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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的,也有布衣寒酸的,有看起来灰心丧气的,也有毫不在乎的,只有两个看起来很不好惹像是匪类。 张仙姑的担心也没错,这是一群男人,没一个女人。 老头指着两个翻白眼打呼噜的人说:“这两个,也是才被拿过来的,吃醉了酒在街上撒酒疯。这是活该的。” 祝缨委屈地说:“我走路走得好好的。” 老头道:“瞧你穿的这个样子,也有两个闲钱?又不多。他们就拿你这样的,好收几个钱。不是大事儿,叫家里送点钱就得的。” 祝缨问道:“您是为什么呢?” 老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欠了点债。晚了,挪个铺,睡吧。” 祝缨看看通铺,一个面相凶恶的人冷笑道:“细皮嫩肉的,进了这里还想讲究?” 另一个看来憨厚的人挪了一下,说:“你睡这儿吧!”班房里只有几条脏被子,硬得像铁一样,铺的都是草。 他们扔了一条被子给祝缨。 祝缨也不盖,将一点草拢了拢垫个底,再将被子一折,一半铺在草上,一半理平贴着墙壁。穿着皮袍子坐在上面倚着墙壁盘膝而坐,打个盹儿。 只听那个面相凶恶的人冷冷哼了一声:“臭毛病!” 祝缨呼吸平稳,眼睛也不睁一下,这个地方其实还行。京城虽然下完雪也很冷,不过她穿着皮袍呢,还有被子靠着,可以的。并不比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艰苦多少。与许多人同处一室也不算难熬,冬天赛神的时候,他们一群跳大神的也常常挤在一处,不过那时候她是跟祝大在一起,外头有个爹罩着。 现在这一屋子的囚犯,据她看来,那个老头说是“欠债”,恐怕欠的是赌债,这老头缺了两根手指头。缺指头的也有可能是叫人逮住的贼,不过贼如果被道上抓着了,容易被砍了食指,这老头缺的是小指和无名指。 倒是那边角落里的两个人说是犯夜禁,很像是闯空门的贼。害!也是手艺不好的!要祝缨说,闯空门还得是白天。晚上又安静,又有夜禁,有点火亮和动静就容易被发现,不抓你抓谁?真要干这一行,都不琢磨的吗?傻子! 给他挪地方的那个中年人倒像是真的犯了夜禁才倒霉进来的,因为他的装束很正常,应该是个出力做工的人。另外一个犯了夜禁的是那个也穿着皮袍的年轻人,像个读书的,但是读书人被抓进来……斯文扫地啰! 班房里没什么亮光,现在只能看出来这些,祝缨看完了就不再有什么动静。 看守又回来了,将刀柄往栅栏上敲了几下,祝缨睁开了眼。看守问:“看你这样子,是受不了腌臜?要单间不?要床铺不?” 祝缨歪歪头,一脸的疑惑。看守道:“单间,五百钱一晚,只要床铺,六人合住一间,一百钱一晚。” 祝缨心说,我全家一个月有两贯钱也就够了,五百钱?你不如去抢!周游再没耐性,怎么也得过个三、五天再给我放出去,就要下去几贯钱了。我家里那两个上蹿下跳的,说不定还要使钱找我,家里才付了一年的房租又添了柴米家什,不能浪费了这钱! 她仍然傻乎乎地看着看守,看守道:“妈的!晦气!是个傻子!” 但凡再便宜点,比如合住二十钱一张单独的床,祝缨也就肯住了,她还是愿意花点钱让自己少受点罪的……可她不是冤大头! 看守又问:“有人要住么?” 那个穿皮袍的年轻人说:“我!” 看守开了木栅门,让他出去了,走之前边锁门边哼了一声。老头对祝缨道:“花上一百钱,就能睡床上,你怎么不去?” 祝缨道:“我没钱。” “先住上,再叫家里送来也是可以的。” 祝缨摇摇头,老头叹了口气,裹着脏被子翻了个身儿,身下的草沙沙的响了一阵,睡了。 整个囚室渐渐都睡着了,也不见看守回来。 …………—— 次日一早,祝缨早早睁开了眼,跳下了大通铺,将被子顺手叠了,在地下活手脚。这个班房蹲得,里面固然没桌没椅,可也没有镣铐,连看守都不一定整夜在外面看着,可见真是“轻罪”。 