” 谢书心里闪过千百个念头,然而所有的念头最终都指向一个目的,她要月明歌死,她不死,她就永远坐不上那个位置。 现在秋慕白要名正言顺地接她入宫,月明歌要找风眠洲,而她知道风眠洲的下落。 谢书垂眼,刹那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风眠洲在宫里,你随我入宫,我会告诉你他的下落,与此同时,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明歌回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何事?” “杀了秋慕白。”谢书一字一顿,近乎疯狂地说道,“杀不了他也无事,我要你每见他一次就杀他一次。” 疯了,她真是疯了。 谢景焕眼底闪过不可思议的光芒,这疯子和秋慕白倒是十分相配。 明歌低低一笑,笑不入眼:“你是希望我和秋慕白的每次见面都以刺杀告终?谢书,你真是给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我有些期待和他的见面了。” 谢书脸上笑容僵住,毛骨悚然地看着明歌,月明歌比她还要疯。好似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动摇她,能让她感到恐惧,生死不能,皇权不能,这女人疯的很。 “明歌,这不是好主意。”谢景焕脸色凝重地说道,“秋慕白已经不是当年的晋国公世子,人一旦拥有了无上的权利,就会变得更加冷酷专横,更加残暴,看他对付九洲世家的手段就知晓,他有一百种法子让你痛苦。 我不同意。” 明歌:“错了,我也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痛苦。” 她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向谢景焕,淡淡说道:“谢家主,别让人知晓你的软肋。” 谢景焕呆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觉得面前的明歌有些陌生,或许这才是她一直隐藏的冷酷底色,她身上流淌的是安宁王的血脉,从小接受的都是国主的教育,她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她的锐气一直被隐藏了起来。 她根本就不惧帝王。 明歌看向谢书,淡淡说道:“我随你入宫,你告诉我风眠洲的下落。” 谢书内心隐隐激动:“不行,你得先杀一次秋慕白,只要你没死,我自然会告诉你风眠洲的下落。” 明歌眼眸幽深如墨:“若是你根本就不知晓他的下落,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谢书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一言为定。” 整个帝宫,只有她知道风眠洲的下落,因为只有她了解秋慕白,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冷漠帝王。只要月明歌如约杀秋慕白,伤了帝王心,往后她便能坐稳贵妃之位,或许还能做皇后。 谢书看向羽翼丰满的谢景焕,吞下心中的那口恶气,她会在盛京培养出新的谢氏正统。 明歌随着谢书下楼,掌柜的畏畏缩缩地缩在柜台后,不敢多看一眼。 她正要上马车时,手腕被谢景焕紧紧握住。 “明歌。”谢景焕眉头紧锁,“你真的要随她入宫?” 秋慕白不出面,甚至一句话都没让谢书带,如此敷衍怠慢,就想让明歌入宫,他不甘心。 谢书冷眼说道:“你若是想跟,可以跟过来,至于陛下会不会杀你,那我便不知晓了。” 明歌朝着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说道:“走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谢景焕,乌黑的眼眸深浓如墨,就在马车要走的瞬间,隔着车窗低声告别:“再见,谢景焕。” 谢景焕浑身一震,在那一瞬间领悟到她的意思,死死握紧手中的剑,克制着没有将她拦下来。 他知道,她在向他告别,当初她未和谷霁告别,再见时只见到了一座孤坟,她内心很是悔恨。今日一别,也许是最后一面,她那样平静地与他告别。 谢景焕眼眸潮湿,许久看着早已消失不见的马车,沙哑说道:“再见,明歌。” 无论如何,他都会守住泉城,等故人归来。 第549章 斩尘缘 马车径自驶向帝宫,在宫门前停下。 明歌下马车,只见宫门内有步辇前来接谢书,宫女太监足有十几人,黑压压地跪下去,头压的极低。 