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运?不仅不用嫁入郑家为妾室,得了自由身,而且还替钱塘除了一害!那女娘到底是什么人?” “明明是那位小娘子的功劳,她身边的郎君一看就是世家大族的继承人,那岂是一个管事侄儿能招惹的,真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酒娘,你这运气也太好了……” 酒娘呆呆看着明歌消失的方向,默默地磕了一个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起身进了酒肆收拾细软,准备拿回哥哥嫂嫂手上的那份婚书就离开钱塘,投靠远房姑母。 郑毅不仅被废了,而且只剩下一口气,后续若是苏家想拿他的命去填那位女娘的怒气,明年郑毅的坟头草就该有半人高了。 这桩事情郑家一定会记在她的头上,等到那女娘一走,定然会疯狂报复她,钱塘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 风眠洲一行人见苏家人没有追上来,直接去了钱塘最大的客栈投宿。 赵管家接到讯息赶回来,见郎君竟然没有去苏家小住,而是住在客栈,顿时大吃一惊,问了风三事情经过,忍不住皱起眉头。 此次从泉城返回盛京,郎君和大公子兵分两路,一个走海路,一个走陆路,就是为了分散风氏敌人的注意力,让人拿捏不准南珠子在谁的身上。 “郎君,我们与苏氏交恶,苏氏会不会不借我们船只,泄露我们的行踪?”赵叔深深叹了一口气,郎君只要遇到月娘子的事情,就眼里容不得沙子。 这件事情固然女娘受了委屈,但是郎君下手也没有留情,风氏和苏氏还是可以假装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风眠洲眼眸深浓如墨,看着客栈外面繁华的街道,淡淡说道:“船没有,可以再找,实在不行走金陵,江南不是苏氏一家说的算,至于行踪,我们上岸开始就一定会泄露,但是无论如何,我的人不能受委屈。 父亲常说,他厮杀半生,拼下偌大的家业,为的就是风家的人在哪里都能不受委屈,我亦是如此。无论是明歌,还是你们,都不需要委曲求全。” 风三和赵管家闻言,神情微动,赵管家眼圈微红,家主确实是好家主,生的几位公子也都是顶好的,尤其是郎君,那样骄傲清贵的人远赴南疆之地,九死一生地带回鸦羽白和南珠子,如今归途凶险,但是郎君却依旧不肯让自己人受一丁点的委屈。 赵管家感叹道:“诸事皆由郎君拿主意,我这就联系姑苏的林氏,林氏曾欠家主一个人情,那人情换船和沿途的平安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风眠洲点头。 赵管家领命而去。 风三见钱塘一行落空,低声说道:“郎君此去苏氏不顺利吗?” 风眠洲眼眸微深,这一趟去苏府拜访,才发现父亲身中剧毒的消息应当已经外传,外界对此多有猜测,苏家也多番试探,没有言明借船,只让他安心留下来,如今看来要是从苏氏借船,他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从来都是人走茶凉,父亲多日不曾露面,外界流言纷纷,苏氏不过是审时度势,想从时势中捞到更多的利益罢了。”风眠洲声音微冷,忽而问道,“明歌呢?” “女娘到了客栈就关了门。” 风三将今日苏锦绣等一众贵女奚落她的事情一一告知。 风眠洲脸色微沉:“你派人去核实一下酒肆后续的事情,安排妥当,再注意一下苏氏的动静。” “是。” 风眠洲起身,去敲明歌的房门:“明歌,在吗?” 他敲了半天没有人应声,脸色微变地推开门,只见房间内空荡荡的,只有一扇临街的窗户开着,冷风飕飕的灌进来,哪里有明歌的身影。 风眠洲俊脸陡然苍白起来。 “来人——” “郎君!”风氏护卫队的人闻声前来。 “可有见到女娘出去?” “不曾。” 风眠洲握紧拳头,走到窗前,只见窗户外临着一条居民的小巷子,白墙青瓦,几株寒梅探出墙头来。 他勘察了一下窗台的脚印以及青瓦上的痕迹,深呼吸,她是跳窗走的! 风眠洲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声音低哑起来:“召集附近风氏所有人,去找女娘。” * 江南与明歌所想的大不相同。 季节不对,没有阿娘说的杏花满树如雪,也没有桃花庵,桃花庵里也没有桃花仙,一切都像是话本上杜撰出来的,或者是她对江南的一切想象的太美好。 幼年时她曾问阿娘,她爹在哪里。 阿娘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言语,看的是江南的方向。她想,江南到底有什么特殊,能让阿娘黯然神伤了十多年,还有她阿爹又是谁,为何没有随阿娘一起回到大月国。 到底是什么样薄情寡义又风采绝世的郎君,骗了她阿娘的芳心,又背弃了她。 明歌在墙头折了一支红梅,看着上面霜冻的梅花,冷笑了一声,江南也不过如此,中洲的世家子弟也不过尔尔。 她戴起兜帽,捏着那一枝寒梅,穿过静谧的巷子,扣响了一座庵堂的门。 那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庵堂,庵内住着三五个比丘尼,香火不算旺,只有附近的信女偶尔会来祭拜一二。 庵内种了一棵梨花,冬日里没有如雪的梨花绽放,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她站在树下,朝着师太福了福身子,给出暗号,说道:“我来取阿娘存放在这里的物件。” 