她活动了一阵儿,陆续有人睁开眼,也没几个人肯动弹一下。都坐牢了,还要早起?! 祝缨也就趁机观察了整个囚室的所有人,除了她这间,旁边还有两个用木栅间出来的囚室,三个囚室加起来得有几十号人。一部分人都醒而不起,也有一些人压根儿就没醒! 直到看守从外面弄了一只大桶,闻着味儿应该是杂面、干菜之类一块儿熬的粥,一只大木盆里放着些碗,开了木栅门都往里一推。一群人围上来抢碗、抢粥,看守拿棍子将抢的人往一边打:“打翻了饭你们就都别吃了!” 祝缨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捞了两个看起来干净一点的碗出来,看他们抢长勺子盛粥,直接将碗伸进桶里舀了两碗粥,默默地将其中一碗递给了老头。 老头嘿嘿一笑,接了粥沿着碗沿儿吸溜了一大口,说:“暖和!” 就只有这点菜粥,祝缨第一碗盛得浅,很快吃了这一碗,再去桶边的时候,他们已经盛满了粥去吃了。她就拿着勺子在桶底捞了稠稠的米和菜,满满地盛了一碗,回去慢慢吃。等别人吃完了一大碗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吃了一大碗、一浅碗。 老头看到了,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第二碗粥,笑着比个大拇指。 祝缨把他的饭碗也收了,都扔到了木盆里。老头道:“后生,有眼力啊。” 祝缨有一个习惯,对老人是比较尊重的,老人虽然力弱,但是经的、见的多,尤其是一行一业的老人,许多活计已经做不动了,眼力还是有的。她有好些杂七杂八的手艺,都是跟一些老人那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到的。县城那边各项手艺人或许不如京城的精深,也都是当地有经验的。否则,她天资再高,单凭自己悟,也不能会那么多门道。有些东西,还是得师傅往门里领一领的,比如得偷偷跟塾师学会些生字,才能自己看书。 对祝缨来说,这些人比个什么力气大的“大哥”有用得多。 祝缨腼腆地低下头。 老头自己也不至于一口吃的也抢不到,这里到底承了点人情,也给祝缨指点一下:“那个别惹。”祝缨看那人脸上还带点淤青,是个壮汉。 又指着昨天说祝缨“臭毛病”的那个凶恶汉子说:“张十三,脾气不好,也不大干什么好事,吃个酒打个仗,倒不会欺负弱小。有点侠气。” 再指旁边另一个粗壮的中年人:“王屠户,赌钱打架叫弄进来的。好赌,急了也能拿刀捅人。” 指着最后一间木栅里的人说:“这些,都是新抓殴斗的,下的狠手,各有死伤。万年县拿了,又要并案归京兆管,所以先押在这里,这两天就得押到京兆大牢里关着。京兆街面上的几个龙头才叫朝廷拿了打死了,他们在暗中争龙头。贼头瞧着这个,也躲了,现在街面上不太平,各路小鬼都在抢香火纸钱。你出去之后小心些,天一黑就回家,可别再犯夜禁了。” 祝缨心道,怪不得偷儿这么大胆,我戏弄了几个也不见他们贼头来找我。问道:“你呢?出去了怎么办?” 老头嘿嘿一笑:“我?我也先不出去啦。” 祝缨心道,那你至少是只大赌鬼了!却又问他:“您老贵姓呢?” 老头道:“什么贵不贵的?叫我老骨。” 祝缨问道:“我出去了,要捎什么话吗?” 老骨道:“不用。哎哟,他们知道我在这儿。这两天,我的饭就拜托你啦,老骨头喽,歇一歇也好。” 直到此时,祝缨和老骨都以为,祝缨没两天就能出去了。哪知当天过午,京兆府那边牢房腾好了,万年县提人送往京兆府,就是那群斗殴的。这群人一个一个被揪出来,上了脚镣往外赶上囚车。 眼见一个囚室都空了,新看守像是想起来什么的,指着祝缨道:“你!白净,个不高,青色袍子。就你了!” 因为交接,昨天的看守叮嘱他,这个是京兆那边寄放的人,就一并给送到了京兆府——并不放她出来。 