明歌看向谢书,只见她扶着内官的手,雍容华贵地上步辇,抬眼似笑非笑道:“月娘子,这就是你不屑一顾的权势,希望你能永保初心,今日陛下没有空见你,余下的路你便自己走吧。” 谢书说完挥了挥手,起驾回宫。 步辇抬着这位后宫唯一的贵妃娘娘,沿着长而压抑的长街一步步走到帝宫深处。 “明歌。”宫门角落里,秋玉秀红着眼睛,哽咽喊道。 明歌这才看见秋玉秀,一时之间恍如隔世。 宫女太监尽数离开,秋玉秀忍不住上前来,紧紧地抓住明歌的手,落下泪来,强忍着哭腔,说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秀秀。”明歌眼睫微潮湿,低哑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前日,陛下接我入宫,让我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我听闻谢书去接你,早早就在这里等着。”秋玉秀说着又落下泪来。 盛京一别,这一年多来,她时常悔恨,悔恨那年除夕没有去看明歌,如今世事变化无常,她们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娘子。 她和明歌认识的时间不长,明歌却是她最重要的闺中蜜友,甚至可以说改变了她一生。 “你清瘦了好多。”秋玉秀见她眉眼清冷,不似当年爱笑,气质却如仙似月,整个九洲也寻不到美貌和气质能超过她的娘子。 难怪陛下费尽手段也要得到她。 明歌微微一笑:“秀秀你却好似胖了一些,珠圆玉润,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 秋玉秀破涕为笑,见她对自己没有生分,忍不住挽住她的胳膊,雀跃如少女,飞快说道:“我阿娘每日都做很多肉食,我是吃胖的。明歌,这一年来,发生了好多事情,我想与你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明歌见无人来接她,秋玉秀又在这里等她,想必秋慕白觉得要晾一晾她,给她一个下马威,看来这几日她都见不到新帝,也自然无从得知风眠洲的下落。 秋玉秀:“哎呀,我见到你,一高兴就差点忘了,我如今住在朝露宫里,陛下既然没有召见你,你便与我住吧。” 明歌淡淡点头:“也好,你在宫里还住得惯吗?” “住不惯,不过能见到你,我便十分开心了。”秋玉秀说着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想到明歌给她的选择,眼圈又红了起来。 当年明歌留给她丰厚的嫁妆,就是给了她另一种人生选择,她可以有底气地带着阿娘离开晋国公府,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依附晋国公府,在谢书手下讨生活,或者草草嫁人,开始另一种依附生活。 明歌教会她的是,女子也可以不依附任何人而活。 “明歌,你这一年多过的好吗?” 明歌神色微淡,许久,低声说道:“很好。” 秋玉秀见她不愿意深谈,想到外面铺天盖地都说风眠洲死了的传闻,不敢细问,只擦着眼角的泪痕儿,状似轻松地与她说起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 她离开晋国公府之后,在盛京置办了宅子,买了庄子和田地,每年靠吃庄子的租金便能衣食无忧,抛去了晋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她反而开始思考自己的路,最后因实在是喜欢音律,便经营了一家琴坊。 这一年的生活推翻了她过去十八年的生活。她意识到自己在不断地模仿明歌,在用明歌的思维方式来思考,每做一件事情时就会想,如果是明歌,她会怎么做。 她在不断地靠近她。 然而世事总是无常,大夏覆灭,秋慕白登基,她一个外姓女也被迫进了帝宫,沦为帝王手中的工具。 这一次她站在明歌这一边。 “前面就是朝露宫了,这个时节的蔷薇花开了满墙,很是好看。”秋玉秀指着都快爬出宫墙的满树蔷薇花,这样美的宫殿自然不是帝王为她准备的,是秋慕白为明歌准备的。 朝露宫,离陛下的承明殿也很近。 明歌看着五月里的粉色蔷薇,问道:“这里离东宫近吗?明日我想去看看谷霁住的地方。” 秋玉秀脸色微变,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前朝陛下住在紫宸殿,那殿宇已经封了,听说还请了道士来做法,说是,说是……” 毕竟是前朝帝王自戕的地方,煞气重,新帝登基之后,找人来做法镇压了一番,然后封闭了宫门。 