那师太看清她的脸,十分激动,深深地行礼鞠躬,说道:“女娘稍等,当年族长确有旧物留下。” 明歌点头,大月国避世而居数百年之久,并非真正的与世隔绝,不闻中洲事,每一代大月国子民只要闯过山门,都可以去中洲历练,而中洲各地都有当年先祖留下的隐卫,一代传承一代,或入朝为官,或出家清修,或大隐隐于市。 此次下山,她不得不动用隐卫的力量。 庵内的师太去而复返,取来了一个束口的粗布袋子,恭敬地递给明歌。 明歌微微一笑:“多谢师太,这是我添的香油钱。” 她取出船上风眠洲送她的明珠,这些珍珠都是海里采摘来的,没有任何的印记,找不到出处。 “女娘稍等。”师太见她摆了摆手就要离开,连忙喊住她,“女娘可有心愿?” 大月国只有每一任的国主才知道隐卫的所在,她们等了一辈子,有幸见到了两任国主,小国主竟然没有任何任务要交代吗? 明歌将墙头摘来的梅花放在梨树下的石桌上,看着凋零的叶子,微微一笑,说道:“希望明年杏花如雪,满枝头。” 她摆了摆手,取了那束口的袋子,就此踏出了庵门,扬长而去,只留下一枝霜冻的寒梅。 师太看着小国主消失的背影,朝着她的背影深深一拜:“我佛慈悲,愿佛祖保佑女娘。” 师太垂眼,掩去眼底的潮湿,微微一笑,小国主似乎很是洒脱不羁,愿她早日结束游历,回到大月国,远离中洲的一切,这里的人和事,就如同漫漫的长夜,能将人心吞噬的只剩下黑暗。 当年大国主经历的事情,莫要在小国主身上发生。 明歌取了阿娘的旧物,走过数条街道,随意地进了一家茶楼,点了一套茶和茶点瓜子,然后烤着火,听着茶寮里说书人的故事。 茶楼外下起了小雨,小雨中夹着雪子,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片雪花。 “下雪了,今年真是十年来最冷的寒冬了,竟然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是个好年,今年的烧刀子酒估计都会卖的比往常多一些。” “你们听说酒肆女西施酒娘的事情吗?听说郑家郎君想娶她做十八房小妾,结果你们猜怎么招?” “莫不是被强娶了去!郑家可是苏家家主最信任的管事,一般小娘子落到郑毅手中,那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呀。” “奇就奇在,女西施没有被郑家强娶,郑家郎君还被人废了,就连苏家家主都惊动了……” 说书人的故事告一段落,茶楼里的茶客就说起了一个时辰前发生的稀罕事。 明歌垂眼,听着那些八卦,然后伸手解开束口的袋子,取出里面的一幅画来,那画已经有些年头,上面画的是一位姿容绝色的女娘,冰肌玉骨,巧笑倩兮,女娘身后是满树梨花,梨花簌簌下落,就如同此刻茶楼外飘的鹅毛大雪。 她摸着阿娘的面容,指尖落在了落款处——兴德九年,鹤壁绘于寒山寺。 兴德九年!鹤壁! 她眼眸一点点地冷下去,想起泉城时曾问过秋玉秀,位高权重的晋国公姓甚名甚,可有表字。 当年秋玉秀笑着说道:“父亲秋玉成,字鹤壁,明歌,你可不要说出去呀。” 她低低笑出声来,字鹤壁!原来真的是他。 茶水渐凉,茶楼外的雪越下越大,有卖唱的祖孙俩拉着二胡,唱着清丽婉约的江南小曲,她从锦袋中随手摸出一块玉璧,丢出去打赏,淡淡说道:“唱的很好。” 那祖孙俩惊喜交加,又换了曲子来唱。 茶楼的小二来添茶。 她摸出锦袋里的珠玉,又点了两套茶。 不出片刻,城东茶楼有位出手阔绰的女娘用珠玉宝石打赏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风眠洲冒雪找过来时,茶楼里已经人满为患,明歌独自一人坐在临窗的雅座上喝着茶,小脸雪白似玉,神情淡漠疏离,明明是繁华喧嚣之地,她却一身孤冷。 风眠洲心口隐隐刺痛,觉得她的表情是那样的悲伤,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第449章 她有秘密瞒着他 茶楼内,众人兴奋地看着坐在窗前的女娘,见她墨发如瀑,面容皎洁似月,身上穿的是十分素净的夹袄和襦裙,瞧着式样不是江南的服饰,静静地坐在那里,随手丢出来的都是价值连城的明珠和玉珏。 钱塘这么多年没有出过这样轰动的事情。 三条街外会吹拉弹唱的手艺人都闻讯 赶来,黑压压地挤到了小茶楼前,想为这女娘献唱,但是看着她那张花容月貌,又有些自惭形秽,说话声都不敢大,生怕惊吓了这位女娘。 “这玉珏价值连城,瞧着不像是民间的式样,倒像是盛京那边的。” “兄弟,你这么一说,这玉珏上面的图腾分明是国姓啊……” “快看看,明珠上面有没有标记,别是从宫里偷盗的江洋大盗,拿这些贵重物品来销赃的。” “兄台,你长得像猪头,说的话也十分的猪脑子,你见过这么美的江洋大盗,见到青天白日在茶楼里销赃的盗匪?就算这位娘子打赏的都是宫中之物,那也是宫里出来的贵人……” “没错没错,这女娘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就连张举人都不敢上前去搭话。” 张举人是茶楼里的常客,平素最爱多管闲事,谁家鸡被偷了,买肉少了一两,投到他这里,张举人都管,因他是兴德年间的举人,也曾在官场里历练过几年,后来因为得罪了权贵被贬,就做了一个闲散的教书先生,但是邻里都十分的给他面子,尊称一声举人老爷。 张举人听着茶客们的议论声,不禁苦笑,他倒是想上前去搭讪,但是这女娘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威慑力,黑眸所到之处,令人噤若寒蝉。 