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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起来要跟亲娘闹别扭的儿子。 这天休沐日,安仁公主便以看望姐妹为由登门,说不两句话就说要见郑熹。 郑熹不明所以,还以为这位姨母是在京城又要作什么夭。郑熹接管京兆之后,很是收拾了一批横行之人。安仁公主有些特殊,他不怕安仁公主,但是有点怕安仁公主跑到他家闹事——她闹过。 想了一下近来安仁公主家的家奴没有明显犯法,所以自己没有抓过她的人。郑熹嘀咕:这是要干什么? 到了跟前,安仁公主先问:“累不累?” 郑熹警惕地问:“您要干什么?”这位公主曾经托他动用京兆的力量给公主府的出行驱百姓。郑熹当时没答应,安仁公主跑到他家跟郡主好哭了一场。 安仁公主道:“心疼你不行吗?整天不知道忙些什么。该管的又不管。” “您何出此言呢?” 安仁公主憋不住话,直接点名了祝缨:“他在鸿胪寺怎么还一动不动的?我只来找你,别叫我亲自找上他!” 郑熹脸皮一抽:“他已经很用心了。” “用什么心了?” 郑熹道:“用心克制自己不要惹事,免得陛下不痛快。” 安仁公主怒道:“这是什么道理?” 郑熹道:“陛下连早朝都减了。” 安仁公主道:“你小子要是骗我,我饶不了你。” 郑熹无奈地笑道:“我怎么敢?” 安仁公主道:“还有你不敢的事吗?上次还抓了我的人!我还说,你做了京兆,大家能够恣意些了呢。” “我也以为我管着京兆,您能帮衬我呢。” 姨甥俩谁也不让谁,安仁公主戳了戳的他的脑门:“好小子,就你嘴利。”没再逼郑熹,而是说:“好吧,这回先这样。唉,我家那个,没你这么多心眼儿,你多照看照看他。” 郑熹笑道:“我与他一向谈得来,这个不用您说。我看他面上,也会孝敬您的。” 安仁公主哭笑不得:“挤兑我是不是?” 郡主等人又打圆场,方将此事圆了过去,把安仁公主给送走。 安仁公主跑这一场,郑熹也不打算让祝缨知道。 郡主问他:“难道要催促三郎?” 郑熹道:“曾与祝缨谈过一次,三郎说得有道理。” “咦?” 郑熹笑笑,没有过多的解释。 彼时,郑熹询问了祝缨的打算,祝缨告诉他:“我相信陛下的本能。” 郑熹当时是一声戏谑的轻笑。 祝缨却很认真地说:“这话我只对您讲,出了门我也不认。咱们写奏本里,说什么圣明烛照,拍的马屁都是虚的。要我说实话,咱们这位陛下,古往今来的君王里算中上。” “好大胆子,敢议论陛下了。” 祝缨笑笑:“人与人相处,怎么可能没个评价呢?单说陛下,所有这些人里,只有他做过皇子。他坐了四十年江山,他的本能,比咱们瞎猜要准。” 郡主还要问,郑熹道:“我提携过的这些人里,只有他看着像样一些啊……” ……—— 与此同时,“像样一些”的这个人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孟弘坐在祝缨的对面,轻声说:“鸿胪寺可不像您说的那样与世无争啊,沈少卿可是进了赵王府了。” 第297章 正事 祝缨看了孟弘一眼,这位年轻的宦者比起前年变化不大,还是那副好看的样子。或许更有城府了一点,不过不多。 祝缨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从没把沈瑛当成自己的对手,沈瑛的手也没伸进典客署,祝缨自然也不会对孟弘的话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她说:“哦?是吗?我与沈光华互不统属,他的公务我也不管,我的公务他也不管的。” 孟弘道:“只怕不是公务。” 祝缨道:“别人的家事就更不好多嘴了。若是卫王关心兄长,不如直接去问沈光华。” 孟弘脸上客气的笑有点挂不住,祝缨面色如常。 今天,孟弘又是以陆美的名义过来找祝缨的。祝缨回到梧州就找陆美问过了,她当时的表情很严肃,开口便是质问:“怜你骨肉分离才许你回乡,你不但晚归还擅自离乡逃走,你可知罪?” 陆美还要狡辩说自己没有,祝缨就报上了孟弘的名字。