明歌垂眸,轻轻一笑:“是怕谷霁来找他索命吗?他胆子越发见小了。” 秋玉秀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袖子,转移话题道:“明歌,你饿不饿,我出来时让宫人炖了补品,现在吃正好。” 明歌点了点头,与她简单用过了夜宵,然后便睡下了,并无多话。 终究是生分了。 明歌躺在朝露宫的软榻上,想起那年初见秋玉秀时,得知她是晋国公府的县主,也曾在心里将她当做姐妹,后来她利用秋玉秀制成了一柄尖锐的刀,刺向了秋言喻,姐妹情分终是破裂。 她弥补过,期待过,等过,但是也失望过。 她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今再见,终是少了点什么,她想,现在这样也很好,见面聊些花草和古琴,聊一些吃食,不碰触那些禁忌和雷池之地。 此刻,她终于开始明白阿娘和长老们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的那个词—斩尘缘。 她现在就在一一斩断她在中洲的所有尘缘。 * 明歌沉沉地睡去,梦里梦见她回到了大月山的小木屋,她和风眠洲坐在新月潭的老树上面垂钓,月光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她想伸手碰触身边的清俊郎君,湖面泛起一片涟漪,人却忽然不见了。 醒来时,枕头有些潮湿。明歌看着半开的窗户,想着应是半夜下起了小雨,潮气有些重。 五月里,春雷滚滚,雨说下就下,连绵地下了一整日,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庭院里、屋檐下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满墙的蔷薇花落了一地,就连宫灯都被打湿。 明歌和秋玉秀也没别的去处,就坐在廊下看雨。 看到一半,谢书派人过来请。 秋玉秀如今没有了县主的身份,秋慕白又是那样疯批的性格,是万万不敢得罪这个昔日婶婶的,诚惶诚恐地应着,明歌是客随主便,拿了外出的斗篷,便随她去谢书的毓秀宫。 雨太大,走到一半,明歌衣裳袖摆就被雨水打湿,就连鞋子都湿了鞋面,宫人引着她们前去避雨。 明歌瞧着那殿宇荒凉,问道:“那里是何处?” 宫人内侍吓得脸色惨白,小声说道:“回娘子,那一处是宫里的禁忌,不能提的。” 秋玉秀让宫人们都退至一边,小声说道:“那里好像就是紫宸殿,我上次去毓秀宫时无意中看到的。” 紫宸殿并非是偏僻荒凉的殿宇,相反作为前朝陛下的寝宫,它甚至比承明殿还要宏伟大气,位置也十分的醒目,只是这样的殿宇,如今却成为宫里谈之色变的存在。 明歌点头:“今日衣裳淋湿,有些不雅,等天晴了再去吧。” 秋玉秀闻言松了一口气,想到了什么,想笑不太敢笑。原来她还是那样直肠子,快言快语的明歌,这样不雅的情况不愿意去看已故的旧朝陛下,却能去拜见宫中的贵妃娘娘。 在明歌心中,朋友二字远在权势富贵之上。 两人在紫宸殿附近的凉亭避雨。 毓秀宫里,谢书等到望眼欲穿,紧张地拨弄着手上的串珠,不敢看帝王的脸色。 雨声极大,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宫门外宫人们大气不敢出,内殿安静的有些令人窒息。 谢书不后悔派人去请秋慕白过来,虽说她现在是宫里唯一的嫔妃,但是新帝登基,前朝勋贵世家都在嚷着让陛下选妃,早日诞下皇嗣。陛下如今未松口,不代表以后不会,这后宫里以后会有数不清的美人。 到时候谁还会记得一个早就落幕过时的贵妃娘娘。 这半年来,秋慕白从未来过她的宫里,就连做做样子来坐一坐都没有。 她自嘲一笑,是呀,秋慕白怎会给她面子,怎会帮她维护人前的尊宠,他一向是当她不存在的,想她也曾是九洲世家第一美人,在皇权霸业面前,不过跟枯骨没什么两样。 她只是派人去承明殿,说要请秋玉秀和明歌吃一顿家常便饭,整日忙的不见人影的陛下就到了毓秀宫,给足了她面子,也狠狠打了她的脸。 他不是忙,他只是不来而已。 “想必是外面雨太大,走的慢了一些。陛下要留下来用膳吗?” 秋慕白收起掌心的佛珠,俊美冷峻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是那样淡淡地看了一眼谢书,将她所有的心思尽收眼底,话都懒得说一句。 自他登基以来,杀戮太多,常常夜不能寐,头疼欲裂,只得去请了一串大师开光的佛珠,放在身边压压煞气,但是依旧不够。 尤其是阴雨天气,他内心的杀念和煞气压都压不住,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割裂的状态里,一半是清醒理智的帝王,一半是疯癫杀戮的疯子。 