他也曾面见过天子威严,也曾在官场见过刀光剑影,但是在这女娘面前,却不敢上前去叨扰她的那一份清净。 优越到极致的骨相美,珠玉堆砌的贵气,以及那种漠然一切的姿势,都让望而却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很快屋舍和地面上就覆盖了一层雪白色,街边的树木枝芽上都笼着薄薄的雾凇,茶楼里,小炉内的炭火滋滋地燃烧着,沸水“咕噜咕噜”地叫着,唱曲的祖孙两已经换了三首江南小调,又换了一首南疆那边的小调。 明歌垂眼小口地喝着茶,睫毛落在雪白的肌肤上,落下一泓暗影。这曲子他们唱错了好几处,南疆的小调不是这样唱的。 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街道上静悄悄的,就连茶楼里都瞬间安静下来。 风氏的护卫队黑压压地守在茶楼前,冰冷的铁剑比雪花还要寒冷三分,茶客们静若寒蝉地看着领头进来的年轻世家郎君,他身材修长峻拔,面容清俊如玉,一双黑眸沉沉的,犹如钱塘冬日的潭水,深不可测。 周身清贵的郎君解开满是落雪的鹤氅,驱散着身上的寒气,然后径自上了二楼,走到了那女娘面前。 众人屏住了呼吸,见那郎君只是抖开了纯黑的鹤氅,披在了女娘身上,俯身低哑说道:“该回家了,月牙儿。” 华丽的黑色鹤氅将女娘裹得严严实实,男人高大峻拔的身躯遮挡住全部的视线,在那窗台的一角,犹如一个风雪不侵的世界。 流水的护卫进了茶楼,茶客们不敢再看,尽数低头。 明歌知晓是他,他身上有她种下的蛊,几里外都能感应到,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会找来,他这样骄傲的世家子,就算是道歉都不低头,只是夜里默默地送着赔礼的礼物,他为何要来找她?为何是他,不是别人? 明歌视线回笼,抬眼看向他,身上鹤氅还带着他的体温,他长得太高,她只看到了他优越的下颌线以及宽厚的胸膛。 她眼眸闭了闭,小脸轻轻靠在他的胸前,很是委屈地说道:“下雪了。” “嗯。”风眠洲低声应着,又沉又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你怎么才来?” 她都走了大半个钱塘,拿到了阿娘的旧物,在茶楼里听了四首曲子,他才找来。 风眠洲看着委屈的大月国女娘,大掌抬起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发丝,低哑说道:“下次不会了。” “不会让你失望了。” 他低低地补了一句。 明歌眼眸瞬间有些氤氲,忽然觉得阿娘为何会留念江南的岁月,大月国很好很美,山里的日子也很是清净,只是太过安静,每一天都有一年那么长,不似山下的日子,吵闹繁华,那些人心有坏有好,酒也分七八九十种,每年的梨花开了,还能约到一起喝酒的人,难怪大月国的后人都要入世才能出世。 只有浮华红尘里走一遭,见过人世冷暖,才能守得住那一份山里的清净吧。 她鼻子抽了抽,轻轻说道:“风眠洲,以后我会想你的。” 还未分别,就已经开始想念。 她声音很轻,但是世家子的耳朵是何等的灵敏,清清楚楚地字字听见,风眠洲大掌一僵,许久说道:“我带你回客栈吧。” 明歌点头,戴上兜帽,然后就见他伸出手来,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腕。 “下雪了,路滑。” “哦。” 她想了想,安静地点头。风眠洲握着她的手腕,牵着她一路出了茶楼,走入大雪中。 风三带人将明歌随手丢掷的明珠尽数拿银钱换回来。 茶客们见他们锦衣铁剑,一身肃杀之气,又有人认出他们就是苏家的贵客,哪里敢私吞明歌的明珠,纷纷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拿了银钱,等黑压压如潮水一般的护卫队消失在茶楼里,众人才狠狠地大喘气。 竟然真的给了他们这么多的银钱! 世家大族的做派,就是不一般! 有钱!太有钱了! * “听说钱塘有十年没有下雪了,郎君一来,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很是稀奇。”赵管家从外间回来,带来了风笑廉的信和姑苏林氏的消息,得知风眠洲大动干戈动用了钱塘所有的明卫暗卫,去找明歌,大吃一惊。 “女娘那边如何了?” 风眠洲翻阅完赵管家带回来的所有信件,黑眸微沉道:“已然睡下了。” 明歌回来时就睡下了,很是反常,他等到她睡熟,又在客栈内前后都安排了人,这才回到房间。 “若是再有下次,人失踪,你们却毫无察觉,就让风三去戒律堂领罚。” 风三将头低下来,险些卑微地低进了尘埃里。 谁能想到女娘悄无声息地就失踪在客栈内? 他们只顾着防着外人,没成想自己人失踪了。 赵叔见风眠洲眉眼间都是怒气,低声说道:“郎君,这也怨不得护卫队,女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若是她想走,就算是郎君,也要带百八十个护卫才能拦得住吧。 若非如此,又怎能救得郎君。” 赵管家一双眼睛是历练出来的,说是淬了毒也不为过,月娘子可不是那些娇养的贵女,那是能护着昭和太子在死士手中活下来的人。 风眠洲没有说话,与其说是在责怪手下护卫不力,实则是在怪自己,明歌一声不吭地离开,在钱塘城内消失了半日,没有任何人知晓她的行踪,若非她在茶楼内一掷千金,只怕他们还找不过去。 她不信任他。 她此行下山另有目的。 