陆美只得如实招了,他跟孟弘关系很远,但是希望他能拉自己一把云云。两人往日无没有什么恩情,近日孟弘也没给他任何的许诺。 祝缨问清始末,就说这一次先寄下了,将陆美给放了。 现在看孟弘只说陆美,但又没有实际为陆美做什么事,便知此人是为了自己、最终可能也是为了同郑家搭上关系。 这就没意思了,如果孟弘认真为陆美办成这件事,祝缨或许会高看他一眼。孟弘现在只拿陆美当个话头,祝缨就更加不想与孟弘有任何深交了。 孟弘是个会察颜观色的人,却看不出来祝缨的想法。他也知道,对这样的人不能逼迫得太紧。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祝缨的想法不可能没有一点儿的变化。这样的人总要有点城府,不会自己一说,他马上就变脸。 孟弘与祝缨又周旋两句便告辞了。 祝缨对他依旧客气,亲自将他送到门口。这让孟弘觉得今天这一趟没有白跑。 祝缨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回到书房之后,她就叫来了项乐,让他明天去一趟梧州会馆,让他们准备一下接待客人。 项乐问道:“是什么样的客人呢?” 祝缨道:“梧州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快到京城了。” 项乐懊恼于自己没有马上想到,赶紧说:“是。三娘那儿的铺子也准备好了,以阿金的名义办的。” 项安户籍一改,也不好以自己的名义出头,就置了一处小铺,让她的“学徒”阿金做个明面上的小掌柜,贩卖一些南货。如此一来财源没断,又不会被人拿到把柄。 祝缨道:“也好。再知会他们一声,随行的商人里若有外五县的人,让佳茗去见他们一面。” “是。” “从明天开始,你与三娘两个各带几个人在京城里留意消息。再往茶铺里去一趟,问问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流言。接下来不但有刺史进京,还有番使来朝。事儿又多又杂,别再弄得措手不及。” 老马死了,茶铺还在,可惜祝缨已不能经常过去了,就让府里的人不时去看一看。茶铺想要将买卖长久做下去,也需要有人看顾,两下的关系就又续上了。 安排完事务,祝缨又温习番语功课抱一抱佛脚才去安睡。 次日到了鸿胪寺,她也没有去找沈瑛询问赵王的事。人各有志,京城之中像沈瑛这样的人并不罕见,从龙之功,无论在哪个年代里都是顶尖的功劳,没有人能够拒绝。为此针对沈瑛很没意思。 她今天也不用上朝了,比以往晚起了片刻,到鸿胪寺的时候沈瑛也来了,骆晟还没从朝上下来。祝缨对正在扒拉着炭盆的小黄说:“一会儿请典客令过来一趟。” “是。” 典客令正在哼小曲儿,他近来过得很轻松,祝缨出手之后,典客署的各种庶务比之前流畅得多,一些以往他觉得不得劲儿却不知道怎么弄的事,经祝缨一梳理竟都解决了。往年的大事——外番来使,今年看着准备工作也比之前顺利。 祝缨一叫,他就跑了过来。殷勤地问:“大人有何吩咐?” 祝缨道:“番使快到了,盯紧他们,胡商不能乱说话,番使也不行。” “是。”典客令答应着,心道,这话少卿已经说了几遍了,今天又重复,可见此事要紧。 祝缨又说:“无论是谁,只要进了典客署,都要来报给我知道。无论是谁!” 典客令生怕自己理解错了,问道:“这个谁是——” 祝缨道:“所有人。上至天子、下至奴婢,包括鸿胪寺的自己人。切记!” 典客令觉着味儿不对,但仍是答应了。 祝缨道:“快过年了,典客署的小账要给全鸿胪寺的人准备年礼。” 典客令笑道:“这个却是忘不了的,以往也是以咱们典客署的名义给各位大人孝敬的。” 祝缨一点头:“到底是老人,做得周到。” 典客令道:“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怎么配得上大人这么疼我们呢?咱们在大人手下,想是往年积德的福报了。” 祝缨道:“你天天说这个话,我不干点儿什么就觉得对不起你了。” 典客令笑道:“不敢不敢。” 