于是他便忍着那股不适,过来看一眼,只是等了那么久,依旧都没有等到人。 就在秋慕白等的戾气横生时,一行人在雨中缓步慢行,慢慢朝着毓秀宫走来。 秋慕白一眼便看到了雨幕中的素衣女子,她比旁人要高一些,清清冷冷的,撑着一柄普通的油纸伞,衣裳袖摆被风雨打湿,就连鬓角的乌发也被打湿,雨水浸润着那一张眉目如画的面容,像是他幼年时初入江南时,看到的江南山水墨画。 秋慕白狂躁嗜杀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宫人们都狼狈地避着雨,唯有她缓步慢走,不惧风雨,举手投足间始终优雅自得,或许风雨雷霆于她而言,都是天地馈赠,所以她从不躲闪。 秋慕白攥紧手中的那串佛珠,觉得这佛珠可以扔了,因为他找到了生命中的佛珠,可止杀戮,可静他气,可主宰他的喜怒。 帝王脸色沉郁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在那一行人还未行至毓秀宫时,便从侧门出去,一路回了承明殿。 谢书站在门口,红唇咬的惨白,眼底不知是怒还是恨,最后只冷冷笑了一声,原来他也求而不得,那她便不是最惨的那个。 他甚至不敢跟月明歌见面,是怕仪态不端庄,还是怕在毓秀宫里会引起那位的误会?可怜可笑的帝王,也不过是一个男人。 谢书站在殿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歌和秋玉秀行近,见秋玉秀胆怯行礼,明歌对她视若无睹的模样,倒也懒得与她计较。 如今这帝宫都是帝王的耳目,她胆敢为难月明歌,明日就有人来让她难堪。 “坐吧,本意是想请你们前来吃一顿家常便饭,顺便叙叙旧,没有想到雨这般大,倒显得我思虑不周了。”谢书假笑着,吩咐宫人上菜,确实是家常便饭,都是一些没怎么花心思的小菜。 “明歌,秀秀,如今在盛京,我认识的,能叙旧的小娘子也唯有你们了。” 秋玉秀有些惶恐,不知道一向眼高于顶的谢书会这般谦虚,她如今贵为贵妃娘娘,身份与她们云泥之别。 秋玉秀紧张地看了一眼明歌,不知道谢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歌淡淡拂袖坐下,说道:“有炉子吗?烤烤火。春雨里带着寒气,若是贴身穿着,回去就要感染风寒了。” 她身体也没有那么娇弱,只是心有些冷,想烤烤火,去去心里的潮气。 谢书吩咐人去燃炉子。 明歌坐在小火炉边,烤着浸湿的袖摆,见秋玉秀坐立难安的模样,淡淡说道:“你怕她做什么,过来烤烤火,她如今是后宫唯一的妃子,前朝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不敢吃了你。” 谢书冷着脸,不太想笑了。 秋玉秀挪到她身边,烤着火,想说几句吉祥喜庆的话,但是对着谢书实在说不出来,索性闭嘴。 “我来时,看到有人出去了,是秋慕白?”明歌抬眼看她,乌黑的眼眸直勾勾的,像是一潭深不见底 的深水。 谢书吃了一惊,想否认已经来不及。 明歌微微一笑,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慢悠悠地烤着火,说道:“他不敢见我。” 殿内宫人俱是一惊,觉得这娘子简直胆大包天,陛下铁血男儿,横刀杀来的帝位,怎会不敢见一个小娘子。 明歌低低一笑,重复了一声:“他真的不敢见我。” 笑声到最后,隐隐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秋慕白为何不敢见她,必然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第550章 你以为我是来叙旧的吗 殿内,气氛陡然间有些压抑。 谢书见她谈笑间,变脸如翻书,眉眼间都是冰冷的怒意,气势迫人,丝毫不比帝王威严弱,心口微跳,找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陛下怎么会不敢见你。 他只是不想见你罢了。你以为在你选择了别人以后,陛下对你还会一如往初吗?别做梦了。你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这话说的,秋玉秀都不忍直视。 谢贵妃如今惯会自欺欺人的,陛下若是不肯见明歌,何必早早将她请入宫,让她住承明殿附近的朝露宫,又会看一眼就离开,痕迹太重了。 想当初她搬离晋国公府,这位昔日的兄长可从来没管过她的死活,怎会心血来潮想起来做好兄长。 不过是因为明歌罢了。 