风眠洲抿唇,想起茶楼里所见的明歌,还有她手中拿着的那旧色布袋子,心头浮现了一丝阴翳之色。 她有秘密瞒着他。 “苏氏那边有动静吗?” 风三闷声说道:“回郎君,苏家并无任何动静,只是下了郑管事的管事一职,府衙那边先前派人过来,想见郎君,被我回掉了。” 府衙那边知道风眠洲的身份,半点不敢怠慢,直接将郑毅的事情查办,这些年郑毅犯的事情,都够砍十个脑袋了,直接就收集了证据,判了个秋后问斩。 速度之快,堪称奇迹。 “还有酒肆的那位女掌柜,拿回了哥哥嫂嫂的那份婚书,说要连夜离开钱塘,女掌柜想来拜谢女娘,也被我回掉了。” 风眠洲:“嗯,以后这等小事莫要拿到明歌面前去烦她。” 他眼眸沉沉的,府衙那边也好,郑毅秋后问斩也好,还有那萍水相逢的女掌柜也好,这些琐碎的人和事都不值得明歌浪费一丝一毫的心神。 她倾注在别人身上的视线越多,落在他身上的就越少。 “是。” 赵管家见他心思都在女娘身上,迟疑再三,说道:“郎君,看苏氏今日的举动,只是下了一个管事的职权,恐怕事情有变。” 风眠洲点头:“苏氏是想拖住我们,既不得罪也不借船,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等到盛京的消息传过来再做打算! 父亲的病情要瞒不住了。” 赵叔和风三脸色微变。 风眠洲看着外间的鹅毛大雪,一字一顿地说道:“明日就启程,直接去姑苏借道回盛京。” * 风眠洲安排好了明日前往姑苏的行程,见天色暗沉下来,吩咐人将晚膳准备好,然后去敲了敲明歌的房门。 客栈到了晚间,热闹非凡,走南闯北的客商在客栈内聊着一路见闻和稀奇的事情,难免就说到了今日钱塘发生的两件稀奇事,一件自然是钱塘恶霸强娶卖酒女结果被反杀的事情,另一件就是城东茶楼里有女娘一掷千金的事情。 “听说那女娘长得就跟月宫嫦娥似的,一出手都是龙眼大的珠玉宝石。” “嘘,这事可说不得,听说那茶楼被世家大族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各个都是锦衣铁剑,满身肃杀的隐卫,莫要谈论,小心招惹是非。” “可惜了,这样身怀巨富的美人,是多少郎君的梦中情人……” 众客商不敢多聊,谁都知晓大夏朝皇室式微,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世家大族的权势如日中天,惹谁都不能惹九洲的世家。 风眠洲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想着若是明歌听到这些,定然会笑盈盈地凑上去与那些客商一起胡吹海聊,只是她不在。 风眠洲眼底的温度渐渐消失,又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他推门而入,就见偌大的客栈雅间内,明歌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只穿着寝衣,随意裹了一件披风,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青瓦巷子以及一株探出枝头的傲雪寒梅。 窗外的大雪簌簌下落,窗台上都覆盖了一层薄雪。 风眠洲走过去,伸手将窗户关上,低哑说道:“天冷,开着窗户容易受寒。” 他伸手想将她抱起来,手腕被一只凝脂白玉般的小手按住,风眠洲抬眼,看到她乌黑如墨的眼眸里映出了他的身影,她表情有些不悦,声音如雪日里的玉石:“你做什么?” “抱你去吃饭,你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再吹着寒风,也不用游历中洲,明日就能原地飞升了。”风眠洲薄唇抿起,反手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将她抱起来,香软的身子一入怀,他身子就有些紧绷,血液莫名躁动起来。 “哦。” 明歌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精致如玉的小脸凑到他宽厚的胸前,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和血液躁动声,低声吐气道:“靠近我,你体内的蛊会一直躁动不安。” 少女温热的气息吐在胸前,风眠洲全身血液都尽数冲到了一处,一言不发地抱着她坐在床上,然后取下帘帐,安排人送晚膳进来。 他知道自己身体有了异常,体内的蛊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躁动不安,让他浑身犹如坠入烈焰熔浆中一样,只有靠近她才能稍稍解渴,但是不够,他已经越来越不满足了。 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深思他和明歌的关系。按照约定陪她游历一年,然后解蛊老死不相往来,或者,留下她,一个傀儡想困住傀儡师,与她永远生活在一起,听起来十分的可笑。 他的身份还是九洲第一世家的继承人。 若是选择后者,那他就不能继承风氏,否则风氏就会落入大月国的掌控中,风眠洲浓密的眼睫垂下,吩咐人下去,撩起帘帐,将晚膳放到床上的小榻上。 “这是江南特色的小菜,还有珍珠米熬成的米粥,你尝尝看,若是喜欢,我就让人多备一些一起带到盛京去。” 明歌见他高大颀长的身子站在床前,说道:“你挡住天光了。” 他本就高,即使身形劲瘦,但是依旧宽肩蜂腰,加上那张清俊的脸,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不容人忽视的气势,明歌看的有些堵。 