祝缨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骨夸了一句:“好小子!”他老江湖了,竟然没看出这小子的来历,还以为是哪家读书的小郎君呢。他只看出来这小子是读书的样子,看手呢,也做些活计,但绝不是干的粗重农活之类,估计是家务。也就是一个能保证衣食,但是没有许多奴婢伺候的、能过得下去的小康人家。 他居然瞒过了自己,混上了一个戴镣铐进大牢的待遇。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老骨感慨。 祝缨哭笑不得,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才问完,就被兜脖子抽了一巴掌,她轻轻往前抻了抻脖子,让这巴掌没有扇实了。 打的人也没很在意,只骂:“贼皮!你们这些贼皮,有什么误会?!快点!” 竟是因为两班看守交接的时候没说清楚,将祝缨也同那群斗殴的凶徒算作了一拨!因为这个误会,祝缨被送到京兆府的时候就没有放在班房里,而是送进了大牢! 正正经经犯了案子的重犯,又或者是与大案有重大干系的人才“有幸”住的地方。 祝缨孤零零一个人,被扔到了这里。能犯大案的,没她这个年纪的,也许有成年男子长得矮,体型瘦,与她相仿,但也都是成人的骨势。祝缨简直不敢相信,这群差役就这么把她扔过来了! 更要命的是,这个“误会”她现在没法解释,因为当时抓她的人不在!她认得那些到她家的人,那些脸,在这里一张也没有。 周游,看你造了什么孽! 牢头看了看祝缨,将她的镣铐除了,掂量了一下,塞进了一间牢房里。 这牢房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三面是墙,一面是粗木栅,木栅上一个细木栅的门,也是铁链锁着,墙上的窗户也用木栅封了。也是通铺,因为只有六个人,就比之前那个通铺要宽松许多。一个马桶放在角落里,通铺的一边。通铺上也是垫着草,有被子,也是硬壳一样的,并且应该属于她的那一条好像被一个络腮胡子给铺身下了。地上脏兮兮的,整个空间都散发出一股霉败的味道。 祝缨进的这一间已经有五个人了,她进来之前,扫了间附近的囚室,里面也是差不多这般,最多六人。她估计,这里一间也就顶多六人,不知道这是有什么讲究。 栅门又在身后锁上了,祝缨叹了口气,半地下的牢房比万年县的那个暖和些,但是看看“狱友”们,显然不是什么善类。进万年县的班房,有个“老古”给她念叨两句,还有人给她腾铺、给她被子,虽然嘲讽两句,但是恶意不浓。 然而,这里这五个人,没一个好相与的! 祝缨相信,那个盘膝坐在铺上的、恹恹的中年人身上有股贼味儿。 他旁边壮一点的那个,目光邪淫,必是好色之徒。 络腮胡子翻身起来,打量着祝缨和牢头,他一脸横肉的,看起来是欺负人欺负惯了的,因为他看人都往人身上弱点看,仿佛随时会抬起拳头来往这些地方狠狠击打,让人无故痛苦哀号似的。 正在哼着小调的那个,精瘦,但是目光和表情都表示,他随时准备坑人一把。不像“一脸横肉”是动拳头,他一定是那个趁人不备往人腰上狠捅一刀然后装成没事人一样跑路的。 他的旁边,居然有一个看起来挺斯文的三十上下的男子,看到祝缨,含笑点点头,望之亲切。 祝缨想: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把这牢坐好! ………………—— 牢并不好坐。 这儿也没上镣铐,但是一间牢房里三面是墙、每间牢房里的人数也更少一些,除了牢门,整个囚犯的居住区和外面还有一道在栅栏隔开,这道栅栏外面,才是间出来的牢头的值房。 在这儿越狱都要比在班房里多开一道门。 祝缨被扔进牢门的时候,牢头扔给了她一件单布上衣,又宽又大、既脏且旧,喝道:“穿上!” 祝缨理开了一看,只见前后心处都是一个大圆圈,上面一个大大的“囚”字。罩在她的皮袍子上还有余量。 “狱友”们都在打量她,祝缨乖巧地低下了头,心道:我先看两天再说。 