明歌翻着袖摆,垂眸静静地烤着火,秋慕白和她的拉锯战还未结束,若是从她一入盛京开始,秋慕白就派人接她入宫,宣她觐见,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般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步。 如今那些堆积的情绪犹如火星子,一点就燃,他反而不敢轻易见她。她也在想,这一面,是她杀了秋慕白,还是秋慕白彻底成为一个疯子,杀了她呢! 这一顿饭吃的人如坐针毡。 秋玉秀从未吃过这样煎熬的晚膳。 谢书脾气比当年在晋国公府时还要差,阴着脸不说话,一说话就阴阳怪气,许是这些年过的着实不太好,连带着面相都有些改变,再无当年九洲第一美人的气质,只剩下珠玉堆砌的雍容华贵,难掩心境苍老和诸事不顺的不甘。 明歌也不说话,甚至筷子都没怎么动,并没有给谢书脸面。 秋玉秀埋头吃饭,脸都险些埋进了碗里,好不容易等晚膳撤了下去,再也等不及,起身就要告辞。 谢书也没有拦,只是冷冷地看着明歌,说道:“你说,我们最后,谁会活的更久一些。” 宫人脸色骤变。 这话说的十分的古怪和突兀。 谢书也知晓她不该说这样的话,这话要是传到秋慕白的耳中,她的日子绝对不好过,但是她忍不了,这一顿饭吃的她有些疯。不好过就不好过,总比被人无视的好。 要疯就一起疯啊! 这顿晚膳,她一直都在看着月明歌,想从她身上看到一丁点的畏惧、不安和自卑,没有,半点都没有,这座帝宫,这无上的权势都不能让她有半点畏惧,她只是那样静静地坐在小炉前烤着火,像是一潭深水,一座山,清冷如月,仿佛她是个笑话。 谢书的高傲被践踏的一败涂地,被人狠狠地碾碎踩进了泥里。自她出生起,她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高贵的出身和美貌,这些年,家族覆灭,父亲母亲惨死,谢氏落入他人之手,她被和离被休弃,被人当做一个摆设放在这深宫里,她都没有低下高贵的头颅,她总是在想,就算没有爱,她还是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啊。 可是就算是她,心底对皇权,对掌握她生死的新帝,对着无上的权势都是深深畏惧的,怕的要死却不敢表露出来,但是月明歌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毁掉了她的一切,美貌不如她,出身高贵又如何,还是害怕皇权帝位。 就像一面照妖镜,照出了镜子里面目可憎,瑟瑟发抖的可怜虫。 谢书克制着心底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尖锐刻薄地说道:“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明歌讶然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站在烛火下,面容半隐在夜色中,棱角尖锐,像是一个冷静的疯子。 她沉思了数秒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触动了这位昔日九洲第一美人的逆鳞,随即了然道:“谢书,你最爱的其实是你自己吧。” 谢书最爱的是她的美貌,她高贵的出身,她被九洲人艳羡的目光,她高高在上的地位,直到自己出现,夺走了她的光芒。 所以这些年来,谢书恨她,恨之入骨,她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秋慕白,她活在这座帝宫,如履薄冰,因为欲望太多,恐惧也更多,所以自己的无欲无求反而让谢书疯狂。 明歌淡漠一笑,原来苍天不会饶过任何人。这样很好,很好。 她转身,拉着秋玉秀,走入夜色中。 谢书平静疯癫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看着她在夜色中的背影,许久跌坐在榻上,痛哭出声。 原来这世间最懂她的是她的敌人,何其可笑。 回去途中,雨终于停了。 秋玉秀一步三回头,见毓秀宫中隐隐传来哭声,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走出老远还有些不敢置信。 谢书那样高傲的人,怎么会痛哭,怎么会让宫人看到她的软弱,怎么会在人前这般失态? 这样混乱的一夜,等到明日谢书清醒过来,不会要杀了所有听到她哭声的人,包括她吧? 秋玉秀欲言又止:“明歌,她明日会不会后悔……” 明歌没有说话,提了一盏灯笼,沿着雨后的长街走着,见不远处的承明殿灯火通明,淡淡说道:“秀秀,我还有事情,你先回去吧。” 