风眠洲默默坐在床边,说道:“这样就挡不住了。” 明歌:…… 第450章 傀儡妄图控制主人 明歌抿唇,看着他墨中带着琥珀色的眼眸,闷闷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霸道无赖了?这不符合你们中洲人的礼仪吧。” 第一次见面他就在她耳边嚷着男女授受不亲,仿佛她是一个久居山中没有见过美男子,图他美色的女寨主! 既然白担了这名声,那她自然要坐实了,于是没事就爱与他排排坐,一起吃果果,然后极尽所能地跟他贴贴,常常气得他脸色铁青,负气躲到山里去。 来到中洲之后,她不想与他亲近,他反而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礼仪了。 风眠洲将筷子递给她,说道:“世家大族从不在乎礼仪,一切不过是弱者的说辞,强者可以制定规则,包括礼仪。 吃吧,这个腌制的生姜和蒜头是甜的,还有江南的米酒,比你今日买的竹叶青香。” 明歌一天没吃东西,此刻看着满桌子的清粥小菜,食欲大开,低头就夹了一块腌制的小菜,一口咬下去,又香又脆,一点都不辣,而且甜丝丝的。 风眠洲对了她的胃口,眼眸含笑,给她倒了一杯米酒:“这是甜酒,喝了不醉人,能暖身子,喝完你就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情睡一觉就没事了,明天又会是美好的一天。” 明歌捧着杯子,发现米酒是温过的,暖暖的,顿时小口小口尽数喝下去,舔了舔红唇,说道:“再来一杯。” 风眠洲看着她喝过甜酒后丰满的红唇,感觉体内的血液又开始躁动,他不动声色地垂眸,给她又倒了一杯,问道:“你给我种的是什么蛊?” 为何那蛊一靠近她就想跟她…… 明歌有些心虚,说道:“巫老说,是可以让男人听话的蛊,十分金贵稀少,只有一对。我是看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才勉强觉得你够格做我的仆人,这才种下的,你莫要担心,若是蛊躁动难受就喝点我的血,管够的。” 她伸出纤细的手腕,上面青色血管犹如玉中的青痕,细到几不可见。 风眠洲皱眉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袖口掩好,冷冷说道:“不需要。” 她能有多少血!幸亏这蛊只有一对,否则她若是想多收几个仆人,那得多少血管用,况且她到底知不知道,中了这个蛊就会想跟她…… 想到若是别的男人与她亲近,风眠洲心口就有些堵得慌。 明歌冷哼了一声,不需要就算了,好端端的又发脾气!巫老说的对,好看的男人脾气也大,巫老让她收仆人收脾气温和对她百依百顺的,偏偏她就看上他的脸了。 “早知道中洲的郎君长得都很好看,我也不会那么早给你中这蛊了!” 风眠洲脸色隐隐发青,克制着没堵住她的嘴。 明歌见他眉眼愠怒,原本就长得十分清俊的脸冷冷的犹如窗外霜雪,说不出的男色,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垂眼又喝了一杯甜酒,觉得中洲的气候实在是太干燥了,干燥的她都要流鼻血了! 一壶甜酒下肚子,明歌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见风眠洲脸色依旧冷冷的,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摆,笑道:“你是不是生气我给你中蛊?实在不行等我离开盛京的时候就给你解,看在你一路照顾我的份上,我许你一个心愿吧,什么都可以,不过不能违背我的心意哟,不然……” “不然如何?就像当日对谢景焕说的那样,不满意就杀了他?你对男人都能轻易许诺吗?”风眠洲觉得才熄灭的怒火蹭的一下又暴涨了数米高。 她见到了中洲那么多世家贵族子弟,就不稀罕他,准备提前给他解蛊,然后另外再找一个灵秀听话的仆人?她对他不满很久了吧! “你想换个仆人,像谢景焕那样的?” 明歌愣住,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这件事情跟谢景焕有什么关系?”明歌皱起漂亮的眉尖,说道,“心愿是心愿,大长老说,别人对我三分好,那我就要回敬十分,若是好中夹杂着毒药和刀子,那就无需再回敬,直接杀了了事。 当日我确实觉得愧对谢景焕,才许了他一个心愿,可我也不是那种会被世俗捆绑的人,若是他知晓我的身份,欲对我不利或者对大月国别有所图,我自然会杀了他! 你说我口蜜腹剑也好,反复无常也好,我就是这样的人,当日在大月国你应当就知晓的,也别想着我会如盛京的那些女娘一般,温柔解语,品性高洁还能以夫为纲。” 明歌说着自己也动了怒,想了想,她确实做不来秋玉秀那样,她们大月国都是随性而活的,算了,与中洲人说不通,他们之间有南北差异,还有文化差异,还有很多差异! 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越想越生气。 明歌冷冷喊道:“风三!把晚膳撤了!” 守在门外的风三闻言推门进来,还未看清屋内景象,就听见郎君冷声说道:“出去!” 风三:…… 风三连忙低头出去,先前看到的一幕已然印在心上,看的他心惊肉跳,郎君与女娘同坐一床,同席而食…… 郎君最是守礼仪,这些年一身清名,别说跟女眷同坐,就算是共处一室都绝不可能,不然郎君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被塞了多少别有用心的女子了。 