冷不丁地,身前老大一片阴影,祝缨错愕地抬起头,后退了两步,背抵着木栅,看着络腮胡。 络腮胡身材魁梧,三十上下的样子,摸着下巴看着她:“脱了!” 祝缨瞪大了眼睛,没说话,络腮胡道:“还要老子动手么?!” 祝缨缩着肩膀,把外罩的囚衣脱下来递给了他,他拎着囚衣看了看,冷笑一声:“还行。那一件也给我!” 祝缨穿的是于妙妙送的皮袍子,在京城也算是个小康人家要犹豫一下才能置办的行头,这牢里各人穿得都不大显眼,她这身袍子穿得仔细、保养得干净,络腮胡自己穿的冬衣也旧了,就被这络腮胡看中了。 祝缨也不吭气,真的将皮袍脱了下来,没来得及递出去就被络腮胡抢走了。 看得那个斯文男子直摇头。 暖和的皮袍脱了下来,祝缨打了个哆嗦——她里面就剩夹衣了,有点冷。 络腮胡的身材比祝缨要高大一些,这皮袍他贴身穿了都系不上,有些生气地敞着怀,又将他自己的旧冬衣穿在了外面,却将他那件囚服罩衣扔给了祝缨:“喏!” 斯文男子好心地说:“穿上吧,没穿囚衣,牢头见了要打人的。” 祝缨对他点点头,匆匆把这件更脏更臭的囚衣罩在外面,更显得空荡荡的了,一抬胳膊,这囚衣半条袖子都烂坏了,怪不得络腮胡连囚衣也要跟她换了! 她往斯文男子那里靠了靠,对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斯文男子道:“不怕不怕,没事儿的。老胡就这副脾气,瞧这不处得挺好的?” 老胡就是那个络腮胡,大步走了过来,斯文男子微笑看着他,老胡气得很,一扬手,没打到这斯文男子,倒打到了祝缨脸上。祝缨还是如法炮制,顺着他的力气一偏身,打也是打中了的,祝缨半边脸迅速浮起了五个指印,只是离打掉两颗大牙还差了不小的距离。 斯文男子道:“得啦,你今天也得到好处了。快吃晚饭了。” 老胡才哼哼地又躺下了,身下的被子也没给祝缨。 斯文男子道:“他就是这脾气,所以才会伤了人命,倒不是故意的。” 老胡猛地坐起来,骂道:“放屁!老子就是打几个孬种!打完过了两天才死的,干老子屁事!” 祝缨心道,打完两天死的,也算是你打死的,前因后果,你当订律法的人傻?你早两个月干这个事,就值一个秋决上场了。 斯文男子对祝缨道:“放心,你只要没什么铺子、房子被他家主人瞧上了,想‘买’,他等闲不打人。那个挨了打的,是死犟,不肯将铺子折价卖给他。你很聪明,他要的你都给了,你没事的。” 祝缨小声地问斯文男子:“先生贵姓?” 斯文男子笑道:“免贵,姓文。” 祝缨又往他那边挪了半寸:“文叔好。” 斯文男子又是一笑,温柔地问道:“你呢?” 这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曲起食指,用指背轻刮了一下祝缨受伤的脸,祝缨受惊地跳了开来,迟疑地看着那个一脸不怀好意的男子。 男子一脸的涎笑:“哎哟,老胡,打重了啊!太不怜香惜玉了!多好的面皮呀,打坏了可惜。啧,哎,你怎么不问问哥哥我姓什么叫什么?我告诉你,我叫潘宝,是,哎,你别躲呀……” 祝缨又逃到了斯文男子身边:“文、文叔……” 斯文男子道:“不怕,他跟你开玩笑呢,他只好女色。” 潘宝道:“在这儿,男色也只好凑合啦!哈哈哈哈!我看你嫂子还没你好看呢!” 祝缨抿紧了嘴唇,猛地握住斯文男子的袖子。斯文男子道:“没事儿,他也不杀人。” 祝缨看了一眼老胡,这一眼把老胡又给看毛了!他骂道:“贼小子,你看谁呢?这个杀才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斯文男子又好心解说:“这潘宝,就是管不住下半身儿,倒与老胡不同,老胡光明磊落,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恹恹的中年男子听到“贼”字,看了这几个人一眼,又躺下了。 斯文男子慢条厮理地对祝缨道:“潘宝呀,看中了街上一个老婆子家的婢女,找老婆子去讨,老婆子不肯给。