秋玉秀马上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死死地攥住她的手,惊恐道:“不行,你不能去。” 陛下没有召见她,明歌若是去了,谁也不知道后果。 明歌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等明日,你就出宫回去吧,这宫里不是什么好去处。” 秋玉秀眼圈一红,她不敢出宫,陛下没有下旨意,别说她,那些曾经荣极一时的世家大族,哪个不是煊赫门庭,最终都是血染盛京,埋入乱葬岗的结局。 那早就不是她的兄长,而是大盛朝开国帝王,可生杀予夺的陛下。 “你去了会怎样?” 明歌看着深浓的夜色:“要去了才知道。” 她有些等不下去了,趁着秋慕白还有几分理智在,趁早了结。她怕这人要是疯了,会更麻烦。 秋玉秀落下泪来,摇头抓着她的手不放,仿佛这一放,便永远见不到了。 明歌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没有再说什么,挣脱她的手,转身没入夜色中,朝着承明殿走去。 她走出许远,回头看去,看到秋玉秀站在长街上的身影,孤苦伶仃的,怯弱的身影。 夜色深浓,看不太清神情。 明歌漠然转身,亲手斩断了她的第二根尘缘。第一根在她入宫那日,与谢景焕告别的时候,就被她亲手斩断了。 斩尘缘这种事情,比她想象的要简单一点。 有六长老照顾谢景焕,谢景焕也能反过来照顾六长老和小草,她很放心。 至于秋玉秀,她们之间的情分早在那年的晋国公府就尽了。她如今才看透罢了。 明歌渐渐意识到,去年中洲一行,她介入了太多人的因果,所以有人要为她死,她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明歌不再回头,提着那盏不算明亮的宫灯,缓步走到承明殿。 “月娘子,陛下已经歇下了。”秋慕白的贴身内官看到她脸色大变,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子稍等片刻,奴才去看看陛下醒了没有。” 言下之意,他得去通传,至于陛下见不见,取决于陛下有没有睡醒。 明歌也不为难他,点了点头,站在宫门前,看着飞檐上一排排的脊兽,犹记那年她初入清河郡,看着崔府的府邸,感叹万分,可今日才知晓,崔府规格不如帝宫千分之一。 那内官很快就小跑着前来禀报:“娘子,陛下召见。” 明歌随着他进殿,殿内烛火明晃晃地照人眼。 殿门在身后关闭,殿内已经没有空无一人。 明歌将那盏宫灯挂在门口的架子上,顺手还捋顺了上面的流苏。 “你理那流苏做什么?”秋慕白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见她专心致志地捋着一盏宫灯,不禁嗤笑,不过是一盏灯罢了,明日也许就丢弃到了角落里,也值得她如此专注吗? 明歌挂好了那宫灯,看着绸缎上画的如意图案,想起她年少时溜下山时在南阳买的花灯,想起风眠洲给她买的各种灯。即使是一盏灯,也需要被人温柔地对待。 那人对她一直都是如此温柔,如今回头看,依旧能温暖她的心。 明歌抬眼看向屏风后的秋慕白,信步上前。 秋慕白见她进殿之后就一言不发,先是挂灯,然后直勾勾地看着他,快步之间就已经越过屏风,朝他走来。 他捏紧没来得及扔掉的佛珠,心口跳动如鼓,浑身僵硬如石,这是第一次,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径直地坚定地朝他走来。 他没有想到明歌会突然前来,她一向有胆色,做事出其不意。如今紧张的人变成他了。 秋慕白隐隐懊恼,这一场期待已久的见面里,他被打的猝不及防,落了下风。 不过到底是帝王,他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峻,凤眼眯起,冷冷说道:“月明歌,问你话呢。” 明歌衣角翻飞,快步走到桌案前,看着面色阴冷的秋慕白,伸手将他从桌案后拉了出来。 秋慕白脸色微变,顺从地站起身来,被她拉着的手腕隐隐发麻,战栗到近乎颤抖,眉眼的冷意融化,正要开口,便见她冷若冰霜地拔出手中的匕首,狠狠插入了他的胸口。 鲜血溅出来。 明歌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血色,手因为太用力而隐隐颤抖,她这一刀插的极稳,避开了秋慕白的要害。 她看着他狠戾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平静道:“你以为我是来和你叙旧的吗?秋慕白!” 秋慕白低低笑出声来,大手死死地握住她的手,将那柄匕首插的更深,嘶哑开口:“受伤的是我,为何你却要哭了?