风三站在门口,觉得事情好像有些失控了! 屋内,风眠洲见她小脸冷下来,爱笑的月牙眼也冷冷的,忍不住伸手覆住她的眼睛,低沉问道:“所以,你对谢景焕只是愧疚?” 他不想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也不想她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明歌眼睛被他蒙住,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自然,不然你以为呢?他一个谢氏的小苦瓜是挺遭人心疼的,但是我都已经有了仆人了,那蛊只有一对,我上哪里去收第二个仆人,再说了,你们中洲人都是奸诈狡猾之辈,人心最是易变……” 风眠洲:“我记得你对他说,你尚未纳王夫!” 明歌:“大月国的王夫是个高危职业,若是生下继承人,夫妻感情不合是可以去父留子的。” 风眠洲:…… 敢情谢景焕在她心里只是一个生继承人的工具?她还是看中他的脸了吧! 再说了,万一感情很合呢!哪个男人会对着她这张脸生气,移情别恋的? “风家会扶持谢景焕一脉,所以你也算是兑现了当日的承诺,无需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明歌欢喜道:“真的?” 风眠洲心里怒火尽数被浇灭,轻轻应道:“真的。” 这样就断绝了她跟谢景焕的任何可能了! 明歌掰开他的手掌,笑吟吟道:“那我就勉强不生气了,不跟你计较了。” 风眠洲大掌被她小手握住,炙热的犹如被火烧一般,半是清凉半是灼热,垂眼掩住所有的情绪,冷淡地应了一声。 “那你让人把晚膳撤了,我想睡了。”明歌打了一个哈欠,径自窝在床的里间,裹着披风就睡。 风眠洲见她纤细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小脸红红的,已然是喝醉了。 他将晚膳撤下来,替她盖好被子,正要离开,大手被她紧紧握住。 “凉凉的。”明歌将脸贴过去,犹如小猫一样在他掌心蹭了蹭。 风眠洲浑身僵硬绷紧,掌心滑腻的触感犹如猫爪子挠的他挠心挠肺,他俯身坐在床前,黑眸深深地看着她,许久苦笑道:“真是命中劫难。” 此劫,他却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 苏府。 夜幕彻底地落下来,苏家家主焦急地等在书房内,然后就听到窗外传来极轻的敲门声,一道淡淡的影子落在书房外的廊下。 “苏家的心意主人已然收到。” 苏家家主内心十分忐忑道:“还望尊使回去禀告世子,苏家是破釜沉舟站在世子这一边的,不惜毁了跟苏氏的百年交情。” 那影子淡淡说道:“风家家主身中奇毒,命不久矣,风氏就算有风眠洲也无法坐稳世家第一的交椅,主人让我转告苏家主,家主的决定英明无比。” 苏家家主闻言松了一口气,看来传闻是真的,风晋真的中了奇毒,这大半年以来,风家将消息瞒的死死的,偏偏这件事情还是被晋国公府得知了。 想到风眠洲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少年郎,哪里抵得过血战沙场的晋国公世子,此次他冒着得罪风氏的危险,冒险一赌,看来是赌对了。 苏家家主微笑道:“不知道世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譬如留住风眠洲?据我所知,江南一带姑苏林氏也十分的说得上话,在钱塘碰壁,我怕风眠洲会转道去姑苏。” 影子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必,主子只希望苏家主不借船给风氏就足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更不用出手阻拦。主子在姑苏城等风家郎君。” 等到风眠洲一行人到了姑苏城,就会发现,晋国公世子早就恭候多时了。 * 一觉睡到天明,明歌觉得雪日里最是好眠,窗外没有叽叽喳喳觅食的雀鸟,屋内暖洋洋的,尤其是掌心热热的,像是贴了一个小火炉。 她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就见到了一张熟睡的清俊面容,年轻郎君的睡颜,犹如冬日里她在新月潭冰层下见到的霜花,脆弱、美丽且宁静,她一直知道他长的好看,跟中洲那些男人不一样,克制的,骄傲的,炙热且赤诚。 算起来他如今也才堪堪二十出头,只比她大几岁,但是睡醒时老气横秋的模样,像极了年轻时的大长老。 明歌撑着脑袋,看着男人被她拽着不放的大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因被她枕着睡了一夜,上面还有她的口水。 明歌眨了眨眼睛,心虚地伸手去擦,小手一碰到他的掌心,风眠洲就醒了,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俱是一默。 明歌胡乱用袖子擦了擦他的手心,恶人先告状道:“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像他这样在她闺房过一夜的话,估计第二日阿娘和长老们就要小心翼翼地询问,是不是要给她选王夫了?