他就把那丫头□□了,说不嫌弃这丫头已经破了身子,愿意收了这丫头。没想到老婆子不愿意,要找他拼命,他把老婆子也打伤了。害,可怜呐,他也有几个钱,他要在外头呢,兴许还能给这家几个钱看病,咱们少尹偏偏要为民请命,将他拿了来。现在,啧啧,那边儿伤的伤、残的残,难熬过这个冬天喽……” 他的语速不快,祝缨仍听出了其中的兴奋,这份兴奋是对着祝缨来的,他在看祝缨的反应! 祝缨又缩了一下。 潘宝道:“我也正大光明的!我看上哪个就弄哪个!你们等着,哪怕判了,我使点钱过不两天,也会将我弄出去的!我犯的又不是死罪!少尹就算是个青天,他也不能一辈子扣我在这里!嘿嘿!” 斯文男子往祝缨这边凑了一凑,道:“我看他的钱不够赎这个罪的,你说呢?” 却听到一阵踢踢托托的声音,精瘦男子站了起来:“来饭了!” 第42章 一杀 狱里的饭是是囚犯负责分发的,四个人,前面两个人抬着一个盆,里面是碗筷,后面两个人抬了一个桶,其中一个拿着个大勺。 所有人都冲到了木栅前,祝缨也只好入乡随俗。 站到了木栅前,她就知道为什么连之前那么沉得住气的那个恹恹的中年男子和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斯文男人都旋风一样冲过栅栏来了! 前面抬盆的将盆往木栅前一放,几只手透过栅栏缝抓碗、抓筷子,拿完了碗筷,抬桶的也就到了,拿勺的那个往桶里舀一勺混和的菜、杂粮之类煮的糊状物伸进栅栏里随便放进哪个伸来的碗里。 也有关系好的囚犯照顾“同窗”,多捞点干的,但对大多数人而言,就这一碗! 发明不让囚犯吃太饱这个办法的人真是个机灵鬼儿。 保持监狱安定的秘诀在于,让囚犯吃不饱也饿不死,没力气闹事儿他们就不会图谋越狱了。 祝缨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捞了一只碗两只筷子,横叼着筷子,她半边脸还火辣辣的难受,分饭的囚犯只给了她一浅勺,她也不马上就争。叼着筷子,捧着碗,她靠在一边墙上,准备吃饭。 大部分犯人吃饭要么蹲着,要么坐通铺上,反正就那么一碗,怎么吃不是吃?赶紧吃完了,万一桶里还有余料,还能凑过栅栏看分饭的心情再讨上一口。祝缨一手捧碗,一手拿着筷子扒拉饭,还行,没馊。碗底沉着一点豆子,汤上飘着两片菜帮子。虽然煮得不算太烂,但是熟了,竟然还有点咸味儿,它还放了点盐! 才吃了两口,就见外面有人提了两只大食盒进来。食盒盖得严严的,许多人还是能够从它的样子里感受到其中饭菜的美味。祝缨停下了筷子,目光随着食盒走。这牢房三面是墙,她站了起来,走到木栅前,只见一个狱卒提着食盒进了最里面的一片区域。 祝缨估摸着,那儿得是重犯的牢房。什么样的囚犯能吃得这么好呢? 这时,斯文男子吃完了一碗饭,也凑了过来,说:“羡慕吧?吃不上的,那个得花许多钱了。” “文叔知道?”祝缨好奇地问。 斯文男子道:“那里头的人,有钱!这饭可不便宜,不止是饭菜的钱,还得上下疏通哩。这牢里,只要你后台够硬、钱够多,妓女都能给你找来过夜!不过我看你么……” 他打量了祝缨一下,又看了一眼络腮胡子,说:“你家里许有几个钱?怕是不够的。不如这样,告诉我你犯的什么事儿,我帮你出去,你只要谢我些银钱就够了。” 祝缨抱着碗,警惕地看着他:“你自己都还在里面呢……你是干什么的?” 一旁潘宝也吃完了第一碗,往前一凑,说:“他?讼棍一个!骗我家里送他十贯钱,到现在也没帮我脱罪!” 老胡也吃完了一碗,都在木栅前等放饭,也给祝缨补了一点信息:“他也答应我呢!” 斯文男子道:“呸!你们两个!我没帮么?老胡你,打死的那两个人,见天在衙门口哭,一个是独子,爹娘不依不饶,弄不了你主子总要你赔命的。一个的老婆带着个孩子,没了男人怎么肯干休?叫你消停些,在牢里别惹眼,走王推官的门路,报你家中有老娘、只有你一个儿子,得你伺候,你的命就保下了。你主子再一张帖子,事儿也结了,你偏不老实!” 