说话间骆晟从朝上回来了,他们又出去迎接,骆晟道:“今日无事。”一天又平静地过去了。 过不数日便有刺史陆续进京,同时也有几个小邦的使节也来了。这就是祝缨的职责了,她便对骆晟说:“四夷馆又有新客了,以后我每日抽空去看看。” 骆晟也很重视,对祝缨道:“千万安排好宿处,莫要他们再打起来了。” 祝缨道:“正要说这件事,四夷馆那个地方虽然在京兆地面,京兆府倒不好管理。以往每逢番使进驻,都有禁军协助维持。现在也该再请禁军动一动了。” 骆晟道:“使得。” 祝缨道:“那让典客令写个文,您批一下,咱们拿去请示陛下?” “好。” 这是常例,典客令很快扒了一篇公文出来,骆晟签了。但是请示皇帝的时候是骆晟出面,等皇帝点头了,再将这份公文拿给禁军。禁军也照例给他们先期批了两百人去四夷馆。 祝缨又对骆晟说:“这两百人名为禁军,眼下却是为鸿胪寺办事的,不可慢待了他们,不如每人每日给些补贴。” 骆晟以前没干过这事儿,问道:“还要这样?” 祝缨道:“都是干事,您体恤他们,他们也更尽心些。本来睁一眼、闭一眼的事也能为咱们看着。要是不管他们,他们也就不管咱们了,只要番使不打起来,凭番使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他们只当没看到,落后出了事还是咱们担责。” 骆晟道:“我在鸿胪这些年,竟没想到这个。” 祝缨道:“都是细枝末节,之前也不必在意,不过最近局势不太好。您想,之前北地有旱情,难道只有咱们收成不好?要旱也是旱一片,番邦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只怕他们会生事。” 骆晟原是猜她说的诸王争储,需要一些外番的舆论风评,要避免使节无诸王产生纠葛。听到北地旱情,又惊讶了一下:“我在鸿胪,怎么没听说过?” “凡事等到了鸿胪,就是结果已经显现出来的时候了。如今不过是预防万一。” 骆晟道:“说得是。” 于是祝缨写公文,骆晟签字,让王丞又拨了一笔款子来给禁军。祝缨带着款项,捎着典客令,二人去到禁军里求见,协调禁军守卫四夷馆的事宜。 ……—— 祝缨先去见禁军的大将军,原先的叶大将军已经得了司仪署的招待,现在的大将军姓阮,与阮丞是同族。阮大将军比起之前的叶大将军资历上差了一些,但却是今上登基之后提拔的一批新人之一,算是皇帝一手栽培起来的。 年过六旬终于得到了禁军大将军这个极重要的位子。 祝缨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好,阮大将军道:“这样的事也劳少卿跑一趟吗?” 祝缨道:“禁军拱卫圣驾,怎么能不重视呢?” 将公文阮大将军,阮大将军验了,又发兵符,派张校尉带两百人去四夷馆。 张校尉与祝缨不太熟,但是祝缨见过他,张校尉在禁军里也有些年头了,三十来岁,他刚入禁军的时候正是祝缨准备从大理寺去福禄县的时候,因此只有数面之缘。 二人先点兵,祝缨与张校尉、典客令骑马,兵士等都在后面步行。禁军士卒卖相都不错,祝缨赞道:“如此威武,看着令人放心。” 张校尉道:“拱卫陛下,怎么能够懈怠呢?” 祝缨道:“让诸位去四夷馆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只因四夷馆是国家的事务,不合借用旁处,才要劳烦的。鸿胪寺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特备了些薄礼犒劳诸位。” 张校尉客气的笑变得实在了些:“少卿以往在大理寺的时候咱们就听说过了,您是个实在人。大家都是为陛下效力,少卿这样也太客气了。” 祝缨道:“实在与客气,听着不对味儿,这两个词儿你挑一个。” “实在。” 祝缨道:“这就对了。这样,每位每餐加一份肉菜,从现在到明年三月,每月再加三百酒钱。不到三月回宫里去,钱也给到三月。酒钱我给,但不能喝酒误事。谁误了事,我就要同阮大将军讲。从我这里离开了,随你们怎么喝。” 张校尉乐了:“好嘞!” 