月明歌,你没有杀过人吧?不敢杀帝王吧,你们月氏一族从不介入中洲因果,你这样算不算介入我的因果,我们生生世世都会纠缠不清?” 他凤眼猩红,面无表情地拔出那柄匕首,收至袖笼里,见她脸色比自己还苍白,小脸上溅的都是他的血,内心莫名有一股畅快之意。 他伸手想擦掉她脸上的血迹。 明歌推开他的手,冷冷道:“滚开。” 秋慕白被她大力推开,撞在桌案上,各部的奏折掉落一地。他低低笑出声来,凤眼清亮:“见到你,我很高兴,明歌。你终于又回到我的掌心了。” 明歌见他帝王龙袍被鲜血染红,这人还疯言疯语,砸掉桌案上的八角香炉,冷冷喊道:“来人,陛下遇刺了。” 殿外传来一阵慌乱声,内官和铁甲卫齐齐涌进来,看着遇刺的陛下和行凶的月娘子,脸色骤变。 “来人,快传御医。” “陛下,陛下……” 内官涌上来。 明歌退至一边,慢条斯理地用袖口擦着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秋慕白脸色铁青地看着涌进来的众人,不过他到底失血有些多,加上这些天头痛欲裂,心情起伏不定,身体早就扛不住,此刻眼前一黑,只来得及说道:“别动她。” 秋慕白昏死过去。 内官和铁甲卫脸色齐齐一变。 内殿又是一阵混乱。 明歌静静地擦着手上粘稠的血迹,越擦越擦不干净,最后便扯掉了弄脏的袖摆,面无表情地往殿外走去。 因有了陛下的金口玉言,谁也不敢动明歌,但是也不敢放她走,更不敢拦她,于是一队铁甲卫便死死地跟着她。 太医局的御医们提着药箱惊慌失色地赶到,看着一身血的明歌,脸色骤变,这,这不是昔日在摘星楼一战成名的月娘子吗? 月娘子不是陛下同父异母的妹妹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别说御医们弄不清楚情况,就连内官和铁甲卫也是战战兢兢,受伤昏迷的陛下护着行凶者,一身是血的月娘子面不改色地去毓秀宫,这帝宫的水深的谁也看不清。 承明殿这边一片混乱,毓秀宫那边,谢书痛哭之后很快就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处理掉这些宫人,就见外面一阵混乱,说陛下遇刺了。 “陛下遇刺了。” “御医们全都赶到承明殿去了。” “月娘子朝咱们毓秀宫来了。” 谢书冷声道:“说清楚,说不清楚就拔掉你们的舌头。” “娘娘,月娘子在承明殿行刺陛下,此刻正朝着咱们毓秀宫走来,后面还带着一队铁甲卫。” 谢书一屁股坐在软榻上,脸色惨白,好一个月明歌,前脚行刺秋慕白,后脚就来毓秀宫,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授意的。 她要疯了。 不是,是月明歌疯了。她竟然真的去杀秋慕白。 第551章 往后,她真的是一个人了 毓秀宫内,谢书呆坐在榻上,觉得这世界太荒诞了。 月明歌去刺杀秋慕白,秋慕白那样的身手竟然能被她得逞,事后月明歌没有被铁甲卫就地诛杀,反而带着一队铁甲卫来她毓秀宫? 她想干什么?她想将刺杀的事情引向她,将她拖下水? 谢书遍体生寒。 “娘娘,月娘子来了。”宫人声音发颤地提醒着,这位娘子可是闯过承明殿都无恙的,此刻带着铁甲卫不请自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陛下被刺的事情要是跟毓秀宫扯上关系,第一个被处理的就是她们这些奴婢。 谢书下意识就要关殿门,但是已然来不及,起身就见明歌从殿外径自走进来,外面雨早就停了,她衣裳上带血,就连脸上都是没有擦干净的血迹,乌黑的杏眸深的犹如宫里埋了无数尸体的水潭,让人不敢直视。 “月明歌,你来做什么?”谢书强自镇定,声音发颤道,“你刺杀了陛下,难道还要刺杀我不成?” 明歌直勾勾地看着她,见她吓得脸色惨白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杀你?倒是不错的想法。” 她走到谢书面前,伸手攫住她发抖的手腕,压低声音,冷冷说道:“我俩单聊。” 谢书被她气势所慑,不敢反抗半分,又怕她当着人前说出她们的交易,慌忙说道:“你们都退,退下。”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退下,铁甲卫守在殿外,没有擅自闯进来。 明歌松开她的手腕,垂眸冷冷说道:“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刺杀了秋慕白,他身受重伤,此刻还未苏醒,所以,风眠洲在哪里?” 谢书犹如看疯子一般地看向她:“你以为你如今还能出的了帝宫吗?就算你出得去,你以为陛下会放过那些与你有关联的人? 