他又骂潘宝:“你也是,教你是她勾引你,好给你做妾,为的是不再做老婆子的奴婢。她一个奴婢,不定被多少人睡过了,要赖上你。那老婆子只有孤身一人,也是想设局讹你的,你气愤不过争执的时候拳头擦破了她的脑袋。你呢?当着少尹的面,一双狗眼长在那丫头的身上,恨不得眼里伸出钩子把她衣裳扒了,你当少尹是瞎的?!!!你还打那个婆子,她气死了你知道吗?早早的在少尹面前装个好模样,你早放出去了,婆子再死也不干你的事儿,再好了,将自己折在里面,你倒怪我?我拢共收了你十贯!” 说完,仰天长叹:“我怎么遇到了你们这对活宝?!竟坏了我的招牌!” 又对祝缨道:“小郎君,你莫学他们,你瞧,我的主意多么的好,全是他们不懂事儿!你只要听我的,十贯钱,我包你徒两年改徒一年,徒一年就打二十板子,付到二十贯,当堂就得能你开释了!如何?” 不如何。 祝缨问道:“那刚才里面那个什么罪过?你也能开脱了?” “他?”斯文男子酸溜溜地道,“他用不着我!他背后有高人。哼!你也犯不了他那些罪过!凡欺男霸女、强占民田、折磨奴婢、殴人伤残等等他都干了!有些自己动手,有些指使家奴,喏,老胡在他主人面前就是干这个的。要不是这次打死奴婢的事儿叫少尹知道了、拿到了罪证,都抓不来他。你等着,不用几天,他就能出去了,一张帖子的事儿。” 百亩地抢你九十五亩,留五亩叫你饿不死,罪过就不大,可你的后半辈子就完全变了。再比如,有个铺子,他给抢了,你要因此全家没了着落,只好卖身为奴,那也不怪他了,是你全家自甘堕落。 没一条是致人死命,却是条条冲着人命门去。 没高人指点,又或者自己就是个明白人,是万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的。 这注买卖钱,斯文男子是赚不到了的。 斯文男子催促祝缨:“怎么样?你要没有一张帖子的本事,就二十贯钱。信我,我若没本事,少尹怎么会把我抓了进来?” 祝缨明了:他是因为包揽诉讼被抓的。诉棍,从来都是官府痛恨的一类人。官员越正直,越是讨厌这种人。 老胡吼道:“闭嘴!” 分饭的囚犯又回来了,老胡、恹恹的中年男子、潘宝又都得了半碗,斯文男子赶紧伸碗:“王五,来点,赶紧的!” …………—— 祝缨没有往前冲,她碗里的还没吃几口,稀汤几乎能照清她的脸。 奸官私奴婢者,杖九十,强者,加一等。 诸犯死罪非十恶,而祖父母、父母老疾应侍,家无期亲成丁者,上请。 诸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徒一年。 □□了奴婢,打板子而已。 报家中无人,而祖父母、父母老病需要有人照顾,就可能免死。 擅自杀一个奴婢也就徒一年,如果说奴婢有罪,也是打板子。如果提前在官府说明,这些刑罚都不会有。 以上三种,还可以赎买。 连这样的法,你们都不愿意守。 祝缨想,你们还要怎样? 周游顺口一提,她就被送进了行辕,一个不喜,就又将她送还。再一个不喜,她就进了大狱。 你们还要怎样? 祝缨抱着碗,挪一挪脚步,让潘宝凑近的大脸落了空。潘宝又逼近了一步,依旧没能靠近。潘宝笑吟吟地说:“哎哟,别小气嘛,来,看你没吃的,我这儿还有些,匀你一点儿!” 他将筷子尖儿放在嘴里嘬得滋滋响,一手托着碗递向祝缨,一手伺机而动。 祝缨的脚尖往前伸了一伸,潘宝往前一捞,祝缨又往后缩了一步,接着拧身就跑。 潘宝乐了,含着筷子,话里带着含糊的口水声:“还挺有意思嘿!”猛地拽开大步去追! 祝缨看了他的步幅,借着两人错身的功夫,用他的身形掩住了别人的视线,手往下面一抖。潘宝一脚踩在了一片菜帮子上,脚下猛地一打滑,手里的碗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半碗菜汤豆子在墙上喷溅开来,又滑了下去。那碗是木碗,敲在墙上发出一声钝响,从墙上弹了开去,弹到了囚室另一面墙前的地上,又小弹了同下,不动了。 