典客署另有一份好处给张校尉,二百禁军从上到下都喜笑颜开。祝缨道:“接下来就拜托了,使节的事可大可小,万一出了岔子,大家脸上可都不好看。” 张校尉道:“你放心!” 祝缨将他请到一边去商议,如何给禁军排班轮值,以及要如何盯好四夷馆的使者。若使者还带了商人,要怎么与京兆府办交接。 商人不住四夷馆,在胡商居住之处就归京兆府了。祝缨答应这个事由她与京兆府办交涉。 张校尉道:“就这么讲定了!” 祝缨一笑,道:“好。” ……—— 此时,四夷馆已到了几个使者,其邦稍小,祝缨没来得及学会他们的语言,带着通译与他们交谈,询问他们来路是否顺利,又询问他们沿途情况,遇到过哪些州县,对官员有什么印象之类。 使者们语言也不通,但是说的都是好话。 祝缨好奇地问:“贵邦以往不常来,或三年、或五年方来一次,但是前年、去年、今年或有国书,或有使者。这是为什么?” 当然是听说太子死了,想探听一下。虽然不知道换了新太子会有什么改变。然而身为小国,大国的一举一动都够他们一惊一乍了。 使者是个长须的中年人,脸有点平,他说:“当然是钦慕□□上邦。” 祝缨道:“原来如此,那贵邦不如选派子弟到京城来读书。” “诶?” 祝缨道:“贵使好好想一想,哪里有子弟到京城来学习再将典籍带回家乡有用呢?京师多的是各邦贵胄子弟。” 使者道:“我听说他们也有派人来学的,我们也可以吗?” 祝缨道:“你做得了主吗?” 使者有些踌躇,祝缨道:“回去之后不妨请示一下。” 使者点了点头。 又过几日,下了一场大雪,又有一邦在风雪之中入京,这一次来的人份量颇重,是西番的使节。 如果说梧州各族的排名是在末尾的话,西番的排名得在前三,最近更是与北地胡人争第一。祝缨带着几个小鬼上京的那一次,打架的就是他们两家。 西番这次来的使者也不一般,来者通报说是西番的王子。祝缨因自己新学的西番语,恐正式的场合理解有误,特意带上了通译。经过翻译,得知王子是意译,是个真的王子,他本人就是西番王的小儿子,名字叫昆达赤。 小王子只是比他兄弟的年纪小,人已经二十来岁了,黑红的面庞,长相粗犷,高大魁梧,很符合传说里的“骇人的番人”的形象。祝缨却不觉得他粗笨愚蠢。这人动作干净利落,他每一动作,随行之人的脸上都不见担忧之色,不像个无能纨绔出门随行老仆苦大仇深的样子。如果要类比,他可能比冷云更让人放心。 大雪天,他穿一身皮袍,腰间佩着弯刀。骑一匹黑色的马,马是西番种,不很高,却很粗壮。在王子的身后是上百人的队伍,没有看到商人模样的人——没有货物。 昆达赤也很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官员,心道:又是一个柔弱的人,一个男人倒像个女娘。 他没有当面评论别人的相貌,而是请祝缨代为通报,他带来了国书。 西番有文字,他们的国书以自己的文字书就。国书要面圣的时候由他亲自呈上,现在也还不能给祝缨。不过鸿胪寺会提前与他们沟通一下国书的内容,以免正式觐见的时候出纰漏。 祝缨道:“好说,先请住下。” 昆达赤道:“我住哪里?” 祝缨道:“还是原来的地方。” 昆达赤笑道:“这回不会有人要与我换屋子吧?” 祝缨也笑:“他们还没来呢。请。” 一行人到了四夷馆,昆达赤看到了外面的禁军,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禁军被他这一笑,毛得握紧了手里的手枪。祝缨又说了一句:“请。” 将昆达赤引到了他的住处,祝缨又说:“还请贵使先在这里安心住下,且莫走动。” 昆达赤不客气地说:“你们不爱叫人乱跑,我是知道的。我来可是做使者,不是做囚徒的哩。” 祝缨道:“贵使不是还要递呈国书么?我去奏与陛下,陛下要见贵使的时候贵使不在这里,我们寻不到人就耽误事了。” 昆达赤道:“好吧。我就先不出门了,还有一件事,你要答我。” “何事?” “你们有太子了吗?我还有带给太子的礼物呢!” 祝缨道:“立储是国家大事,东宫有主之后会告知贵邦,不会忘记的。王子不必着急。” “就是还没有了?” 祝缨道:“贵邦接到国书时就知道了。