若是她无意的话,估计还要赔付他大笔的珠玉宝石,然后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不过这里是中洲。明歌觉得,要是传出去,不是风眠洲娶她,就是她被人千夫所指然后去浸猪笼,真是陋习! 风眠洲俊脸陡然胀得通红,视线落在她肩头的雪白肌肤上,黑眸陡然一暗,她睡觉很不老实,夜里喜欢踢被子,而且喜欢蹭来蹭去,拉着他的手不放不说,还发酒疯说自己的是兔子精,然后要啃胡萝卜,他手上都是被她啃的口水…… “你昨夜喝醉了,拉着我不放。”风眠洲垂下视线,他昨夜一夜没怎么睡,被她折腾的缩在床头的一亩三分地,硬是坐了一夜。 若非屋子里彻夜烧了两个炭盆,风眠洲很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冻死。 明歌小嘴一瘪,她酒品是不怎么好,阿娘禁止她喝酒,怕她夜里出去把药圃里的花花草草全都吃了,所以? 明歌如遭雷劈,一些零星的画面涌入脑海,都是她抱着风眠洲的胳膊撒娇卖萌,然后啃他手的画面。 明歌恼羞成怒,一把甩开他的手,说道:“出去,出去!” 她怎么能啃他的手?啃脖子都没有那么羞耻!真是造孽! 风眠洲见她如遭重击的模样,站起身来,收回被枕麻的手臂,隔着帘帐,低哑说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明歌闷闷说道:“不用了,我会补偿你的。” 她肉疼地摸出自己所剩无几的锦袋,递出帘帐:“全都给你!我真的一贫如洗了!” 风眠洲:“?” 年轻郎君垂眼看着她纤细如玉的手指,以及那半袋子明珠的锦袋,俊脸一阵青一阵白,然后又隐隐发烫起来,她当他是什么? 他忘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跟中洲的不同。大月国民风淳朴开放,她也不是那些盛京闺阁里的恪守礼教的贵女,所以昨夜对明歌而言,是他吃亏了? 风眠洲俊脸滚烫,看着那半袋子珠玉,她嗜钱如命,现在把所有的家当都给他,他在她心目中是不是比银钱更重要一些? 风眠洲伸手接过锦袋,心情陡然好转起来,低沉说道:“你收拾一番,用完早膳,我们就直接去姑苏!” “哦。”有气无力的声音。 风眠洲眼底隐隐含笑,退出客栈的雅间,门口风三守了一夜,半点不敢松懈,此刻见他出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风眠洲:“今日的事情记得日后给我作证!” 风三呆若木鸡,啥?郎君不是应该说,这件事情不准第三个人知晓吗? “作证?” 风眠洲心情愉悦地点头,既然他清誉受损,明歌自然是要对他负责的。 第451章 满庭风雪不敌她 因为酒后乱性,一失足成千古恨,明歌将身上所有的珠玉宝石都赔给风眠洲之后,整个人彻底蔫了。 昨日她心情不好一掷千金,打赏了一袋子珠玉,晚上又喝醉酒拉着人俊俏的郎君不撒手,导致早上也失去了最后半袋子珠玉,如今她全身上下只剩下风眠洲抵押在她这里的掌家信物,就连昭和太子给她的玉珏都被她打赏出去了。 原来不仅喝酒误事,就连喝茶都能人财两空啊。 明歌抱着自己小小的行囊,站在客栈的廊下,仰头看着满天的风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女娘,今日风雪难行,马车恐有不便,骑马可以吗?”赵叔吩咐人去牵来一日千里的照夜玉狮子马,笑眯眯地问道。 明歌犯难了:“赵叔,我不会骑马。” 她能说,大月国山里养的都是牛吗?她会骑牛!骑过! 赵叔脸上的笑容更深:“那只能辛苦女娘跟郎君同乘一匹了,这照夜玉狮子马钱塘总共只有一匹,别的马也负重不了两个人的重量。” 风三正好牵马过来,闻言险些滑倒,赵叔这心思也太明显了! “走吧!” 风眠洲一袭黑色鹤氅从客栈内出来,见明歌站在廊下发呆,一言不发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在了马上,然后上马将她笼罩在宽厚的鹤氅内,低声说道:“坐稳。” 明歌还未反应过来,照夜玉狮子马就已经撒开马蹄,径自朝着城外跑去。 风雪渐大,又是清晨时分,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明歌被他强有力的手臂搂在怀里,鼻尖都是年轻郎君身上冷冽的风雪气息,鹤氅又大有暖和,还带着他的体温,她只羞涩了一秒钟,就从风眠洲怀中探出脑袋,兴奋地看着银装素裹的钱塘。 “这马要是撞到行人怎么办?” “我骑术还可以!” 明歌:“风雪这么大,你骑马不难受吗?” 明歌看到落在他睫毛上的雪花,伸手去摘,结果雪花融化,拔下了他一根长长的睫毛。 她“嘿嘿”干笑了一声,立马毁尸灭迹。 风眠洲垂眼看着不断乱动的女娘,将她散落在帽檐外的发丝连同她整个人都尽数塞回鹤氅内,低声说道:“别乱动。” 明歌:“哦。” 一行人轻装上阵,策马出了钱塘,直奔姑苏。 早先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明歌对于骑马这件事情就没有那么感兴趣了,甚至觉得又累又无趣,加上风雪太大,她索性整个人都窝在风眠洲的怀里,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若是萧缭在的话,没准还会说段子。咦,离开泉城之后,就没有萧缭的消息了,他现在如何了?” 风眠洲菲薄冰冷的唇微微抿起,淡淡说道:“他走的是陆路,与大哥一起,估计已经到了金陵。” 萧缭是想蹭风家的船回盛京,但是他没带! 