正在吃饭兼看好戏的几人目光往墙上一移,顺着木碗移了一回视线,再扒下一口饭继续看戏的时候,却见潘宝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地上。祝缨抱着碗,叼着筷子,一脸无辜地靠墙站着。 他们哄堂大笑,数老胡笑的声音最大。 三两下扒完了饭,老胡将碗往地上一撂,抱着胳膊过来踢了潘宝一脚:“起来,别装死!叫我看看,你的脸铲平了没有?” 潘宝的身体动了一下,两条胳膊似是要撑起身体,又瘫平成了个五体投地。老胡用脚尖将他踢翻了个个儿,脸色一变:“不好!” 几人都围了上来。 恹恹的中年男人将潘宝的脑袋托了起来,翻翻眼皮:“昏死过去了。” 祝缨有些惋惜,蹲到通铺上扒着已经半冷了的菜汤豆子。 斯文男子道:“老马,你是老江湖了,这样摔一下能摔昏过去?他壮得跟头驴似的!” 恹恹的老马道:“脑袋,跌得不好要命都是有的……” 收碗的回来了,祝缨把饭吃完,又把他们几个的碗筷也收了,连同潘宝那个翻在地上的碗。六个碗,一把筷子,都隔着木栅扔到了盆里。 打饭的犯人看了她脸上的伤,说:“哟,新来的?学着规矩了?哎,他们怎么了?” 能捞到打饭这个差使的,在囚犯里也算是上等户了,他喊这一声,老胡回了一句:“干你的活去!这蠢材自己跌昏过去了!” 老马拍拍潘宝的脸:“醒醒!” 老胡道:“你这样不行,看我的!”扯开了胳膊劈哩啪啦给了潘宝几个大耳光,光听声音都能知道比打祝缨那一下重得多。 潘宝一抬眼皮,两眼一翻,口中含糊一声,当着他们的面昏了过去。 老马心中一动:“不对!” 伸手掰开了潘宝的嘴,认真看了看,说:“坏了!快!来人!” 送饭的已经走了,吃饱了的犯人正在扯闲篇磨牙。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哪怕是犯人。他们这里这一声,引得许多闲人扒着栅栏围观。还有人说:“怎么了?怎么了?” 老马将人拖到了栅栏边儿,就着微弱的火把光看到了潘宝口中的筷子尾! 斯文男子咬着手指头,道:“坏了,要出人命了!” 老马伸出手指去捏住筷子尾一试,两根筷子已经自咽喉向上斜插进了脑子里,只留尾部一寸多还在口腔中。这还怎么弄?抽出来怕不要带出脑浆子? 祝缨心道:他活不成的。 ………… 犯人们鼓噪起来,都在喊:“快来人呐!死人啦!YOOOOOOO~” “有人死啦!快来看呐!” 往里面牢房送饭的狱卒正在里面那间牢房里陪着喝酒,顺便给这个犯人讲一讲外面的消息。听到鼓噪声,放下了酒盅,提着刀出来了:“嚷嚷什么?!一群贼皮,真是不打不老实!” 犯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是“潘宝跌死啦”、“呵呵,你这儿出人命啦”之类的话。 狱卒拽开大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潘宝这间牢房前,见潘宝就被贴着木栅放着,同监的人离潘宝两三步远围成一个圆弧站着。 狱卒皱皱眉头,往外面又喊了两个狱卒来,三个人开了锁,一个去检查潘宝,另外两个监视着这个囚室里的囚徒。别人不知道,狱卒心里挺清楚,老马,京兆都有名的贼头子,京城道上近来很乱,巧了,少尹正在整肃治安,他就认离一项罪名住到这里来躲清净。 老胡是某家贵人的打手,是有来历的。精瘦的汉子是街上某个龙头手下的干将,因殴斗致人重伤,也关到这里来。姓文的讼棍在京城地面上也是小有名气。 这四个人连同潘宝,虽然犯的事各有不同,都是本府少尹为民除害的时候抓了来的。 这几个人最好别出事儿,否则少尹记起来问,怎么回呢? 怕什么来什么,狱卒一探潘宝的鼻息,还有一点点,忙说:“快!抬到铺上,请个郎中来!” 另外两个吃了一惊:“怎么了?” “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快点,不能叫他就这么死了!他要死了,咱们没给叫郎中,就怕少尹追究!” 