咦?贵使这么关心东宫的事,是不是这国书里就写了贵邦已立储君?贵使因而触景生情了?我这就奏与陛下。贵使稍等!” 她说话一直柔和有礼,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孩子,与当年骆晟的模样有得一比。昆达赤肚里骂了一百遍:傻瓜小白脸。 祝缨出了四夷馆就对张校尉说:“盯死这个昆达赤!” ……—— 西番使者的事情她往上报了,皇帝也对见使者有兴趣,但是在那之前昆达赤还得学一下面圣的礼仪。 祝缨没提两人对话里“东宫”的部分,国书里也没有相关的内容,她跟昆达赤提这个话题,纯粹是两个人互相恶心。因为祝缨知道,西番也没有立储。 西番名为藩属,实则强大的时候也会犯边,两家时打时和。目前经过一番边境上的交流,西番还是认自己是藩属,如果西番立储,是会报给朝廷、要朝廷册封的。昆达赤也是王子,西番立储跟他也有关系。 昆达赤恶心过她一回,她反手给这个小子恶心了回去,昆达赤倒也认真在四夷馆里学一点面圣的步骤。 祝缨心安理得地昧下了关于“东宫”的言论,以为尽在掌握中。 过了两天,昆达赤学得差不多了,正逢一次大朝会,昆达赤就被安排在这个时候面圣。于百官面前,外番使者拜见天子,皇帝的面子也全了。 昆达赤看着粗犷,朝会上却没有出夭蛾子,动作也不故意装无知。他递了国书,说了自己父亲的要求:请求榷场的配额再增加一点。 皇帝道:“待诸卿议来,尔且在馆舍住下。” 昆达赤躬一躬身,退到了一步。 蓝兴上前,拖长了调子:“无事退朝——” 祝缨盯着昆达赤,见他没有出格的举动,听蓝兴这一句话,就打算一会儿再“陪同”昆达赤出去,将他交给典客令“护送”去四夷馆。 哪知人群里突然闪出一个人来:“臣有本要奏。” 人群一阵嗡嗡,官员具本,如果是公务通常要先提交经过层层筛选。突发的事件也有,很少。眼前这个人显然是没有提前知会别人的。 皇帝问道:“何事?” 这人上前跪奏:“先太子薨逝数年,东宫不可久悬!臣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臣不知为何自执政以下,无人再提此事!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对国家不利吗?” 昆达赤低声问通译:“这说的什么?” 他语言不通,得以带一个通译来陪同上朝。通译八百辈子能到朝上来一次,本就紧张,听到这个话题,吓得有点发昏了,脑子没转,结结巴巴地就直接翻译了:“请、请立太子。” 昆达赤“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祝缨。这个人几天来对自己围追堵截,想来与此有关。若非语言不通,他高低得整两句热闹的。 第298章 直臣 殿内一片死寂,众臣鸦雀无声。 君臣心中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人,只有昆达赤这个“外人”还能有心情上下观望。今天他觐见是一件大事,站位靠前,方便他看到了皇帝阴沉的面容。皇子们则与皇帝截然相反,他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其中的期待之情昆达赤非常理解。 大臣们也有沉得住气的,也有沉不住气的,沉不住气的好像是有点开心。昆达赤又找到了祝缨,只见她面不改色,看了一眼立在正中的那个官员,又转正了脑袋,好像这个人说的不是立太子,而是午饭照旧。 其中最为可笑的是站在皇帝身边的一个不公不母的家伙,他看着像是比所有人都急,一张白脸上的褶子全都挤出来了。他站得很正常,昆达赤硬是能从他身上看出一股子猴子着急抓耳挠腮的味儿来。 只静了一瞬,殿内的喘气声便陡然放大,跪在中间捧着笏板的人跪得像块石头,丝毫没有退让的迹象。 王云鹤与施鲲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深吸一口气,出列站到一边。