萧缭一个人也不好租大船,一时也没有合适的船出海,于是只好追上了走陆路的风笑廉,结伴回盛京。 风眠洲见她犹如霜打的小白菜,焉了下来,忍不住眯眼,等着她再问其他人的近况,譬如几乎跟他同时出发的昭和太子以及隔日就离开泉城的晋国公府兄妹。 明歌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问,觉得后背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于是扭着身子,在他腰间摸来摸去! 风眠洲险些勒直了马的缰绳,浑身紧绷起来,声音暗哑道:“你摸什么?” “有东西硌到我了。找到了。”明歌从他腰间摸到自己的锦袋,发现她送出去的半袋子明珠变成了整整一大袋子,沉甸甸的,里面全都是她从山里带出来的珠玉。 “这些明珠是你找回来的?”明歌大喜,抬头险些撞到他优越的下巴,“都是我打赏出去的耶,咦,怎么没有昭和太子的那块玉珏?” “估计被人扔了或者是当掉了。”风眠洲目光沉了沉,见她乌黑的大眼睛开始咕溜溜地转,还不知道要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连忙说道,“这些珠玉都是我的。” 明歌伸出去的爪子讪讪地缩回来,算了,此郎君铁石心肠,撒娇估计对他没用,那还是做交易吧。 “我们做个交易吧。”明歌弯眼笑眯眯地说道,“我帮你跑腿,赚银钱如何?” 没钱就矮了三分,这一路要是都白吃白喝白住,估计她在风眠洲面前就再也没有话语权了。 风眠洲垂眼看着她笑弯弯的眼眸和恢复了精神气的小脸,沉吟道:“可以。不过我不缺跑腿的小厮,缺一个端茶倒水知冷暖的侍女。一天按照一珠玉算!” 明歌正咬牙切齿中,闻言猛然瞪大眼睛:“当真?” 他点头。 一天一颗明珠,等她到了盛京,这一袋子的珠玉宝石就全归她了! “成交!要立契书吗?” 大丈夫能伸能屈,她一个女娘,更能伸能屈啦! “不用,不过风氏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尤其是我风眠洲的银钱。” 明歌挑眉,就知道他会给她挖坑! “一天一珠玉,但是若是你惹祸当天银钱全扣光!与我吵架斗嘴扣光,在外面随意撩男子扣光!为了预防你带着银钱失踪,所有的银钱暂时存放在我这里,到了盛京一把跟你结算!” 明歌瞠目结舌,抗议道:“你这银钱也太难赚了吧。” 长这么帅的一张脸,是如何吐出这样冰冷无情的话的? 风眠洲:“双方自愿,你若是不愿意可以去别的地方赚钱。” “愿意,愿意!”明歌连忙点头,伸手小手,“成交。” 年轻男子高坐在马上,垂眼看着她从鹤氅里探出来的莹白小手,略一迟疑,取下皮质的手套,冰凉的指尖轻轻握住她的,大手握住小手,在漫天风雪中,犹如结下一个神圣的契约。 明歌被他的手指冰到了,想到这么冷的天他还要骑马带她,不像她只需要躲在他怀里抱着小暖炉就行,于是有些过意不去,伸出两只小手帮他捂着大手。 风眠洲被她指尖的温度烫到,浑身一震,默默地任她握着,直到手上沾惹上她身上的香气,那种独属于南疆的药草香。 “郎君。”风三和赵管家见他的马不知为何突然慢了下来,连忙追上来询问,结果就被男人冷冽的眸子劝退。 明歌一秒缩回手。 风眠洲垂眼,若无其事地戴上手套。 “前路有一家驿馆,中午我们在驿馆休息吃饭,天黑之前就能抵达姑苏城。”风眠洲拍马继续赶路。 怕她颠簸,他的速度并不快,否则骑着一日千里的照夜玉狮子,快马加鞭半日就能到姑苏城。 一行人中午在驿馆稍作休息,喝了热水,吃了热饭,然后继续赶路,到姑苏城时,明歌已经要被马颠晕了,整个人抱着小暖炉缩在风眠洲怀里,又累又困。 “郎君,前面就是姑苏城了。” 一行人又冷又累,看到姑苏城,全都露出一丝欣喜来。怕苏氏沿途设障,他们直接弃了水路,冒着风雪骑马直奔姑苏,到了姑苏,就能走水路,女娘也不用跟着他们糙汉子一起赶路了。 风眠洲点头,看了看缩在他怀里犹如毛茸茸小球的明歌,伸手隔着鹤氅,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说道:“到了。” 一行人径自入城,刚入城,就见姑苏的守城军等在城门口,快步迎上来:“请问,来者可是风家三郎君和月娘子?” 风眠洲眯眼,大掌握紧马上的剑。 风三一行人也快马上前来。 “正是。” 为首的将士喜出望外道:“晋国公世子已经在姑苏城等候三日了,诸位请随我来。” 风三等人对视一眼,晋国公世子秋慕白? 风眠洲一听是秋慕白,紧绷的心弦缓和一下,沉声说道:“有劳。” 他想起师兄的生母玉露夫人再嫁入晋国公府时,是姑苏人士,姑苏城算是师兄的半个祖籍。 “是秀秀吗?”明歌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晋国公府几个字,猛然惊醒过来,想探出脑袋,被风眠洲无情地按了回去。 “风雪大,冷。”男人惜字如金地说道。 “哦。到了喊我,我好些天没见到秀秀了。”明歌继续昏昏欲睡,已经开始想着等会见到秋玉秀,没准能吃到晋国公府厨子做的盛京美食。 晋国公府!她猛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心微微沉了下去。 风眠洲见她已经清醒,皱了皱眉,将她狐裘的帽子拉了拉,盖住她整张小脸,然后策马跟着前面引路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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