剩下两个人也紧张了起来。 牢里死个把犯人是没什么的,尤其这种属于意外,吃饭的时候跌倒,筷子从喉咙里插进了脑子把自己给插死了。虽然也有律条规定的,如果犯人需要就医等等而看守没有去做致犯人死亡,那也是要受罚的。但是,一般也没有人会太在意——除非家属不依不饶。 有的时候,不依不饶也没用。死了就是死了,连追责都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他们只要装作认真抢救了的样子,回来再报一个意外身亡也就得了。 也不怕没钱,因为潘宝家多少还有间屋子,总能从潘宝身上弄到这点汤药费的。 不多会儿,郎中也请来了,一看,说:“难!小孩儿吃饭不留神,筷子戳喉咙里是有的,拨了,没伤到气管也好说。这个插到了脑子里,看命。先说,不拨,肯定死,拨出来,也不一定就活了。” 狱卒不耐烦地道:“都知道!动手吧!” 郎中费了点力气,让老胡把潘宝的嘴撑开,自己拿了个钳子捏着筷子尾,一用力,还脱了手,筷子又往里弹了一小点,再重新往外拨。拨出一根之后,狱卒松了口气,郎中道:“还有一根。” 两根都拨完了,潘宝两腿一蹬,挺了。 郎中道:“这可不赖我!” 狱卒道:“行了,明天你再来一趟。” “啊?!” “要往上报,你只须说你见到的就成啦!” 郎中擦了一把汗:“哎。” 狱卒也没有往外搬尸体,说了一句:“都不许吵闹!”又问潘宝是怎么跌倒的。 斯文男子道:“喏,那不是?踩到菜帮子滑倒的!” 狱卒抽了根火把往地上一照,果然见一片踩得快要看不出模样的菜帮子,以及一道长长滑痕。他点点头:“是了。这猪狗,吃东西泼泼洒洒的,害了自己的性命!” 斯文男子偷笑了两声,他们刚才可是看了一出好戏呢! 狱卒骂道:“砍头的东西,你笑什么笑?”打量了一圈,见祝缨看起来最乖巧,指着她说,“你,过来,把他囚服除了!” 狱卒也不想动尸体,但是囚服还是要回收的,祝缨慢吞吞走了过去,将潘宝的囚服解开。拽起一只袖子,再将尸体一推了个骨碌,就将一件在地上滚过的囚服除了下来,站起来抖抖灰尘,拿到通铺那儿仔细地叠了起来。 狱卒不耐烦地道:“在这里了还穷讲究什么?你过来,把他腰带摸一摸,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祝缨转身,无辜地看着他,狱卒骂道:“聋了吗?快点过来!” 祝缨才慢吞吞地走过去,肩上又被刀鞘抽了两下。狱卒催促道:“翻翻看,有什么银钱、金簪子银坠子……” 摸尸体啊……祝缨想,慢慢地弯下腰,伸出手去。狱卒道:“快点!”往她小腿上踢了一脚。 祝缨进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只有一把钥匙。事实上,犯人进牢里,也不给带金银、利器之类。祝缨来的时候因为是从万年县转来的,除了镣铐之后就没有再多搜身,所以钥匙得以保存。而潘宝进来的时候显然是搜过身的,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 祝缨道:“没有,就衣裳。” 狱卒皱了皱眉,道:“晦气!”潘宝的衣服也不够体面,否则倒可以扣几件绸的、夹的拿出去或送人、或卖掉…… 他又指挥祝缨把尸体的鞋子脱掉,看看有无夹带。竟真的在里面翻出了一点银子,狱卒接了银子,说了一句:“这么点。”就出去将牢门锁上了,将潘宝的尸身也留在了牢房里。 祝缨指着潘宝的尸体问斯文男子:“就……这……就这样了?” 斯文男子道:“明早他们会来搬取尸体的。放心,还能再问他的家人要点收尸的钱,有钱赚,他们不会不管的。” 祝缨默。 到了通铺上,将潘宝的被子拿了,往最边上的位置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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