在朝上,丞相被点名指出了错误,也须得有个形式上的表示,接下来如何端看皇帝如何表态。他们是最早向皇帝进言要再立储君的人,但是皇帝一直拖着不肯答应,此时并不想为皇帝担这个事,将手一揣,他们将这早就该解决的问题还给了皇帝。 只有礼部尚书站了出来喝斥道:“这也是你能议论的?” 原来,这人是礼部的一个郎中,从五品,刚刚够得上今天来早朝。皇帝对立太子的事情的抗拒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礼部尚书万没想到这货能给自己捅这么大一个篓子。正有番使哎,皇帝正高兴呢,给他兜头浇一盆冰水?你怎么想的? 他不喝斥还好,跪着的人将脖子一梗,又特意将他给点了名:“尚书为礼部,难道不知道国家要立储的道理?我之前已写了三封奏疏,都石沉大海。你这么做,是有什么图谋吗?” 礼部尚书当然应该早立东宫,羞怒之下喝了对方的名字:“夏龙时!你放肆!” 夏龙时道:“放肆就放肆吧,东宫久悬的危害,衮衮诸公都不知道,也只好由着我放肆了。” 礼部侍郎温言劝道:“你且退下,立储之事岂是你一言建议就能仓促决定?” 夏龙时钉在地上一动不动:“自先太子薨逝至今有几年了?这也能算得上仓促吗?这些年,君臣都不考虑这件事的吗?这是什么道理?” 皇帝勉强回过神来,紧紧握着桌上一方镇纸,用力砸了砸御案,众臣都看了过去,皇帝缓缓地道:“太子薨逝,朕甚痛心,卿且退下,容朕慢慢想来。” 夏龙时道:“天子无私事!先太子薨逝,天下同悲,圣天子抚育万民,非止此一子。”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了起来,寸步不让。 皇帝血气直往上涌,蓝兴担忧地抢前一步:“陛下。”又焦急地往下使眼色。下面,王、施二人正在一旁“等候发落”,其他人没一个说话的。他又看向郑熹,郑熹捧着笏板恭恭敬敬地站着。 不愧是做过礼部尚书的人,仪态真是没得挑。众臣上朝不能直视天颜,皇帝高坐,下面君臣微微低头,他们要是不抬眼,根本看不到上面人的眼色。蓝兴真真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几个皇子更绝,兴奋、紧张之中低着头眼睛偷偷上瞥,一个一个像是在翻白眼。 只有一个昆达赤站在人堆里很显眼,可这有什么用? 蓝兴只得又小声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太阳穴上突突直跳,喘着气说:“丞相留下,退……”他顿了一顿,看到了昆达赤,“鸿胪,伴王子回馆。退朝!” 众臣参差不齐地躬身。 此处是大朝会的地方,皇帝与重臣开小会不在这里,皇帝与王、施二人往后走。 祝缨几步赶到骆晟身边,路过夏龙时,这位仁兄还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路过他的人多数投以钦佩的目光。到了骆晟身边,这位驸马还没缓过神儿来,问祝缨:“这可如何是好?” 祝缨道:“先把西番使节送回四夷馆吧,这回可止不住人议论了。” 骆晟苦笑道:“千防万防……” 祝缨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说话,两人闭了嘴,去找昆达赤。昆达赤在通译的陪同下正朝他们走过来,祝缨通过通译对昆达赤道:“这位是鸿胪寺卿,也是陛下的驸马。” 昆达赤评估了一下骆晟,心道:他们这里做儿,是看长相的吗? 骆晟也撑声面,扯了一句:“奉旨宴请王子。” 这也不算扯谎,“招待”番使是他的职责,谁说请吃饭不是招待呢? 昆达赤与他们边走边说:“你们是要立太子了吗?会是谁呢?” 通译这会儿又不敢翻译了,骆晟听不懂,祝缨听了个大概也装听不懂。昆达赤又笑了一声,惹得一些大臣回头看他。 昆达赤还要套个话,蓝兴又跑了回来:“京兆!” 他又把郑熹、六部尚书等数人叫了回去,这番举动让许多人心思活动,觉得立储之事大概有希望了! 与此同时,几个皇子你看我、我看你,没有发现自己和兄弟们都笑得非常的不自然。