泉城谢氏、萧家满门,还有你大月国的长老和女官,所有和你有关联的人,陛下一个都不会犯过,只会展开疯狂的报复。” 明歌冰冰凉凉地笑:“秋慕白第一个报复的不应该是你吗?谢书,如今你好像有把柄在我手上了。” “你我之间的约定何人知晓?陛下知道你我势同水火,绝对不会相信你构陷我的话。” 明歌眼睫微敛,声音冷了几分:“我今夜很是疲惫了,若是你想违约,不肯说出风眠洲的下落,那我便要回承明殿了。” 谢书心惊肉跳,险些跳起来:“你回承明殿做什么?” “与你无关。” 谢书神情变了又变,看向外面的铁甲卫,死死地抓住桌沿,低声说道:“三个月前,我见过他。” 谢书想起那日见到风眠洲时的情况,那是二月里,盛京城还是天寒地冻的季节,早春的春风吹绿了一点点了尖尖,万物依旧凋零,尤其是帝宫,冷的让人心里发寒。 那时秋慕白登基已有两月,她入宫也有两月,但是后宫大权一直不在她手中,她也见不到秋慕白,就如同一尊被人摆在宫里的华丽摆设,除此以外,新帝都没有将她当个人来看。 那时她对秋慕白还心存幻想,便经常去承明殿必经的那个小花园,心想着能偶遇新帝,结果没有偶遇到秋慕白,却意外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时天色昏暗,那人一袭青衣,背影颀长如修竹,清瘦温雅,眉目温润,随着新帝的贴身内官,蔽人耳目地进了承明殿。 她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是风眠洲,这般风采和气质,九洲无人能及,她年少时也曾心生爱慕,也曾被无情拒绝。 那一夜回去她辗转反侧,然而第二日,第三日,乃至后面的很多天,宫里没有任何有关风眠洲的消息,那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九洲各地渐渐传出风眠洲死在南疆的传言。 但是她知道,传言是假,因为她在帝宫见过风眠洲,惊鸿一瞥。 谢书说出自己所见,盯着明歌:“一次行刺换一个消息,月明歌,若是你想害我,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风眠洲的下落。 杀了秋慕白,我就告诉你。还有,下次行刺后,不准直接来毓秀宫,等我召见你。” 明歌眼睫微颤,二月里,那就是说是三个月前的事情,若是他还活着,那也已经被囚禁折磨了三个月。 她捏紧指尖,深呼吸,久久不言语。 谢书等的不耐烦,催促道:“你该走了。” 月明歌不能留在毓秀宫,否则她一定会被她牵连。 明歌冷淡看了她一眼,一眼就看穿她的打算,谢书压根就不希望秋慕白死,她不过是希望她死,一次行刺,两次行刺,每一次的行刺就是刀尖起舞,都会将她和秋慕白逼向更疯狂的边缘。 最后不是秋慕白死,就是她死。 谢书不过是借刀杀人。 “下一次,我要见到风眠洲。”明歌一字一顿道。 谢书不敢置信地瞪她:“你疯了吧?” 一开始只说要知道风眠洲的下落,现在竟然要见他本人。她以为帝宫是她说了算吗? 明歌冷笑:“若是这点事情你都办不到,那我们就没有继续合作的必要。不如你猜,我去承明殿亲自问秋慕白,会不会来的更快一点?” 谢书脸色骤变,知道她话里的威胁,若是她没有利用价值,月明歌就会亲自跟秋慕白做交易,至于是什么交易,用脚趾想也知道。 秋慕白最想得到的是她。月明歌只要虚与委蛇一番,获得帝王欢心,确实比什么都强。到时候这后宫就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谢书咬牙切齿道:“好。” 明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再停留,面无表情地出了毓秀宫,无论谢书知不知道风眠洲的下落,都会尽全力帮她找风眠洲,在这深宫里,谢书的身份比她好用,她也着实不想跟秋慕白交易,那是她最不齿的行为。 * 承明殿内,帝王只短暂地昏死过去,很快就清醒过来。 殿内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御医,烛火昏暗,气氛压抑。秋慕白的伤势只是看着吓人,实则并没有很严重。 他久经沙场,受过更严重的伤,都能死扛过来,短暂的昏迷还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 帝王睁眼,在昏暗的烛火下找着明歌的身影,无果,脸色骤变阴沉起来。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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