他们各寻借口,都不想马上离开。有说要看望生母的,也有指某大臣说事的,还有干脆是要往史馆借书。 骆晟只想直紧把昆达赤送回驿馆,并不与他们一处。骆晟对沈瑛道:“光华坐镇鸿胪寺,我与子璋去去就回。不要轻举妄动!” 沈瑛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好。” 不是!皇帝让你去四夷馆,没让我去啊!祝缨看向骆晟,骆晟道:“咱们走吧。” 祝缨差点被他气着,还要说:“好。” ………… 出了大殿昆达赤就安静了下来,没有再提立储的事情,一行人安安静静地到了四夷馆,昆达赤却对骆晟说:“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我也吃不下。我想出去逛一逛,总不能不行吧?” 骆晟无法拒绝,命典客令选派几个人陪同他出去,自己又带着祝缨回皇城去。 路上,骆晟低声问:“陛下会不会再发脾气?” 祝缨道:“不敢猜。” 骆晟叹了一口气:“那个人是叫夏龙时么?名字不错,就怕……” 祝缨道:“与其在这里猜,不如快些回去。” 两人重回皇城,发现早朝的许多人都没有走。鸿胪寺里还坐了一个陈王,号称说是来找妹夫的。祝缨道:“你们聊。”抽身出来。 她不看好陈王,以前不知道,官做得久了,尤其是到了现在,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赵王的面儿大。再往外踱几步,却见沈瑛正在房里踱步。 祝缨轻轻摇了摇头,又往向走去,走不多久,又便见一群人押着一个人往大理寺狱的方向走去。她快步走了过去,隐隐看到被押的那个是夏龙时,他的冠没在头上,一个人抱着他的冠跟在后面。 各处都有人望着这一行人指指点点,祝缨也不敢离开鸿胪寺太远,只得叫了小黄:“你去看看老黄。” 小黄心领神会:“哎。那……我就说,看着大理寺要审人,担心他,问他晚上能不能回家吃晚饭了?” 祝缨笑了一声:“去吧。” 小黄一道烟地跑了,祝缨的目光望向大殿,但是层层宫墙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直等到天黑,宫里也没传出新消息,陈王只好离开。骆晟心下难安,对祝缨道:“子璋,到我那里坐坐?” “固所愿也。” 两人又往宫墙看了一眼,才结伴离开。 ………… 皇帝与几个大臣已经僵持了很久了。 皇帝一直沉默,大臣们也跟他耗着,反正大家都比皇帝年轻,体力上也熬得过。皇帝沉默了很久,突然问礼部尚书:“那个人叫夏龙时?” “是。” “拿下,审他!问问是谁叫他这么说的!” 蓝兴跑出去传了话,大理寺来人将依旧跪着的夏龙时“请”走。 大家又沉默了。 皇帝沉着脸,问道:“怎么都不说话?要你们何用?” 王云鹤与施鲲思及夏龙时,心道:难道我还不如一郎中? 王云鹤踏上一步,道:“不知陛下要说何事?若是夏龙时,他没有大罪,只有小过。他突然上本,是不太妥当,然而身为士人,他该说这个话。” 施鲲也说:“臣等之前亦进言,东宫当早定。” 蓝兴急得咋了声嘴。 皇帝道:“你们这样置大郎于何地?” 下面大臣跪了一地,却没有人附和他,皇帝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皇帝低声道:“我的这些儿子啊——” 王云鹤道:“陛下将先太子教得很好,臣请陛下再用心教出一个太子来。” 皇帝点名了郑熹:“七郎,你也这样想吗?” 郑熹道:“臣与先太子君臣一场,不敢或忘。然而如今早定东宫,对先太子遗孤也是好的。是他,早早教导,不是他,早安其心,免得小人借他生事,也是保全了先太子的血脉。除此而外,臣再无他念,唯皇帝是听。” 皇帝闭了闭眼睛,又依次看向诸臣。大臣们如芒在背,却都挺住了。皇帝直直地看向钟、姚二人:“我一向信任你们。” 二人忙跪下道:“臣如今正是不负陛下信任。” 皇帝感受到了一阵一阵的疲惫,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众人或有躲避却没有人退让。皇帝抬一抬手,蓝兴忙上前掺住他,皇帝没说话,慢慢地回到后宫。 他累了。 皇帝走后,蓝德跑来说:“陛下说乏了,请各位先回动。” 大臣们的目光只稍稍交汇了一下,没有一个人动。蓝德只好冲最熟悉的郑熹说:“京兆,您怎么也这样了?” 郑熹一向待他和善,此时却说:“我是京兆,此时当然要为陛下为朝廷考虑。” 王云鹤向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王云鹤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了。之前蓝兴找过他,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宦官头子对皇帝是有几分真心在的,但是这样的情意并不足以动摇王云鹤的原则立场。 让王云鹤暂时没有催促皇帝的原因是,皇帝当时已经在闹别扭了,而朝廷当时有不少大事要处理。要是跟今天这样似的僵持,朝廷的日常运转还能暂时维持,军国大事就得停摆。 现在北地的灾也赈了,各地的粮也盘了。他尚算清闲。 又因北地旱情,恐怕胡人也会受影响。以王云鹤对胡人的了解,虽有共主,各部在一些事情上却是各自为政的。天灾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容易南下掠夺的时候。 这事讲道理没用,人饿了就要找吃的,就容易抢。也就是说,有一件大的麻烦快来了。 王云鹤正在考虑,于两桩大事之间,把立太子的事给办下来。 巧了,夏龙时站了出来,王云鹤要抓住这个机会,解决最大的危机。 施鲲的想法也差不多,再不立下太子,京城非得乱了不可,诸王手足相残就在眼前了。他们手足相残没关系,拖累大臣们不得不分立阵营,事情就大了。 其他人的思想没有他们这么高大,甚至有人下了注却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希望拖一拖。但夏龙时提出来了,更多的人不免反省:我确实不如夏龙时的胆气。 且再这么争下去,必有人要倒霉,自己身陷漩涡,也未必能够毫发无伤。 还是立个太子吧!不然心里不安。定下来了,我也好转向。 几人从早等到晚,到要掌灯了,依然不退。 皇帝在后宫本是想休息的,睡了个午觉起来,听说大臣们事也不干了,守在那儿等他。皇帝没搭理,直到晚膳用完,皇帝又命蓝兴去看。 蓝兴回说:“他们都还没走。” 皇帝冷冷地道:“愿意熬就熬着!” 气呼呼地要睡觉,睡觉也睡不安稳。他年纪不小了,临幸后宫少了一些,但总是需要后宫陪伴的。皇帝道:“召……” 开口又闭上了,诸王的母亲多半在后宫的高级妃嫔,今天又出这样的事,由子而及母,他又不想见她们了。 皇帝一夜不曾睡好,第二天昏昏沉沉地醒了,问一句:“他们呢?” 蓝兴小心地道:“还在。” 皇帝道:“那就让他们等着吧。” 蓝兴的面皮抽搐了一下,皇帝还是低估了这些大臣们。皇帝只有一个,大臣却有一群,昨夜,王、施二位轮流去政事堂“值宿”,各部尚书等也“值班”。他们在皇城里有寝室,各衙司有自己的食堂,他们换着班的熬皇帝。 皇帝熬了两天没上朝。 第三天傍晚,永平公主来看亲爹了。 ……—— 永平公主眼圈儿红红的,见着皇帝就拿帕子沾眼下的泪。 皇帝道:“怎么这个样子?谁欺负你了吗?!” 永平公主道:“心疼阿爹,呜呜。” 皇帝虚弱地笑笑:“没事儿。” “我都听说了,”永平公主给皇帝端了碗参汤,“阿爹,您是天子,让大臣这样等着,写下来不好看。他们也太过分了,居然不退一步,非得这个样子。” 皇帝一噎。 永平公主又说:“能有什么大事呢?不能好好说一说吗?” 皇帝突然问道:“你这些兄弟,哪个好些?” 永平公主抽抽噎噎地道:“都很好,近来大家走动都很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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